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扶光为难的看向太子,见闻承暻微笑摇头示意无妨后,他才扬声答应道:“承蒙殿下厚爱,微臣稍后便至。”
于是他少不得又重新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往三皇子下塌处而去。
还没到三皇子屋里,萧扶光便感觉到了阵阵凉意,等真的进了屋,更如同掉进了雪洞里一般,连日高温积攒下来的那点儿闷燥登时无影无踪,顿觉神清气爽。
萧扶光舒服的叹了口气,仔细去看时,却发现原来屋中四角都放着冰盆,其上放置着整方的天然冰块,正散发着幽幽寒气,直把这个简陋闷热的驿馆变成了清凉世界。
不过这么大块完整的冰,估计只有宫中冰窖里才能有,再想想从京城一路运冰到这里所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就算今生已经见识过不少豪奢作派,萧扶光也没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挥霍无度”。
与奢侈浮夸的生活作风相比,三皇子本人看起来倒是个很朴实憨厚的家伙。
他此番将使团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都召集过来,也没讲那些大话空话,而是直白的承认了自己经验不足、不谙政务,需要各位同僚多多襄助,又特意点了甄进义的名字,十分谦虚的表示这一路唯甄伴伴马首是瞻。
甄进义虽然嘴里说着不敢不敢,但观其神色,他心里对三皇子这番话应该还是极为受用的,不然也不会在席上连喝了好几杯酒,还转头来劝和他根本不熟的萧扶光。
众人一派和乐,萧扶光却如坐针毡,一想到房间里有个太子还在饿着,他就恨不得直接一把抄起席上的菜馔跑回去算了。
艰难地熬到席散,萧扶光第一个溜出去,见到等在外面的昔墨,忙用气声问:“那边怎样了?”
昔墨打量了他身后没人,才敢小心的回道:“我去厨房看了眼,见只剩给下人吃的了,怕不干净,就只拣了一盘咱们自己带的点心送了过去,殿下将就着用了些。”
三皇子开宴,随行的厨子们自然是紧着他伺候,哪里腾得开手准备别的。
萧扶光皱眉:“如今席已经散了,你再拿些银子过去,让大师傅做点儿能入口的东西。”
昔墨领命去了,萧扶光加快速度回到自己安歇的小屋子,便见闻承暻似乎已经洗漱过了,换上了一身眼熟的里衣,散着头发在看书。
闻承暻见他盯着自己的衣服看,笑了下:“此行匆忙,没来得及带行李,这衣服是你的小厮拿给孤的,世子应当不介意吧?”
萧扶光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介意不介意,只是微臣的衣服粗劣,恐怕委屈了殿下。”
废话,他哪里敢介意,别说只是一身衣服了,就是他的小命,太子想要他也只有乖乖送上的份啊。
转念又想到太子到现在只对付了一顿点心,他又觉得自己的脖子开始隐隐发凉了,赶紧关心道:“殿下还没用膳吧?臣让厨下料理了些饭食,一会儿就送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轻扣门扉。
萧扶光一边诧异昔墨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一边走过去开门,却见来人并不是昔墨,而是一个眼生的小公公。
这小公公把手上拎着的东西往他手上一塞,赫然是个红漆描金的精致食盒,又朝他笑:“请世子爷的安,我们甄爷爷见您刚才席上没怎么动筷子,担心是菜式不合脾胃,特意让人弄了几样清淡的小菜给您送来。”
给我送的?我和甄公公有这么熟吗?
萧扶光满头雾水拎着食盒,却在转身看到正冲着这边笑的太子的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不是很确定地开口:“甄内相不会是已经知道您在这里了吧?”
