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Alpha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绷紧肌肉,急忙忙慌乱逃进盥洗室内,在里面待了很久才出来。
伊野看他们一个两个落荒而逃,只觉得莫名其妙。
头发总擦不干,他又不喜欢用吹风机,那阵高频的风声听着耳朵疼。索性把毛巾一甩,拿出皮筋就着湿漉漉的长发随便一扎,反正自然风吹吹总会干的,接着弯腰从衣橱里把自己的鞋子拿出来。
准备换鞋的时候,远处有个身影走近,他一顿,立马拎起鞋子想走。
“站住。”声音从背后传来。
伊野懊悔自己该跑得再快一点,慢吞吞转过去:“这不是林佩将军吗,真是好久不见。”
“10分钟前刚见过。”后者面无表情。
他一哽,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正式嘛,刚刚在课上也没机会说话。”
林佩掀眸,对这句话表示了几分默认,随后视线扫过他的肩膀。伊野顺方向看去,了然:“肩膀的伤早就好了,将军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好。”
“那……我走了?”
他拎起鞋子,示意离开。
“你就这样出去?”
林佩沉眸看他衣衫不整的模样,扣子也没扣好,头发滴下的水把后背浸湿,透出清晰的背脊线条。但显然伊野没理解他是什么意思,茫然地歪歪脑袋。一种无奈的情绪在心头环绕,林佩很少会有这种时候,他闭了闭眼,稳步走到伊野面前,帮他把纽扣一颗颗扣好。
伊野僵住:“我,我自己来也行……”
“安静点。”
林佩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伊野进退两难。他试过后退躲开,但林佩会无声靠过来,直到把他一点点往后逼,逼到背贴住墙,退无可退。于是伊野干脆放弃了,耷拉着脑袋让他给自己扣衣服。
明明很简单的几个动作,林佩却慢条斯理地做了很久。
伊野:“将军……”
“在校内叫我教官。”
“…教官。”
“你好像扣错了。”
“是吗?”林佩掀眸,面不改色地把扣子解开,重新扣了一遍。伊野觉得他好像在故意拖延,但以林佩的性格,应该没必要做这种无聊的事。
再度重新将衣领调整好后,林佩总算收回了手,“出去的时候把外套穿上,不要单穿衬衫。”
他像个长辈一样叮嘱,伊野嗯嗯点头。
“还有鞋子。”林佩看向他手里的皮鞋,“换好再出去。”
“我到门口换也行……我现在换!”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直觉说要是不现在换,林佩说不准会自己动手。
伊野赶紧坐下穿好鞋子,这回林佩倒是没说话,神态沉静,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在看伊野脚上的伤。
脚踝和小腿遍布几块淤青,是刚刚训练时留下的。林佩发现他训练时不喜欢出全力,格斗时也会收敛自身的真正实力,即使被对手掀翻倒地了,也只会散漫地重新爬起来,完全不将身上的伤当回事,也没有回手的兴致。
这跟他所见到的伊野,有点不一样。
面对虫族时,青年是热血而昂扬的,但现在的他,像随遇而安的溪流。
林佩不认为后者不好,作为年长者,他更清楚人有情非得已而必须做出其他选择的时刻,但看着伊野脚踝的伤,他依旧感到一种不悦感。
“穿好了——”
“坐好。”
话音刚落,伊野愕然看着倏然蹲下身的男人。他的脚踝被一只大手握住抬起,试图挣脱,但林佩突然摁住其中一块淤青,疼得他抖了下腿,力气陡然如漏气的气球散开。
“收敛实力不代表被人打了不还手,”林佩说话时的语气冷硬,“你装得太差了。”
伊野瞪眼。
这人干嘛!
林佩把他穿好的鞋子重新脱掉,从怀里取出药油,挤在几处格外严重的淤青,滚热的掌心覆盖上去。
伊野浑身鸡皮疙瘩冒起,用尽吃奶的力气把腿抽回去!但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林佩的手,反倒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隔壁陆陆续续有洗完澡的人出来,满是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瞅。伊野丢脸又害臊,耳根子发红,忍不住骂他:“教官,你难道有摸别人脚的癖好吗,这很变态你知不知道!”
