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呀, 整个文协都差不多这个点干完活了。”陈云生看了眼气氛从加班的愁云惨淡变成了放假前的热闹的走廊, 感觉自己使用过度的嗓子和脚底都没那么痛了。
就像是学生最喜欢准备放学的时刻, 打工人也喜欢所以工作完成要放大假的前夕。
季言秋听出了她话里有话,一边收拾着自己的包一边站了起来,顺着陈云生的意思问道:“所以,今天晚上院子里有什么安排吗?”
果不其然, 陈云生立刻就把头转了回来,那幅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底下藏了几分跃跃欲试:“Eileen约了麻将局,来不来?”
季言秋苦笑:“胡先生来吗?他来的话我就不上桌了。”
“这有什么,只是闲来无事搓两把而已,你胡叔不见得会痛下杀手的。”陈云生手一勾,一只赤狐就出现在了季言秋的身后,嘤嘤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偷笑,拱着他往前走。
季言秋半是惊讶半是无奈地看着那只狐狸,捕捉到了关键信息,转头带着点惊喜问道:“蒲先生回来了?”
“当然啦,刚回来不久,一进门就被拉到麻将桌上了。”陈云生掩唇偷笑道,似乎是吃准了他不会拒绝去见蒲先生的机会,“这只狐狸是我讨来的信物,是不是很好用?”
赤狐很配合地唤了两声,用尾巴扫过青年的小腿,但没有再用头去拱了。
季言秋看了看那只狐狸,又看了看倚在门上笑得狡黠的陈云生,直觉好像有哪里不对,犹豫了半晌之后开口道:“阿云姐,你今天有点怪。”
“嗯?哪里奇怪?”陈云生很感兴趣般站直了身子,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心里的狐疑更甚,季言秋继续说道:“笑容……阿云姐,你之前是这么笑的吗?我怎么记得不是。”
以前陈云生哪怕是卸下了大使的表面功夫放松大笑时也不会这样,现在的陈云生脸上的笑容,给他的感觉有点像是……狐狸。
有什么东西忽然浮现在半空中,季言秋身体比脑子还快,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向他跳过来的白影,站稳之后发现那是一只北极狐。
借狐狸可能一次性借两只吗?当然不可能,也没有理由。所以,对面的那个“陈云生”到底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蒲先生!”季言秋把试图趴在他头上的第三只狐狸抱下来,惊喜中带了几分狼狈,“您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陈云生”发出一声轻笑,身形像是团团浓雾那样晃开,又重组,变回了季言秋所熟悉的、有着狐狸眼的蒲先生。
“这不就通知你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说实话,有点吓人。”季言秋很诚实地说道。
要不是他清楚以文协的安保力度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他或许会以为是敌袭。
蒲先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将那三只狐狸收了回去,走到季言秋身边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季言秋没有抵抗,只不过在临出办公室门前左右张望了一下,问道:“所以阿云姐呢?”
“她?已经在院子里了,最后一场会还是我帮她开的,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光明正大顶着这张脸在楼里走?”蒲先生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妙的回忆,脸色沉了下来,“要我说,和美国那帮人扯皮是世界上最累人的事了……也不知道那几年Eileen是怎么撑下来的。”
季言秋忍俊不禁地反手拍了拍长辈的肩膀:“Eileen姐不用撑,她从来不和美国人扯皮。”
按梁煐的说法,先把桌子掀开,后头的谈判就会顺畅很多了,还能有效缩减无用的打太极环节。
蒲先生叹了口气:“就该让她来的……算了,下班就不聊工作了,还有什么就等过完年了再说吧。”
季言秋笑了笑,随即忍不住问道:“所以我们现在是去……?”
“麻将室。”蒲先生没有分毫犹豫地说道。
季言秋:“……”
他就知道。
————————
或许是即将远走他乡的惆怅思绪增强了运气,牌桌上的胡先生一边叹气一边把其余三个人打成了散财童子,堪称牌神在世,看得在旁边观战的季言秋目瞪口呆。
现实中文豪们的特征与喜好会反映到文野世界的同位体上,所以胡先生擅长打牌很正常;但没人告诉他,这个爱好还会大幅增强啊?
