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自己没能捡到这小子的话,死的说不准是自己。
弥生眯着眼,昏昏沉沉,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他蜷缩的弧度更大,想把自己团在一起,被两面宿傩粗暴地扯开拍着后背。
以自己的身体,没有两面宿傩这段时间的温暖,大概很快就受不了了吧。
两面宿傩:“你在想什么?”
弥生一惊。
怎么刚开始胡思乱想就被抓包。
两面宿傩没有计较弥生那点看表情就一目了然的小心思,他张嘴作势要咬人,被弥生捏住鼻子。
很没力气的手。
因为低烧所以有点温度,不像平时一样冷的像瓷器,指腹很软,捏在两侧鼻翼,反而让两面宿傩觉得自己要伸手帮忙,否则弥生的手大概很快就会因为没力气捏不住自己的鼻子。
“……宿傩。”弥生的声音哑着,听起来很委屈。
两面宿傩:“做什么?”
……做什么……不知道……
但是人生病的时候就是会莫名其妙觉得难过又伤心,弥生松开手,被两面宿傩抓住塞进怀里。
两面宿傩:“没力气就少说话。”
……好凶。
好凶啊,宿傩。
弥生眨眨眼,委屈地把自己团在两面宿傩怀里,嘴里嘀嘀咕咕不满意的话,又迷迷瞪瞪睡着。
弥生严重打乱了两面宿傩的计划。
他原本已经联系到了黑市,预备做一些祓除咒灵或者杀人越货的工作,因为家里这个比白瓷花瓶还脆弱的家伙,他的计划全部搁置了。
雨下了一晚已经停歇,房檐滴滴嗒嗒地奏乐,房子里有些湿冷。
……算了。
晚一点执行计划又怎么样呢。
“还是没有?”五条木晃了晃手里的扇子,“一个不在家族之内的诅咒师,想要获得一些生存筹码,无非是依靠黑市接单,这样简单的事——你告诉我没有一个诅咒师的咒力残秽能和那个凶手对应?”
家仆慌忙跪下:“家主大人,属下已经对黑市中所以接过单的诅咒师做了调查,确实没有任何发现。”
五条木皱眉:“你确定?”
家仆:“如果说还有遗漏,只剩下这一月内新加入黑市的诅咒师尚未排查,但您说过不必理会……”
五条木把扇子扔出去,砸到家仆头上,鲜血立刻从家仆头顶冒出,但他仍跪着不敢有所动作。
“动什么气啊,我的好弟弟。”
另一道调笑的声音从背后的门帘响起,推门出来一个白发蓝眼的咒术师。
“家主大人安!”家仆把头低的更深,几乎要发抖了。
这位家主大人觉醒了六眼,如今咒术师里只有禅院家现任觉醒十种影法术的家主才能比拟,更何况五条家主性情不定,人人侍奉其都要提一口气在心里。
五条家主:“近一个月的为什么不查?”
五条木冷笑:“五条粟,你是蠢货吗?灭了井上一门的家伙咒力如此浓郁,你是觉得一个月内才能接单行事的诅咒师有这个能力?”
五条粟:“这谁说的好呢……”
一道掌风逼近,被五条家主轻松躲过。
“劝你还是少生气。”五条粟慢悠悠道,“生气,你也越不过我——毕竟我是五条家最强,稳坐家主之位嘛。”
“你!”
五条家主不再纠缠,抽身离开。
“我要去现场勘查,这段时间麻烦我的好弟弟把家里照顾好了。”
五条木:“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什么所以然,别等你回来了要把家主让给我坐就好!”
五条家主不再回话,瞬时消失。
五条木看过去,家仆的血已经流了一地,五条木头晕目眩,莫名咽了咽口水。
“滚!全都是废物!”
不顾连滚带爬跑走的家仆,五条木起身,忽然冷笑。
好啊,五条现任的家主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一入夏,天气以奔跑的速度热起来,但弥生还在感冒,他想吃冰桃子的愿望被两面宿傩严词拒绝。
所谓冰桃子,就是早上把桃子扔进河里,等太阳热起来前捞回来,对于感受过真正冰镇效果的弥生这当然算不上“冰”,但他还是没能吃到。
两面宿傩把桃核扔在一旁,转头。
“还在生气?”
