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仪器,应该是之前的勘探小队留下的,看来这里以前恐怕经历过很多次厮杀搏斗。
“……救命……”
寂静的溶洞里突然传来一道模糊的声音。
伊野握住枪循着声音走过去,一个男人倒在血泊里,穿着中央军团的制服,下半身的两条腿已经被咬碎了,只剩上肢还勉强完整。
他快步跑过去,扫过男人的躯干,知道就算把他带回去也不可能活下来了,咬紧牙关:“只有你一个人吗,齐文是不是和你一组?”
“他…被虫族…吃,吃了……”
男人声音嘶哑哽咽,沾满血的手拼死地攥紧伊野,“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我家里还有亲人,我奶奶只有我一个亲人了……求求你,求求你……”男人嘴里喷涌出鲜血,浑身发抖,完全被对死亡的畏惧笼罩,扑不灭的绝望像燃烧的烈火,熊熊不息。
手臂被他抓下一道道狰狞的血痕,寒冷的凄凉具象化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伊野被罩住了,挣脱不开,越挣扎就越窒息地缠绕着自己。
他怔在原地,男人的脸陡然间和上辈子的噩梦重合上,一具具鲜血淋漓的尸骸,七窍流血的战友如同恶鬼站在他面前,要把他拽进阿鼻地狱里。
【易野,是你害死了我们,是你啊!】
【为什么你还能心安理得地活着呢?为什么你可以跑去另一个世界享乐,你丢下我们,你背弃了所有!】
无数只手从地面钻出来,捂住他的口鼻,囚禁他的四肢和躯干,将他一点点往深渊里拽……
“不要!”伊野脸色发白,忽的甩开手倒坐在地。
那声沙哑的低吼让他如梦惊醒,随后意识到是自己的幻觉,下意识伸手摸向胸口。是热的,还在跳动的。
他艰涩地看回那个奄奄一息的士兵,张了张嘴,却没有一个字是当下说出来可以为他缓解疼痛的。言语的无力,力量的薄弱,在这一刻废物到近乎残忍。
“你……告诉我名字,我回去替你照顾你奶奶。”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男人无声哭嚎,用力攥他的手,艰难说出亲人的名字后,生命的火焰就像被迅速抽干一般,头倒下去,没了呼吸。
握在伊野胳膊上的手垂落,他愣愣坐着,觉得身体有些冷。
来到蓝花星以后,他总是在无可避免地被迫回到过去,又在无可避免地强迫自己抽离。他不断逃避,却一直没敢面对。
伸手想要揉揉脸,看到满手的血时,又顿住了。他默默将手擦干净,给士兵阖上了眼睛。
远处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大脑过于混乱让伊野没听到任何动静,他沉浸在士兵死去的复杂里,直到一个尖锐的黑影从余光闪过,猛地转身。
刺啦——
后颈的皮肤被锋利翼刃划破,撕裂的疼痛深入骨髓!
伊野蓦的痛哼,旋即被虫族压在地上,恶臭的气息扑面袭来!
他挣扎着掏出枪,以最快的速度超敌人头顶的复眼精准射击。砰砰砰!枪声接连响起,虫族头部爆开,浆液如大雨洒下。伊野用力一蹬地面从空隙里逃出去,翻身压在虫族的头部,拔出大腿上的匕首朝下狠狠扎下去!
虫族发出歇斯底里的鸣叫,用力晃动身体,他被惯性带动摔向墙壁,耳朵被砸得嗡嗡尖鸣,背脊骨骼传来几乎折断的闷响,随之坠落在地。
虫族的身躯倒下去,呜咽两声后,没有动静了。
一切动作几乎发生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
“靠!”
伊野暗骂一声,大口大口喘气恢复体力,捂住后颈撑着墙努力站起来,腿部发软又跌回地上。
膝盖碾压到什么东西,响起一阵近似木头折断的动静。他忍着痛伸手摸向地面,扒开层层灰土,才发现下面埋着一根根人体骨骼。
这里以前……真的经历过战斗。
突然间想到什么,他费力站起来看向四周。如果之前蓝花星勘探的队员都死在这里,那艾林亚的儿子……会不会也在这里?
