瞬间,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凤十一身上。
“哐当!”
长剑砸地,凤十一甚至没有力气握住剑了。
他以为是命运的缘分,让他和陛下相遇相识相濡以沫;
他以为他们的缘分是纯洁神圣的;
他以为…
一只温暖的手猛地拍在他肩上,凤十一麻木地看见长公主站在他身前呵斥:“你知道他脑子愚钝,那你指望一个脑子愚钝的人去勾.引龙胤?”
“我没指望啊,以他的脑子,估计连勾.引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宣王耸肩:“但出乎本王意料,龙胤真的很喜欢你。他甚至为了你烧毁了整个死侍营,抹去你死侍的身份,给予了你‘凤十一’这个新的人生。”
“你真要好好感谢你的陛下。若不是你脱离了本王的眼线,等你再大点,本王就真要派人教你讨好男人的花活儿了。不然白废了这一张狐狸精似的脸……呃!”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殿中,长公主狠狠扇了宣王一巴掌。
“公主!”凤十一被唤回了些许理智,他忙上去拦住长公主,众人把捆着双手的宣王往后拖,免得还没问出什么这人就死了。
“别拦我!”长公主愤懑不平,眼圈酸楚地瞪着凤十一:“你是废物吗,他如此诋毁你你不上去扇他?要是龙胤在非要把他头拧下来!我兄长把你当个宝似的捧在手心里,就算是我都不能说你一句不是!你要是自我作践,你就对不起在前线打仗的龙胤!”
女孩几乎是带着哭腔吼了出来,打宣王不成,拳头就怨恨地落在了凤十一身上。
凤十一任她捶着,但徘徊在崩溃边缘的心神,却被缓缓拉回。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外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和陛下就是有缘!他们的缘分就是上天主动,才不是什么勾.引!
凤十一冰冷的身体慢慢回温,继而吞下满口铁锈血唾,他眼底的寒意一点点凝结成冰:“我和陛下,关你屁事。”
大家愣住了,这好像是凤十一第一次说脏话。
虽然还能从他声音中听出些许颤抖,但凤十一已经镇静了不少。
“是、是啊!”围观了好久的老幺忙帮着说话:“叛徒到底是谁,这么半天你都是在拖延时间吧?老大,别理他,援军马上来了,你尽管去前线,这里交给我。”
宣王脸颊被长公主扇肿了一片,却依旧不慌不忙道:“凤十一,你感激龙胤我不反驳,但你第二感激的人最应是瓷三娘。她可是照着你的模样,用刀一点点在脸上重塑五官。”
又是一声惊雷闪电,在漫天大雪中妖冶诡异。
“用刀重塑五官,”见多识广的李老臣皱眉:“当真残忍。”
“她本是四白眼,为了成你的眼型形状,差点割瞎一只眼。”宣王淡声:“更别提鼻子嘴巴等地方,被刀割得血肉模糊一团,啧啧啧。吃了这么多苦,才能让人看上去,第一个想法就是‘你们俩长得好像’。”
凤十一咬紧牙关,半晌才问:“所以,她是……”
宣王微笑:“她是我的手下。本王给她的任务,就是当你的‘母亲’。熟料她演着演着当了真,真像个母亲似的见不得你吃苦受罪,最后还萌生出要带你隐居的念头。”
“等等!”发现端倪的上官丞相打断:“这个什么三娘,是你的手下?”
“对。”宣王承认。
上官丞相苦大深仇:“她的身世是假的,她还险些嫁祸我是叛徒,所以她什么都是假的。”
“没错。”宣王悠悠。
“你给了这个女人假身份,又让这个女人给予凤十一假的母爱,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已经成功了啊。”宣王笑说:“当你们被叛徒耍得团团转,本王就成功了。”
蓦然,凤十一头顶仿佛闪过晴天霹雳,一直被骂愚钝的脑子第一次云拨雾散。
瓷三娘是假的;
他的“母亲父亲”是假的;
也就是说……
“也是假的,”凤十一血液凝固,手指不自然地蜷缩:“卧底,叛徒,其实根本不存在!”
