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都知道。”闻颜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自己点的东西。
“这里可是寸土寸金的上海,这种地段开酒吧,谁没点背景。”楚雾倒是见怪不怪。
舞蹈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台上换成了一个抱着吉他的歌手,他迟迟也没弹琴没唱歌,一直埋着头在清脚下乱成一团的线。
闻颜看了一眼,不怎么感兴趣,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手上用作装饰的几只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闪。
忽然,音响嗞了一声,楚雾捂了下耳朵,那个吉他手终于开始唱歌。
刚开始几句还算悦耳,一到副歌,音调高上去,那人的嗓子就开始打颤。
“这抖的,比我喊了一晚上还厉害。”楚雾笑。
李榆然挑了下眉,问:“你干什么喊一晚上啊?”
楚雾勾了勾唇角,抬抬手里的酒杯,“这也要问,我说了你敢知道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玩笑开到这里差不多,李榆然很快转移了话题,“原来不是开店,是请客人当评委来了。”
可能还要坐上半个小时才能等到江昊,闻颜抱着手臂靠在沙发背上,眼睛看着舞台。
这个人在唱什么闻颜没听清,但知道他唱得挺难听的。台下来喝酒的人都在玩儿自己的,有几桌摇骰子摇得特别带劲,都快把吉他手的歌声压过去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闻颜想,要是他们听清楚了,可能还得骂人。
一首不知道什么歌终于唱完了,闻颜低头看了眼时间。
台上的人把吉他留下来,自己走了,走的时候还绊了一脚,踢到地上的线,弄出很刺耳的一声。
他抬手捂了下耳朵,手机屏幕突然亮了。发信息的是自己的助秦羽,在通知他明天有一个临时改掉的行程。
闻颜想打个好字,刚刚输入“H”,坐在旁边的楚雾突然开始摇他手臂。
“怎么了……”闻颜的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他皱了皱眉抬起头,就见楚雾突然很精神地盯着前面。
“那个上台的人,我没看错吧……那是,江昊吧。”
闻颜一撇眼,看见一个很高的身影。
舞台上明亮一些,圆柱形的淡黄色灯光打在那人鸭舌帽的帽檐,阴影落在他唇角。
他穿了一件简单的灰色薄卫衣,下身是到膝盖的一条宽松运动短裤,露出修长有力的小腿。
衣服和裤子都是闻颜挑的,他当然认识。
场内安静了一下,似乎很多人都在看着江昊。他把靠在高脚凳上的吉他抱起来挂到身上,没有坐。
话筒的高度正好合适,江昊用修长的手指握住了话筒架,只是简单地报了个幕。
“下一首歌,《借口》。”
“藏着永远不能说出口的问题,忘了何时开始不敢看你眼睛。”
“风风雨雨,犹犹豫豫。”
“答案模糊,借口不敌。”
属于少年独有的、介于低哑与青涩之间的嗓音,在昏暗吵闹的酒吧里,像闻颜点的那杯与这个环境有些界限,但又不至于格格不入的草莓味的饮料。
偶尔,他会微侧过脸去看吉他,更多时候,他的眼神落在远处,却没有焦点,只是追逐从灯上落下的光线。
酒吧里玩骰子玩得火热的人不知何时也停下了手里的游戏,闻颜喝了一口微酸的饮料,温热又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舌尖流入喉管,再填满他的胃。
这首歌适合用来告白,闻颜想。
“如果被你爱上,如果是你唯一。”
“我梦境反复,直到看你走进。”
歌曲接近尾声时,吉他的旋律变得慢了一些。
歌手再次扶住话筒,低下头,在没有伴奏的留白中,哼完最后的一句。
“用尽借口,惧怕曾经。”
一首歌唱完,江昊微微颔首,抱着吉他走进了黑暗。酒吧里短暂地沸腾着,许多人站起来为他鼓掌欢呼。
而卡座里的楚雾和闻颜,却是长久地沉默了一会儿。
