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指声在车厢内响起,黑影的神色一变,有一瞬间做出了试图逃离的动作,但很快便被迫回到了影子中。
司机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仿佛后座的一切与他无关。
季言秋将自己甩进浴室,试图用凉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恶,连着两辈子他都是个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DT啊!对方靠近一下都会躁成这样!
直到他缩进被窝里那一刻,季言秋还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那可是奥斯卡.王尔德!他是被王尔德调戏了,对吧?
……怎么感觉这么羞耻!
很不负责的冲冷水澡的后果就是季言秋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差点头着地下床将自己送往天堂。他迷迷糊糊地挪到卫生间中,镜子里的青年脸红到快要燃烧起来,看得人想要打电话为他呼叫120。
唔……我发烧了?
季言秋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有点头重脚轻地走回了卧室,躺倒在大床上。
可恶,本来想着今天先动笔写个开头的……计划要泡汤了。
烧得神志不清的季言秋在床上躺尸到了十点,嗓子眼像蒸腾了一般干的慌,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温热的茶水下肚,原本一片混沌的脑子像被水浇开了一条道的蜘蛛网般清晰了点,让他足以挣扎着去为自己翻退烧药。
他记得房东先生说,他没有把所有生活物品带走,其中应该也有医疗箱什么的……吧。
拖着发软的四肢于二楼找了个遍的季言秋蹲在最后一个柜子前,陷入了沉思。
啊,不在二楼吗?总不能这么大个公寓连退烧药也没有吧?
在把一楼也翻了个遍过后,季言秋确定了这么大座公寓里确实没有退烧药这个事实,悲伤地躺回了床上。
现在只能等有人来救我,或者说烧自己退了……啊,布莱克先生,我迫切的需要你——
很可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呼唤被无数次催稿无果的布莱克屏蔽了,一直到下午三点编辑先生也没有按响门铃。
季言秋的肚子饿到大声而虚弱地抗议着,而高热也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迫不得已的季言秋决定做个独立青年,顶着高烧为自己做个饭吃。
他将锅放到灶台上,看着开水咕噜咕噜的冒出泡来,刚想把手中的面放进锅里,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前倒去——
“季先生?”一双手即使拦住了他,阻止了一场悲剧的诞生。简.奥斯汀将灶台关闭,望着东方人涨红的脸,皱着眉头用手被感受了一下他的额温。
好烫!她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一把将季言秋打横抱起送到了卧室里。
被淑女公主抱了的季言秋:……?
“季先生,你发烧了。”金发女郎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我知道。”季言秋的声音微弱。
简.奥斯汀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茶壶,发出了致命一问:“你吃药了吗?”
“公寓里没有……”东方人摇了摇头,看上去完全被烧蒙了。
简.奥斯汀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么高的温度还没有吃药???
“躺好了,我去拿药。”她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下次生病了一个人处理不了,记得打电话叫我或者布莱克编辑先生。”
要是她没有刚好从窃听器里听到不对劲的声响赶了过来,第二天伦敦日报的头条就该是知名新人作家帕列斯.莱芬耿尔意外去世的消息!
“电话机在一楼……”
“厨房也在一楼,季先生。”
对哦,他忘了。
顶着简小姐不赞同的目光,季言秋怂怂的缩了缩脖子。
他现在只是个病人,做什么为难一个病人啊!
第8章 初稿
得到消息的编辑先生很快便赶了过来,顺便带了一系列齐全的退烧装置:退烧冲剂,退烧贴,退烧胶囊……考虑到季言秋的国籍,他甚至连中药都买了!
