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光实在不明白他暴怒的点是什么,只能实话实说,向他剖析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儿子整治下属也并非无的放矢,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儿子想的是先将太官署内部整肃好,日后才好专心办事……”
“糊涂东西!”萧伯言厉声打断他,又问,“当初你是为什么去的光禄寺?”
“因张婕妤之故。”萧扶光答道。
“既然是因张婕妤之故,你如今又在做什么?竟真的就在这个小衙门里蝇营狗苟、一心钻营了起来?”
萧扶光一惊,才发现自己这几天沉浸于与光禄寺的人见招拆招,竟然连自己最初并不愿意被牵扯进文官群体的初心都给忘了。
他站直身体,真心实意地向靖远侯行了一礼:“都是儿子一时想岔,差点误入歧路,多谢父亲提醒。”
见他已经明白过来,靖远侯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教诲道:“咱们家虽然久不领兵,袭的却始终还是武将的官勋,做孤臣方才能显出咱们的忠心。”
“你如今为了争一口气,就与那起子文官争权夺利,别说收拢一个太官署,就是收服整个光禄寺,于你又有何益?难不成陛下还会因此犒赏你?”
“陛下的确性子宽仁,但他对武将的忌惮,较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家已然是树大招风,你万不可再沾惹上任何弄权的名声,不然到时候,抄家灭族之祸便在眼前。”
久居上位,萧伯言当然知道玩弄权术的滋味有多让人上瘾。
但是在看到连续两任帝王都在努力削减武将集团的影响力,甚至不惜将身边的太监作为监军安插到军队里去之后,他便意识到,权力已经是靖远侯这个身份最不能染指的东西。
因此,虽然正当壮年,萧伯言仍然选择早早从行伍中脱身,只在兵部领了一个不起眼的虚衔,整日与清客们饮酒作乐,甚至不惜自污来证明绝无争权夺利之心。
虽然这样做会让侯府越来越远离权力中心,可看看被夺爵问罪的镇勇、宁武两家侯府,萧家能保住爵位已是万幸,又能再奢求什么呢?
萧扶光作为侯府的继承人,韬光养晦、不沾权柄,是他未来唯一能走的路。
靖远侯今日对他发这么大火,也是为了在尚未酿成大祸之前,先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站在书房正中,世子爷低着头,听着父亲的教诲,都一一认真领受了。
萧伯言见他虚心听训,并不为自己辩解,胸中那口气也慢慢散了,又道:“原本想着等你加冠之后再为你谋职,不想中间出了这样的事情,连师爷都没来得及预备。我已经差人为你加急寻访到了两个,半月后便可抵京,届时让他们协助你料理公务便是。”
说到师爷,萧扶光想起一人,此时便道:“先前母亲为儿子聘了一位西席,仍住在府上。他是举人出身,文章极好,也有见识。儿子既然已经出仕,他在府里反倒尴尬,不如让他做个幕僚,也算两全其美。”
靖远侯也听夫人说起过周镜明,并不在意,只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安排便可。”
萧扶光忙答应了。
见靖远侯似乎没有别的话要吩咐,便告退出去了。
光禄寺大夫汤怀远,前不久因为一桩陛下吩咐的差事,不得不出了一趟远门,临走前他将大小事务一应交付给副手光禄寺少卿刘秉琳处理。
刘秉琳的父亲是汤怀远的同年,当年两个人一起中了举人,次年汤怀远中了进士,刘父却终身不再得中,最后郁郁而终。
后面刘秉琳子承父志,不仅会试得中,还刚好在汤怀远手下任职。对于故人之子,汤怀远一直都是颇多照顾。
谁知这次他一回来,就听说了刘秉琳干的好事。
按捺住怒火,汤怀远将刘秉琳喊到自己的官邸,细问他这些天的情形。
刘秉琳笑道:“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万寿节的宴席酒水也都在循例操办,目前一切都顺利。”
“哦?”汤怀远问,“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的话,靖远侯世子也该来了吧?他怎么样呢?”