快速包扎好后颈的伤口,伊野立马在溶洞内寻找起来。但伤口太深,应该是伤到了腺体部位,失血过多导致他的体温开始降低,尤其是在这种低温潮湿的环境下,大脑和四肢越来越沉,手也开始抖。
他用力晃动头部让自己清醒,继续寻找。
溶洞内尸体早已经腐烂了,只剩骨架,但好在还能够凭借穿着分辨出来些许。
十几分钟后,终于在溶洞的角落里找到一具不同于其他尸体的骸骨,没有军装,穿着普通制服,胸口处绣着梅华家族的家徽。他在梅华家族的私家车上看到过这个图案。
骸骨靠墙坐着,一手摁在左腹的位置上,另一手垂着,从衣服的破损位置来看,应该是被虫族足刃贯穿过腹部而死。
这具骸骨,就是艾林亚法官的儿子。
白川跟他说,艾林亚法官一直都想要找到芬尼安,哪怕他知道芬尼安死在蓝花星,也明白毫无存活的希望。但对于他这个父亲而言,即使孩子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也仍旧想找到他的尸骨,带他回家。
但伊野现在没有将尸骨带回去的条件,他拿出匕首割下制服上的家徽,仔细叠好放起来。
视线往下时,发现捂住左腹的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鼓起来。
他轻手将芬尼安的手骨挪开,在虫族留下的裂痕旁,是衣服的口袋。里面躺着一只小型的黑色录音盒,只有手掌的四分之一宽,伊野摁了两下,没有电源,没任何反应。
芬尼安到死也要护住这个东西,一定有原因。他立马把东西收起来,困难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芬尼安和那名士兵的尸体,踉跄地离开了这里。
另一边。
确实如伊野预料的一样,白川坠落时掉进了另一个地方。但他很快就和匆匆赶来的尤金等人汇合上。他们也同样遭遇到虫族伏击,逃跑时意外坠入这个洞穴里。
“伊野呢!他不是和你一队吗?!”
尤金扑上去拽紧白川的衣领,双目阴鸷。
队员急忙冲过来拉开他:“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我们先想办法离开!”
“离开?”白川冷声,“你要我们丢下伊野就这样离开?”
“难道不对吗?”队员语气沉静,“我们要面对的人是虫族,现在已经损失很多了,还要继续送死才是愚蠢的行为,而且伊野本来就是擅自跟过来的,我们没理由为他涉险——”
话音刚落,尤金骤然一脚将他踹翻,紧跟着匕首刀尖对准那名战士的脖颈。
“你他妈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杀了你!”
“住手!”先驱军团队长怒喝,“危难之际搞内讧,下一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转身看向尤金和白川,“我很久之前就说过,我不对伊野的生死负责,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多照顾一个人。但齐文和哈泽尔失踪了,雷达装置还在他们手里,我们必须把他们找回来完成应做的任务。”
“你们如果想找伊野,我作为队长允许你们暂时脱离队伍,但同样,你们的生死也在这一刻脱离我的责任范围,怎么做你们自己决定。至于其他人,跟我深入洞穴内部寻找齐文和哈泽尔,死也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都明白了吗!”
队伍内众人面面相觑。
他看向另一位队长:“斯塔克,你的意见呢?”
“埃里温,你知道我一直以来都很讨厌你。”中央军团队长哼笑,“但这件事上,我和你保持同样的看法,中央军团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战友,纵然是死。”
斯塔克:“各位,我们出发!”
脱离大部队后,白川和尤金穿过另一条岔路前往寻找伊野。他把弄着手里的匕首,看向身侧的白川。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然会和你一起行动。”
“所以?你想说什么。”白川径直往前走,目光动也没动一下。
“意味着找到伊野后,我会立马杀了你。”
“那就等找到后,看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刚说完,白川忽然停下脚步,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有人来了。”
两人迅速找到掩护体,举起枪做好随时射击的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一道黑影被光投映在濡湿的地面上。来人一身的红,衣角不断渗着血滴。白川身体僵住,视线向上,看到那人的脸时,手里的枪轰然掉在地上。
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快步冲过去!
