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无数只蚂蚁爬在他的心脏、血管之中,但这一次的麻痒不是发情期带来的燥热,而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迷茫和烦躁。
神经紧绷的黑狼偏头发出很低的吼声,如果此刻顾祈安的注意力在他的男朋友身上,那么很轻易就能发觉对方的声线远比过去更沉、更低。
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戒备的情境里。
但偏偏他陷入了人类灵魂进入到这具小雪豹身体之前的回忆潮水中,以至于不曾意识到男朋友的变化,直到后颈忽然传来了钝钝的痛感。
小雪豹被黑狼养出来的松松软软的后颈皮,被他的男朋友含在嘴里,咬着往后扯了扯。
一点点痛,但并不明显,对于浑身是毛的大猫来说,就和按摩差不多。
但也正是这一点点痛,让顾祈安回神,并意识到了男朋友的不满。
……以及藏得很深的不安。
顾祈安有一点点好笑,也有一点点心疼。
而此刻,他的狼哥正努力叼着他的后颈皮,试图将这只成年了大半年的小雪豹往回家拖。
嗯……但是……
豹已经长很大了,想单纯拖着后颈皮给带回家,那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戈尔:(蓄力)(使劲)(疑惑)怎么还拖不动0.o
站在原地晃都不晃一下的小雪豹从喉咙里发出娇气的呼噜声,他暂时将心神从雌性雪豹以及过去的“记忆”中脱离出来,然后转头舔了舔他男朋友的鼻子和嘴巴。
这个时候当然是安抚男朋友更重要啦!
雪豹姐姐你先等我两秒钟呀!
顾祈安发出两声短促的嗷呜声,而站在山顶的雌性雪豹也从他的声音里读懂了什么,忽然安稳蹲坐下来,只是那双晶亮的大猫眼瞳,正时不时扫过下方的黑狼和雪豹,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雌性雪豹:哇哦,弟弟魅力好大,竟然找了个公狼当对象。
小雪豹黏黏糊糊的舔舐让黑狼稍微安心,当然他依旧警惕着山顶之上安静等待的雌性雪豹,只是这一次不会再继续扯着小伴侣想把他藏回去了。
见黑狼平复了先前的不安,顾祈安蹭了蹭对方的脑袋,这才转头,重新看向蹲坐在山头上的雌性雪豹。
单看外形、不论亲缘,其实所有的雪豹都长得差不多,他们的差别很细微,通常人类用雪豹皮毛上的黑色圆环状斑纹来进行分辨。
但顾祈安却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藏在芯子里的人类灵魂影响了雪豹的生长发育,在同龄的雪豹早已经褪去眼瞳上的蓝膜时,唯有他还保持着那双晶亮的蓝眼睛,甚至毛发也更加绒白,而不是可与裸岩完全融为一体的灰褐色。
当他和这头雌性雪豹站在一起,像是两个分别活在二次元和三次元的生物。
小雪豹从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嚎叫声,声线清亮,没什么威慑性,待他安抚着黑狼坐在原地等待时,顾祈安才小心翼翼继续往山岩顶峰跳跃而去。
一整个过程中,戈尔都格外认真、专注地盯着小伴侣的背影。
裸岩山脉上,两只雪豹之间的距离在拉近,他们相互熟稔的气味也在一点一点浓郁。
最终,当顾祈安登顶时,全部的味道彻底混合,让他终于完完全全“看”到了自己的灵魂到来之前的记忆——
贺兰山脉深处,那是发生在两年前寒冬的故事。
白雪覆盖在灰褐色的大地上,不算陡峭的山体地带,正走着一只成年的雌性雪豹。
她前进速度不算快,黑白灰相间的长尾巴垂在身后,跟着两个跌跌撞撞的影子。
——是两只出生即将三个月,才断奶不久的小雪豹。
幼崽腿短身子小,比起优雅威风的母亲,他们圆润地像是两颗掺了灰的小毛球。
但很快,走在最后侧、体型更加瘦小的幼崽步子慢了下来。
他生病了,或许是感冒,也或许是寄生虫感染。
发热,呕吐,昏昏欲睡。
断断续续快两周了。
雪豹是野生动物,但抵抗力相对较弱。
这只小雪豹的病情一直恶化,能坚持到这一天已经是极限了。
终于,在跨越一大型石块时,小雪豹坚持不住了。
他踉跄几下,软趴趴倒在地上。
视线里是同胞姐姐晃动的尾巴,母亲的身影似乎也越来越远了……
前方的雌性雪豹脚步一顿,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猛然转身,步履轻盈地跃过石块,落在了幼崽的身侧。
