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平安符。”
陆则稍稍回忆了一下, 很快就从之前的对话中捡出了这个细节。
为了扩大真实性防止被拆穿，王楚盛对他们说的话一直是真假参半, 包括当时提到的和室友一起去庙里求了平安符。
他们也派人去庙里求证, 确实有这一回事。
唐潇：“王楚盛这么害怕，我却没有在他家或是身上找到这个符。”
那个符早就被他丢了。
他口中在垃圾桶里见到室友们的平安符, 其中早有他的那一个。
谎言从一开始就存在。
邪祟是不会信奉神明的。
他们说着，已经到了小区楼下。
刚好看到赵露露气喘吁吁地跑下楼，鞋带都来不及系紧，一脸紧张的表情在看到他们后有一瞬间的松懈：“唐潇，陆队！”
她快速跟只兔子一样蹦跶下来，窜到他们面前：“发生什么了？”
举起的手机上正是唐潇两分钟前给她发的那条消息。
收到消息的赵露露没有任何怀疑直接下来了，连回复都来不及。
唐潇和陆则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看出异样。
赵露露歪头，小姑娘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你们真的是陆队和唐潇吗？”
陆则：“是。”
他言简意赅的将发生了什么说清楚，就见赵露露瞪大了眼睛。
“所以王楚盛才是真正第一个被污染的邪祟！？”赵露露急得团团转，“这个小区的人都被替换了吗，他到底害死了多少人……”
说着说着，她终于反应过来了，伸出手指了下自己：“不对，那我怎么没事？”
她这些天不但留下来保护王楚盛，还一直给他做心理疏导。
按理说她早就该被替换了。
说完后，她的表情骤然变得呆滞几分：“陆队，你们是怀疑我吗？”
一向开朗活泼的声线中有些颤抖。
她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们，像是在等待审判。
唐潇垂下眼，薄薄的眼皮依稀可以窥见淡紫色的血管，精致的眉眼此刻显得有些恹恹，他不太喜欢这种怀疑同伴的戏码。
而光是凭借性格和外表，就算是王阳和王月那样的双胞胎都分辨不出真假。
至少目前看来，这个赵露露没有任何问题。
陆则深吸一口气，还没有开口说话，赵露露就抢先一步：“你们还是把我扣起来吧，我不想现在被遣返特殊管理局。”
现在将她送回去监管无疑是最好的，只是赵露露却不愿意。
她向来不怕死，一个劲就喜欢往前冲。
“……好。”
思索片刻后，陆则点了下头。
唐潇看着眼前没有异常的赵露露，无声的叹了口气。
希望你真的没有出事。
哪怕可能性十分微弱。
陆则没有真的将赵露露扣住，不愿意限制她的自由，万一她是真的赵露露，遇到危险还能逃跑。
他只是将她身上可以伤人的凶器都暂时收了起来。
赵露露站在他们中间，这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扼制又被保护的位置。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一路上楼都没有遇到阻碍。
原以为这里被替换的居民会跳出来保护母体，可是没想到他们只是一直透过窗户和打开条缝的房门观察着他们。
这一路上楼，到处都是让人不适的视线。
终于他们走到了王楚盛的租房门口，赵露露在后面探出个头：“我刚刚走的时候，他还躲在房间里没出来，这些天他经常躲在房间里拒绝沟通。”
她简短的解释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唐潇抬起手：叩叩叩。
不疾不徐的三下敲门声，一如当初影子鬼摸到他家里时敲击的节奏一般。
只是现在场景和角色都调换了，他们变成了上门压迫的那一方，后者该感到恐惧。
陆则掏出加了骸核能量的枪，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敲了几声后没有得到响应，唐潇默默让出了位置。
没有言语也无需眼神，黎渡像是收到某种指令，微微往后一步，骤然长腿发力踹在了门把手上。
堪称恐怖的爆发力猛烈爆发出巨响，稍稍老旧的门就这样被踢坏了，不堪重击直接破开。
男人重新站好，高定的衣服上甚至没什么褶皱，继续沉默地跟在唐潇身后。
陆则拿枪的手紧了紧。
