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的母亲曾经是个无名散修,没什么背景,嫁与楚家家主算是高嫁,后来死于难产,似乎就和他爹脱不了干系。因此楚轩河自小与父亲关系不好,和楚家唯一有联系的就是他祖父。
说来好笑的是,他们好朋友四个人,竟只有赵秋辞一个人称得上父母双全家庭和睦,他们三个多多少少有些不圆满。
傅潭说失笑一声,还真是,不过楚河和双双好歹还有父亲,他连父亲也没有。
他好奇地问:“那你,你知不知道,洛与书要选什么样的新娘?”
“洛师兄?”沈双双凝眉,认真想了想,“我爹好像没有说,绯夜仙君也没说,洛师兄毕竟是未来的一宫之主,娶妻肯定要慎重些。”
未来仙君的新娘,这含金量也太大了。不过仙君这个位置不好坐,大多都选择不结亲,现任的五位仙君里,只有掌门大人是结亲了的,其他都单着。
“好了,天色不早啦,我回去了。”沈双双摸摸傅潭说的脑袋,“你好好养病啊,我爹怕我影响你休养,都不让我来烦你,我可无聊死了。”
“等你养好了伤,我们再去上次没看成的花朝节吧。”
上次去皇城,花朝节都没赶上,这个遗憾,双双惦记了好久。
傅潭说扬起笑脸,应声:“好。”
沈双双走后,傅潭说拿出了封灵阁的铁牌,他察觉到铁牌在动,但双双在场,他不好拿出来。
但是和往常不一样,铁牌里,并没有任何封灵阁众人的声音。傅潭说有些迷惑,他翻来覆去把玩着铁牌,试图与灵壹说话,然而并没有任何回音。
他正疑惑不解时,灵牌终于响动,覆满花纹的表面消失,被一层密密麻麻的符文代替。
傅潭说一眼扫过去,心神一震。
那不是普通的符文,那是古老的鬼族的文字,迄今为止,已经非常少见,基本上没人用了。
他匆忙抄起笔墨,在纸上临摹下来,看着那歪歪扭扭的符号,他皱着眉,以自己不多的储备和本能翻译。
“我,知道,你,是谁……”
“姬,月,潭。”
傅潭说手一颤,墨水溅到白纸上,晕开一团漆黑。
姬月潭,那是只有他母亲才知道的名字。
傅是随父姓,姬月是他母亲的姓氏,母亲姬月湘是姬月氏嫡系唯一的女儿,他便也成了如今姬月氏嫡系唯一的后人。
他心脏砰砰直跳,起身将自己房间内门窗全都关紧,又觉得不保险,索性设下一个禁制,完全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他才坐下来,止不住地发抖。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想必已经将他调查清楚了,不是封灵阁,他既然弄得到封灵阁的铁牌,那灵壹他们,恐怕已经危险了。
傅潭说再沉不住气,他捏着铁牌,声线颤抖:“你是谁?”
“你好呀。”铁牌内传来男子的轻笑,“你可以叫我,惊寒。”
鹤惊寒。
魔君?!
傅潭说难以言喻自己此时的震惊,他没有想到,第一次直面这个从未谋面的仇人,居然是这种方式。
虽然他与鹤惊寒本人并没有任何仇恨,但是介于上一辈的恩怨,鹤惊寒对他,对封灵阁,对整个鬼族,都抱着莫大的恶意。称之为仇人也不为过。
傅潭说咽下一口气:“你想要做什么?”
他做过最坏的打算,莫过于被揭穿身份,赶出蓬丘。
可是他自这里长大,这里有他所有珍视的师长亲友,他当然不甘心。
鹤惊寒又轻笑一声:“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好好谈谈。”
傅潭说咬牙:“有什么可谈的?我母亲与你父亲不和时,我尚且年幼,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算迁怒我们,这些年针对打压封灵阁还不够吗?”
“鬼族式微至此,我隐姓埋名,无人知晓,封灵阁也没落下去,如今的鬼族已经对你构不成威胁,你还想怎么样?”
