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一片。
“什么?怎么会有这种事?”
“就是啊,究竟哪个才是先皇的遗诏啊!”
“先皇驾崩于军营中,临终之前亲手将这份遗诏交于我和老三,命令我们立即撤军,回朝宣读遗诏,不得耽误!”宣德王说,“所以打完仗后,我们带着先皇的圣体日以继夜地望京城赶,硬是将一个月的行程十日走完了!然而就是这样,等我们回来的时候,有人却迫不及待霸占皇位,丝毫不顾念先皇的遗愿。”
“我们在前方拼死作战,有人在后方说国库没钱,连军饷都不肯拨。”老三陈元祁跟着火上浇油,“可是啊,一到自己登基了,不过几日功夫,就要大兴土木,恨不得马上在禁宫再造出几座宫殿!皇上,您这究竟是什么心思啊!”
“那些宫殿是用来为先皇祭祀所用……咳咳咳……”气急攻心,天德皇帝脸上涨红,像是呼不上气一样。
“爹!”太子连忙过去搀扶。
然而宣德王根本不听天德皇帝的解释:“我们都将大梁打下来了!那些宫殿还不够你用的吗?非要拿将士们的血汗来换你们一家子的荣华富贵吗?我们陈家有你这样的子孙,当真是耻辱。像你这样的人就算坐上王位也无法让天下人信服!”
“宣德王,你太放肆了!”太子陈珏稯咬牙道。
宣德王却并不理会,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冯祥,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望了望四周,无法只能躬身接过宣德王手里的遗诏。他打开圣旨看着上面的内容,嘴里哆嗦一番,硬是不敢再往下说了。
“大声念出来!”宣德王呵斥道,“先皇说传位于谁!”
“传位于宣德王……陈元徽……”
“诸位,听到没有!谁才是正统!在场的人立不乏对先皇所知甚深者,若不信大可将这份遗诏拿去查看。我陈元徽是带兵打仗的人,没有那么多歪歪绕绕,行的端坐的正,是不是先皇亲笔,诸位一阅便知!”
“字迹可以模仿,祖宗规制可更变不了。”太子陈珏稯站到前面,盯着自己的两个叔叔,“自古以来,立嫡立长,先皇从未说过废太子,这皇位怎么传也传不到两位叔叔身上!就算字迹是真,谁又知道是不是二叔叔你逼迫先皇写的!”
“……”天德皇帝想要阻止自己儿子,情急之下还未开口,喉咙里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
见天德皇帝口吐鲜血,昏死不醒,众人大惊失色。
“父亲!父亲!”见自己父亲被宣德王逼迫至此,陈珏稯也是忍无可忍,他抱住皇帝,高声喊道,“宣德王!乱臣贼子,篡夺江山,人人得而诛之!来人!将这两个反贼给我拿下!”
话语刚落,门后就涌出一队身着白衣的刀斧手。
“好啊!好啊!在先皇灵前动刀,残杀叔父,你当真是先皇的好圣孙啊!”见自己被团团围住,宣德王毫不慌乱,反而笑出了声。
“给我拿下!”陈珏稯双目赤红,恨不得将眼前的男人撕成粉碎。
“我倒要看看谁有这本事!”宣德王与其身边人也都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利器,“给我杀!”
随着第一颗人头落地,禁宫内的这场血雨腥风终于还是来了。
*****
呲溜——!砰!
“这是什么声音?”林昭昭惊恐地停下脚步,抬头寻找巨响声的来源。
“那是……召集兵马的望云箭吗?”林昭昭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宫变已经开始了,连忙快步跑向宫门。
然而等他气喘吁吁赶到,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禁宫宫门已然被宣德王的军队给包围控制住了。
“宣德王有令,封锁宫门!所有人不得进出!违者杀无赦!”