“台上是……你们认识的人?”李榆然问。
他没见过江昊,不认识他。
“是,”楚雾解释,“你可以把他当成闻颜弟弟。”
“当成?”李榆然看向闻颜。
闻颜说:“有一次录节目遇到的,他家里有点困难,我带他来上海读书。”
李榆然有些惊讶,“你还做这种事啊闻颜。”
“这怎么了。”闻颜淡淡地笑笑,他低下头给江昊发信息,报了自己的卡座号。
“所以你知道江昊在这里唱歌,才让我们一起过来吧。”楚雾说。
“对啊,不然来干什么,真来给他们选谁是出道歌手啊?”闻颜好笑地问。
他的视线在之前江昊下舞台的那一边扫了一圈,看见昏暗的角落里,一桌年纪不大的男生围成一圈坐在一起。江昊在最边上的位置,他随意地弓着脊背靠在高脚椅上,低头在看亮着的手机屏幕,几缕碎发被帽檐压下,侧着身。
几秒后,闻颜收到江昊的回复:【来了。】
一抬眼,他原本坐的那个位置上没了人。
很快,江昊走到闻颜身边,手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
“楚雾哥。”江昊主动招呼。
“这是李榆然,我朋友,你也叫哥就行。”闻颜介绍道。
江昊在他身边坐下来,朝李榆然点了下头。
“之后还有吗?”闻颜问。
“没有了,我今天已经唱过前半场。”周围有些吵,江昊手搭着闻颜肩膀,朝他靠近了很多。
“那我们来晚了。”闻颜说。
“怎么到这里来唱歌了?”楚雾好奇地问,“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唱歌这么好听,你刚报幕的时候我没听清楚你说的歌名,是叫什么?”
“《借口》。”江昊重复了一次。
“真挺好听的,我要加进我自己歌单。”楚雾说。
“加不了,”江昊笑笑,“只和现场乐队排练过。”
楚雾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你自己写的?”
江昊点点头。
“想过做歌手没?”楚雾来了兴趣,“我帮你牵线找公司。”
“等等……”闻颜朝楚雾递了一眼,“你是觉得我资源不行还是怎么?”
在旁边看着的李榆然笑了一声。
“行啊,你管了我不敢管。”楚雾也笑。
江昊没说话,只靠着椅背看闻颜。
“闻颜啊,”李榆然朝他招了招手,“刚看你弟弟唱歌的时候,我发现一个人。”
闻颜顺着李榆然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在两三个卡座以外,有个男人他们都认识。
“谁啊?”楚雾问。
“竞争对手,”李榆然说,“到处给我们使绊子啊……”
“那个卡座的人经常来,每次都坐那里。”江昊说。
“弟弟也认识?”李榆然干脆介绍道,“那是‘有信’总裁的儿子,叫韩风,现在应该是他们公司副总。”
“有信”是业内一家娱乐公司,既培养演员,也培养歌手。
“没算错的话,引力星空的对赌协议只剩半年了,”楚雾说,“闻颜,我记得很早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有什么事儿你都可以找我。”
闻颜摇摇头,“没事。”
“你总这样,什么都自己扛。”李榆然和江昊都在,楚雾没把这话继续往下说,借仰头喝酒的动作沉默了。
安静了一会儿,江昊把手搭上闻颜后背,掌心炽热的温度安抚着他。
闻颜略微偏了一点头,朝江昊很轻地抬了下唇角,是想告诉他我没事。
第78章 P.78 她以为真爱值一辈子
他们没有喝得太晚, 楚雾今天没开车,等代驾过来,李榆然问了下他家地址, 说和他顺路, 就跟楚雾一起上了车。
江昊取下一直背着的吉他放进后座, 闻颜伸手帮他接了下琴, 这时江昊才注意到他掌心多了一块纱布。
“你手怎么了?”江昊抓住闻颜想缩的手臂, 把他的掌心翻过来。
酒吧里太暗,他没发现闻颜受伤。
“刚开完会回家太困了, 打碎了一个杯子, 去捡碎片的时候划到手了。”闻颜说。
纱布下隐隐透着血迹, 江昊看得皱了皱眉,又怕闻颜会痛就没碰。
“家里有药吗?有的话回去先换一次。”
“好。”
江昊抓着闻颜手腕, 就那么放在自己大腿上。
他另一只手打开手机, 在处账号后台的消息。
坐在他身边的闻颜瞥到了, 随口问:“现在数据怎么样?有没有人找你做广告?”