面对傅潭说的诘问,鹤惊寒似乎并不在意,他语气轻飘飘的,听不出来是惊讶还是嘲讽:“你真的好天真呀。”
他似乎并不想隔着一块铁牌与傅潭说闲扯,直接道:“如果你不想身份败露的话,现在就来上陵城,有些事情,我们还是面谈比较好。”
威胁到他头上来了,想必已经是早有准备。傅潭说冷笑一声:“我就那么听话任你摆布吗?”
“你要告发,便告发吧,我身份败露是迟早的事,你现在就去,我不介意。”
对于傅潭说的反应,鹤惊寒似乎早有所料,他漫不经心:“你不想见见,你的母亲吗?”
“你说什么?”
傅潭说倏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力度之大,桌子直接被撞歪了。
“你不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吗?据我所知,直到现在,你都没有找到她的遗体吧?”
鬼姬自无罪之巅坠入深渊,可是从没有人在崖底找到她的遗体。
鬼姬尸体的去处,始终是个谜。
鹤惊寒拿捏地很准,傅潭说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是他不能不在乎他的母亲。
鹤惊寒笑一声,又抛下一击:“以及,你的封灵阁,你也不管不问了吗?”
“他们,现在可都在我手里哦。”
傅潭说眸色渐深,一点点冷静下来:“你想要,什么东西。”
鹤惊寒没有回答,笑眯眯丢下一句:“上陵城蒲杏楼,不见不散。”
铁牌倏地失去所有光芒,安静了下去。
傅潭说静静坐着,冷汗已经将后背濡湿了。
自他选择冲破封印,借用鬼神之力时,他就已经知道,未来的路不会太好走。因为从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再仅仅是蓬丘的废物小师叔。
他亦是,鬼族的少主,姬月潭。
但是他没想到,身份败露,与他对峙的第一个人,不是仙门,居然是魔族。
他深吸一口气,皮肤之下的经脉隐隐作痛,或许受他情绪影响,难以压抑的鬼神之力涌动。
他缓缓起身,写下一张小纸条留给绯夜仙君,事已至此,尽管知道前路是荆棘或末路,但这一趟,他是非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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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之境。
久远的记忆被唤醒,虚无的“玄衡”,真正的洛与书,在这一刻,神识合二为一。
想起来了吧,你都想起来了吧。
那声音回荡在脑海里,萦绕耳畔。
他的心魔重新出现,她披着红色的斗篷,这一次,终于露出了脸。
洛与书并不意外,那是……傅鸣玉的脸。
原来他的心魔,就是女儿身的傅潭说。
“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了。”
心魔勾着唇笑,即便是同一张脸,那也是和傅鸣玉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傅鸣玉从不会笑的这样魅惑勾人。
因为傅潭说容貌虽明艳,可人有点傻,天真,也透着笨拙。
“也知道我是谁了。”
心魔歪歪脑袋,俏皮道:“你打算,怎么办呢?杀掉我吗?”
蓬丘不乏许多和洛与书一样,曾经走火入魔,生出梦魇心魔的前辈,修为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不再受心魔所左右的方法,无非就是那几个。
直面它,然后抹杀它。这也就意味着,他要放弃心魔所代表的的东西。
爱恨嗔痴,执念恶意,不过尔尔。
大道为先,弃便弃了。
心魔婉转可怜,抬手去勾洛与书的衣服:“你也要,和他们一样,杀掉我吗?”
“不。”洛与书后退一步,勾起一个浅薄的笑,“我要,谢谢你。”
你是我的心生出的,所以,我知晓你生出的意义。
我不会再受你左右,相反的,我会来控制你。
暗红色的水流拔地而起,宛如丝滑的绳索绸带,卷上心魔的四肢。心魔在这一刻失去行动能力,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你要做什么?你真的要杀掉我?你怎么舍得------”
暗红色的线纠缠上她的身体,斗篷滑落,嵌进肌肤,洛与书面无表情,指尖勾动丝线。
心魔蓦然笑了起来,她恶狠狠看着洛与书:“你杀我有什么用?你去杀他啊,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可能被消灭的!你有本事,就去杀了他!”