“竟然真在大白天动手!这下糟糕了,出不去了。”林昭昭脸色发白,见守门的士兵已经挥起刀剑砍向无辜的宫人,他不敢耽搁,跟随其他人一起去别处避难。
********
“姬大人。圣上怎么样了?”女人身着素衣神色焦急。
“皇后娘娘,圣上太子被困梓宫,我奉天德皇帝之命,来取玉玺。”姬有光声音急促,“镇国至宝万万不能落入那些乱臣贼子手中。”
“我这就去取。”知道姬有光是陈珏稯的心腹,皇后娘娘没有怀疑,“在这里。”
“娘娘放心,这里就交给臣吧。您快带着小公主先行离开,圣上让您先去福慧山庄,等我们镇压住宣德王极其叛党,再将您接回来。”姬有光说。
“好,我知道。”皇后娘娘不疑有他,“有光,圣上还有太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们父子两人啊!”
“臣定不辱命。”姬有光答,“还请皇后娘娘快快动身,不然等会儿叛军过来就来不及了。”
“好,我们走,我们走。”女人牵着自己的孙女携着宫人们仓皇逃离。
“你们也都去逃命吧。”姬有光抱着沉沉甸甸的方盒走出来,瞧见太子府心惊胆战的家仆们,他淡淡发话,“宫中事变,成王败寇轮不到寻常百姓左右?他们的手里不差你们这几条命,你们还要留下来吗?”
“谢姬大人。”
“谢姬大人。”见姬有光愿意放他们离开,那些人感恩戴德跪拜,然后也都抓紧跑路求生了。
“偌大的太子府这么快就人去楼空了,当真是让人唏嘘啊。”姬有光打量一番四周。
“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发髻悠闲摇晃,男人抱着木盒,嘴里哼着小曲,踩过太子府朱色的门槛。
******
“主子,皇宫已经被宣德王的人马围住了。太子在梓宫被擒,天德皇帝恐怕也是大限将至了。”
“主子,此时正是最好的时机,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姬有光手里摸着玉玺上雕刻的龙纹,他睁开眼,一手握住属下递来的长剑:“破釜沉舟就在今日!”
褪去白色的丧服,穿上琼室太子的黑色华服。这一此,他不是去给大夏先皇服丧,而是去给大夏皇室送终的。
“拜见殿下!”
两百死侍亦换上黑衣,单膝跪在地上。
“十年磨一剑。这一剑我整整磨了二十七年。我从未见过诸君,诸君也从未见过。今日复兴琼室,若胜,诸位都是复国功臣,有光必厚报之。若败,有光必死于诸君之前,就算千刀万剐,定不负琼!不负诸君!”
“追随殿下!九死不悔!”
“追随殿下!九死不悔!”
“追随殿下!九死不悔!”
姬有光高举宝剑,眼神是从未显露出来的嗜血锋芒:“诸位随我起事!”
**********
谁能想到这也不过是半日之间的事。
曾经金碧辉煌的大殿染上恶臭肮脏的血污,而曾经一尘不染的官道上如今走几步就能瞧见一具哀嚎的躯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等士兵发问,姬有光已经一剑劈下了此人的头颅。
“皇家重地!你们不得擅入——!”又是一剑连着甲衣穿通胸膛。
“……”姬有光拔出剑来,鲜血随之飘洒而出。死侍们也随之冲进了宫中。
刀剑铮鸣,姬有光持着长剑一步步向前走,剑锋一挥砍去了白色的祭旗。
“我当是谁啊!原来竟是姬院事!你还真是一代忠臣,不枉老大一家年年升你的官。其他人都跑了,你还要回来救你的主子!”大门打开。宣德王立于门前,脚边上是被捆绑住的太子陈珏稯,“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好呢?你父亲真是给你找了一条好狗啊!”
“叛臣。”姬有光说。
“我是叛臣?我这是拨乱反正!”宣德王将手里的圣旨扔到姬有光脚边,“姬院事,你如此才华难道不识字吗?遗诏写了,传位于宣德王陈元徽!”
“老皇帝忌惮你手里有兵权,这不过是骗你回京的一个缓兵之计罢了。”姬有光从那道圣旨上踩过,“他知道自己身体撑不住了,怕你带着人马在大梁自立门户和太子爷作对。所以才写了这样一封遗诏来稳住你和你的爪牙而已。”
“你胡说!我爹主意的是我!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
“我胡说?”姬有光冷笑一声,“我若是说这遗诏是我帮先帝拟的王爷你信吗?”
“你放屁!”