“嗯。”
“???”你嗯什么!
果然是限制级游戏里的主角攻,之前那么正经他还以为林佩是个正常人,原来也是变态!大变态!
“别揉了……哈哈哈哈!”
伊野身上敏感的地方很多,腰部、后背、脖子,还有脚踝,到处都是痒痒肉,别人碰下就停不住笑。他笑得肚子都岔气了,斜躺在皮软长凳上,后脑勺的皮筋掉了,头发乱糟糟炸开。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糟糕。
光顾着笑,伊野连自己什么时候把脚踩在了林佩的腿上也不知道。等回过神来,就只觉得脚下踩的肌肉好硬,像块大石头硬邦邦的硌脚。
这人到底要擦到什么时候啊!
伊野快要气到昏过去了,心想这人长得像江独明也就算了,怎么还都喜欢干这种事!
三分钟后,林佩终于松开手。
他拿过鞋子帮伊野穿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表情平淡地站起来,接着把药膏丢给他。
“按照我刚刚的方式,一天擦两次。”
感情这是为了教他怎么擦药?
“我自己本来就会!”
“再教一遍,巩固知识。”
伊野:……好理直气壮的说辞啊。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林佩脸皮这么厚呢?
“那现在我能走了吧?”他咬牙切齿道。
林佩点头:“可以。”
伊野一把捞过衣服,见鬼似的快步逃走,边跑还边回头生怕他追上去。直到跑出拐角,消失2秒突然又探出个脑袋,用口型对他骂了一声“变态”,才彻底消失。
林佩缄默片刻,蓦然笑了下。
“太诡异了,真的太诡异了。”
伊野边走边念叨,回训练场内找到白川。
白川替他整理好散乱的长发,闻见他身上残留着很淡的Alpha信息素,眸光微暗,不着痕迹地问道:“路上是遇到谁了吗?你看起来很生气。”
“当然是林佩!”
伊野警惕地拉住他,“现在开始,不止是布什·梅华,这个人你也要小心,太变态了……”
白川眼皮一颤:“他对你做什么了?”
“他摸我脚啊!虽然是为了帮我擦药……但你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被别人摸脚很奇怪吗?”
伊野毫无知觉地沉浸在吐槽里,完全没发现白川的表情有那么一瞬格外阴冷,等他抬起头时,白川又恢复成淡漠的神色。
“可能只是出于教官的普通关心,这很正常。”
“正常吗?”
“是的。”
白川回答得太过自然,让伊野突然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还没彻底适应ABO世界的风俗习惯。
“我们该回教室了。”
白川摁住伊野的肩膀转身,微微抬头时,看到远处二楼站着林佩。两人的视线针锋相对,旋即很快错开,平静到一切不曾发生过。
林佩盯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指尖规律地叩着栏杆。
伊野旁边的那个人似乎是他弟弟,课堂上阿尔瓦和他提起过,是名精神力天赋很杰出的Omega。林佩对此不置可否,他见过很多天才,白川并不算其中佼佼者。
但他的眉眼……却让林佩莫名想起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比霍德华还疯的疯子。
自从林佩成为S班的教官后,学员们每天都在恨与敬与怕的边缘疯狂摇摆。
阿尔瓦本身就是魔鬼教师,训练体能的招数千奇百怪,不把人搞死就往死里搞,所以学员们都以为林佩的到来会救他们脱离苦海。
然而他们想错了。
林佩的训练方式比阿尔瓦还要恐怖千倍,上来就是负重30公里跑耐力训练,且场地不在军校内部,特意选中了军校临近的山区,地形崎岖陡峭,每天跑上两回学员们命都快没了。但在林佩口中,这还只是热身训练。后面还有长短跑、折返跑、射击、机甲模拟、实战演练……
伊野每天结束不是被凯撒抗回去,就是被白川扶回去,整个人像条濒死的咸鱼,倒在床上扑腾两下立刻睡死不醒。
短短一个月时间,S班从原本的心潮澎湃,变成了一群双目空洞的行尸走肉。
某天有位其他班级的学员路过,随便瞅了眼,正好对上其中一张灰白突眼的脸,吓得摔了个四脚朝天。紧跟当晚,论坛就出现了一系列爆火热帖,吵得沸反盈天,纷纷开始剖析近期S班级各位学员的精神状态。
而他们得出的结论是:
大概是死了,但是还没死。
总结:一群活死人。
伊野:呵,呵呵。
叮咚。叮咚
伊野刚结束一次训练,边下场边翻出终端查看简讯。
【BSMH】来二号楼3F教室。
【BSMH】名额有消息了。
这么快?
