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醒吗？”
身后传来了鬼十次郎的声音，入江奏多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还没醒。”
他自然地退后一步，让木更津淳暴露在了鬼十次郎的面前。
鬼十次郎皱了皱眉头，走上前，看着睡得香甜的木更津淳。他直接将手伸进了木更津淳的被窝。
两个大掌精准无误地找到了木更津淳的嘎吱窝，然后使力往身前一抱。
木更津淳忽地就腾空了起来，突然被冷空气裹挟的木更津淳懵怔了一下。如同被胶水粘住的眼皮费力地被他睁开，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出神地望着鬼十次郎。
下一秒，木更津淳瞬间就清醒了。
脚下的失重感让他忽地意识到自己是被鬼前辈架着的，他脸颊通红，下意识地先道谢，然后才温吞地说：“鬼前辈，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吗？”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丢脸，将自己的脑袋往下面埋了埋。
好在对方没有说什么，就放下了他。
直到来到操场，木更津淳都还觉得今天一天十分魔幻。
而当他看见对战布告栏的时候，这种感觉才达到顶峰。
只见布告栏上粘贴的“洗牌战”的名单，赫然显示着木更津淳的名字。
而他对战的对象是——鬼十次郎！
第131章 u17（三）
直到站上网球场，木更津淳的表情都还是恍惚不确定的。
握着球拍的手都忍不住渗出津津热汗，木更津淳将手中的球拍换了个手，偷摸地用手蹭了一下自己的裤腿，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纵使昨天两场比赛让他大放光彩，他也不能肯定地说自己就比高中生厉害了。
稍稍动动脑，他也能知道，鬼前辈的能力比昨天的两个高中生还要高出好几个阶梯。
但当鬼前辈拿出一柄只牵着两根网球线的球拍时，木更津淳不淡定了。
他挠了挠头，委婉地询问：“鬼前辈，拍子...有拿错吗？”
站在球场上的鬼十次郎气场比起平常更加瘆人，就像是盘踞在山林的恶龙。高大的身躯站在网前，将照向木更津淳的阳光全部遮蔽。
巨大的压迫感如同海浪一般层层叠叠地向木更津淳袭来。
若不是木更津淳有众多比赛的经验积累，恐怕此刻的心理防线早就崩塌了。
“没拿错。”
浑厚的嗓音从鬼十次郎的喉间滚动，他看了一眼略显无措的木更津淳，恶言恶语终究被他堵在了喉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意料之外地说出了宽慰的话：“尽管打向我的后方试试吧。”
砰咚，砰咚的网球声在球场响起。
木更津淳深吸了口气，网球被他用力地攥紧。他的视线落在对面，被鬼十次郎举起的十字网球拍上。
纵使鬼十次郎再厉害，只用两根线就想打回他的所有回球，也太夸张了吧！
倏地，网球被木更津淳高高抛起，开局他就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特技发球打了出来。
巨大的冲力带起层层叠叠的气浪拍向鬼十次郎。
观众席上的高中生们惊讶地叹道：“外旋发球？！”
“好强！昨天这个初中生竟然还有留手吗？”
“但这也太夸张了吧，这是初中生应该有的实力吗？”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网球的轨迹，观察着场内两人的动作。
网球飞跃中间球网时，鬼十次郎还没有动作。然而就在网球离落地不远时，鬼十次郎倏地动了起来。
他的站位准确无误地停在了网球落地的地方。
“太慢了！”鬼十次郎洪亮的嗓音里透着些不满：“拿出你的全部实力来！”
巨大的击球声响起，一股股热浪以网球为中心，向周围扩散。强大的气压让鬼十次郎的衣摆都晃动起来，露出里面那紧实平整的肌肉。
那两根十字网球线剧烈颤动起来，像是承受不住网球给它的力道，又像是以柔克刚，沉稳地回击着网球给他的力量一般。
