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家里种黑皮西瓜,回头我叫他快递一些送你吃。”
“那敢情好,我就好这一口,”钱导话锋一转,“剧本看得怎么样,今天的台词要再背一背么?”
“不用,已经记住了,我去化个妆,出来就能直接能拍了。”
“你这记性是真的不错,”钱导感叹了一句,指了指化妆间的方向,“我请了红姐特地来给你们化妆,她人还不错。”
“好。”
红姐为人的确不错,在为顾恩泽化妆前,还很耐心地询问了顾恩泽有无过敏的化妆品,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仔仔细细地化了一个小时,技术非常高超,让顾恩泽的脸更显英俊,也更贴角色。
顾恩泽很欣赏红姐,夸了又夸,红姐眉眼都是笑意,说道:“原本以为你是个高冷的性格,没想到这么温柔,又很会说话。”
这话顾恩泽没办法接,只得笑了笑,红姐看着更加喜欢了,想了想,说:“我老公剧组选人呢,你给我发张照片,再写写你演戏的经历,我推荐给我老公,好不好?”
“好啊。”顾恩泽没犹豫,直接答应了。
“你连什么剧组演什么角色都不知道,就直接说好啊。”红姐恨铁不成钢似的,斜睨了顾恩泽一眼,“你这样的,太容易被骗了。”
“……”
顾恩泽一时无语,他只能安慰自己,是他日常的演技太过高超,让红姐戴上了过于厚的滤镜去看他。
“好了好了,不闲聊了,你该去拍戏了,等你红了,想聊多久就聊多久,现在还是规规矩矩做人吧。”
“……好。”
顾恩泽刚出了化妆间,就被人拉到了摄影棚——今天竟然要拍定妆照。
顾恩泽只经历过两个剧组,第一个剧组是个草台班子,主演都没有定妆照,第二个剧组虽然财大气粗,但为了“防爆”配角,只安排配角们拍了几张大合照。
而现在的这个剧组,顾恩泽的戏份算得上男二,也终于有了入行以来的第一次定妆照拍摄。
剧组的掌控者是导演,但定妆照的掌控者却是摄影师,顾恩泽到得不算早,前面有几位演员在等着拍,摄影师的速度飞快,三五分钟就能拍完一个,再喊下一个。
等轮到顾恩泽的时候,摄影师拍了几张,却停了下来,他站直身体,露出满是络腮胡的脸,盯着顾恩泽看了几秒钟,说:“你等一下。”
“好。”
顾恩泽不明所以,但表现得很温顺,他看着摄影师带着助一同离开,等待了十几分钟,两人拎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又回来了。
摄影师掀开了箱子,从里面翻出了一件长披风,一个女士的毡帽,一把半旧不新的折扇,递给了顾恩泽,说:“你穿戴上这些,随便摆个造型,试试感觉。”
顾恩泽系上了大衣,捏着帽檐想了想,说:“最好再搭一顶长发。”
摄影师大笑出声:“是这样,我这不是怕你反感长发么?”
“我不反感,用黑棕色的长发怎么样?”
“好啊。”
摄影师翻出一顶黑棕色的带大波浪的假发,递给了顾恩泽,顾恩泽接了过来,熟稔地套上了,这才戴上了毡帽,又将折扇打开,遮挡住了小半边脸。
“咔哒——”
摄影师拍了一张照片,略抬起头,又看向了顾恩泽。
顾恩泽找了个高背椅随意坐下,折扇被他合拢了,挑起了自己的卷发,他略略抬起头,眼里带着轻佻和戏谑,像是在发出某种无声的邀请——要和我一起玩么?