小心十足的雌性雪豹,用尾巴拦着同样想凑过来的另一个孩子,似乎在避免对方靠近自己病恹恹的同胞兄弟。
面对唯一健康的幼崽,她必须谨慎。
雌性雪豹发出低低的吼叫声,无奈又悲哀。
她用黑色的鼻子顶着趴在地上的幼崽,一下、两下、三下……
但她的孩子只艰难地喘着气,甚至无法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用以回应。
雪豹姐姐在后方哼唧着,雌性雪豹则再一次尝试将瘫倒在地的幼崽顶起来。
她失败了。
或者说,病重的雪豹幼崽已经无法继续跟上母亲跋涉的脚步了。
这个季节里的幼崽总是活得更艰难。
多数情况下,为了确保幼崽有足够的生长时间来面对下一个冬季,雌性雪豹通常会选择在春季生下小雪豹,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雪豹幼崽,都能在恰好的季节来到这个世界。
冬日的贺兰山深处温度很低,当山石间的落雪又逐渐变大时,这只成年雪豹不得已在此刻做出一个狠心的决定——
身后尚还健康的雪豹姐姐被她用尾巴推搡着远离,作为母亲的她低头感受着幼崽微弱的呼吸声,像是在做告别一般,轻柔又不舍地舔了舔对方的鼻头。
那一刻,生病的小雪豹好像知道了什么。
他艰难抽动四肢,肿胀的喉咙里发出哼唧声,但在渐大的风雪里却格外微弱。
雌性雪豹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于剧烈的风雪呼啸之下,以及断续模糊的狼嚎声后,她慢慢转身,带着另一只幼崽慢慢远离。
她离开的步伐坚定而决绝,骨子里想要回头的母性被死死克制着,最终只留下垂着长尾的背影。
她必须做出选择,也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片地带——
独身带着孩子的雌性雪豹,很难在有狼群活动迹象的山间生存,不论是为了日后猎食还是安全问题,此刻她只能抛弃已经站不起来的幼崽。
她还有另一个孩子需要照顾。
优胜劣汰。
这是自然法则,是雌性雪豹必须遵守的规则。
山里的雪更大了。
雌性雪豹和幼崽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躺在原地呼吸困难的小雪豹睁着蓝色的眼睛,一直盯着母亲与姐姐离开的方向。
他眼里的光芒在变得黯淡。
当雪花轻盈地落在小雪豹的鼻头时,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睛彻底失去了光。
时间一点一点地推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具失去生机的幼崽躯壳,被注入了另一抹远道而来的灵魂。
然后,那双带着期待与憧憬的眼睛再一次睁开,映着漫山遍野的落雪,开启了一场痛痛快快、自由自在、不再局限于病床的新生活。
后来,他遇见了狼哥、遇见了乌鸦伙伴、遇见了狼群,在不停地遇见与分别后,他和狼哥在这里安了家,又在许久以后的今天,遇见了血脉相连的雪豹姐姐。
他代替了那只逝去的幼崽的灵魂,并努力活得很好。
生着一双蓝眼睛的小雪豹眨了眨眼,落雪沾在他的睫毛上,很快凝结出了薄薄的白霜,以至于视线所及之处,都蒙了一层朦朦胧胧的冷白。
他站在山顶上与雌性雪豹交换着气味信息,并不过分远离,但也没有挨得很近。
对于野生动物来说,他们和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昵,多数只持续在未曾离开母亲之前的亚成年阶段。
当分别的日子到来,习惯独行的雪豹兄弟姐妹会分道扬镳,一年、两年,甚至可能是更久;或许在某几个游荡在山间的旅途中,他们会和曾经的血缘同胞擦肩而过,但更多的可能则是一生都不再见面。
阔别许久的雪豹姐弟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嗅闻彼此。
雌性雪豹通过气味信息的获取,确定了她曾经病弱的弟弟现在变得很健康、很强壮,有了自己的伴侣和领地,显然生活得很不错。
过得不错,那就足够了。
好奇心被满足的雌性雪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叫声,她偏头看了看半山腰上满眼防备的黑狼,又对着小雪豹低吼了几声,像是在询问什么情况。
激活了雪豹语言天赋的顾祈安无障碍翻译,他姐问他明年春天准不准备换个新伴儿。
好家伙!