大家震惊地动弹不得。
“我知道了。”凤十一努力克制自己,把话说清楚:“第一个说皇宫有卧底的人,就是瓷三娘。她什么都是假的,放出有卧底的假消息,把大家扰得精神紧绷互相猜疑,事实上……”
“其实也是有的。”宣王打断他,翘着嘴角:“不过你说对了一半。”
“王虎之所以能在半途堵你,是因为本王在每个你可能经过的山路都布下了埋伏,你遇到的刚好是王虎而已;”
“说回这次,其实也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帮助多邻国偷袭成功;但若不是你凤十一自大狂妄地劝龙胤应战,多邻国也不会计谋得逞。”
宣王每说一个字,都如一柄小刀刮着凤十一的头皮。
“所以非要说卧底,是有的。”宣王欣赏着他再次濒临崩溃的表情,嘴唇一张一合:“是、你。”
“龙胤对大家警惕猜忌,试探上官,试探李老臣,试探所有人,唯独忘了还有你。”
“凤十一,你就是那个害龙胤的卧底啊!”
寒风卷地,一片凄凉。
在萧萧瑟风中,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驻扎在城门口, 刺骨的寒风透过盔甲间隙, 侵蚀着他们的皮肤。
“咚!”
一块血淋淋的生猪肉砸在众人面前,大家噤若寒蝉。
为首的男子冷笑一声,捋开额前的碎发,暗红色的眼眸微眯:“是谁说吃不下去的?”
龙胤掏出匕首,动作利索地割下一小块生肉, 当着众将士们的面, 面无表情地咀嚼吞下。
“陛下…”将军想劝阻, 见他吃下去后欲言又止。
生肉不容易咬断, 咀嚼时腥气膨胀至整个口腔, 血水喷薄,一小缕红浆顺着他嘴角缓缓滑下。
龙胤若无其事地用手背擦去,喉结滑动,张了张嘴示意生肉已被吃下。
军队中, 有几个年轻的孩子发出干呕声。
龙胤掀了掀眼皮, 示意将军把生肉分下去。
“当初朕十五岁在漠北打仗,渴了嚼雪,饿了吃树皮草根观音土。”他将匕首耍了个刀花,快准狠地插在身边的木箱中。
红眸帝王轻蔑地笑一声,突然震声高喊:“老子照样打了胜仗!”
大家:“……”
士兵甲:“这真的是我们的皇帝吗?”
士兵乙:“感觉不像,像哪来的土匪。”
“而你们呢!有肉吃有水喝还这么多屁事!生肉吃不惯,难道要北城的百姓放弃撤离给你煎炒烹炸做一桌年夜饭吗!?”
龙胤边说,边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生肉,血水爆汁。
大家吓得大气不敢出, 忙往嘴里塞。
龙胤擦了擦刀,又恢复了冷漠无情脸。
自从十天前他来打仗,身上的气质突变。
就如刚才士兵蛐蛐他,说他像土匪。
大家以为身居庙堂之高的陛下,是个很高雅闲情的人;
熟料观摩龙胤打仗,怎一个“狠”字了得,杀伐果断暴力血腥少儿不宜,土匪来了也要跪地磕头喊他老大。
就这样,才硬生生地从多邻国嘴里啃下来了上北城门。
“陛下,喝水。”将军胆战心惊地递给他一杯水。
龙胤瞥见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忽然问了一句:“朕现在是不是很丑?”
将军:“…丑倒不至于,就是、嗯,您能把脸上的血洗洗就好了。”
龙胤瓮声瓮气:“你懂个屁,这叫战场上的勋章!”
将军:“既然如此何必问我?QAQ”
龙胤没搭理他了。
这些天他消瘦了一大截,眉宇间永远凝着一层嗜血的阴鸷。
长时间紧绷的心神导致他眼眶乌青,下巴也冒出了些许胡渣。
龙胤皱眉把水一饮而尽,不想看见自己的脸。
觉得自己现在不好看。
幸亏十一没看见自己这个模样,倒还真比不上铁牛了。
该死的多邻国!