这都快成概念了吧……“胡先生打牌必赢”什么的。
在他的指导之下刚学会了麻将规则的王尔德看上去跃跃欲试,只不过想要挑战的目标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胡先生,而是坐在他身边的季言秋。
“秋,你想和我打一局吗?”王尔德压低了声音,在东方人的耳边说道,“我们可以用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当筹码,比如说一个赌注。”
季言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都不用多说什么,就已经可以看透王尔德老爷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于是,在金发男人略显紧张的注视之下,他歪了歪头,嘴角的弧度莫名有几分狡黠:“好啊,但两个人打不了唉……要不,我们各自叫一个帮手怎么样?”
还没等王尔德反应过来,他就朝暂时休息的林月音发出了呼唤:“月音姐,你能过来帮我们凑个人吗?”
林月音转头望了过去,在对上那双深棕色的眼睛时顿时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一笑,拍了拍向来没什么胜负欲的QIN的手臂。
“你学生喊我们过去凑一桌,去吗?”
QIN没有拒绝,淡淡地点头答应下来。
季言秋看着同时往这边走的两个人,笑容更灿烂了,用手肘拥了捅王尔德,语气轻快:“你看,你的帮手也顺便找好了,开心吗?”
王尔德陷入了沉默,很想控诉一下双方战力分配是否太不平均,但对上爱人含笑的眼睛时又将话咽了回去,心跳莫名失序起来。
“……挺开心的。”
反正这个赌注最后到了谁手里,都挺不错的……对吧?
牌局开始之后,林月音和季言秋轻描淡写的就在两轮之内分别杠了一遍,季言秋甚至还有个暗杠,八张牌放在桌角的压迫感让人不得不侧目。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季言秋心情很好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摸牌之后挑了挑眉,将无用的牌打了出去,下一秒就听到了林月音那边说出的“碰”。
王尔德看着自己手上的牌,又看了一眼整个牌局都保持着极低存在感的QIN,开始思考自己一开始是不是应该提议打德州扑克。
麻将当然是可以用技巧取胜的,但只是初学者的他根本没有办法用技巧来抵消掉自己糟糕的运气。
如果是德州扑克的话,起码他还能出老千……王尔德叹了口气,在自己烂得无法直视的牌里随便挑了一张打出去。
又是一轮摸牌出牌结束,季言秋转动着手里接下来要打出去的牌,冷静地数起了剩下的牌面数量。
这一局是基础麻将,只要胡了,赌注就算到自己手里了。只要下一轮摸到自己心里所想的那三张牌中的任意一个,他就能赢……
“胡了。”
麻将被推到桌上的声音响起,从牌局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人平静地宣布,随即偏过头去轻咳了两声,简直像是只是说自己要去打杯水那样平淡。
另外三人的动作同时顿住,看向QIN面前那一排麻将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而王尔德的眼中则是多了几分惊喜,在心里又过了一遍麻将规则确定QIN确实胡了之后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呆滞的东方人。
季言秋被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烫醒,还是有些恍惚,闭了闭眼睛之后虚弱地说道:“老师,你都不碰和杠的吗?
“为什么要碰?能胡就好。”QIN的语气虽然还是平静无波的样子,但眼睛里却是泛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站起来找了拍自家学生的肩膀后就离开了这片区域。
“我不继续打了,你们玩吧。”
林月音也回过神来,忍着笑也拍了拍依旧处于恍惚状态的季言秋,对他眨了眨眼睛,起身离开了牌桌:“我也不打扰你们了,下次再打哦。”
眼见着两个长辈都离开了牌桌,季言秋又看了一眼那副牌,深吸了一口气后选择了愿赌服输。
“说吧,赌注是什么?”
