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阮飞快地提起裤子扣上皮带。
在金属碰撞的扣带子声中，纪阮的双腿被掩盖在一条灰扑扑的长裤中，终于躲避开了严颂鸣过分窥探的目光。
好似莲藕沉入水中消失，严颂鸣轻轻垂眸。
而那神秘的监视视线也在此刻消失了。
“我可以走了吗？严先生。”纪阮依旧光脚站在地板上，声音沙哑地问。
严颂鸣却冲他伸手，一只苍白但有力的手臂越过灯光阴暗处向纪阮伸来。
纪阮的脑子转了两秒，随即快速地转身将自己刚才读的那本小说合集本放在了严颂鸣摊开的手心里。
像是在忌讳着什么，纪阮特别注意着没碰到严颂鸣的任何身体部位，就连手指都没有碰触。
那是一只白到毫无血色的手，但竟然意外的有力量感。
明明应该无法锻炼才对。
放书的时候纪阮靠近了不少，这才终于看清了这位很可能是书里杀害了自己的凶手的全脸。
立体的浓颜五官充满了骨骼感，有点异域外国人的样子，应该是混血基因。
可能是因为常年待在这样昏暗的房间里的原因，严颂鸣的脸也格外苍白。
分明身形高大，但就是会给人一种孱弱的感觉。
冷森的目光掩盖不住严颂鸣那全身都透露出的疲倦和腐朽的气息。
就在纪阮反客为主地打量起严颂鸣时，一行血红的字体铮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像是惩罚。
【杀意值97】
【严颂鸣想抽出餐刀立刻剜下你这双恶心的眼睛】
【即将达成死亡结局】
纪阮狼狈且快速地移开视线，顺便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杀意值提高了，严颂鸣这也太敏感了吧！
97……距离满百只差三分。
完了完了。
不等纪阮继续反应，脑海里血红的字体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消失掉，反而是再次出现了变化。
【暧昧值60】
纪阮：“？！”
暧昧值又是什么东西。
【恭喜你】
【你终于有了可以爬上严颂鸣的床的资格】
纪阮：“……”
谁想要这种资格啊。
两秒后，血红的字体又一次消失了。
这次的提示带给纪阮很多的讯息。
目前已知的提示好像有两种，分别是杀意值和暧昧值。
而暧昧值的显现应该是以60为分界线，也就是说严颂鸣的暧昧值在刚刚才被他开启。
是因为念书吗？纪阮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而且严颂鸣作为书中四条鱼之一，既然他有这种提示，那书中的其他几个人应该都会有所谓的杀意值跟暧昧值提示。
纪阮意识到如果自己想一直活下去，就要不停地平衡他们四个人之间的和各自的杀意值跟暧昧值。
纪阮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
为了不变成书里养鱼被弄死的‘纪阮’，他就不能让暧昧值升得太高，同时还得一直稳定着杀意值不能达到一百。
不然很可能会当场被杀死……
纪阮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有点像在拥有千万条错误道路的迷宫里寻找那唯一一条的生路。
这通关难度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
或许是纪阮苦恼的表情太过于明显，严颂鸣居然盯着他问了声，“在想什么？”
腐烂的咯吱咯吱响的大提琴声线。
纪阮立刻回过神，小鹌鹑般站定，小声答道：“没想什么，只是读书读的有点累。”
这次他很聪明地没再去肆意观察严颂鸣的外型，就连眼神对视都避免了。
不然纪阮不知道杀意值会在什么时候又冷不丁地出现。
97已经是个极限接近爆.炸的数字了，他不能再有任何惹恼严颂鸣的举动了。
烛火跳动在严颂鸣那张死白的脸上，男人平静地说：“我说过这份工作会很累，而你是自愿来的。”
自愿报名。
纪阮意识到今天这场面试是原主人公为了养鱼而特意选择主动靠近严颂鸣的举动。
而他不仅意外的面试成功了，还因此提高了和严颂鸣的暧昧值。
果然是因为念书！
纪阮：“……”
不过严颂鸣这么好勾引的吗！纪阮有点生气。
一想到七天后还要来这里，还要穿着那样短的短裤念惊悚小说，纪阮就想哭。
房间里的暗红色香木立钟还在沉闷而缓慢地走着。
严颂鸣冷淡地问：“所以你想毁约？”