他抬眼望了望远处。
上北城门守住了,但他们不能撤退。
龙胤决定一举拿下山后面多邻国的地盘。
夕阳西下,血红的残阳悲壮。
寒风刺骨,如刀削着他们的面颊。
“今晚,”他眯了眯眼:“夜袭。”
“多邻国自称蛮夷不讲理数,那我们也没什么礼貌的必要了。”龙胤擦去脸上干涸的血迹,冷冰冰道:“去让大家都准备准备,天一黑就打过去。”
罢了他又痞里痞气加了一句:“打了胜仗兄弟们好过年!”
将军:“是老大!”
其实这些天,龙胤一直心神不宁。
在他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中,他总能梦见凤十一。
从小时候的十一到临行前泪眼汪汪的十一,无一例外的都是抱着自己哭。
小十一骑着他脖子哭,少年十一扑在他怀里哭,成人的十一抱着他后腰哭。
哭得梨花带雨,哭得眼角薄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梦中他不知道要先安慰哪一个,于是就哄他们自己快回来了。
熟料此话一吃完,他们哭得更厉害了。
自己都要被三个十一的眼泪淹没了。
于是他放下脖子上的小十一,推开怀里的少年十一,转身抱着那个大的亲了亲嘴唇。
好,不哭了,梦醒了。
龙胤由此推断,凤十一想他了,他要早点回去。
只要一这样想,身上就充满了干劲儿!
夜袭多邻国,自然不能带走全部兵力,他留了三分之一的人驻守城门。
大约两个时辰的脚程,在午夜子时终于到达了埋伏位置。
众人望着那群绿头发的蛮夷就恨得牙痒痒。
终于,一枚烟花在天空绽放,是开战的信号。
“兄弟们,跟我杀!”
龙胤怒吼一声,匪气洋溢,一提马缰带头冲锋。
多邻国绿鸟吓得羽毛都掉了,将领怒喷:“OMG,你们偷袭要不要face?”
“叽叽咕咕说什么呢,我们大齐听不懂!”
一片混乱。
混乱中,手疾眼快的多邻国兵放了大火,试图挡住齐兵突破他们的防线。
火舌顺着防线蔓延,瞬间点着了周围的树林,霎时火海滔天。
绿发们还没松一口气,就听火海那边传来巨响,宛如泰山崩塌。
忽然,从猩红的火海中凝出一个模糊的身形;
紧接着,那人骑在马上直直冲出了火海,猩红的眼睛像是索命的恶鬼。
龙胤扑在地上滚了几圈灭火,低吼一声拔剑出鞘。
多邻国虽被夜袭打了个防不胜防,但他们的人多,多得如头顶上绿油油的叶片,数也数不清。
而且这群人还拿绿鸟当石头朝他们扔,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龙胤杀得都快失去了理智,入目全是猩红的血液和绿唧唧的头发,虎口被剑柄震得裂开,蜿蜒的血迹顺着手掌流到袖口。
不知哪个该死的偷袭,他身下战马哀啼一声断了条腿,连带着龙胤摔倒在地。
龙胤别无他法,只得近战肉搏。
他在火海释放的大量毒气中,渐渐耳畔嗡鸣双眼模糊。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龙胤心底蔓延。
他脑子里莫名冒出几个字“朕不会死在这里吧?”
——不行!死在这里也太恶心了!不能死!
倏然间,头顶突然散下了大量的绿色羽毛,是多邻国人偷袭的一种方式。
龙胤本就视线模糊,被绿色羽毛这样一挡,他下意识用手护住致命位置,可还是见些许锋利的光芒朝他袭来。
“陛下!低头!”
——凤十一的声音?!
龙胤反应快过思考,无论是幻听也好真的也罢,他迅速低下脑袋。
只见一支雪亮的剑身擦着他头顶削去,替龙胤挡了致命一击。
长剑削铁如泥,将那根箭矢劈成两半。
“伸手!”
一只有力的手掌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视线旋转,龙胤借力上马,在滚烫的空气中定了定神,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凤十一?”
真实的触感和温度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你怎么来了,皇宫那边…”
“援军到了。”凤十一握着缰绳目不斜视,却悄悄酸了鼻尖,委屈都快溢出来:“我也想您了。”
他本以为陛下会惊喜会开心,谁知到了安全处,龙胤却阴沉着脸,当众毫不留情地呵斥:“愚钝!”