下一秒，网球击打的方向改变了。
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令人惊骇的程度。
而那两根十字网线，依旧完好无损地挂在球拍上。
这一刻，木更津淳清醒地认识到鬼十次郎到底有多强。
耳边不断传来周围人的惊呼声，“不愧是地狱的守门人，老大也太强了吧！”
如同被黑色火焰笼罩着的网球向着木更津淳飞来，即便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木更津淳仍然会为这一球的力道而感到心惊。
巨大的重力让木更津淳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压，膝盖因为承重而感到疼痛。
握着球拍手柄的手掌更是被摩擦地发红发烫发麻。
但是不能输！
木更津淳双手握紧球拍，胸腔鸣唱起响亮的吼声。手臂手腕汇聚着全身的力气往前方压去。
弯曲的膝盖被他逐渐往上顶，身体的重心在他努力的过程中不断前倾。最终，网球脱离了他的网球拍，盛着金灿灿的，如同烈日一样的漂亮光晕往“地狱”飞去。
企图照亮黑暗，迎接光明。
“光是这样，你可是打不赢我的！”鬼十次郎早就抢先一步停在了网球落点的前方。他举着网球拍，手臂成将要挥拍的趋势。
只消他轻松一挥，承载着光明的网球再度被染上了黑暗。
就在这一刻，整个世界恍若都被黑暗笼罩。
木更津淳甚至觉得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身高五米的地狱修罗，正瞪着双熊熊眼瞳，注视着木更津淳。
网球如同一颗巨石，宛若末日来临一般，恍若压倒木更津淳。
无形的压力裹挟着木更津淳，其压力，比面对远野笃京时更甚，更让人感到窒息与难挨。
忽地，木更津淳周身亮出点点白光。
宛若黑暗中的萤火之光，照亮了球场。
只见那光芒越来越盛，迎接着网球，飞了过去。
巨大的声响让人感觉地面都在震颤。
网球落在球拍上不停地颤动、旋转，最后，“卡崩”。
一声清脆的，网球线绷坏的声音响起。网球竟是直接穿过了球拍网面，擦过木更津淳的身体，狠狠砸在了地面。
同一时间，木更津淳落到了地上。
直到落地，木更津淳的手心仍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一动静让球场安静了一瞬，就连鬼十次郎都诧异地舒展了眉头。
“无我的境界吗......既然已经领悟到了这个底部了。”
他脸上的表情似有高兴又有期待，似乎这个球场将会再成长起一个恶魔来。
鬼十次郎的目光落在对面站着的，发着光的木更津淳身上，或许比恶魔更强也说不定呢。
比赛暂停，木更津淳走下球场。跑到自己的椅子上，拿起背包，掏出了一柄新的网球拍。
他举起球拍挥了挥，嘴巴张张合合，自言自语了几句，又拱起眉毛。
他又换了一柄球拍，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喝水吗？”
木更津淳抬眸，对上了入江奏多关切的眼神。
“多多前辈！”木更津淳顿时喜笑颜开，他歪了歪脑袋问：“前辈没有比赛吗？”
入江奏多抿唇笑得和缓，“没有比赛，今天只有五号球场的对抗赛。”
他伸手递过了水，“放心吧，是干净的杯子。”
木更津淳开心地笑着接过，喝了一口，温润的感觉仿若抚平了他心里的紧张和压力。他俏皮地勾了勾自己的手臂，展示着自己紧实的肌肉：“我好像又有力气了！”
说完，他同入江奏多挥了挥手：“我去比赛了！会带着多多前辈的份一起努力的！”
入江奏多眼睛里盛满了笑意，看着木更津淳上场的背影轻声说：“小淳加油。”
不知道是入江奏多的水有魔力还是怎样，木更津淳接下来的比赛浑身充满了力量。
就算是对抗“地狱的守门人”鬼十次郎，他也能一次一次再一次地正面对抗。
“喝啊！”木更津淳大喝一声，网球从他的球拍飞离，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鸟，迎着风向高处飞翔，带着木更津淳的期许与愿望。
木更津淳从鬼十次郎的手里夺得了一分。
“15：30”
纵使小小的一分，也让木更津淳高兴了许久。