冰冷的身躯扑通一声落进怀里,白川呼吸瞬间乱了,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哥哥…哥哥……”
青年包住脖颈伤口的布料被血浸透,浑身湿漉漉的,脸上白到没有一点血色,难以想象他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小白…”伊野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面前是白川时,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笑,“我有点…疼……”
“马上就没事了,马上就没事了。”白川哑声,“止痛药!快点!”
尤金迅速打开背包取出止痛药,他罕见地手忙脚乱起来,药片差点掉落在地,赶紧拿住两颗,就着水喂伊野喝进去,目光不敢从伊野脸上离开一瞬。
青年病弱的脸,让他惊惧地回想起小时候,望着母亲死去的画面。
那种无力感至今他都没有忘记过。
如果伊野也死了……
他神情晦涩地皱紧眉,高大的身躯躬下,两只手像是无力一样,紧紧握住伊野的手。
不行啊,你不能死…伊野。
我会感到在乎的人,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了,你不可以死。
至少,至少不可以留下我,
独自去死。
十年前,皇宫。
“非常抱歉,莉娅殿下体内的多处器官都已经枯竭了,我们能力不够,恐怕很难将她救回来。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努力延续殿下的寿命,帮她缓解痛苦。”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真的很抱歉……”
走廊上,公主身边的老侍女和两名医生低声谈论着。
医生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摇摇头,这时目光和墙角后的一个孩子对上。他穿着圣教的服饰,小半个身体探出来,眼神有些冰冷的望向这里。
医生停下交谈,指了指那边,询问老侍女:“那个孩子是?刚刚我为殿下诊断的时候他也在门外。”
“那位是教皇大人的亲戚,陛下说可以留他在皇宫里学习,所以这段时间住在这里。”老侍女神情冷厉,赶紧朝旁边的人招手,“你们怎么没盯紧他,还不快把尤金少爷带走。”
一名侍女急忙跑过去,精准抓住那个孩子的胳膊,同时捂住他的嘴往后拖。
医生觉得他们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未免过去粗暴了,想伸出手解围,又对上了那个孩子的眼神。湛蓝如大海的眼睛渗出令人恐惧的寒意,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盯着一具骸骨。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手收回去,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拖走。
“他是…教皇的亲戚?”
“是教皇的亲外甥,出生后他的父母就死了,所以教皇将他从其他星球接过来。”老侍女带着程式化的微笑,“医生,我送您出去吧。”
“噢……哦哦,好的。”
医生讪讪挠头,随侍女离开。
清脆的火机声响起,将记忆从久远以前扯回现在。
尤金靠在墙角边,嘴里咬着烟,火星在昏暗里若隐若现。
吃过药包扎过后,伊野陷入了沉睡,他和白川轮流看守着,一个守在原地时,另外一个出去探查周围的情况,希望能够找到通向地面的出口。
距离白川离开还没多久,洞穴格外安静。
他看向熟睡的青年,半晌后熄灭烟走过去,在他旁边席地坐下。
伊野身上还披着白川的外套,黑发被冷汗打湿了,黏在白得发亮的脸颊上。尤金看着觉得碍眼,反手将属于白川的衣服丢到角落,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盖上。
动作努力克制了但还是有些粗鲁,含着戾气。伊野被他吵得皱紧眉头,嘴里发出低低的闷哼,就像是受伤的小猫蜷缩成一团,轻轻碰一下,就会本能地发出警告的哈气。
“睡着了还知道抗拒我,”尤金觉得自己就是贱,冷冷嗤声,“我的衣服难道不比白川的好闻吗?”
如果伊野醒着,一定会翻个白眼,说他神经病。
但现在青年却只是睡着,露出痛苦的表情,睡梦中也被恶魇笼罩。
尤金最不喜欢他这种病恹恹的样子,手指伸过去,态度很强硬地摁住他的嘴角,一点点往上扯,试图扯成微笑的弧度。
但试几次都失败了,他越来越躁动不安,手指绷得很紧,薄薄皮肤里的青筋突突直跳。
另一只手摸向身后,不耐烦地抽出仅剩最后几根烟,打火机掉在地上了,他翻身去捡,一系列仓促的动作后正准备点燃时,瞥见青年那张精致病弱的脸,忽的又停下来了。
“……妈的。”
他用力抓着自己的头发,突然控制不住情绪,把打火机重重摔到墙上!