看着如临大敌的编辑先生,季言秋觉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不,真的没有必要的……”季言秋弱弱地说道,“我的烧一会就退了。”
“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是创作的前提。文坛不能接受一位写作新星因为病弱而休笔的悲剧,而且我是您的私人编辑,莱芬耿尔先生。”
在对方的坚持之下,季言秋无奈地答应了让他来照顾自己。不过几个小时之后,季言秋明显感觉温度下降了许多,拿来体温计一量,还真的退烧了。
“你买的是什么特效药?这么管用。”他才吃了三个小时呢。
季言秋拿起药盒来仔细研究了一下,没研究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编辑先生显然也不太清楚,最后只能归结于是短暂性退烧。
“可能还会再烧,请莱芬耿尔先生好好休息 !”贴心过头的布莱克将不让人省心的作者塞回了被子里,还连带着一本《威尼斯商人》。季言秋哭笑不得,不过看在对面罕见的没催稿的份上,难得听话一回,安安静静地看起了书。
这个世界的《威尼斯商人》在细节上与他原本世界的有些出入,但考虑到平行时空的差异性倒也正常。季言秋权当重温经典的同时玩一下找不同,自娱自乐,倒也十分开心的度过了一个下午与傍晚。
晚餐是英国经典浓汤配小羊扒与面包,出于英国人平均做饭水平现状,季言秋勉强说出了那句“好吃”。
编辑先生已经很努力了——
由于两人还没熟到可以留下过夜的地步,编辑先生恋恋不舍地告别了他,并留下了诸多叮嘱:如按时吃药,记得有事打电话以及最重要的——不要熬夜。
刚想熬夜写个开头的季言秋:……嗯嗯,我会好好睡觉的!
将编辑送走后,季言秋揉着太阳穴坐到了书桌前。
让他想想开头从哪里切入好呢?
切入……切入……
脑海中一个场景一闪而过,季言秋眼睛一亮,手中的笔顿时落到了纸上。
就这么写吧。
【老鼠成群结队地穿过这个破旧的小院子,大摇大摆,从石块与椅子上经过,最后落入下水道里。穿着与老鼠皮毛一样灰败衣物的少女用力举起扫把朝老鼠们扫去,一边气急地大喊:“肮脏的东西,卑鄙的小偷!”
少女名叫贝蒂,没有姓氏。在成为妓女之后她便将姓氏藏了起来,确保没有人知道她来自哪儿——这确实有用,无聊的客人们猜她来自巴黎、来自爱尔兰、来自意大利或更多的地方,从没有人有过确切的答案。
上个月,她唯一用来撑场面的戒指丢了。她本人坚持认为那是家传的宝石戒指,如果它还在,那倒是值得评估上一二;可它现在丢了,那就无从考证了。贝蒂有心找出一个小偷,但她没有邻居,也没有别的知道她拥有这枚宝贝戒指的同行与她认识,而客人她又是万不敢怀疑的,因此,小偷的身份便全权落到了老鼠头上。
老鼠当然会偷东西了,虽然它们偷的一般是食物,但谁也没法证明它们不会偷戒指。
扫把是打不到老鼠的,贝蒂有时运气好能抓到一两只要死掉的病鼠,便会用嫌弃的表情将它们丢进水里淹死,只有这群小偷挣扎着溺死的样子才能安抚她的内心。
戒指丢了,她成为体面的妓女——也就是到红灯区去——的愿望又遥遥无期起来,她丢下扫把坐在台阶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唉!我怎么会这么不幸啊!”