“咔哒——”
摄影师又按下了快门键,他再次无比期待地抬起了头。
顾恩泽站直了身体,后背倚靠在墙壁上,卷发已经被他扎成了利落的马尾,露出了他饱满而光滑的额头,他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右手执扇轻敲着左掌的掌心,像是在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像是在漫不经心地等待着他人。
“咔哒——咔哒——咔哒——”
摄影师在顾恩泽的身上消磨了太多的时间,最后还是钱导着急抓顾恩泽去拍戏,强行中止了摄影师的继续拍摄。
纵使如此,摄影师的眼睛像是黏在了顾恩泽的身上,不仅主动加了顾恩泽的微信,更是对他画起了大饼——“如果你愿意进军模特界的话,帝国的超级男模一定有你的一份。”
顾恩泽很温和、很斯文败类地笑了笑,回道:“以后有机会的话,会尝试一二,但短时间内,我还是更喜欢拍戏一些。”
摄影师欲言又止,还想再说什么,钱导却一把挡在了顾恩泽的面前,说:“这是我的御用演员,想挖人等我们拍完戏再说。”
“好吧好吧,老钱,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怕什么啊。”
钱导没说什么,扯着顾恩泽就走,顾恩泽自然从善如流,等两人离开了摄影棚后,钱导才皱着眉说:“离那个摄影师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好。”顾恩泽答应得很利落,并且看起来完全没有再探知一二的想法。
反倒是钱导,犹豫了一两分钟后,还是忍不住说:“那个摄影师倒是有些时尚界的资源,但是他喜欢男人,和很多年轻小伙子都不清不楚的。”
“明白了,我会和他尽量保持距离的,”顾恩泽顿了顿,继续说,“不过我也喜欢男人,只是不喜欢他这样的。”
钱导听了这话,脸上一点惊讶的情绪也没有,他在圈子里见多了性向为男的男演员了,但出于爱才之心,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这话你和我说说也就算了,别再和其他人说,尤其是圈子里的男女演员,大部分人都心脏,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你。”
“我知道的。”
“也不能和记者说,眼下你不怎么红,万一哪天你爆红了,网友们再翻以前的采访,你这不就暴露了?”
“好,好,我知道的。”
钱导絮絮叨叨了一句,顾恩泽也很配合应了一路,两人回了片场,钱导为顾恩泽介绍了几个演对手戏的演员,直接坐在了小屏幕的后面,叫工作人员来打板。
顾恩泽走了两三步,很快就入了戏,开始饰演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这或许最贴近他身份的角色了,他的言行举止带着莫名的韵味,让他在和其他演员对戏的过程中非但不落下乘,反倒能隐隐掌控着节奏。
一场戏拍下来,钱导直接喊了“过”,他看着顾恩泽的身影,越看越欢喜,顾忌着在场有许多老演员和老伙计,按捺住了对顾恩泽的夸赞,只面带笑容,说了句:“保持这个状态,我们来拍下一场戏。”
顾恩泽拧开一瓶矿泉水,略润了润唇,随意地换了个卷发的发型,继续他的拍摄工作——方才拍过定妆照后,钱导拍板决定在早期的拍摄中都用这个造型,并且毫不留情地替顾恩泽“薅”走了这顶假发。
因为顾恩泽的状态极佳,和他对戏的演员也发挥良好,原计划到六点的拍摄,提前两个小时完成了,有年轻演员凑上来,想约顾恩泽一起找个地方吃喝玩乐,顾恩泽尚且没说什么,钱导直接帮他推拒了:“他从来都不在外面吃晚饭的,要回家吃,你们别难为他。”
导演已经这么说了,年轻演员也不好再邀请,只得打哈哈又和顾恩泽说了几句话,悻悻地离开了。
顾恩泽向导演道了句谢,转身出了剧组,并不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车辆,但很意外今天的司机。
“上车。”杜康划下了车门,脸上带笑,但眼底不带什么温度。
“大忙人怎么今天有空来接我?”
顾恩泽也笑了起来,不过与杜康不同,他笑得特别温柔,甚至有些阳光,杜康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就别过了眼,重复了一句:“上车。”
“你让我上车,我就上车,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或许是因为白天演惯了公子哥儿,下了班,顾恩泽依旧不怎么正经,还在耍着大少爷的脾气。
“你想要什么?”杜康倒是好涵养,压着火问了句。
“想和你开车去野外,做一些两个人能做的事。”
“我没带东西。”杜康回得有些咬牙切齿。
“好吧,”顾恩泽倒也不失望,他抽出了一张纸巾,垫着车把手,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关上门,顺手将纸巾攒成团通过车窗投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看来,只能下次再去吃烤肉了。”
“顾恩泽。”
“怎么?”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正常。”
“我最近哪天看起来正常过?”