红色潮水涌上来,淹没心魔的身体,要将她拖进浪里。
洛与书神色平淡:“那就,不劳您费心了。”
心魔不甘而嘶哑的叫吼随着漫天的红黑色一同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洛与书慢慢睁开眼睛,和从前不一样的是,眸子里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
他起身,抚平衣角的褶皱,心情没由得放松了下来。他弯弯唇角,该回去了。
傅某人这个时候,也该醒了吧。
洛与书离开的时候, 境主竟然亲自出来送他。
境主余光一直在看他,左看看右看看,洛与书也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 开口询问:“弟子可有何不妥之处?”
“没有。”境主摇头,“就是感觉, 好像和你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呢,好像也说不上来。
唔, 好像就是,变得稍微那么有一点温度了。
“你找回你的记忆了?”境主问。
“嗯。”洛与书微笑点头,拱手道谢, “多谢境主出手相助。”
境主摆摆手:“不必谢我, 人情是你师尊欠的, 本座会找他要的。”
她犹豫了一下, 还是问出口:“你的师叔,他现在,在蓬丘, 过得还好吧?”
既然是洛与书的师叔, 也就是说, 和绯夜仙君是平辈的。这真的很出乎境主意料,她真的想象不出来鬼姬的儿子和绯夜同辈是多么滑稽的场面。
她是不是都能跟着占绯夜便宜,让他叫一声姑姑了?
当然这些话她也就心里想想暗爽一下,绝对不会跟洛与书说。
洛与书抿唇,回道:“师叔在蓬丘还好, 师尊袒护他, 凡事皆有人撑腰。”
至于什么性子顽劣,爱闯祸麻烦精之类的,洛与书完全不想与外人细说。
“那就好, 绯夜不会亏待他。”她垂下头,低声呢喃,“鸣玉是个好孩子……”
她声音很小,恍若自言自语,然而,敏锐的洛与书挑了挑眉。
方才境主问他师叔姓名,他只道是叫傅潭说,可没有说过他的小字,是叫鸣玉。
看来境主早就知晓了。
二人往外走,来的时候是女童带他进来的,出去的时候,是境主亲自送他出屏障。
外面是茫茫雪原,大风裹挟着雪粒,打在脸上,又硬又疼。
“我这地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有你们仙门的人来过了。”
无梦之境不属于六界中的任何一界,境主遥望着她的领地,呼一口气。
“上次来的人,还是……嗯,很久很久之前,似乎有个很出名的道长,叫灵胤。”
灵胤道长?洛与书皱了皱眉。那不就是,傅潭说的师父么?
眼前那一片巨大的冰湖也被白雪覆盖,几乎和陆地融为一体,一个不小心,便可能踩上冰面。冰面厚实还好,若是遇到脆弱处,便就要活活掉下去。
境主随意指了指湖面:“呐,就是这里,他从这里捞出来一个人,就带走了。从那之后,这里就没来过第二个仙门的人了。”
时隔多年,也不知道那人还活着没有。不过,在冰湖之下被啃咬成那样,几乎只剩一具骨架,却又顽强活了下来,撑到灵胤道长经过救走他,想来他命是真硬,应该轻易死不了。
洛与书敏锐抓住关键信息:“灵胤道长,带走的人?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孩。”境主耸耸肩,她这辈子太漫长,见过太多东西了,那些没什么用的琐事本该忘了的,但那个毁了容,只剩残破之躯的男孩,却是让她记忆犹新。
湖下的鱼虾怪物吸食他的血肉身躯,森森白骨直接裸露在空气里,若不是口鼻还有一口气,哪里还像个人。
“一个毁了容的,被驱逐和抛弃的男孩。”
“我曾告诉过他,不要跟灵胤那老头走。”境主轻笑一声,伸了个懒腰,“那老头身负诅咒,跟他走,没什么好下场的。”
可是,那时候少年伤痕累累,却是笑着问她:娘娘,难道我,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他濒临死亡边际,灵胤道长肯收留他,已是他的荣幸。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呢?等死吗?