“王爷啊,你当真瞧见了?这诏书上的字是先帝一笔笔亲写上去的吗?”
“……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这些鬼话?”
“拖着那样差的身子,先帝正能写出如此有力的笔锋吗?”姬有光上前继续说。
“……”
“有光不才,但也算是博闻强识。王爷若还不信,要不要我现在一字一句将那遗诏上的内容在复述给您听一遍啊。”姬有光笑了笑,像是欣赏男人脸上一点点流露出的崩溃,“说到底先皇最看重的还是太子爷,不然他怎么会为了安抚太子爷,最终选择赐死您与三皇子的生母呢?”
“啊——!”宣德王气得发出一声怒吼。
随后手起刀落间,一剑砍下了自己侄儿的脑袋。
“弑母之仇岂有不报的道理!陈元扉逼死我母亲,我就杀了他最宝贝的儿子!我何错之有!何错之有!”宣德王高声吼道,“如今敢和我争位子全都死在我的刀下,我就是皇帝!你们谁还敢反抗我!”
“姬有光!你的主子已经死了!你们如今不过是一群可怜的丧家之犬!还不放下兵器投降,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我可以饶你等不死。”宣德王得意狂暴地望着姬有光,然而他却瞧见不远处的男人露出了一个比他还要猖狂的笑容。
“……”宣德王嘴角收了起来,直觉不可思议。他不懂从来都是一幅清流自居的姬有光,怎么会在太子陈珏稯死后露出这样快意的神情。
他难道不该悲伤吗?
他难道不该害怕吗?
“在自己父亲的灵前,气死自己的长兄,亲手砍了自己侄儿的头颅,果然是陈家的后人,一个个都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罪臣。”
“你说什么?”
姬有光终于抬起了剑,指向了宣德王,对周围士兵高呼道:“天德皇帝受困,遵皇命,清君侧,诛杀陈元徽,为太子报仇!杀!”
*******
“这究竟是跑到哪里来了?居然死了那么多人?”纵然是跟随旭烈格尔经历过不少战役,林昭昭也没想到堂堂大夏禁宫会出现如此人间炼狱的惨状。
“快跑啊!快跑啊!”迎面有几个太监宫女跑过来,林昭昭还未来得及拉住他们询问,就见他们已经背着包袱跌跌撞撞跑向一处长廊。
“啊——!”一声惨叫,就见那几个太监宫女被人应声杀害。
“护驾!”
瞧见姬有光和几个士兵冲了出来,林昭昭连忙躲在假山身后自保。
“别跑啊,小兔崽子!下手这么狠辣,上来就往我胸膛捅了一刀,可惜啊,我胸口的护心镜救了我一命!”宣德王甩了甩刀剑上的血,一脚将地上的尸体踢开,“真是没想到啊!还你藏得可真够深的。我那侄儿怕是死也没想到自己养了你这样一头猛虎吧!”
错过最好刺杀宣德王的机会,负了伤的姬有光只能边打边退。
很快他们几人就被宣德王等人逼到了角落里。
“殿下,快走。我们拖住他。”
没等姬有光开口,一道飞箭就将他两旁的人击射中。
“可恶!”姬有光只能瞬身躲进灌木丛中,躲避宣德王的追击。
“来啊!将这御花园围起来,不要让人给跑了。”宣德王抬手下令。
“是。”
见姬有光落了下风,林昭昭暗叫不好,但此刻他自身难保,也无处逃生,只能继续隐蔽起来,静观其变。
虽然树木丛林繁杂,但到底无法帮姬有光阻碍宣德王追击的步伐。没有僵持太久,姬有光就站在了翠微湖边没有了退路。
“跑啊!接着往前跑!我看你还能跑哪里去!”宣德王望着姬有光,“方才看着你这身服饰我瞧着眼熟,这会儿细细看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倒是有些猜到了你这小子的来历了。”
“说来也巧,你这身衣服我的二叔琼室太宗也有一套。”宣德王说道,“那些给你卖命的人都是琼室旧部,所以你是谁呢?琼室后代?这不可能啊,当时我爹可是雷霆手段,将这皇宫上上下下屠了个干净,连三岁的孩子都没有放过,你这小兔子究竟是哪冒出来的反贼?”