他的眼眸如天边的一颗星辰，耀眼夺目。脸蛋因为剧烈运动而染上两抹红霞，他高兴地说：“我得分了！”
鬼十次郎的瞳孔闪烁了下，但下一秒又归于平静。
他平静地直起了身体，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向了自己的椅子前。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柄完完整整的网球拍。
鬼十次郎的手指抓了抓网球的拍面，“现在，你才来到了真正的地狱。”
听到他的话，木更津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咯噔一下。
一时间所有的热血都被冷水浇灭，此刻理智再一次回归。
是他得意忘形了，木更津淳想。
刚才和他对打的，是拿着一柄只有两根网球线的“地狱的守门人”啊。
打到现在，木更津淳的体力早就已经透支的差不多了。衣服裤子都被热汗浸湿，整个人恍若刚才水里爬出来一样。
他剧烈地、痛苦地喘息着。
胸腔也在同一时间发出抗议的声音，压迫感、窒息感随之而来。
耳朵也被嗡鸣声占据。
木更津淳恍惚了一下，又再次站稳。
周身的光芒逐渐消退，他现在已经脱力到，完全使不出无我的境界了。
砰砰的声音再次响起。
网球以极快的速度往木更津淳这边砸来。
直到网球落地，木更津淳都没反应过来。
一滴冷汗从他的鬓角滑落，一双杏眼瞪得又大又圆。
心脏疯狂的鼓动起来。
下一秒，一颗网球再次袭来。他的眼睛已经能跟上鬼十次郎的节奏了，但是身体，恍若被冰雪覆盖一般，让他完全活动不来。
“由鬼十次郎得分，比分4：0。”
不过一刹那的功夫，比赛已经进展到后半程了。
场外甚至有人感慨“一边倒的局势啊，这场比赛，打得那个初中声那叫一个狼狈啊。”
“可不是嘛，昨天有多嚣张，今天就有多像丧家之犬。”
“我还以为有多能行呢，结果还不是在老大面前败下阵来。”
......
听着耳边对木更津淳的嘲笑与讽刺，入江奏多难得地冷下了脸。凌厉的视线扫过议论的几人，见几人面色一变，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和煦。
只是那掺着寒意的笑，让人感觉脊背发寒。
第132章 u17（四）
议论的几人同时噤声，注视着入江奏多眼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等入江奏多收回了视线，刚才议论的几名高中生才敢吐出一口气。
“搞什么啊，这么严肃...…我们什么时候有惹到他吗？”
“不清楚，不过刚才我看到入江他，好像跟那个新来的初中生关系很不一般。还是少说点话吧，免得得罪了人。”
话落，几人同一时间将目光转向了网球场上。
比赛压力的骤然增加和身体的无力感双双向木更津淳袭来。
木更津淳紧咬住唇瓣，奋力地追着网球奔跑，用尽全身力气，跳跃往前扑。每一次扑向网球的身影都显得英勇而无畏。
“砰咚”一声，木更津淳贴着草坪地划出了好远。再次起身，他的胳膊和膝盖已经是伤痕累累，膝盖上的血液甚至滑下大腿，流入鞋袜里。
换发球局了，网球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木更津淳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手不受控制地在晃动。
小臂肌肉甚至无意识地抽搐了起来，身体的不受控制，让木更津淳连抛球都困难。
“发球失误。”
耳边是裁判的声音，面前是滚动的网球。
网球咕噜噜地在脚边滚动，最后缓缓停下。
木更津淳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他慢慢地吸气，吐气。
然而效果很微弱，他已经到达他的极限了。
木更津淳神色有些恍惚，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然而这些举动都是徒劳。
他废力地蹲下身体，浑身肌肉都酸软无力的厉害。等他拿到球，起身的那一刻，身体还往前晃动了一下。
脚步踉跄了几下，又差点摔倒。
“这才不是......”