得亏他狼哥听不懂!
顾祈安有些心虚地瞅了他狼哥一眼,又速速转头对着雌性雪豹低声叫了两下。
不换、不换,我和狼哥打算过一辈子的!
不是所有雄性雪豹都习惯露水情缘那套!
雌性雪豹眼底闪过意外。
她看了看顾祈安,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黑狼,虽然对于这种奇异的、能够持久的“雄雄关系”无法理解,但她选择祝福。
弟弟高兴就好。
等不高兴了,那就明年春天换一个。
雌性雪豹:不好就换,麻溜的!
戈尔:听不懂,但是莫名觉得后脖子发凉。
这场分别已久的认亲大会并没有持续太久。
即便有着人类灵魂的顾祈安再怎么感慨万分,仿佛胸间有千言万语想要抒发,藏匿着无数的叙旧冲动,但直来直去的动物可没这习惯。
雌性雪豹行事更是干净利落,在她确定了熟悉气味后藏匿的身份信息,便只对顾祈安招呼性地低声嚎叫几下,随后甩甩尾巴,一副“我走了你别送”的姿态。
那是一个干脆利索,甚至没给顾祈安留下说“拜拜”的机会。
你们动物之间这还真是一点儿客套都没有啊!
顾祈安站在原地,颇有些目瞪口呆地瞧着雌性雪豹来去匆匆的影子。
那陡峭的山体对雪豹来说毫无影响,只一两个呼吸的间隙,敏捷的大猫就已经踩着凸起的石棱,远去到了山头的另一边。
雌性雪豹的气味远离,纷纷扬扬的落雪持续变大。
等候在原地的黑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顾祈安的身侧,陪他一起看着雌性雪豹消失的背影。
这座深山里,相遇是缘分,遇不见才是常态。
顾祈安想,或许以后,他都不会再遇见对方了。
一点点失落的情绪刚刚上涌,就被身侧男朋友给咬了一下耳朵尖。
咬豹耳朵,狼坏!
见小雪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戈尔松开了搓动在豹耳朵上的獠牙,换成了温柔的舔舐,甚至一边舔,还一边在小雪豹的耳边发出低沉又磁性的轻吼。
呜呜感觉耳朵要怀孕了!
耳廓发麻的小雪豹哼唧一声,转头舔了一下男朋友,然后慢吞吞“嗷呜”叫了两下。
好啦好啦,我们一起去睡回笼觉吧!豹不看了!
这回,戈尔满意了。
醋坛子化身的黑狼带着小雪豹重回半山腰的“石床”上,正当他们准备享受日光下的回笼觉时,云杉林间的领地边缘位置,忽然传来了凄厉又悲伤的狼嚎。
一声又一声,是呼唤,也是悲鸣。
顾祈安和戈尔瞬间清醒。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选择起身向声音的源头地赶去。
那里,也同样是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领地边缘位置。
时间倒退在几个小时前, 日出前后,山间阴冷飘着薄雪。
有赖于良好的作息习惯,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雄性首领狼旋风已经结束了清晨时分的巡逻任务, 他身边跟着最是调皮阶段的几个小狼幼崽,等回到熟悉的洞穴后, 就见他的伴侣有些忧心忡忡地发出吠叫声。
旋风绕开绊在脚边的幼崽们, 快速赶向自己的伴侣。
愈发做母亲做得得心应手的阿茹娜低头舔舐着那只“幼年灰狼”的毛发, 这只可怜的小东西在被她捡回来后, 最初也曾活蹦乱跳过一段时间——
会冲着她和旋风翻肚皮, 会趴下摇尾巴, 会和其他四个小狼崽一起追赶玩闹,也会探头探脑参与狩猎活动中的学习。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阿茹娜忽然发觉这只“幼年灰狼”并不好好进食。
验证动物的健康情况除潮湿的鼻头外, 便是他们的日常饮食情况,一只不好好吃饭的幼狼, 说明他身体上可能出现了一些病痛的影响。
对此初为狼母的阿茹娜担心极了, 她曾和伴侣交替着撕下肉条喂到“幼年灰狼”的嘴里,但都失败了。
这只小家伙对血腥与鲜肉不为所动,只会瞪圆了那双黑亮的眼睛,似乎在和她说:妈妈, 我不想吃。
坚持投喂的担忧很快因为“幼年灰狼”断裂的下颚而中止, 面对这只命途多舛的小狼,阿茹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前一天晚上, 这只受伤的“幼年灰狼”依旧和四个小狼崽追赶在一起玩闹。
他们从山间的岩石和斜坡上翻上去、又扑下来, 中途不知道是谁带着“幼年灰狼”从坡上滚了下来,等阿茹娜发现时,这只小狼就已经不会动了。
只有那双黑亮、濡湿的眼瞳依旧有神, 依旧亮晶晶地注视着你。
可怜的小家伙,他似乎都没过过几天的好日子!