杜康默然无语,踩下了油门,发动了车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改)
顾恩泽看了一路的剧本——他过去只爱看纸质版的文件,但自从当了演员,他身上那些“老旧的”、“贵族式的”习惯正在逐个改变。
过往他只吃高级餐厅或者家里雇工做的餐食,少盐少油注重养生,现在他捧着剧组几十块钱的盒饭,多盐多油,倒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过往他讲究社交距离,微信从不轻易加人,有时候连张名片都吝啬递出,现在他的微信里已经多了很多人,他们或许很普通,但和他们交往,顾恩泽会觉得愉快。
过往他要让佣人为他用致密光滑昂贵的纸张打印文件,还要用夹子夹好,他会在灯光适宜的书房细细观看,现在他用光脑上乱七八糟的软件打开文档,低头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倒也能看得入神、看得习惯。
只是他习惯了,杜康却像是不太习惯似的,路上说了好几遍“回去再看吧”、“边坐着边看文章伤眼”,言辞恳切,奈何顾恩泽权当做耳旁风,竟然半点都不听他的。
车子驶入了别墅的停车库,家里的佣人上前帮忙开车,顾恩泽下了车,揉了揉脖子,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师傅做了您爱吃的广粤星系菜。”
“再加一道猪肘子,家里如果不好做,叫人从外面买也是一样的。”
“好的好的。”佣人嘴上答应,眼睛却看向了杜康,等到杜康也点了头后,这才转身离开。
顾恩泽的确是背对着杜康的,但佣人的小动作,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清,等到那人离开后,他转过头,看了杜康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养的人,倒是对你忠心。”
——不像我,我养的人,对我不怎么忠心,举个例子,你。
杜康听懂了顾恩泽的言外之意,他上前一步,想揽住顾恩泽的肩膀或者腰身,但顾恩泽迈大了一个脚步,轻易地让杜康的打算落了空。
他还不怎么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落了一句:“过往你总说那些外面的吃食不怎么好吃,最近我吃了些,却觉得好吃极了。我现在倒是怀疑,你是故意为难我,天天让人弄些清汤寡水糊弄我了。”
顾恩泽一番阴阳怪气、蛮不讲下来,杜康竟然也没怎么生气,反倒是低下了头,很温顺似的说:“外面的食物用料不好,用的油质量也很差,我是担心你的肠胃受不了。”
“哦。”顾恩泽有些意兴阑珊,他又向前走了十几步,还是被杜康揽住了肩膀。
他注视着夕阳之下,他和杜康大部分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忽然有了一点宿命般的孽缘的感觉。
中二期时发疯时能做的事有那么多,顾恩泽偏偏意外地选择了那颗流浪行星,又意外地闯进了位于地下的拍卖场。他本可以转身离开,却因为过于旺盛的好奇心选择了进入,他也可以选择离开后再报告星际人道主义组织,却不忍心看到杜康出于危险的境地,选择出手将他“买”下。
他偏偏选择先救杜康,他偏偏要帮杜康挡住那些势力的报复,他偏偏要留杜康在他的身边——偏爱着他,磨砺着他,硬是将一个色厉内荏的好孩子,养成了一只披着狗皮的野兽。
好不容易从星盗手中被人救出、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有一次,顾恩泽想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温水,但他对房间的摆设不太熟悉,走了几步,竟然被绊倒了——他半跪在地上,四肢着地,脚腕因为受伤而变得通红,但那不是最狼狈的。
狼狈的是他看到了一双鞋——鞋的主人属于杜康,他却站在了门外,只打开了一条缝隙。
杜康看起来想进门,但撞到了这一幕,就止住了脚步。
顾恩泽给了自己五秒钟冷静下来。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慢吞吞地向后爬了一步,慢吞吞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甚至游刃有余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坐在了床上,看了一会儿实体书,等他放下书的时候,门口处的缝隙已经不见了——仿佛他之前看到的那双鞋、那个人,不过是他的错觉。