“有, 但我不想接, ”江昊说, “其实……那个韩风,他给我递过名片,说可以帮我做歌,但如果他是你的竞争对手那……”
“项目有竞争是很正常的事,”闻颜打断道,“我是觉得,有信做歌其实还不错,但如果是长期合作,还有更好的选择。”
“我还没想好, 我不觉得我真的能去做歌手,兼职挣点钱就已经很不错了。”
江昊垂下头,视线落在闻颜掌心的纱布上。
在和乐队排练上花的时间比现场演出的时间还要多,江昊已经辞掉了其他的兼职。
每次在舞台上获得掌声时,他承认那种满足感超越他以前体验过的全部。但他又无法说服自己这真的是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
有时候江昊会自我反思,或许是因为从小在田野间长大,他对于人生的想象是很局限的,要他相信以后可以用唱歌这件事吃饭……如果不是认识了闻颜,在产生这个念头的第一瞬间,江昊就会放弃。
“你要相信娱乐公司的眼光,”闻颜说,“他们在这行培养了太多人,他们知道能红起来的人应该有怎样的能力。如果真的有还不错的公司找你,说明他们认可你,我觉得可以考虑。”
江昊听进去了,点点头。
到家后,江昊等闻颜先去洗澡。他走进他房间看了一眼垃圾桶,垃圾袋是才换的,里面没留下什么,于是江昊又去客厅,发现那边的垃圾桶里的确装着碎掉的玻璃杯。
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江昊没继续往下想。
闻颜洗完澡,江昊才帮他换了一片纱布。
剥开旧的那层,底下伤口不算很长,但比江昊想得深一点。
“拿手去捡碎玻璃,闻颜你真行,”江昊忍不住说他,“这么深,是捡起来还玩了一会儿啊?”
闻颜听得笑了。
他坐在沙发上,而江昊蹲在旁边,于是闻颜抬手抓了抓他的头发。
“你现在别弄我,”江昊躲了下,“这么大个人了,干这种事你也不嫌丢人。”
“哪种事?”闻颜继续逗他,摸他头发。
这次江昊不躲了,他认认真真把那片纱布给闻颜贴好,掌心托着闻颜的手背,忽然问他:“疼吗?”
沉默片刻,闻颜嗯了声,垂眼看着江昊的发顶。
“所以下次就不要这样了。”江昊低声说。
闻颜感觉自己应该是笑了笑,但那笑容大概挺苦的。还好江昊没有看他,还盯着他的手。
闻颜说:“好。”
各自回到卧室,闻颜先给别墅的阿姨打了电话。
下午和钟婉华吵了一架,她又摔碎杯子想划自己,闻颜担心她情绪不稳定,送她走的时候就交代过家里的阿姨,麻烦她多看着一点。
睡觉前,闻颜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不知怎么,他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问一下就不踏实。
电话很快拨通,阿姨说:“她很早就进房间了,我想着你让我多注意一点,我就进去给她送了几次水果。好像她心情不太好,没吃多少,也睡不着,刚刚我还看见她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怕她冷进去给她披了件衣服。”
闻颜放心一些,说谢谢阿姨。挂了电话,他犹豫片刻,还是起身。
酒没散,闻颜出门打车,上车以后他给江昊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回趟家。
到别墅时,夜已经很深了。
空气仍然有些闷闷的,四处都很安静,闻颜站在门廊下的灯光中,输入密码打开了大门。
底楼只有通往楼梯的方向亮着一盏灯,他上了楼,想如果钟婉华的房间关着灯,他就不去打扰。
但她的房间还亮着,闻颜从门缝里看见灯光。
这么晚了还没有睡着吗?