他说,境主娘娘,我想活下去。
他双眼被泡成血红色,近乎失明,瞳仁里唯一的那点光,就是想要活下去的希冀。
和活下去比起来,日后的诅咒,报应,又算什么呢。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了。
洛与书喉头一紧,莫名有一种不安的预感:“诅咒?”
“嗯,你们仙门之人,都没听说过吗,喔,或许年代太长了,你们也许都不知晓。”
境主掰着手指头数,“那个诅咒,他的儿女,弟子,后人,凡是承他衣钵,继他血脉着,皆是大凶大恶,不得好死之辈。”
“什么?”洛与书不可思议,恍若当头一棒,让他神色恍惚。
境主还在继续说道;“他年轻时太厉害了,毫无破绽,上天制约不了,不许这样的人存在,便要他孤苦无依,痛苦一生。他多风光,他的后代便有多落魄,这便是制衡之道,天谴。”
说来也是荒谬,从前只知,穷凶极恶之人会遭天谴,可做尽善事还遭天谴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洛与书只听着,后背已经起了一层冷汗,他指尖止不住颤抖,被他狠狠攥进手心里,浑身被怪异的气场包围,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
说到这里,境主又想起冰湖里捞上来的半死不活的男孩,感慨一句:“如果不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机,恐怕没人会跟他走,当他的徒弟吧。”
她话音刚落,身侧洛与书已经不见了踪影。
“欸?”
境主抬首去看,只见洛与书御剑而去,几乎与剑合二为一,化作了一道剑光,飞快划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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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仙君,小师叔不见了!小师叔不见了!”
“什么?”绯夜仙君蓦然起身。
当归慌慌张张,手里举着傅潭说留下的信函:“不过师叔留了下了这个,想来应该是他自己偷偷走的。”
“仙君,信函打不开,上面写了留给您的,应当是只有您能打开。”
绯夜仙君接过信函,上面醒目的几个字“师兄亲启”。
绯夜仙君心中咯噔一下,似有所感,挥退众人,拆开信函,一行行扫过去,他脸色沉下来,拿信的指尖都在颤抖。
“噗——”,火花崩起,一封信函瞬时烧成灰烬,除了绯夜仙君,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上面的内容。
他缓缓抬头,一向温和的面容透出锋利的冷硬,不容置喙:“去禀告掌门,带人,去上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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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陵城。
自霍家攻入妖域,成为仙门的罪人,便已经与屠罗刹联手,叛出六大世家。
上陵城城门紧闭,随处可见屠罗刹的人,许是魔君提前打过招呼,傅潭说一路入城竟还算顺利。
霍家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攻入妖王老巢,这是一步险棋,宿敌紫凰一族覆灭,左右为邻的宋氏和祁氏也都深受打击,自此南洲之地,霍家说一不二。
只是现在看屠罗刹的架势,恐怕霍家还是过于心急,给他人做了刀。
傅潭说进了城,简直像是两个世界。城外尸横遍野,硝烟不断,城内却还算安稳,毕竟有霍家守城,外面再乱也乱不到这里来。
傅潭说穿过闹市街头,寻找鹤惊寒所说的蒲杏楼,这似乎是一座花酒楼,但是未免太过冷清,没什么客人。
酒楼门口,玄衣男人负手而立,似是等候良久。
傅潭说咬着牙,心情复杂:“澹台无寂。”
如果不是澹台无寂,他们也不会在辛山被逼到绝境,他和洛与书,也就不会遭遇之后的一切了。
他现在,也就不会被鹤惊寒发现身份了。
说不恨他,那是假的。他到底还是更偏向鹤惊寒一些。
看到他,澹台无寂不算惊讶,做了个手势引他上楼:“尊上有请。”
傅潭说不再理他,抬脚上楼,临行之际又被澹台无寂叫住:“小玉。”
傅潭说微微顿足。
澹台无寂缓缓问出口:“你的身份……其实师父早就知道么?”
傅潭说言简意赅:“知道。”
不仅知道,还是师父帮忙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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