他跟林佩请了假,前往教室。
只有偷懒时才能发见到的布什·梅华正坐在靠窗的桌边,窗帘拉紧,露出一条缝隙的微光落在他身侧。青年撑着下巴,白金色长发散落,看上去像蒙着层轻薄的雾,唇畔也没什么血色,却笑得很开怀,以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看着有些狼狈的他。
伊野懒散落座:“你还真是舒服。”
他到底是用了什么理由,居然连林佩的课都可以不去?
“想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在军校内这么自由吗?”
布什·梅华递给他纸巾擦汗,神秘道,“虽然是秘密,但我可以只告诉你一个人。”
伊野摆出一个叉的手势,把他推回去。
“说正事,名额能拿到吗?”
布什·梅华叹笑:“你也太小瞧梅华家族的实力了。”
他拿出一份文件摆到桌前,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这是霍德华校长定下来的具体名单,其中委员会占10人。”
伊野翻开,名单上共有15人,像卡佩、法兰等人都在名单上,视线继续往后挪,果然找到了他和白川的名字,旁边还有凯撒和布什·梅华。他有些讶异:“你也参加?我还以为你对这种活动不感兴趣。”
“是不感兴趣,不过这次有我必须参加的理由。”
伊野不问他理由,也并不想知道,他更好奇布什·梅华是怎么做到的,“委员会内部成员应该家世都不简单吧,你怎么说服那些人放弃名额的?”
布什·梅华勾起唇畔,露出几分恶劣的笑。
“以理服人罢了。梅华家族和奥德里亚家族的家主在元老院内都有席位,这次活动本就会有我和凯撒的名额,至于你和白川。”他挑挑眉,“联合行动需要实力更出众的人参加,我和埃利亚讲了讲道理,恰好他很识趣,所以就换了。”
讲道理?
没这么简单吧。
“这么大型的活动,只需要15人吗?”
布什·梅华摇头:“是只有15人的那场才重要。”
伊野不明白。
“军校联合行动共分为三部分。第一是赛事竞技,具体项目也就是这段时间以来林佩将军和阿尔瓦指导的课程内容。竞技项目对于一年级新生而言是必须参加的,每人至少一项,没有其他限制,所以奖励也很平庸,对委员会的成员来说毫无用处。”
“真正的压轴好戏,在第二部分。”
“这次活动由全帝国排列前十的军校联合参加,第二场时,每所军校会挑出15名优秀学员组成一支队伍,共150人,投放到模拟战场内进行对决。而且,还会通过终端进行全帝国形式的直播。”
“新生考核时的学员表现得再优越,考核视频也不会对外开放,只有导师和监考官才能看到。但这次活动直播,会将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投放到全帝国星系的荧幕上。赢者,就是帝国横空出世的天才,输家,最后就要在众人的唏嘘声中灰溜溜离开。陛下的亲自授章固然重要,但帝国人民的崇敬,比那份嘉奖更重。”
“然而因为委员会这些年来的规矩,所以帝明军校已经很久没有拿过这场考核中的第一了,我想,这大概也是埃利亚会首肯的原因。”
原来是这样。
向全帝国直播,这不是让主角出名的最好方式吗?
伊野已经想象到白川站在聚光灯下接受无数赞扬的画面了,心里突然开心起来,还打算筹备筹备写一篇《我和我的第一名弟弟》的文章出来。
开怀过劲,忽然回神,“对了,那第三场活动呢?”