他抬手敲门,在等待应答时想起下午和她吵的那场架。
这次好好说就好了,对赌的事情急不得,钱是一个项目一个项目赚起来的。
房间内一片安静,无人回应。
于是闻颜又敲了敲门,这次更用力了一些。
他的心脏重重跳了几下,也许是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感觉,闻颜尝试着打开门。
门没锁,他推开了。
入眼的大床很整洁,被子平铺着,像之前好的样子。
卧室这一侧没有开灯,闻颜走进房间,转过身,钟婉华躺在小厅的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绸质裙子,闻颜一眼认出这是很多年之前她走入舞台领下人生中第一个最佳女主角奖杯时穿的那一条。波浪一样的裙摆遮住钟婉华的手腕,沙发一侧的落地灯亮着,光晕恰好落在她的脸上,眼影亮晶晶的。
岁月并不催美人老。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一次真正的颁奖典礼。
闻颜叫了几声妈妈,跑上前才看见滴落在地毯上的血迹。
他大脑空白着把钟婉华打横抱起冲出房间,叫醒了还在的佣人和司机。
直到送钟婉华进了抢救室,闻颜才回过神。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只想多呼吸一些空气。靠着医院走廊的墙壁,闻颜发现带钟婉华来医院的一路他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深夜的上海原来这么静、这么空。
袖口上还沾着他给钟婉华紧急包扎时留下的血迹,闻颜恍惚地盯着眼前那两扇紧闭的门,好像又看见顺着她的手蜿蜒地流淌到自己手臂的血,像密密麻麻地线一样,最终又汇成河,散发带着腥气的铁锈味道。
天快亮时,钟婉华被抢救回来。
她还没醒,身上已经换回了病号服。闻颜站在病房外,直到阳光一寸一寸从房间的窗户里推到他脚下。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那脚步在闻颜身边停下。
“我们出去谈谈。”
医院的小花园里,闻颜和闻天朗走到一处安静的角落。
“抽烟吗?”闻天朗拿出一盒烟,自己咬住一根,“你在这里守了一个晚上了吧?”
见闻颜不出声,闻天朗举了下手里的文件袋,继续说:“我之前和你妈妈提了离婚的事情,股权转让的文件和离婚协议我早就准备好了,都在这里,你劝劝你妈妈让她签了吧。”
“这几年她可能心状况出现了很多问题,她一直和我说还想去演戏,但她这个年纪,又离开片场这么多年,已经很难拿到好的资源了,也可能我对她的关心确实……”
闻颜转过身,双手攥住闻天朗衣领。
“她人还没醒,你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撇清关系是吗?”
“我能怎么办?”闻天朗憋红了脸,“方微现在还在监狱里,公司背着不可能完成的对赌,你妈妈又这个样子。”
“你真不是人。”闻颜松开他的衣领,下一秒一拳砸向他的脸。
医院电梯里,闻颜拿着文件夹,低头回复江昊信息。
江昊:【你晚上没回来?】
江昊:【我去上课了,周四周五没课。】
闻颜:【好。】
露在衣袖外的指关节发着红,还有一些血迹,是刚才揍闻天朗的时候留下的。
他走回病房外,坐在长椅上,解开文件夹的绳子,粗略地翻了翻里面的文件。
每一样需要的东西都在,看来闻天朗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些。
冷静下来,闻颜还是觉得这一切他都有些无法接受。
从知道方微是闻天朗的私生子开始,连闻颜也不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个父亲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小时候因为钟婉华太忙,对闻颜来说,他和闻天朗相处的时间反而更多。
但仔细想来,好像从小到大都没有那样一个时刻,闻颜能和自己的父母交心地谈一谈。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变化的?原来尽管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在争吵之后也会这样难受,有时闻颜觉得他被一只塑料袋套住了,空气在那个小小的透明的口袋里无限地循环,难受得他无时无刻不想划破这只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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