那食盒颇有些分量,闻承暻见他拎得吃力,走过来帮他拿了搁在桌上,随口道:“甄进义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
他说的胸有成竹,萧扶光只能姑且相信了。
两人在庄子上一起用膳也用惯了,此时便相对而坐,就着桌上不算丰盛的菜肴用完了饭。
几砚过来收拾了桌子,见天色不早了,便有些为难地询问萧扶光今晚该怎么睡。
按道理他和昔墨应当守夜服侍,但这个驿馆房间实在太过逼仄,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
萧扶光低声吩咐他:“一会儿替太子将床褥收拾好,给我打个地铺就行。”
笑话,难道他还敢在太子面前摆主子的谱吗?当然是他亲自伺候守夜啦。
奔波劳累加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终于能躺到床上的时候,就算只是个简陋的地铺,萧扶光仍然感动到几乎要流下泪来,忍不住对小美道:【我真的好惨啊!这一天天的谁能顶得住。】
小美嘲笑他:【太子不是你老婆么?怎么替老婆办点事儿你都抱怨的连天响。】
萧扶光悲愤:【你快别提了!以前还觉得他惊为天人,现在一看到太子那张脸,我除了害怕,还是害怕啊!】
领导就算长着张天仙的脸又有什么用,那可是领导啊!试问,有谁能看着领导的脸发花痴?尤其当这个领导还能一言不合决定你的生死的时候……
大夏天的,萧扶光打了个寒颤,决定还是放过自己别再想下去了,翻了个身准备好好睡觉。
半梦半醒间,却听得床上传来几声轻微的咳嗽。
萧扶光一骨碌爬了起来,凑到太子床前小声问:“您是要用些茶水吗?”
太子的声音闷闷的:“无碍,只是牵动了旧伤有些难受。”
萧扶光这才想起太子不久前的确受过伤,可见他今天跟着车队颠簸了一路也没有抱怨过,还以为他早痊愈了,没想到居然一直是忍者的。
当下萧扶光便有些着急,又问需不需要换药。
太子却道:“孤无大碍。世子还是早些安歇吧,不值得为这点事扰了好梦。”
这话说得怪声怪气的,萧扶光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很快将太子的不对劲归结于旧伤发作不舒服闹的。
见闻承暻的确没有其他吩咐,他巴不得一声躺下了,一倒头便进了黑甜乡。
只是一夜好眠的萧世子却不知道,就在他美滋滋会周公的时候,床上的人却悄悄翻了个身,借着那轮下弦月的清辉,默默盯着他看了多久……
为了不耽误行程,萧扶光特意起了个大早,昔墨打了清水过来伺候两人洗漱毕,萧扶光又悄悄交代了几句。
不多时果然见昔墨拿着金疮药和绷带过来,萧扶光便再三劝太子换药。
闻承暻昨天听到他与妖物的那番话,本来还在生着闷气,此时见萧扶光劝他换药,便赌气不想让这纨绔如意。
可偏生这纨绔一双猫儿眼看过来的时候又极为真诚,仿佛是真的很担心他的伤势一样,闻承暻默了默,最终还是松了口。
得了应允,萧扶光从昔墨手里接过药来,竟是要亲自给闻承暻换药。他是将门之后,裹伤换药都是从小开始练的手艺,如今服侍起太子也是驾轻就熟。
只见他将太子的伤腿轻轻架起,又轻柔地将裤管撩上去,用蘸着烈酒的布巾擦去之前的残药,换上新的,再裹上干净的纱布。
一套流程下来又轻又快,手法熟练到连闻承暻都震惊了,刚想开口夸赞,就听到——
【哇塞,太子这腿也太白了吧!】
【还没有腿毛!】
【摸起来滑溜溜的!】
【我喜欢!我摸爆!】
【嘻嘻!爱惹】
闻承暻:……
很好,看来昨晚可能只是个错觉,
这小纨绔压根儿没变,还是一样的色胆包天。
虽然其他人都是早早的起床准备,但三皇子作为使团里地位最尊贵的人,却一直磨磨蹭蹭到日上三竿才起,如果不是甄进义亲自过去催促,这位主儿估计得吃完午饭了才愿意出发。
大队伍终于开拔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天气本就闷热,萧扶光又因为太子在马车上藏着,不敢掀帘子透气,车内更加热燥不堪。
于是他便不乏羡慕的提起:“臣刚才路过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三殿下马车底下都放着冰盆,想来他老人家路上应当安逸的很。”
所以说还是统治阶级会享受啊!这么热的天,这么远的路,又没有自动制冰机什么的,纯靠人力都能保证一路上不缺冰块降温,这般大手笔,实在是让他这个侯府世子都羡慕不过来。