杜康是如此地了解他,也正因为了解,他很好地保留了顾恩泽最后一丝体面。
但不妨碍顾恩泽在经历了那些事后,磨平了对杜康仅剩的一丝喜欢。
——他曾经是那么地信任杜康,也正因为这份信任,杜康才有了深入了解他的机会,但杜康辜负了这份信任,反而仗着他了解他,而肆意地背叛他。
最好笑的是,杜康说,那都是因为爱。
顾恩泽倒宁愿他是因为恨,毕竟他当年对杜康算不上全然的好,杜康如果恨他,他倒也能在心中为他辩解一二。
顾恩泽在晚上的餐桌上吃到了猪肘子,肘子肉不错,他只挑瘦肉吃,肥肉顺手扔进了杜康的碗里,杜康竟然也不生气,甚至抬起筷子,吃起了他并不爱吃的肥肉。
顾恩泽吃过了饭,杜康主动问他要剧本的电子文件,顾恩泽愣了下,问他:“杜总是不想让我继续拍戏了?”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杜康虽然有钱有势,但只在他主攻的几个领域里,目前彩虹财团整体并没有向娱乐圈蔓延的趋势,想让顾恩泽拍不到戏,需要过几道人,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种性价比不高的事,杜康不会冲动去干。
“拍戏太辛苦了,但你想去做,我也不会阻拦你,”杜康话锋一转,又说道,“我只是想帮你打印些文件,省得你总捧着光脑看,累眼睛。”
“你这说法也太老古董了吧,”顾恩泽却不领情,甚至轻笑出声,“光脑开个护眼模式,多看一些也没什么妨碍的。”
杜康抿紧了唇线,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怎么高兴了。
他不高兴归不高兴,顾恩泽还是不会难为自己,他驳了杜康的面子,转过头就随便喊了个佣人,让他帮他去打印。
杜康面色沉沉,顾恩泽去哪个房间,他便跟去哪个房间,也不说话,一会儿干干自己的事,一会儿看看顾恩泽。
顾恩泽被盯了几个小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他昨天去酒店住之后,杜康的应激反应。
——上次他去其他星球玩了一圈,回来的途中碰到了星盗,好不容易再被解救出来。等他回来之后,杜康就多了这么个毛病,后来看了医生,也吃了药,当时看起来是好了,但现在看起来,并没有完全好,只能说当时压制住了,不定期还是会“发病”的。
顾恩泽知晓杜康是真有病,就压下去了更多的冷嘲热讽,任由杜康从佣人的手里拿到了剧本又递给自己,接过剧本就继续读了起来。
等到台词记得差不多了,顾恩泽放下了剧本,去浴室洗澡,刚洗了一半,就见杜康进来了,他倒也不惊讶,抬眉问:“要一起洗?”
“可以么?”杜康垂眼问。
“随便你。”
这个澡洗得过于耗时了,顾恩泽推开浴室的门,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时之间,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是新鲜的。
他吹干了自己的头发,躺回到了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杜康才重新进了卧室,腿脚却不太利落——许是因为跪得太久了。
顾恩泽闭上眼,很快进入了睡梦之中,但半夜睡得好好的,却被热醒了——杜康像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缠在了他的身上,头还枕在他的胸口,像是生怕他逃跑似的。
顾恩泽垂眼看他,一瞬间又想起了那些尘封的过往。
他刚刚将杜康带回家的时候,随口问他:“你怕一个人睡么?”
年少的杜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怕。”
“那就自己找个房间睡觉去吧。”
顾恩泽褪下了双手的手套,随意递给了家里的佣人。
“我很忙,有需求的话去找佣人,有空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好……”
年轻时的顾恩泽是个很会玩的人,他去赛车,去骑马,去拼酒,去饮茶,总能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
他几乎将他领回家的少年抛到了脑后,直到有一天,他很晚地回到家,走廊的声控灯坏了,而在路过杜康的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透过门扉下方露出的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