“你他妈为什么还不醒,不是已经吃药了吗!”嗓子里挤出无力的低吼,“吃药了就该治好病啊!”
为什么人一定要迎来死亡的呢?为什么该死的人还能活着,不该死的人却要躺在墓地里长眠?
尤金的头又开始痛了。
大手用力叩着太阳穴,力道重得仿佛要把自己的颅骨捏碎。
该死,该死!!
“你……真的好吵啊……”
身侧传来虚弱的声音,尤金的表情陡然凝固,转身看向伊野。
“你醒了?!”
伊野病歪歪地躺着,脑袋往外套里缩了缩,语气发闷:“被你吵醒了。”
像是在怪他。
“白川呢,怎么没看到他?”
尤金就烦他一睁眼就是白川,气急败坏:“谁管一个废物的死活。”
“尤。金。”伊野叫他的名字。
“……”尤金糟心地扯嘴,“去找出口了,行了吧!”
伊野噢声,暂时不说话了。失血过多让他身体现在没有丝毫力气,如果不是尤金鲁莽的大吵大闹,可能还沉在噩梦里。
“你就不问问我?”
“……你太吵了。”
“……”尤金发出磨牙的声音,“那我问你,你是怎么受伤的?”
“遇到了虫族,被划伤的。”
他的眼皮很重,昏昏沉沉的,用仅有的几分清醒回答尤金,同时也希望对方能就此安静下去。
但尤金却莫名变得话很多,一点也不想给他闭眼的机会,就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喋喋不休地说自己和队伍下来的时候遭遇白川,知道自己失踪了,所以才不得已和白川一队来找他。至于怎么找的直接省略了。他真的很讨厌白川,看起来像再提到这个名字就会像暴躁的气球一样炸开。
后来他又莫名其妙地说了些其他的话,担心自己会死,还说如果自己敢死就是跑到地狱里也得把他捆在裤腰带上绑回去。伊野觉得他说的话太中二了,好像经典狗血小说里的主人公台词,敷衍地嗯嗯了两声,以满足尤金的中二心理。
但接着尤金又说,让他别死。
伊野心想我死不死的好像和你也没有太大的关心,可他太累了,没有回应,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听着。可能被他受伤这件事吓到了,尤金说的话都是从前绝不可能开口的事,但伊野不觉得他是害怕自己死,或许,只是纯粹地害怕死亡这件事吧。
尤金说他这辈子,恨的人比爱的人多得多。恨教皇,连带着恨圣教的所有人,还有皇宫里那些贵族,以及学校内明里暗里骂他是孤儿或神棍的同学。恨意从小就在他的心里滋生了,所以他渐渐变得不正常,遇到当面嘲讽自己的同学,他就心一狠把对方的鼻梁骨打断,胳膊掰折,自那以后学校里就没人敢当面说他。于是他明白了,暴力才能保护自己。
他恨的人越来越多,暴力伤过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们开始畏惧他,但却不得不对他露出虚假的笑,尤金就喜欢他们这种迫不得已的表情,因此乐在其中。
直到遇见伊野。
尤金说,他起初真的想过杀掉自己,但后来放弃了。
伊野感觉身体有点热,往下扯了扯衣领,问他为什么。他认为像尤金这种疯起来敌我不分的家伙,没理由突然就想放过他。但尤金却沉默了,隔了很久很久,茫然地说,不知道,可能是你长得还行吧。
伊野也沉默了,心想自己要是有力气,现在肯定要弹起来给尤金一脑槌。
但是算了,生气多了容易变老。
“你说,恨的人比爱的人多…所以你也有爱的人吗?”
尤金靠着墙壁,低下头来看他。
“……有的。”
魔鬼如撒旦也会有自己的爱人莉莉丝,他当然也有。
伊野快睡着了,眼皮一眨一眨,虽然没出声音,但尤金知道他在问自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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