王尔德抬起手,挡住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装模作样的假咳一声,好让自己看上去别那么傻,过了好一会儿才赤红着耳根缓缓说道:
“到了晚上我再告诉你。”
窗外响起噼里啪啦的烟花绽放声,季言秋努力睁开生理性的泪水所蒙上的眼睛,眼前的一切因为泪水的折射而变得有些模糊,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以及那头在黑暗里也藏不住的耀眼金发。
他抬起手来在那头金发上揪了一把,听着耳边传来的吸气声,呼吸有些不稳的问道:“现在几点了?”
王尔德把头从东方人的锁骨上抬起来,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转而在他绯红的眼角落下一吻:“正好零点……新年快乐,我的宝贝。”
季言秋没好气地在他的背上抓了一把,微微侧过头去看着被烟花瞬间点亮的窗外,语气里隐隐带了几分不满,但因为那若有若无的哭腔而听上去杀伤力不足,反倒更像是在嗔怒:“今天是除夕……你个白痴。新年快乐应该明天说。”
哪有人是在这种情况下迎来除夕的……
王尔德老爷无奈认错,任由越想越气的东方人狠狠咬上他的喉结:“我的错,我的错。但这不也是赌注的一部分吗?”
提起这个季言秋就忍不住又扯了一把他的金发,嘟囔道:“老师是不是偷偷偏袒你了……不然怎么可能就这样悄不作声的赢了。”
哪有人打麻将是这样打的!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已经偷偷胡牌!正常人不都会讲点策略吗?
王尔德顺着他的力度将头往后仰了仰,将手下的腰握的更紧了些,声音有些低哑。
“可是,秋,确实是我这边赢了,而你好像也没有完全的履行赌注吧。”
事实上,季言秋按照赌注执行了十分钟就放弃了,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让他提出来的要求有点像是空气。
季言秋在床上的脾气会突然变得很坏,因此听到这话时毫无愧疚之心,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那你还想怎么样?”
王尔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伸出自己的手,从床尾处捞起了一条被他们随手抛开的布料,将它展开之后小心翼翼的系到了东方人的眼睛上。
在视线陷入一片漆黑之前,季言秋听到了爱人含笑的声音。
“那就再加一条赌注好了——要愿赌服输啊,我的大作家。”
“好了,就贴在那个位置,对对对,不用调了,刚刚好。”四合院的大门口,梁煐站在稍远的地方,指挥着两个同僚将对联贴了上去,仔细端详一番之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蒲先生也后退几步,欣赏了一下自己忙活了半小时的成果,又看了一眼自己沾满了胶水的手,忍不住发出了疑问:“所以为什么我们不用异能?”
他敢保证,如果用异能的话,整个院子里所有要挂的东西都能在三分钟内搞定。
“用了异能就没那种感觉了……你就是在国外呆久了,身上的年味都丧失了。”梁煐叹了口气,好像他说出了什么很令人失望的话。
蒲先生嘴角抽了抽:“可按我们这速度,贴到年夜饭都不一定能贴完。”
要知道他们院子可是有四个门,贴完这些还不算什么,还有每个人的屋门口、房檐下面挂的装饰、院子里头要摆的东西……林林总总的,听起来就让人有些头晕目眩了。
“大不了没时间了再用异能嘛。”梁煐这时候倒是准则相当灵活了,听得蒲先生嘴角又是抽了抽,相当无奈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周豫才并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仔细端详着门板上的两个福字,目光在瞥到后头某个紧闭的房门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秋他们还没醒吗?”
“醒了啊,费佳和尼古莱正在帮月音挂灯笼呢。”梁煐随口回答道。
“两个孩子醒是醒了,两个大人呢?”蒲先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腕表,“现在都快十点了吧?”