古堡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竟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听着像一个人在嘶哑着喉咙在尖叫，格外渗人。
纪阮一个激灵，立刻收回飘乱的思绪。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离开这座恐怖古堡，当然不可能说出任何有可能激怒严颂鸣的话。
所以纪阮笃定地回答：“不是的严先生。”
“我很高兴拥有了这份工作。”
严颂鸣盯着他，冷森的目光犹如冷钉，几乎想把纪阮扎穿。
就在纪阮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可能响起来的杀意值提示时，严颂鸣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纪阮一口气憋住。
严颂鸣：“你可以走了。”
纪阮激动得简直想放声大喊，他终于可以离开了！
不过在表面上纪阮仍然乖巧地站着，在严颂鸣看来就像一只养在膝边的精致漂亮的布偶猫。
脆弱的过分，可以轻而易举的捏碎。
“阿铮也要走，你们一起回学校吧。”严颂鸣又说。
从一个雕塑似的人口中听见‘阿铮’这种亲昵的称呼有点割裂感。
并且纪阮有些疑惑，这个阿铮，又是谁啊？
不过这个问题只是从纪阮的脑子里一滑而过，比起什么阿铮，他现在更激动的事情显然是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间房间。
漆黑的大门再一次被守在走廊里的仆人拉开。
而这一次，纪阮终于走了出去。
他站在房门口穿好了袜子跟鞋子，几乎快要冻僵的双脚终于有了一丝丝温度。
纪阮的后背被盯着，他知道这个视线来自严颂鸣。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身后很远处坐在高背椅里的严颂鸣说：“期待下一次和你的见面。”
明明离得很远，但严颂鸣的声音偏偏十分清晰地传到了纪阮的耳边。
纪阮僵硬地回头，轻轻笑了笑，装得乖乖巧巧，“好的，严先生。”
严颂鸣低下头，在漆黑大门关上前落下一句。
“替我向你爷爷问个好。”
纪阮一脸茫然地看着已经关闭的高大房门，心想既然你都认识我爷爷，而且听起来关系不错的样子，居然还想着砍我的腿。
这个爷爷好像也没什么面子啊。
不等纪阮继续想，灰暗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个十分嚣张且不耐烦的声音。
“舅舅让我带你一起走。”
“居然能让他提出这种要求，你是光着脚爬上他的椅子了吗？”
纪阮闻声惊诧回头，同时也被这人话语里毫不掩饰的恶意刺了个满身。
站在晦暗阴影里的人很高，纪阮只好仰着头去看他。
这人与浑身散发着苍白腐烂气息的严颂鸣相比，简直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对方刚才在讽刺话语中提到的舅舅应该指的是严颂鸣，所以他就是那个‘阿铮’。
思绪翻转间，纪阮眼看着他靠近。
那脚步声就像是倒计时的钟声一样在走廊里沉沉响起。
高尖的廊道窗户旁成双挂着黑丝绒帘子，此刻正随着晚风轻轻摇摆，古堡外依旧是猫头鹰的渗人叫声。
纪阮僵硬地站在原地，等那人终于停下脚步时便听见身后的两名仆人恭敬地俯首，低声地称呼道：“小少爷。”
纪阮轻轻抿嘴，他果然是严颂鸣的外甥。
殷铮……
纪阮因恐惧而发愣的大脑终于在此时记起来了殷铮这个名字。
这个人也是书里凶手预备役的那四条鱼之一。
殷铮站在灰白光影中低头看着纪阮嘲讽般地笑了起来，“问你话呢，哑巴？”
他的声音很大，甚至在宽大的古堡中产生了回音。
好暴躁的人，跟严颂鸣完全不同。
“你误会……”
纪阮抬头看他，可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句话就被殷铮狠狠掐住了喉咙，抵靠在了墙上。
“呃！！”纪阮惊呼出声，手指不由自主地去扣殷铮锢住自己咽喉的强壮手臂。
这人是个疯子吧！！
殷铮掐着他的手臂几乎没收力，短短三四秒，纪阮的腿部就开始发麻发软了。
抵箍的姿势让他们俩靠得极近，纪阮呛着泪的模样被殷铮那双极度野性的瞳孔捕捉了个彻底。
殷铮的眉毛很浓密，鼻梁很挺，粗粝的寸头和小麦肤色让他看起来格外嚣张蛮横。
这人气场恐怖得像一只流浪在旷野上的独行豺狼。