不曾想他话音刚落,昨日那个小公公又悄悄跑了过来,这次他倒带了两个人,抬着一盆有些融化的冰块在马车下朝自己笑:“甄爷爷说天儿太热,让奴才给世子送些冰块来。”
萧扶光:……
好嘛,小萧自己不给力,跟着太子倒是能蹭上点儿统治阶级的福利了。
第28章 虢阳
自打出发的第一天开始,萧扶光就预料到这趟旅程不会那么顺利。三皇子果然不负他所望,幺蛾子不断,一路上不是嚷嚷着太颠簸要求车队中途停下来休整,就是嫌弃驿馆准备的房间太差,要求去途中富户的家中过夜。
有这么个难伺候的主儿作对照组,萧扶光发现太子简直不要太好伺候,就算身上有伤也不会抱怨,给什么吃什么,压根儿不挑食,就连洗漱更衣之类的活计都能自己来。
非要挑理的话,太子唯一难伺候的地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坚决不让萧扶光给他换药了,而且每次换药的时候都要求所有人都出去,看都不让看,矫情得很。
不过除此之外,和带了浩浩荡荡四十余号人伺候的三皇子比起来,闻承暻艰苦朴素地简直不像个养尊处优的龙子凤孙。
在数不清第多少次被迫停下来休整之后,就算一路苦哈哈伺候领导的小萧也不得不向小美承认:【幸好我摊上的不是三皇子,太子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小美还在细数这些天蹭蹭狂涨的经验值,不走心地回应道:【是哦,你好棒哦。】
萧扶光和它约法三章不再随随便便创建太子任务,饶是如此,这些天攒下来的经验仍旧可观,升四级系统指日可待。
不满系统的敷衍,萧扶光正要声讨几句,却听到极少主动搭话的太子突然道:“其实三弟小时候除了读书懒怠些,为人还是十分端正的,只是贤妃娘娘为逼他上进,当着他的面杖毙了几个他心爱的宫女,他后来行事才逐渐荒唐起来。”
见萧扶光用一脸“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惊恐表情看着他,闻承暻又笑了:“每次车队一停下来,你就满脸的不快活,生怕别人猜不到你在想什么似的。”
不是吧大佬,下属的表情管理不到位您都要管啊?
萧扶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回话:“是臣失仪了,往后臣定会时刻注意自省。”
闻承暻本意是想和这纨绔说些知心话,好叫他不用这么拘束,谁知刚起了个头,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他难免自我解嘲:“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孤何必与他说这些。”
饶是如此,他仍心情郁郁,干脆懒得再说话,闭上眼睛靠在车厢上假寐。
萧扶光不仅没发现不对劲,还以为太子是昨晚没休息好,殷勤小意地拿了凉枕过来给他靠着。
被他这么一伺候,闻承暻更加觉得没劲儿了,但他也说不上来郁闷的原因是什么,越想反而越烦躁,干脆一倒头直接睡了。
一路上就这么走走停停,第五天的时候,车队终于离开了京畿的范围,来到了萧扶光过去十九年都未曾踏足的平安州的土地上。
也就是从这天开始,车队走的越远,萧扶光的心情便越沉重。
原因无他,在离开了皇城势力辐射的范围后,他们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一个与繁荣安定的京城,截然相反的贫瘠世界。
又一次路过了几个在官道旁插着草标跪着的衣衫褴褛的女子,萧扶光实在不忍心,吩咐昔墨拿些钱粮过去给她们。
闻承暻闻言看了眼车窗外,眼神里是见怪不怪的漠然,甚至还出声制止道:“别去,这些人只是幌子而已。”
见萧扶光不解,他又继续解释道:“平安州去岁刚闹过蝗灾,年景不好的时节,多得是百姓活不下去落草为寇的。这些人就是路匪放出来引行商过去的陷阱,不远处定有匪寇埋伏。”
至于为什么昔墨能平安无事回来,当然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官府路牌开道,寇匪们不敢惊扰。
萧扶光不明白,忍不住问道:“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当地官府也不管管的吗?”
闻承暻被他的天真逗得笑了出来:“年年都有灾患、岁岁都有流民,失地的百姓那么多,官府哪里顾得过来?”