“好不容易干完活,多睡一会儿怎么了?要不是你们一大早在院子里吵吵闹闹把我吵醒了,我今天也一觉睡到大天亮。”梁煐说完之后还打了个哈欠,配合上她眼下淡淡的黑眼圈,看上去相当有说服力。
那天也在麻将室里,稍微能猜出什么的周豫才表情略显古怪,但在被人发现之前就已经将那点微妙的情绪收了起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附和道:“确实,今天是假期,多睡一会也没什么,老舒不也现在都没起来。”
“这倒也是……”
第167章 交付给你的真实
而此时, 正在被长辈们记挂着的季言秋尚在熟睡之中。金发男人亲密无间的将他圈在怀中,两种颜色截然相反的发丝交融在一起,看上去居然有种莫名的和谐。
今天没有下雪,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中, 但没能唤醒床上相拥的两个人。
其实, 正常来说季言秋在这个点也该醒了,但奈何有人昨晚把他折腾到了半夜三更才停, 就算是个超越者都该累了。
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嗡嗡作响, 坚持不懈地响了整整三分钟之后,手机的主人才一脸黑气地睁开了眼睛, 摸索手机的动作像是恨不得把床头柜拍烂。怀里的人因为噪音而皱起了眉头, 不安地将自己缩了缩。王尔德的起床气顿时消了一半,轻轻地拍了拍东方人的背以示安抚, 等他的呼吸又恢变了平缓后才按下了接通键,声音里是难以掩盖的怒气。
“有什么事不能邮件说非要打电话?还是说其实你不懂得时差是什么概念?”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过了许久才开口道:“季言秋的手机静音了。”言下之意就是自己本来也没想打给他。
王尔德当然知道, 毕竟这个静音键还是他按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心情平复下来, 语气缓和了不少。
“莎士比亚先生一大早打电话来是有何贵干?喔,差点忘了, 你们那边还是深夜, 那就是半夜三更打电话了。怎么, 钟塔侍从的成员终于进化掉睡眠需求了?”
莎士比亚对他话语中那点轻微的敌意熟视无睹, 就像真的只是来说个正事那样接着说道:“他在你身边吗?现在能不能接电话?”
“抱歉,他还在睡。”王尔德低头看了一眼窝在他怀里的东方人,那怕无意为之,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属于胜利者的得意。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许久。莎士比亚的声音依旧平稳, 但可以听得出来,语速比方才要快上不少。
“那请帮我转告他,伦敦市今年的分红会在十个工作日里打到他的帐户上,女王还赠送了一幅出自乔治.兰伯特的二十寸油画,会由大使馆帮忙转交。”
“这些事情不能在邮件里说完吗?”王尔德一针见血地指出门这一点。
“可以。但我以为,你知道我选择了这个通知方式的用意。”
莎士比亚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因为过远的距而略显失真。他稍微提高了些音量,但依旧不算大声。
“季言秋。”男人的声音难辨悲喜,“除夕快乐。”
王尔德眉头一皱,刚想把手机音量减小,就听到莎士比亚语速极快地加上了下半句话:“简.奥斯汀接下来会去和国执行一个短期计划,或许她会选择在横滨落脚。”
“英国把她派来做什……”
“简?我是不是听到简的名字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东方人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带着浓浓的睡意问道。
王尔德因为自家恋人事后清晨竟然是听到了友人的名字而醒来感到了几分心梗,但还是温声给他复述了一遍。季言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稍微清醒了些,从王尔德的手里拿过了电话。
“钟塔侍从想做什么?”季言秋光速筛选了一下和国有什么值得英国看上的利益,最后定格在了一则情报上,“你们想调查欧州情报局的新任务?”
莎士比亚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暧昧不清的说了一句:“你和以前一样聪明。”
“那就是我说对了。”季言秋了然,但又有些疑惑,“真奇怪,我以为你们欧洲情报局是个互利互助的组织。你们不是其中的一份子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英国提前好十几年就退出了欧盟?可也没有消息啊。
“你也说了,互利互助,本来就是为了拿到更大的利益而勉强凑起来的组织,不愿意共享的时候,也不怪盟友们过去抢了。”莎士比亚轻笑一声,听上去有些轻蔑,“而且,这次任务有些奇怪……太奇怪了。你要知道,已经停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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