就在纪阮感觉自己眼前开始发白时那行血红的提示句子缓慢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杀意值80】
【殷铮想看一下被窒息感包裹住的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即将达成死亡结局】
80？！
这个殷铮真是个疯子！
才80值的杀意值居然就想要这样掐死他吗？理由还是因为想看看窒息的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纪阮此刻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在面对97杀意值的严颂鸣时真算得上死里逃生了。
濒死的恐惧缓缓地，不由分说地笼罩住纪阮。
他原本就沙哑的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字词，只能作出‘赫赫’的吸气声。
纪阮扒着殷铮的手臂逐渐开始脱力。
他不会真要死在这儿了吧……
纪阮注意到视线角落里的那两名女仆，只见她们低着头沉默得像空气，没有任何想要上前来阻止这位小少爷的想法。
求人不如求己。
纪阮被动且无力地掉着生理泪水，在一次猛烈的抽吸气后他哑声叫出一个名字，“严、严颂鸣……”
殷铮拧起眉，果真如纪阮所想般的，在听见舅舅的名字后稍微松了松掐着他喉咙的力度，让他可以继续说出一整句话。
来不及犹豫，又灌了一口空气的纪阮咳嗽着就喊：“严颂鸣让你送我回学校！”
纪阮觉得自己是在喊，可殷铮听来他已经哑的不行了，声音低的可怜。
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殷铮力度又松了松，几乎不再掐着纪阮了，但那结实的手臂依旧箍着纪阮的喉部。
“咳咳……”
重新获得呼吸权利的纪阮猛地开始倒气咳嗽。
殷铮嚣张地扬眉笑起来，整个人透着桀骜野气，他质问：“纪阮，你是在威胁我吗？”
纪阮觉得跟殷铮这种人就不能按照常理相处，一昧的退让或许会让他现在就死在这儿。
那种窒息的恐怖他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所以纪阮瞪着眼睛紧紧盯着面前靠得很近的殷铮说：“是啊，我就是在威胁你！”
殷铮闻言嗤笑了一声，“就凭你？”
纪阮在殷铮的手臂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被逼出的生理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最后滴碰在了殷铮的小臂上。
温热发烫的泪珠滚在殷铮脉络明显的血管青筋上，带起奇特触感。
殷铮厌恶地狠狠拧起眉，说：“恶心。”
纪阮一心顾着吸气呼气，根本没在意殷铮骂他。
但嘴上说着恶心的殷铮依旧靠纪阮靠得很近，把人抵在墙壁上的姿势也没有丝毫改变。
殷铮就这样恶狠狠地盯着纪阮瞧了半天。
小声喘着气的纪阮没有露出别人恐惧时的那种狰狞丑陋的表情，更没有被吓到尿裤子散发出恶心的骚味。
纪阮只是这样静静地流着泪，一双圆润的瞳孔里虽然透着惧色，但依旧很漂亮。
男生的鼻尖红了，耳根也红了，好像是因为窒息憋气憋的。
殷铮低头闻见了一股腻人的香味，是眼前这个漂亮得像陶瓷娃娃的家伙身上发出来的。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个舍友还有这种手段。
“你知道他是我舅舅，所以故意找过来的吗？”
像纪阮这种人殷铮见多了，所以殷铮觉得自己已经看透对方。
纪阮的目的不是为了严颂鸣，就是为了他。
哪怕就算严颂鸣对纪阮有了那么几分的兴趣，不过也只是当成他们无聊乏味生活里的调味剂而已。
殷铮完全不觉得自己的那位舅舅会看得上纪阮，所以刚刚那句话也只是一句充满恶意的挑衅。
纪阮的眼前因为泪水而变得一片朦胧，他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
为了避免死亡结局，他一定不能在殷铮面前表现出自己跟严颂鸣有任何正常联系之外的牵扯。
所以慢慢平复好气息的纪阮眨了眨眼睛，哑声说：“只是因为这份工资报酬很高。”
纪阮觉得像严颂鸣这种背景，即使只是坐着念书，但给出的工资条件一定很高。
果然，殷铮听完啧了一声，“你很缺钱？”
纪阮毫不犹豫地点头，“缺。”