可仅仅三皇子这一路上用冰花掉的银子,只怕都能救活不少百姓了。
见他一双猫儿眼里盛满了不服气,闻承暻却不再作声。
半晌后,萧扶光才听到太子淡漠的声音响起:“‘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大雍有太多趴在黎民身上吸血的禄蠹国贼,百姓自然难得安乐。”
萧扶光愕然发现,一向老成持重的太子,在提到禄蠹国贼几个字时,竟罕见的流露出了几分森然杀气。
接下来再遇到跪倒路旁的流民时,萧扶光仍然会让人给他们送上些钱粮。对此,闻承暻只默默看在眼里,并不再干涉。
走得好好的车队再次突然停下,萧扶光还以为是三皇子又在作什么妖,却听到昔墨兴奋的声音:“少爷,虢阳城到了。”
风餐露宿了这么久,他们终于抵达了虢阳——这座拱卫京畿第一线的军事重镇。
虢阳城的太守魏公良领着一众属官等候在城门外,在遥遥看到马蹄扬起的第一缕黄沙时,便文左武右分列两旁,齐齐下拜,恭迎郡王殿下的大驾。
对此,三皇子甚至连马车都没下,只随便派了个人与太守知会了一声,然后就是连声催促着车马快些入城。
进了城,皇子的车架径直去了太守的官邸,萧扶光一行人便被安排在虢阳守备的家中暂宿。憋屈了这些日子,终于可以住的舒服点儿了,就连昔墨几砚两个眉梢眼角也都写满了欢喜。
只是一行人刚进守备府,便有一个身着靛青劲装、腰间配刀的英武青年迎了出来,给被萧扶光挡在身后的太子请了个跪安:“沐昂之见过太子殿下!”
萧扶光吓了一跳,连忙避让开,却见那青年已经自己站起来了,正冲着他傻笑:“想来这就是萧世子?久仰久仰。”
又等了一等,却始终不见这男子自报家门,萧扶光只能求助地看了一眼太子。闻承暻才笑着为他介绍:“这位是麒麟卫统领沐昂之,乃是一等平南公的后人,以后你叫他怀侠便是。”
“是除了五服的旁支啦,殿下每次都拿公府的名头替我唬人。”
沐昂之仍然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眼都不眨一下的拆自家主子的台,然后又冲太子嚷嚷:“殿下,你们走的也太慢了!我明明晚了两天才出发,结果反倒和兄弟们等了好几天你们才来。”
萧扶光满脸不忍直视,这就是太子选择心腹的标准吗?那他之前的表现是不是太过于靠谱守礼了一点?
闻承暻却早已经习惯了沐昂之的作派,直接和他有事说事:“今晚让弟兄们好好休整,明日一早出发。”
沐昂之得令,周身气质为之一肃,向太子行了个礼,又朝萧扶光略一点头,径直下去安排了。
见人出去了,闻承暻才向萧扶光解释:“怀侠他出身行伍,说话做事有些不讲究,往后你少与他计较。”
直白点儿说就是这人没读过书,有点儿傻,往后万一有得罪你的地方,你最好自己多担待些。
对此萧扶光当然只能尬笑,他可没胆子评价太子身边的人。不过他另有疑虑:“明日出发的话,三殿下那里怎么办?”
刚才他可瞥见麒麟卫乌泱泱来了一大堆人,三皇子只要不是个瞎子,肯定能发现不对劲。
不想太子却是冷笑一声,不屑道:“他?明天出得去虢阳太守府再说吧。”
萧扶光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听不懂中文了,不然听太子这话的意思,怎么好像是他已经把三皇子给软禁起来了?
见到这小纨绔吓得一双猫儿眼瞪得溜圆,闻承暻那点捉弄人的幼稚小心思得到了满足,又静静地欣赏了一番对方那受惊的小模样儿,才慢悠悠道:“孤的为人行事,世子难道还没有习惯么?何至于如此惊讶。”
的确,无论是以身犯险引出刺客,还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出现在使团的车队中,这位主儿做事一贯都是出其不意又胆大包天,确实能做得出伙同大臣软禁皇子的事情来。
第二日,日头只在天际现出一丝微光的时候。使团人马已经开始悄无声息的聚集,果然已经见不到三皇子及其随从的身影,反而多出了数百位身形健硕目光炯炯的威武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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