木更津淳呛咳了一下，他的唇瓣张合，缓慢地吐出一句话，“这才不是我的极限！”
说着，网球被他高高抛起。
既然他的手臂没了力气，那他就借助身体的重量，发出这一球。
网球和球拍之间发出清脆的一声，木更津淳停滞在半空中。手掌用力地攥紧手柄。此刻的他，掌心发麻，即便用力攥紧了手，他仍然觉得没有攥住球拍。
一滴鲜血从他的掌心滑落，原来是他太用力了，手指甲已经深深地扎进了血肉里。
但好在，网球已经越过了球网，鼓噪的心跳像是要跳出身体一般。
这还不是他的极限，木更津淳开心地笑了。
下一秒他的手彻底失去了握住球拍的力气，身体更是无力地向前瘫倒，失去了意识。
砰咚一声，其间还混杂着裁判的号令声。
“由木更津淳得分，比分1：5。”
球场一时间针落可闻。
裁判走下裁判椅，确认木更津淳是否能够继续参加比赛。最后，裁判举起手中的哨声，宣布道：“比赛结束，由鬼十次郎获胜。”
得到最终结果，球场才重新响起讨论的声音。
“这个初中生...…不，是木更津淳，他很厉害。”
经过刚才那一场比赛后，高中生们彻底地心服口服。他们震惊于木更津淳的坚持与顽强。平心而论，若是让他们上去跟鬼十次郎对打，结果并不会比木更津淳好上多少。
鬼十次郎走到木更津淳的身前，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他弯腰一把从地上捞起了木更津淳的身体。
感受到少年略有些清瘦的身体，鬼十次郎皱了皱眉。他伸手拍了拍还在昏睡中的木更津淳的脊背。心里打定主意，从明天开始，他要监督少年的饮食和运动。
等木更津淳醒来，已经是晚上了。
紧闭的眼睛微微眯起，眼帘拉出了一条细长的缝。晃眼的白炽灯刺激得他的眼眶渗出了泪水。卷而翘的黑色睫羽轻轻颤动。
半响，他睁开了双眼。
白色的隔帘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木更津淳垂眸，入目的就是白色的被单和床铺。侧头，床头柜上摆放着一些简单的医疗用品，看样子他是到了医务室。
“你醒了？”
听到这声沉静如深潭的声音，木更津淳眼睫颤抖了下。他抬眸，苍白的唇瓣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和也前辈。”
德川和也冷淡地颔了颔首，将手里提着的饭盒递给了他：“鬼前辈给你打的饭。”
说这话的时候，德川和也的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
哪里是鬼十次郎打的饭，分明是他自己想到木更津淳一个人在病房，特意给他打的饭。
“谢谢和也前辈。”木更津淳惊喜地接过，注意到德川和也脸上的不自然。他了然地笑笑，抿唇补充道：“也谢谢鬼前辈了。”
德川和也面色这才恢复如常，他端正地坐到了病床旁的椅子上。
打开盒饭的时候，木更津淳被惊讶到了。餐盒里的饭菜简直是色香味俱全，甚至有几样还是他昨天点过的，格外喜欢的吃食。
木更津淳忍不住将视线投递到德川和也的身上。
对上他的目光，德川和也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才缓缓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打了一份。”
木更津淳翘起嘴角，笑了笑。他晃了晃脑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欢乐：“这些菜我都喜欢的，谢谢和也前辈了。”
德川和也的表情又僵住了，“不是我打的。”
木更津淳应和地点头：“嗯嗯，谢谢鬼前辈了！”
敷衍的话让德川和也耳廓红了起来，他也意识到了，对方这是猜到，是他打的饭了。
他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好像没什么话可以说的，便兀自低头看着木更津淳吃起来。
木更津淳咀嚼了几下才恍然问道：“和也前辈有吃吗？”
见对方点头，木更津淳才放心地咽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失落地戳了下饭：“和也前辈，我好不甘心啊......”
“我觉得这还不是我的极限，如果再努努力，我一定可以的。”
“不会。”德川和也幽深的瞳孔直直地注视着木更津淳，在某一刻，德川和也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就算你再努力十倍，百倍，今天的你依旧会输给鬼前辈。”
那双眸子认真地可怕，竟是带动着木更津淳的心脏都剧烈跳动起来。
半响，木更津淳移开了视线。他沉默不语，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
看着乖软的少年是一身的硬骨头，他是不会在这个地方就认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