殷铮终于松开了箍着纪阮喉咙的手臂，不过他嚣张的声音再次恶意满满地响起，“理由编的不错。”
纪阮：“……”
“能让舅舅在第一次见面后就提出让我送你回学校……”
殷铮眯起眼睛，恶劣地盯着纪阮，像一条豺狼盯住了即将咬死的猎物一样，继续说：“你有点本事。”
殷铮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放过了可怜的纪阮。
纪阮用后背靠墙，眼睁睁看着那嚣张的背影走出去十几步远后才竭力般地松了口气。
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穿书后的短短半天已经让纪阮身心俱疲。
古堡里四处飘荡着死气沉沉的气息，晦暗阴郁。
如果说严颂鸣是悄声的毒酒，那么殷铮就是暴戾的尖刀。
虽然这两个人提升杀意值跟表现出杀意值的样子完全不同，但对纪阮来讲都是一样的恐怖。
纪阮知道自己穿进这本书很可能是因为另一个真实世界里的自己已经因为地铁站爆.炸而死掉了。
既然他回不去，那不如就在这里找出一条生路。
虽然纪阮也忐忑，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空气般的两名女仆忽然走近，冲着纪阮恭敬地俯首道：“请跟着小少爷走。”
纪阮的嗓子既哑又渴，但他实在不想在这座古堡里再逗留，于是一杯水都没要，顺着仆人的指引便走向离开庄园的道路。
纪阮一边沉默地走着，一边试图捋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严颂鸣出现了暧昧值，而刚刚殷铮并没有出现暧昧值提醒，那就证明殷铮的暧昧值还在60以下。
这对纪阮来讲算是个好消息。
但另一个坏消息是，他知道自己好像跟这位殷铮是舍友。
纪阮一想到自己之后要跟这位舍友朝夕相处，不禁产生出一股恐惧与疲惫烦躁混合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古堡外是一片巨人宫殿似的花园，树木花圃被修剪得高耸而巨大，各个遮挡出灰暗阴影。
明明应该是繁荣模样的华丽庄园，此刻却笼罩在一片黑扑扑的天色中。
整个古堡里看不见多少忙碌的仆人，空荡而萧瑟，与严颂鸣豪门贵族的家世背景矛盾极了。
纪阮走在这些阴影中，耳边是饲养猫头鹰的叫声，忍耐住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站在黑色铁栏杆旁的殷铮，他身后是一辆外型拉风的两人座跑车。
鲜红的车身颜色竟成了纪阮穿进书后看见过的唯一一个亮色。
对方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缭绕在殷铮面前，模糊了几分野气。
“慢的要死。”殷铮冷声说完也不管纪阮，直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纪阮本以为会是庄园的司机送他们回学校，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让殷铮送他。
上车后纪阮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高尖窗户嵌在暗绿色砖墙上，菱形玻璃后有一个黑团，像是人影。
纪阮瞪大眼睛仔细去看，那黑团却又消失了。
会是严颂鸣吗？
可他站不起来才对。
纪阮来不及多想，因为殷铮轰的一声一踩油门，整个车就飞了出去！
急速狂飙的敞篷跑车瞬间就激起了纪阮的肾上腺素。
冷风胡乱地拍打着脸。
“啊！”
纪阮紧紧握着身前的安全带，失控地喊出声。
殷铮戴着墨镜叼着烟，一手握着方向盘嗤笑了一声。
哭也小声，喊也小声。
速度慢了不少后，殷铮侧头看着纪阮，锋利的语言尖刀再次出征。
“你是在叫.床吗？跟小猫似的。”
纪阮的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听见殷铮的话后一瞬间差点想不管不顾地骂回去。
叫你爷爷个腿。
傍晚时分，远处的绛蓝色天幕正低垂，夜风吹动着纪阮的头发，过分凉爽的温度让他一直处在极度清醒的状态。
碍于不知道殷铮又会做出什么事，纪阮骂回去这件事最终还是停留在了脑海里的设想阶段，暗自过了把悄悄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