像这样的场景在戒指丢了之前每隔三天就会上演;戒指丢了之后就成了贝蒂每一天生活的日常部分了。老鼠们也习惯了这个人类的吵闹,她哭起来甚至看不到有老鼠从她的脚背上爬过去。】
因为丢了戒指,贝蒂感觉成为一个体面的妓女希望渺茫,便将自己卖到妓院里去。妓院里没多少自由,但好歹吃得饱饭。
19世纪的伦敦,站街的妓女和工厂上的烟囱一样多。等到了妓院以后,贝蒂反而认为自己的生活比以前要更好,便将赎身的钱花的一干二净。结果不久之后,她便得了花柳病被妓院赶了出来。身无分文的贝蒂很快便走投无路地成为了修道院门前的流浪者,成天失魂落魄地呆在广场上。或许当修女可以活下去吧,但以她的性格,让她苦修还不如让她去死。
随后,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不幸,贝蒂终于迎来了她最大的幸运——一位绅士向她伸出了援手,将她包装成了优雅贵气的交际花。
季言秋写到绅士将贝蒂带回宅邸之后便写不下去了。他咬着笔的另一头,盯着纸上那个“笑容温和,和善而富有的男人”冥思苦想起来。
绅士并非是个纯粹的好人,当然也不是个纯粹的坏人。于他人性的分布之中,这个男人的灰色部分占相当大一块面积。他救下贝蒂是有目的的,但要说他真的对贝蒂没有怜悯之心又是错误的;他大部分时间都以慈善家的身份出现,但又能狠得下心来因为一个妓女去刺杀他的亲弟弟;暴怒起来时,连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管家的脑袋都能砸破。
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是怎么心甘情愿的让贝蒂杀死自己的呢?甚至在濒死之际还不忘为贝蒂掩盖证据,让警察得出他是自杀的结论。同时,他又狡猾的留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让生性贪婪花钱又大手大脚的贝蒂不安于此,渴望向上流社会爬,最后杀死更多的人。
“真矛盾啊……”他喃喃自语,用铅笔在描写男人的句子上方画着线,“你究竟想干什么呢?”
寥寥几笔的线条勾勒出一个浅浅的轮廓,这个虚伪又真诚的男人在纸上朝着他的造物主微笑,朦胧的眼睛仿佛在无声的说道:你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季言秋叹了口气,将那幅画像擦去。
好吧,他的心中确实有了答案——这个男人在养花,一朵需要以罪恶与鲜血浇灌而出的花。
这朵花,可是拥有着最耀眼的金色啊——多么美丽!
季言秋的嘴角抽动。
……全员恶人啊,这是。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网友很亲切的因为他每一本书都全员恶人而给他起了个外号:【黑泥生产机】。也是因为太黑暗,所以哪怕季言秋在文坛中已小有名气,素质教育的推荐阅读书目上也一直不存在他的姓名。
可恶!这是偏见!他也写过正向的故事的好吗?
已经看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又将收获什么【人性恶作者】的季言秋放弃挣扎。
算了,全员恶人就全员恶人吧……反正英国本来也好这口吧。
将稿子收好。季言秋看着座钟上显示,午夜两点的时间,有点心虚地发现自己还是没有听从编辑先生的话,偷偷熬了个大夜。
啊哈哈,都拿到稿子了,对方应该……会高兴的吧?
生物钟还没完全转过来的夜猫子表示这么早睡简直就是浪费,搬了把躺椅一言不合就要跑到阳台晒月光去。刚将椅子放下,就听到下方的马路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喊:“……季先生,是你吗?”
季言秋僵硬地低下头,正好与归来的简.奥斯汀对上了视线。
季言秋:……
刚刚下班就看见某个病患不安分的简.奥斯汀:“您退烧了?”
季言秋眼神漂移,点了点头。简.奥斯汀心怀疑惑,但看着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还是将信将疑地将质问咽了下去。
阿加莎侍从长说过,季先生大概率是个精神系异能者……唔,异能可以强化身体,那么这么快就能退烧也符合常理吧。
其他体能废的精神系异能者:我们没有,你别瞎说!
“好吧,退烧了就好。”简.奥斯汀主动让步。还没等季言秋松口气,就又听到对方幽幽地说道,“所以季先生又打算熬夜?”
她一个日夜颠倒的人都不敢像季言秋一样熬,有时候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她都想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活下去的!
季言秋开始冒冷汗,打算将话题甩回去:“奥斯汀小姐也总是熬夜吧?”
“我这是工作需要。”简.奥斯汀回复得理直气壮。
情报员的工作时间相当弹性,她在晚上上班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当然啦,要是可以的话,其实她也想正常时间上下班,但是……她的搭档实在是太古怪了点。
为了不见到她,简.奥斯汀毅然决然改了工作时间。
“英国政府这么忙的吗?”季言秋震惊地问道。
他在之前就知道狄更斯先生、房东先生与邻居小姐都是政府的员工,但他已经看到简小姐加班到半夜起码一个星期了!