一想到萧扶光,刘秉琳仍然恨的牙痒,忍不住道:“萧世子看起来年轻,办事倒老练,只是忒争强好胜了。”
见汤怀远饶有兴致的看过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的样子。
刘秉琳自觉收到了鼓舞,接着话头便将萧扶光这些天是怎么不给自己面子、怎么给属下立威、又是怎么挑起太官署属官内斗…诸如此类的恶行恶状,添油加醋的都说了。
汤怀远越听越觉得不像话,打断道:“所以他刚来,你就拉着整个光禄寺的人,要给他个下马威?他不买账,你就挑唆他的属官给他使绊子?”
刘秉琳终于后知后觉:“额……卑职、卑职只是觉得彭大人他兢兢业业数十载,眼看就要苦尽甘来,却被萧世子一来就摘了果子,卑职实在有些不平。”
“你究竟是在为彭文质不平,还是在为你自己不平?”汤怀远冷笑。
“卑职……”
“你只是见不得他年纪轻轻,不用寒窗苦读,就有人巴巴替他打点好一切,把现成的官位塞到他手里。是也不是?”
被戳中了晦暗的心思,刘秉琳也懒得再掩饰,索性一口承认:“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些坐享其成的世家子,明明一个个不学无术,却因为投了个好胎,就能窃居高位……”
话一出口,他的愤怒就向是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刻钟,激动得脖子都通红一片。
可汤怀远却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刘秉琳觉得很不应该,又重新开口试图让他与自己共情:“年伯,您也是苦读出身,我辈读书人,有多少囊萤映雪几十载,却依旧不能出头的。这些人却仗着祖辈的功勋尸位素餐……”
“够了!”
越说越蠢,汤怀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反问道:“所以呢?将这些人全都踩下去,空下来的位置,就能轮到你我了?”
刘秉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能强辩道:“虽然未必直接惠及你我,但至少能有更多读书人可以出头。”
汤怀远都被他气笑了:“这些话都是你那起子江南的同年教你的吧?”
见他还想反驳,汤怀远一摆手:
“你不用编瞎话唬我,你与他们往来也不是一两日,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了。”
“我只问你,这些年会试得中的才俊,其中七成之数,都出自何地?都是何姓?”
自世宗皇帝以后,朝廷大兴文教而抑武事,及至本朝,已经是满堂朱紫,尽皆儒生。
可权力不会有真空地带,武功起家的旧勋贵纷纷退避,空出来的地盘自然会被新贵们迅速占据。
那些江南百年书香的士族,早已经生长成了新的庞然大物。
朝廷每三年才有一次会试,录取的进士不过百余人,却几乎有七成出生江南士族。他们再通过互相保举,快速的占据了朝中各个重要职位。
像汤刘二人这种北地的进士,就算得中三甲又能怎么样呢?
还不是只能在光禄寺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蹉跎一生。
此时汤怀远点破这一层,刘秉琳这才仿佛醍醐灌顶般惊醒。
他回想起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不由的满面羞惭地看向自己这位早已被现实磋磨出一脸风霜的年伯。
汤怀远叹了一口气:“你光看到武官勋贵盘踞高位,却看不见江南士族的滔天气焰。所以我说你糊涂!一时激愤就去做了出头的椽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刘秉琳惭愧至极,只道:“愚侄明日便去向萧世子负荆请罪。”
虽然萧刘二人都曾犯了一叶障目的错误,幸而有靠谱的长辈为两人点破迷障,直到万寿节前都再未起任何波澜。
万寿节。
萧扶光如果仅仅只是个太官署令,那肯定是没有资格入席的,可谁让他还是侯府世子呢?