弥生:“哪敢。”
他闷闷转过身,“你现在是宿傩大人,掌管家里的生杀大权,哪里把我这个兄长放在眼里。”
两面宿傩轻笑。
“等你病好了给你吃真正的冰桃子。”
弥生不信,这个年代哪有什么真正的冰桃子。
两面宿傩不再解释,他起身跳下榻榻米,“我要出门打猎。”
这下轮到弥生皱眉:“怎么又要出门,你这几天出门太频繁了吧?”
两面宿傩:“夏天食物不耐储存,我多出出门怎么了。”
弥生:“……别去山林深处——宿傩!”
他又被两面宿傩摁在身下了,两面宿傩四只眼紧紧锁住了弥生,一种小动物对危险直觉的敏感爬上弥生心头。
两面宿傩开口:“我去打猎的时候,你不许出门。”
……错觉吗?
为什么觉得后背发凉。
弥生气势不足:“你说不出门我就不出门了呀。”
两面宿傩:“兄长,你想被关起来吗?”
弥生莫名毛骨悚然。
“……你会关我吗?”
回答他的沉默,让弥生不安的沉默。
夏日空气逐渐闷热起来,弥生的后背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他再次意识到这个被他捡回家的小孩长得很快,快到此刻他甚至有了即将被两面宿傩彻底掌控的幻觉。
……是幻觉,对吗?
压在身上的力度放松,两面宿傩坐起来,“也是为了你好,你的身体比贵族吃桃酥还脆。”说着,两面宿傩看向弥生被他抓出红痕的手腕,眸色一暗。
有白瓷一样骨骼的兄长,是比白瓷更需要呵护的易碎品。
弥生:“……你太夸张了,宿傩。”他一把把人抱进怀里,“家里快要没盐了,如果我不出诊就没钱买盐,到时候谁给你准备好吃的炖肉啊。”
两面宿傩缺乏安全感,这是弥生的判断。
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会采取极端的手段获取安全感,我的弟弟只是缺安全感。
对危险的敏锐被弥生搓扁揉圆压回心底。
我要相信自己的弟弟。
两面宿傩捏了捏弥生的脸,被弥生把手打开。
两面宿傩:“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这下轮到弥生急了:“你想什么办法,你是不是觉得——”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模样真的能被众人接受。
弥生咽回剩下半句话,伸手捧住两面宿傩的脸,认真看向他的四只眼睛。
“小孩不要担心家里的生计,你是不相信兄长吗?”
两面宿傩能看清弥生脸上每一根绒毛,弥生刚吃了杏子,果香从他温热的气息里钻进鼻腔,混杂着弥生皮肉的清香。
两面宿傩咽了咽口水。
“你觉得我是小孩吗?”
弥生:“长得再快也是个还要吃鸡蛋壳的小孩。”
如果这样想更能拴住你的话,这种说法不是不能接受的。
但此刻需要退一步了。
两面宿傩:“至少等病好了再接诊,好吗?”
弥生眉眼弯弯,脸侧汇出两个酒窝,自觉自己安抚了自家小怪物。
“宿傩好乖。”
两面宿傩忍不住嗤笑,磨了磨牙齿。
“是。”他把头埋进弥生怀里,“我很乖。”
第9章 怪物的(8)粒花种
半夜又在下雨,夏天本来就是一个雨水很多的季节,好在弥生赶在雨降落前养好了感冒。
“……宿傩,是有人在敲门吗?”
弥生费劲睁开眼睛,伸手抓了抓,没抓到身边的人,但很快,他的手被两面宿傩握住。
“是有人在敲门。”
得到了肯定,弥生撑着坐起身。
敲门声再次响起。
弥生:“……大半夜的……”
两面宿傩:“是缘一。”
关于感官的敏锐,弥生从来不怀疑两面宿傩,他把头靠在两面宿傩肩头,困意席卷大脑,“你去开门。”
两面宿傩:……
抓着我的手,靠着我的肩膀,要我去开门。
无所谓。
两面宿傩一把抱起弥生,彻底吓跑了弥生的瞌睡。
“宿傩!”