凤十一怔住。
“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不听指挥擅自做主…”龙胤压着怒意。
众人都刚死里逃生,无数双八卦的视线投来。
凤十一瞬间红了眼圈,手足无措地呆愣在地。
龙胤还是没把话说完,留给他一丝颜面。
豆大的泪珠顺着凤十一脸颊滑落,留下一条条灰痕,他无声地擦了擦眼睛,垂下眸子:“我错了。”
“我不该想您。”
这句话只有龙胤听到,他登时怒极反笑:“朕批评你还批评错了是吗?朕给你下的是军令,不是容你随心所欲的过家家!”
他见凤十一低着头不说话,皱了皱眉头:“去帐外站着,自行领罚。其余人,进帐开会!”
第187章 纯古:哥~哥~ 狗皇帝看你表现了……
“凤大人, 您进去吧。陛下说的就是气话而已,这天寒地冻的,您别再把自己冻坏喽。”
军帐里的烛灯又燃了一个时辰。
临近寅时, 众将领才结束会议, 陆陆续续从陛下的帐营中离开。
一老将军为人世俗圆滑,便上前安慰了凤十一几句。
孤星寒月,星辰寂寥。
凤十一没说话,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眉眼。
他跟众人一样,从大火中突围。
浑身上下皆是狼狈, 不知谁的血迹干涸在身上, 夜色中更为惨白的手掌紧紧握着剑柄, 掌心渗出一缕猩红。
老将军起了怜爱之心, 叹了口气, 低声道:“您也心疼心疼陛下。这十来天,陛下几乎都没怎么睡觉,吃的也是干面团生猪肉……人脾气差一点,也正常, 是吧?”
“那谁来心疼心疼我…”
老将军听凤十一颤声说了这样一句。
可还未多想, 一股冷飕飕的寒气从背后侵袭。
“陛下!”老将军忙抱拳行礼。
龙胤走 路堪比鬼魅,这两人都没听到半点声响。
“那臣就先告退了。”老将军知眼色地忙退下。
寒风吹得旌旗猎猎,龙胤还穿着铠甲,使得他整个影子又高又大,如黑云似的笼罩住凤十一。
凤十一麻木地站着,双眼无神,都没看他一眼。
“进来。”龙胤冷冷地丢下一句。
几年前,他们都还是少年时,凤十一随着他去漠北打仗。
漠北天寒地冻, 目光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
此战的意义不光是击退敌人,更是朝廷想顺带清理龙胤这个不被承认的废皇子。
物资匮乏,环境恶劣,一路上冻死了很多人。
那时候能找到个有顶的山洞歇脚,已经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了。
饶是后来再亲密,凤十一也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他在饥寒交迫中晕过去,又在温暖中苏醒。
彼时还不是皇帝的龙胤脱下了铠甲,解开唯一可以御寒的外袍,只留了一件单薄的里衣紧紧抱着他。
凤十一以为自己会死,没想到又在龙胤怀中活了下去。
他身前盖着龙胤的外袍,背后贴着龙胤温暖的胸膛,就连又冰又湿的军靴也被脱下,双足贴在红眸少年的臂弯处,浑身渐渐回暖。
他记得那天龙胤哭得不能自已,一遍一遍发誓以后绝不让他跟自己吃苦,发誓再也不会让凤十一上战场。
凤十一晕过去时,随行的老兵都摇摇头,说救不活了,找个平坦的地方用雪埋了吧。
龙胤跟着了魔似的发怒,说就算是一具尸体也要带回去。
于是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他抱着那具“尸体”暖了又暖,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吧嗒吧嗒地砸。
好在上天垂怜,将他的十一又还了回来。
这些事凤十一记得,龙胤也记得。
龙胤果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往后无论大大小小的战争,没让凤十一去过一次战场。
就算自己御驾亲征,也要留他在相对安全的皇宫呆着。
飘远的思绪回到现在。
简易的军帐,仅有一张木床和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地图和沙盘杂物。
凤十一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睛。
“反省得如何?”龙胤收拾着桌面上的东西,不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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