入仕之后,今年他不但可以入席,甚至还得了个离兴平帝不远不近的位置,可以一窥圣颜。
因为太子和怀王都是美男子,萧扶光原本对皇帝的长相充满了期待,谁知等真的见了……
【先皇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吧。】
萧扶光沉重道。
小美:【。】
闻承暻坐在兴平帝左下首,正准备领杯祝酒,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起身的动作都滞涩了一下。
见怀王投来关切的眼神,他微微摇头,以示自己无恙,依旧起身领杯向兴平帝祝寿:
“儿臣敬贺父皇万寿,愿父皇龙体康泰,福泽万年。”
大宝贝儿子难得这么乖顺,兴平帝喜之不尽,一口喝干了他的敬酒,准备开口叫赏,却又听得闻承暻接着说道:
“儿臣还要贺父皇,文治武功,德被天下。”
兴平帝饶有兴趣地问他:“文治武功,这武功从何而来啊?”
闻承暻这才一撂袍子跪下,大声奏报道:“启禀父皇,适才边关八百里急报,月前柔然集结十万大军犯边,已被北师提督领兵击退。昭勇将军更是带兵追出三百里,击溃夷狄行伍,重伤柔然三王子!”
虽然文官们对太子执意兴起北疆战事一直贬大于褒,可谁会不喜欢听到打胜仗的消息?
于是满朝文武尽皆离席,在太子的带领下齐齐向皇帝下拜道贺:“陛下文治武功,威震四海!”
在自己的万寿宴上听到边关大捷的喜报,实在是喜上加喜。
兴平帝在席上朗声大笑,连着痛饮三杯,难得的豪气干云。
就在这一派喜庆祥和的氛围里,萧扶光却突然听到系统久违的机械音。
“【系统任务发布】
【任务等级】:强制任务;
【任务内容】:前往雁门关外,拯救昭勇将军冯修衡;
【任务时间】:三个月;
任务倒计时已开启,请宿主尽快完成。”
萧扶光:??!
【昭勇将军?刚才太子不是说他立了大功吗?怎么突然又要被拯救了?!】
还未等到系统的答复,萧扶光便见高处的太子骇然转身,目光如电的朝自己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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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小萧就要和太子独处了(*σ??‘)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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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军事疲敝,并非一日之功。
立国已近一百五十年许,天下承平日久,闻氏皇族早已忘却了先辈征战四方结束乱世的不世武功,“兴文教、抑武事”的思潮逐渐成为主流。
到仁宗皇帝时,因他并无子嗣且崩4逝得过于突然并未留下遗诏,导致文武官员为了皇位继承人的问题打起了官司,最终还是文官们棋高一着,成功拥立世宗皇帝登基。
世宗皇帝身为旁系子孙却得以承继大统,后来或许是为了回报政治盟友,也或许是因为记恨,他在位的早年间对对武将的打压是无所不用其极。
长此以往,军备松弛,世宗在位期间,柔然数次犯边,有一年甚至打到京城,而朝中居然无一可战之将,他本人也差点成为老闻家第一个要向蛮族称臣纳贡的败家子孙。
幸而此时有冯家军横空出世,以少胜多将柔然赶回雁门关外,大雍才得到了喘息之机。
因此,在世宗执政生涯的后半段,武将的地位还是得到了些许回升。为了嘉奖功臣,世宗皇帝甚至还将冯家长房的女儿嫁给了当时的皇太孙兴平帝。
等文宗继位,却又故态复萌。
因为军权实在太过敏感,这位多疑的君主无法容忍卧榻之侧有其他猛虎与自己共享这至高无上的权柄。他在位短短数年间便发动了数次针对武人的大清洗,除了远在雁门关的冯家,几乎所有的武将世家都受到了波及。
那如今正在皇位坐着的这位兴平帝呢?
他倒是清楚北方恶邻的野蛮凶狠,也深知御敌于外需要精兵强将,但他在继承父亲对武将的嫌恶猜忌的同时,还因为推崇王道,有些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认为可以依靠怀柔教化的手段感化柔然,实现不战而战。
打,还是不打?