“毕竟是军校间的友好切磋,所以最后会举行一场联合的艺术演出。”布什·梅华顿了顿,笑着看向他,“不过演出的奖品还算丰盛,主星免费五日游。你要是想参加,我们一组怎么样?”
伊野心动地抿唇,努力装出毫无在意的模样,“谁说我想参加?我对文艺表演毫无兴趣。”
不过主星五日游就另说了。
布什·梅华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暂且将这件事先搁置,伊野将自己的专注力集中到当下。
“除了这些外,还有——”
“还想要其他军校人的资料?”
布什·梅华真是每回都能猜中他在想什么。
“发到你邮箱里了。”
身为梅华家族的人,考虑到这点是理所当然。他找的资料很详细,具体到每个人的身世背景和过往,总共135人,附件体积很大,需要下载很久。不过作为智脑般的存在,布什·梅华早已将这些信息倒背如流。根据他对伊野的了解,其中大部分对手都不需要多费心思。
“但有3个人,我建议你小心些。”
伊野示意他继续说。
梅华用终端投放出照片。第一位是个健硕的黑皮壮汉,第二位是个看起来有些文弱的眼镜男:“这两个分别是鹰海军校的三年生伏臣,和梅尔维尔军校的二年生莱利。”
“还有一个呢?”
布什·梅华调出最后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青年相貌英俊,但戾气极重,眼神如同邪神俯瞰蝼蚁般充斥着倨傲和阴鸷。金发蓝眸的特征,一瞬间让伊野联想起白川。
“这是谁?”
“梅尔维尔军校的三年级生,尤金·梅尔维尔。”
“姓梅尔维尔?他和军校是什么关系?”
布什·梅华的指尖轻触,那张图片陡然放大,聚焦在青年和白川高度相似的眉眼:“梅尔维尔军校的创立者,是他的舅舅。”
“但这并不是那位的主要身份,或许我换种说法你会更清楚。那位校长,是如今帝国教会的教皇,同时也是元老院圆桌会的首席——塔纳托斯·梅尔维尔。”
塔纳托斯·梅尔维尔……
好耳熟的名字,在哪听过来着?
但伊野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拧着眉沉思。
“你认识他吗?”布什·梅华敏锐察觉出伊野的表情不对劲,问道。
“不清楚,说不准是在新闻上见过?”
伊野没再纠结这件事。
虽然他不是很喜欢布什·梅华,但对方到底是帮了他,道谢还是要的。
“我说过,我帮你没有条件。”
“你什么时候人变这么好了?”伊野半信半疑。
布什·梅华笑而不语,只是轻轻勾过他的一缕黑发,“伊野,为什么你不会觉得,是你从没真正了解过我呢?”
伊野:他觉得他挺了解的。
“人存在很多面,我这一面是罪无可恕的穷徒,另一面也可能会是奄奄将死的病人。别只看我的一面,别只信我的一面。”柔亮的黑色自他指尖散开,缓缓落下,伊野听见他低声,“你该多看看我,多了解我。”
随着话音落地,窗帘被风吹起,暖黄的光投射在他们中间。伊野垂眸,再度看见布什·梅华手腕的伤。
“那,你不如先说说这一面是因为什么呢?”他指向那道狰狞的血痂,问道。
布什·梅华沉默片刻,随后将袖口上拉露出清晰完整的伤疤。伊野这才发现不仅仅是手腕,皮肤处处遍布着难以形容的疮疤,是丑陋的,恐怖的,和青年那张俊美优雅的皮囊天差地别。
“这些……”伊野下意识皱眉,“谁留下的?”
布什·梅华笑得很开心。
“你在担心我?”
“……?你光顾着想这些?”
“因为这才重要。”
伊野无言以对。
“所以,你担心对吗?”布什·梅华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不肯放过一寸。
伊野简直被他搞得心累,嗯嗯啊啊地敷衍点头,布什·梅华却跟个得到糖的孩子似的,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真好,这是你头一回对我这么好。”
“……布什·梅华,你到底要干嘛啊?”
他疯疯癫癫地捧腹大笑,肩膀和长发一起颤抖,半晌后才忍住笑容看向他,说出一句让伊野甚至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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