“我要开门了。”
弥生红了脸。
“……你把我放下再开门。”
……好吧。
两面宿傩微妙地看了弥生一眼。
脸皮很薄,胆子很大。
木门推开时发出嘎吱的响声,雨水在院子里堆成一片小水洼,月亮的倒影被淋淋沥沥的雨滴打成不断颤抖的模样。
在浸满了夏日泥土气息的雨幕下,血腥味对两面宿傩依然很明显。
他没有提醒弥生,只是把鼻子往弥生颈窝处塞,很大一只四手弟弟往人身上靠,弥生微微被压的轻微踉跄。
……等会再和这个坏蛋算账。
“怎么了?”
继国缘一脸色不太好看,但在夜色下弥生也看不清。
继国缘一:“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弥生:“什么?”
继国缘一:“……能不能……救助一下这个人,费用我会承担的。”
血色晕染到弥生脚下。
“……!”
身体下意识向后,弥生直直撞进了两面宿傩怀里,身后从鼓鼓的肌肉下冒出的热气瞬间包裹弥生整个身体,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两面宿傩,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他,他怎么了?”
继国缘一:“……我不确定,他或许是……总之,他可能见过那个鬼之始祖。”
弥生:“鬼舞辻无惨?”
继国缘一点头,隐晦地和两面宿傩交换眼神。
这是五条家的家主。
哪怕是鬼舞辻无惨也不应该能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悲惨样子,除非其中还有其他力量运作。继国缘一接到鬼杀队报信赶到现场时,五条粟已经倒在血泊中。
继国缘一终于见到了鬼舞辻无惨。
……只差一点。
离杀死鬼舞辻无惨只差一点。
他跑得太快了。
继国缘一:“这或许是抓到鬼舞辻无惨的机会……但是阿诗……”
妻子在怀孕,他不能把五条粟带回家。单这人身上伤口的可怖就有可能惊吓到孕妇。
最好的去处是把这家伙暂时放在弥生这边,弥生懂一些医术,两面宿傩则是咒术师,论对五条粟的处置,两面宿傩应该会比他们这些外行人得心应手。
弥生忍住反胃,“你不用再说了,缘一哥。”夏日的雨幕不断砸在房顶,弥生感到一种危险的预兆,却不明白这种预兆从何而来。
“我会帮忙的。”
两面宿傩眼睫微抬,嘴角下滑。
“先把他抬进屋子吧。”
夏日的雨夜带有一种隐蔽的寒冷,月亮倒影仍旧被打碎又重组。
第二日。
弥生头昏脑胀地醒来,身体有些说不出的疲惫,昨晚被两面宿傩颠三倒四地欺负,弥生真的很想把这狗弟弟扔出门外。
大概是允许伤员进门的行为冒犯了两面宿傩,弥生刚对五条粟做完包扎就被两面宿傩抓进怀里。
右脸上的痣,、耳朵、喉结、锁骨、小腹,还有……
弥生整个人红掉,看着自己大腿内侧乱七八糟的牙印无能捶地。
太暧昧了!好像被xx了一样!
两面宿傩咬人的习惯真的改不掉吗!
弥生大怒,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对两面宿傩的教育出了问题,他太过纵容这个孩子——他对两面宿傩的心软,他对两面宿傩那份不安全感的容忍,还有两面宿傩对性教育的缺失。
不能这样下去。
……再这样下去,要被吃掉了。
两面宿傩真的会吃人吗?
木门嘎吱一响,弥生像兔子一样弹了一下,乱七八糟地把被子裹在身上。
弥生恼羞成怒:“……你还有脸进门!”
两面宿傩充耳不闻,递过来一个被布包裹的小球。
弥生满怀警惕地接过来,被冰凉凉的手感一激,他打开包裹的布料,里面是一只桃子。
……冰桃子。
两面宿傩的热气忽然喷在脸上,两面宿傩的头皮被汗水浸湿,他的发梢落在弥生额头,弥生呆呆地抬头。
弥生的手心一片冰凉,对上两面宿傩充斥随性的笑脸。
“你要的冰桃子,我没有食言。”
不许生气。
门外蝉鸣,屋檐风铃。
弥生咬下桃子。
……有点不想承认自己就这么原谅了两面宿傩。
被遗忘的五条粟:……
世界孤立我。
终于被想起的五条粟:“疼疼疼疼疼——”
弥生的动作慢半拍,两面宿傩叼了根狗尾巴草,一把抢过药粉。
五条粟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你在谋杀我吗!”