这位皇帝仿佛一个选择困难症患者,一直在不断摇摆的天平两端踌躇不决,对于武将的态度也仿佛六月的天般阴晴不定。
直到这一次,已经长成的太子执拗又坚决的为他做出了选择。
然后就得到了这一场大胜。
也因为这一次,兴平帝意识到,原来看似野蛮凶狠的柔然,实际上居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们那个号称不世将星的三王子,竟然被大雍一个三品的昭勇将军像撵兔子一样撵得满草原抱头鼠窜,甚至还受了重伤!
哈哈!希望他赶紧死掉!
兴平帝畅快地想到。
都是那些儒生的危言耸听害了他,要是早点知道打仗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恐怕他早就能创下饮马瀚海勒石燕然的不世武功了!
兴平帝难得的踌躇满志,万寿节刚过就忍不住召见了太子,罕见地主动提出:“既然冯家军已经击溃了蛮子,咱们是不是应该乘胜追击,直捣蛮子的王庭?”
闻承暻早已习惯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风格,一挑眉:“父皇何出此言?”
此时御书房里只有父子两个,没有外人,兴平帝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他先坐下,道:“先前朕听信了林万里这老匹夫的话,以为蛮子凶狠,为了顾惜民力,不如先以王道教化之,这才反对出兵。谁知冯家骁勇一如当年,那个三王子,吹得跟将星下凡似的,不也被冯小将军三两下就击溃了。”
“我大雍现有如此精兵良将,叫朕如何不豪情顿生!”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自己亲生的老父亲,而是任何一个大雍官员,闻承暻都能不带脏字换着花样的骂对方不长脑子一个时辰不带歇的。
可谁让说这话的偏偏就是兴平帝。
闻承暻喉结轻微地动了动,勉强将怒火压了回去,才回答道:“冯总督递上来的折子,不知道父皇可否看过了?”
兴平帝:额……
糟糕,听到捷报后过于高兴,竟然连写了详细战报的折子都忘了看。
就猜到会是这样,闻承暻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看着老父亲有些心虚的脸,拱手回道:“父皇容禀,据北疆战报,此次交战我军歼敌三万三千五百二十,缴获马匹一万两千匹,其余辎重粮草若干。”
“但同时折损将士一万五千人,伤员两万一千人,西阳城已家家缟素、户户伤员,守军的草药粮食等军需尽数告警,亟待补充。”
“儿子以为,冯家军的当务之急是镇守住雁门关和西阳城,实在不宜、也不能再主动兴起战事。”
当初说打的是你,现在说不打的又是你。
兴平帝愤愤。
但生性多疑的他,此生唯一不会猜忌的人就是他的大宝贝太子,更难能可贵的是,兴平帝是真的从心底认可闻承暻比自己更有当皇帝的天赋。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林丞相不在的情况下),他一般都会选择听儿子的话。
此时闻承暻说不可以继续打,又提了一堆要给冯家军补充粮草军需之类的要求,兴平帝也都嘟囔着答应下来了,又道:“旁的也罢了,你说要工部加急铸造二十门红衣大炮的事,花费甚巨,多少也得在大朝会上讨论过才是。”
知道儿子看不惯林相,他也留了个心眼没有直说需要和林万里商量。
闻承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直接点破:“林相那边,儿臣自有道理。”
兴平帝讪讪地不再说些什么。
点头哈腰地送了太子出去,周进仁悄悄走进御书房,见皇帝正在看书,还时不时叹一两句气,他起了好奇心,探头探脑地瞟了一眼,发现兴平帝看的居然是《贞观政要》,心里打了个突,赶紧规规矩矩站好。
兴平帝却将他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此时便对他道:“进仁啊,你说唐高祖,这日子过的究竟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
周进仁暗叫不好,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菊花,可怜巴巴地看向皇帝:“陛下,奴才才认得几个字哟!您问这些,不是难为奴才吗?”
就知道这狡猾的奴才不会说实话,将手中书本朝着周进仁扔过来,皇帝佯怒道:
“你这老滑头!还不给朕滚出去!”
周进仁手忙脚乱地接住书本,得了他这话,如奉纶音,麻利的擦着墙根溜出去了。
只是在他踏出御书房大门前,分明听到了皇帝仿佛自言自语的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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