动物间谍:……
此刻,在旋风和阿茹娜都小心嗅闻、舔舐着“幼年灰狼”的同时,其他几只小狼也尝试靠近,他们闻了闻忽然就不动的小伙伴,稚嫩尖细的嗓音里充满了茫然和无措。
小狼:悲,小伙伴怎么突然就不会动了?!
摔坏了可动装置的“幼年灰狼”只能僵在原地,而通过摄像头看见这一切的工作人员,也有点儿哭笑不得。
陪玩到把自己给牺牲的动物间谍,这也是头一遭吧!
教授推了推眼镜,轻声道:“狼群可能误会这只‘小狼’已经死亡了。”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可动装置坏了,但是摄像头还是完好的,只要狼群不把‘小狼’拆掉,随便把它放在什么位置,这场拍摄活动应该还是能继续进行的。”
他的同事分析道:“现在食物并不算匮乏,狼群应该不至于把‘小狼’拆掉当成食物。”
只要不是极度缺乏食物的艰难情况下,狼群通常不会食用已经死亡的同类,但他们会为死去的同伴举办一场哀悼会。
于是,当旋风和阿茹娜确定这只“幼年灰狼”再无任何可动的迹象后,他们有些沉重地起身,母狼轻轻叼起“幼年灰狼”至今都没长多大的身体,而公狼则带着四个孩子,安静地跟在了阿茹娜身后。
他们来到了最初捡到“幼年灰狼”的地方,那是贺兰山狼群二号的领地与狼豹领地靠得最近的地方。
母狼阿茹娜将“幼年灰狼”放在了落着雪的枯草丛间,甚至用爪子拨拉出了一些干草干枝,轻轻堆叠在了这只可怜幼崽的身上。
公狼旋风和几个孩子们停在不远处,虽然他们和“幼年灰狼”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但大半秋季,他们都已经将这只小狼接纳为自己的新成员,谁也没想到悲剧会先一步到来。
阿茹娜用鼻头碰了碰被枯草埋起来的小狼,然后她后退一步,神情带有一种肃穆的悲伤。
随后,这位年轻的母狼首领仰头朝向云杉林与天空接壤的地方,发出了悠长而悲伤的狼嚎。
伴随着母狼首领的嚎叫声,很快旋风也仰头加入这场哀悼会的送别中。
四只小狼尚不知道父母这样做的用意,但他们同样被此刻严肃甚至是哀伤的氛围所影响,捏着稚嫩、有些尖细的嗓音,一起加入到父母狼引导的悲戚狼嚎声中。
一声又一声。
惊动了林间无数飞鸟,一路向远处传递着。
回荡在云杉林间的狼嚎声可能持续了几分钟之久,当最后一声被母狼阿茹娜收拢到喉咙深处后,他们这才转身离去,只留踩踏过枯草、积雪的窸窣声停留在原地。
镜头上的画面因为被枯草覆盖而变得模糊,围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也同样为这一刻而动容。
动物的情感或许远比他们以为、分析得更加复杂,如果不是这只动物间谍“幼年灰狼”的遭遇,他们大概很难有机会这样直观地窥见属于狼群的情感。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我还是有种眼眶发热的感觉。”一个工作人员偏头擤了擤了鼻子,他捏着眉心,有些无奈,“他们已经把它当作是家人了。”
“阿茹娜照顾它真的照顾得很认真,旋风也会带着它一起玩,更别提那四个小家伙了,他们也都把这只动物间谍当作是自己兄弟姐妹中的一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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