两面宿傩:“矫情。”
弥生:(怒)
“都说了他是伤员!宿傩你到底听不听话!”
两面宿傩:“啧。”
五条粟:“你这个混蛋怪物就是要谋杀我吧!”
弥生再次皱眉,他收回原本要安慰伤员的话,“宿傩不是怪物。”
五条粟:……
老天爷啊,这人怎么能对着四只手四只眼身上的杀别人全家的畸形诅咒师说出——他不是怪物。
真是猪油蒙了心,你眼睛没救了吧!
但寄人篱下有寄人篱下的活法,五条粟咽下一切腹诽,露出一个虚弱又阳光的笑容,几颗白牙在阳光下闪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实在是伤口有些疼——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有病吧你药粉不能少倒点吗!”
两面宿傩:“好好说话,别装可怜。”
五条粟:???
五条粟:“装可怜?我现在不可怜吗!”
两面宿傩:“……啧。”
没完没了,杀了最好。
“好了好了……”弥生一手摁住两面宿傩,一手点在五条粟头顶,“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两面宿傩冷笑,五条粟面色不改,内心警惕拉满。
两面宿傩的咒力与被杀了全家的可怜贵族家中的咒力残秽一般无二,他完全可以肯定面前的人就是他在寻找的凶手,可是如今情况不妙。
他早知道凭借六眼一路顺遂得到的家主之位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出于对自身实力的信任,五条粟没有过多防备。
被阴了。
而且是被及其了解自己的人暗算,对方和吃人的鬼合作……还真不知道说他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还是疯癫啊。
五条粟和两面宿傩交换眼神。
“……不是我不和他好好相处,兄长。”两面宿傩懒散开口,“家里就这么大,我不愿意有人打扰我们的生活不是很正常吗?”
他的尾音脱的长长的,大有不好好说话阴阳怪气的意味。
弥生起身准备换一盆清水,眼前因为猛然起立有些发黑,他顺势靠在两面宿傩身上,伸手抓了一把早上刚被他亲手打理好的短发。
像小土狗的狗毛。
“适可而止。”弥生不轻不重地敲打。
弥生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这人对自家弟弟的敌意,人的胳膊肘当然是歪的,就算五条粟是找到鬼舞辻无惨的重要线索,也不能欺负自己的弟弟。
“我去换水,你不许欺负伤员。”
“……是。”两面宿傩咧开嘴,五条粟背后一凉。
“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弥生:……
反正死不了。
屋内鸡飞狗跳,弥生深呼吸,院子里紫藤花长势很好,他摘了许多留作香囊和干花,这样即使天气转冷也不担心没有东西提防鬼的入侵,虽然不确定干花对鬼有没有效益。
四下无人,弥生微微弯腰。
……好酸。
弥生悄悄红了脸。
昨天被咬的大腿、腰腹……
两面宿傩不知道他今天还要干活吗,就算是不高兴家里收留病患,也不能这样欺负兄长啊。
……兄长的威严何在。
弥生自欺欺人维护了一下自己莫须有的威严,虎口卡在腰窝处。
阿诗姐月份大了越来越不方便行动,今天要给阿诗姐送一些做好的香囊去,前段时间拿两面宿傩穿不下的衣服改了一件小衣裳,虽然颜色有些灰扑扑,但是结实耐穿……这个时代的衣服都是改了穿穿了改,也不知道阿诗姐生的会是……
“在想什么?”
弥生:“!”
脖颈忽然被热气袭击,弥生来不及反应就被圈进怀里。
……有点痒。
“……你不是在照顾他吗?”
两面宿傩冷笑,“他需要吗?”
弥生:……
弥生叹气,熟练地去扯两面宿傩禁锢他腰腹的手,“没想什么,阿诗姐月份大了,怀孕好辛苦,我想能帮衬一点……”
两面宿傩点头:“确实辛苦。”
弥生惊讶。
这小子今天这么乖,学会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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