难怪英国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发量惨淡……
“我那个部门要特殊一点……”简.奥斯汀含糊道。
情报组最近确实很忙,毕竟东欧那边传来了点不太妙的消息,为了准备好应付最坏的结果,他们要加班加点的收集更多信息才行。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已经逐渐传来了风声,只有这时候她才会庆幸自己加入了钟塔侍从,不至于一无所知。
唔……不过,邻居先生为什么一直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的头顶?
第9章 文豪们的聚会邀请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吸引到了邻居先生,但简.奥斯汀很快将这点事抛到了脑后。
“对了,季先生,下个月中旬你是否有时间?”她想起今天狄更斯让她帮忙转述的话,“罗素先生回来后我们部门想为他开一场回归聚会,狄更斯先生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聚会?季言秋一愣,随即想到了英国政府那边疑似很高的文豪浓度……
文豪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
他的眼神瞬间坚定起来:“当然,我会去的。”
一群来自不同时代的文豪的聚会!他竟然有望亲眼见证这一幕!
“那太好了。”简.奥斯汀展颜一笑,“已经快半夜三点了,我得先回去……季先生也请赶快睡下。”
季言秋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我会的。”
被勒令去睡觉的季言秋乖乖上了床,或许是白天的高烧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他没费多少时间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季言秋感觉自己在不断下落。
失重感蔓延着四肢,明明能清楚的知晓自己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却始终无法睁开双眼。
过了许久,他发觉自己落进了什么柔软而黏腻的网状物质之中,缓缓地到达了地面。青草的味道钻入鼻腔,耳边是鸭子们吵闹的声音,季言秋一脸懵逼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身前是一大群白花花的鸭子,正歪着脖子用黑豆般的眼睛看着他。
嗯?鸭子?
东方青年从地上坐起,他的身上还是宽松的白t与长裤,但身下却已不是柔软可亲的大床,而变成了一眼望不到边的辽阔草地。
……什么情况?
他试着掐了一下自己,痛,但又不完全痛,就像是打了半支麻药之后那种被削弱了感知的痛。
所以说,这是梦吗?季言秋不太确定的站了起来,那群把他团团包围住的鸭子们四散开来,又重新聚拢与他的周身,形成了真空带。他走一步,它们也跟着走一步,就像是游戏里上在脚边的一圈buff环。
季言秋见这群小家伙也不吵,就默许了它们的行为,装作看不见它们一样在这片草地上漫无目的地走。走了大概五分钟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小路。
朴实的小路仅仅只是铲了草,又洒了点石子,比他以前大学后山上的路还要敷衍。鸭子们在他踏上了这条小路后便留在了原地,只是黑豆眼睛还在朝着他的方向看。
“不跟了吗?”季言秋站在小路上这么问道,感觉试图与鸭子对话的自己像个傻子,又或者像疯狂的动物学家。
哦,没有在内涵法布尔先生的意思。
鸭子们又盯了他一会儿,好像确认了什么一般四散开来。吃草的吃草,捉虫的捉虫,没有一个回应季言秋。
季言秋嘴角抽动,决定不理会这群没有心的鸭子。他顺着小路往前走,也不知道方向是正是反,但除了走下去,好像也别无选择。
走了许久,乃至季言秋都想直接让人外力将自己叫醒时,眼前终于出现了建筑——那大概是个农场,带着浓浓的十七、十八世纪的味道。他看到了许多苹果树,以及在栅栏里头懒散的打着瞌睡的绵羊,篱笆上缠绕着艳红的玫瑰,一阵风吹过,于恍惚之中,季言秋好像听到了欢快的轻笑以及细声细语的叫声:“喂!”
……幻听了?在梦里也会幻听 吗?
他怔愣地左顾右盼起来,除了面前的一大片花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生物。
“喂!就是叫你啊,呆子!”那声音更清晰了些,季言秋努力分辨了许久,才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朵迎风开放的玫瑰。
玫瑰抖着她的花瓣,声音像是最刁蛮的千金大小姐,又像是高贵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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