“我母亲是琼室长公主,你们陈家才是反贼。”
“原来是我堂姑家的狗崽子。”宣德王说道,“小子,我们陈家可不是反贼。你不知道吗?你母亲姓陈!无论是大琼,还是大夏,谁来坐,那都是陈家的江山啊。”宣德王笑了,“你说我不配坐皇帝,难道你就配了吗?流亡公主生下来的孩子,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你连国姓都不是!”
“呵,姓陈的还剩几个了?都被你杀得差不多了吧。堂堂国姓都被你害绝户了,等你下去后,老皇帝他能放过你这孽子吗?”
“巧言滑舌的野种!受死吧!”宣德王挥剑向姬有光劈去。
姬有光抬剑抵挡。
“身手挺不错啊!谁教你的!总不会是段博荣?难道他是你爹?那你怎么不和他姓段啊!”
姬有光武力并不输宣德王,然而肩头的伤还是让他在两人的拼杀中落了下风。
随着叮的一声,姬有光手里的长剑被挑飞了出去。
宣德王趁机上前一脚,将姬有光踹倒在地上。
姬有光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黑血也从他的肩头处渗了出来。
“……”看着落远了的剑,姬有光伸手想要去够。然而他的手才伸出来,就被一只靴子死死踩住了。
咔嚓。手骨像是被踩断了,宣德王身负铁甲,全身上下几百斤的重量落在姬有光的手背上,疼得姬有光近乎要昏死了过去。
“老头子到底是老眼昏花啊!提拔了你这样一个祸患!我那大哥侄子也是愚蠢,将你当做心腹深信不疑。”宣德王感慨,“若非是我命大,我们陈家差点就折在你这么一个异姓手里。”
说罢,宣德王用冲着姬有光的胸膛踢了一脚,让其转过身来:“说!老头子的遗诏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姬有光方发出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
“看来我这一手字仿得挺像,让宣德王深信不疑……如获至宝……”
“你少骗我!”宣德王踩在姬有光身上,剑尖抵着姬有光的脖子,“你真当我是傻子,还想将我们陈家人耍得团团转!当初我就该把你母亲给先奸后杀咯!”
姬有光嘴角流出血来,复国无望,他只想同宣德王同归于尽,可惜他此刻无法动弹,什么都做不到。
算了,好歹他也不算满盘皆输。至少经此一事,大夏皇朝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事将被世人永远记住,而宣德王就算后面继位,也注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他一个人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为琼室还上一报了吧。
“去死吧,你这个贱种!”
姬有光认命地阖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人头落地的结局。
然而他想象的疼痛却迟迟未落到他的脖剑。冰冷的锋刃划过他的脖颈,接着就无力地落到了坠落,掉落在了他的边上。
在这冰冷刺骨的寒冬里,姬有光清晰感受到了有滚烫的血溅射到了他的脸上。
他艰难地睁开眼,逆着那微薄的阳光,看着面目狰狞的宣德王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而那把长剑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刺穿了宣德王的喉咙。
“等什么啊!快拿剑刺他啊!”宣德王身后响起了林昭昭的声音。
姬有光猛得起身,翻过去拿起遗落的长剑,又往宣德王的腹部砍了一剑。
在此重击下,宣德王手上不得不松了劲儿,林昭昭连忙将长剑拔出来,双手握住又狠狠向宣德王脖子砍去。
“人脑袋是他妈的真难砍!”林昭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拿着剑的两只手抖个不停,“大爷的,吓死我了,这人脖子是真硬啊,我给他脖子都砍一半了,他力气都比我大!”
“阿昭……你……”姬有光头一次见林昭昭如此,震惊之余,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你砍了宣德王的脖子?”
“我没法子啊!其他地方我也砍不动他啊!”林昭昭忍不住骂,“我能砍准就不错了,我又不像你们练过怎么一击制敌,你小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就不要在那儿说风凉话了!”
“我不是说风凉话……我只是……”他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救了他一命的人居然会是林昭昭。
明明是那样娇气孱弱的……瞧见杀鸡的都要往他身后藏的人,如今竟然会有砍人脑袋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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