很强大的力量和瞬发，就算是他也至少要用尽全力踹两三次才有把握将门踢开。
他看起来却十分轻松。
陆则下意识评估了一下黎渡的实力，推断出对方也是经常锻炼的人。
唐潇拉开破破的门，几个人鱼贯进入里面，发现房门居然开了一条缝。
王楚盛在里面的床上躺着。
他走进去，看了眼王楚盛灰白的奇怪脸色，内心感到一阵诡异。
弯腰探了一下对方的脉搏，果不其然没有了跳动。
“死了。”
陆则抓住他垂在床边的手，面色凝重：“刚死一会，差不多二十分钟。”
尸体还没有开始僵硬，是在他们刚进入小区的时候死的。
赵露露咕咚地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更加百口莫辩。
她用力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刚刚出门前还听到里面有声音呢。”
唐潇扒拉了几下王楚盛的尸体，声音听起来自带安抚性的冷静：“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只是个壳子。”
他放下了扒开尸体眼皮的手。
那些母体的眷属，只能选择一个人类认定成为他。
但是作为S级的邪祟，本次案件的一切源头，他不认为母体只能变成一个人。
如果真的如此，它一定会更加谨慎。
选择了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王楚盛作为目标，恐怕就是因为母体随时可以逃跑，寻找下一个目标再替换对方。
鸽眼在他脑海中突然开口：【我又想起来了一点，影子鬼的母体替换也需要时间，一般通过寄宿在人类的影子中观察，寻找合适的时机替换。】
它十分激动，连带着手串都微微发热。
【我的记忆，又补全了一点！】
跟在唐潇身边变成了它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不管是本体的它还是分身的它都失去许多记忆，只知道自己原是属于邪神的一颗眼睛。
记忆缺失，行动的能力也丧失，唯一留下的就是属于直视邪神时会被洗脑的能力。
它想要找到全部记忆，完整自己。
在场没有人能听到鸽眼的能力，唐潇被吵得皱了下眉，却从鸽眼激动的言语中发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
他朝窗户那边看去。
黎渡立马心领神会，将紧闭的窗帘拉开，任由外面的光撒了进来。
刺眼的光照到尸体上面。
陆则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几秒后骤然发现端倪：“没有影子？”
王楚盛的尸体被光照着，也没有影子。
“果然只是个壳子。”唐潇看向外面，“小心影子，母体大概会藏在里面。”
窗帘拉开后，他们才发现一直关紧的窗户不知道被谁开了条缝。
如果真的是影子，这一点缝隙足够对方溜走。
陆则和赵露露闻言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黑漆漆的影子，感到一阵寒意，从未觉得这种日常相伴的存在会变得恐怖，现在却像把刀一样悬挂在自己身上。
唐潇：“陆队，你能对着影子开枪吗？”
陆则摇头：“骸核能量珍贵，不能赌运气。”
这小区现在被封锁起来了，但是人数依旧众多，每个人的影子都可能包藏了母体，一个个排查下去，浪费的能量太多。
唐潇苦恼地抿下了唇：“不知道符纸能不能起作用。”
说到这个，他猛地想起刚刚黎渡发疯的事情，警惕地抬起头看他。
深怕他下一秒又抢刀给自己划伤。
好在对方没有这个想法，男人只是闪过一丝不解，语气平平中带着几分疑惑：“骸核，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吗？”
只是这个人身手看起来太好了, 他差点忘了这件事。
若是换做别人, 也许他已经谋着该如何叫对方加入特殊管理局。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冷若寒霜的男人时，他总是有种不好的直觉, 叫嚣着要离他远些, 也完全没有叫对方加入的意思。
陆则沉默了一下，反倒是唐潇开口：“好像是很稀少的东西，希望这次结束有机会我可以去见见。”
只有青年开口的时候，黎渡会一错不错盯着听，闻言还点了点头。
一副大型犬的样子看得陆则和鸽眼都有些嘴痒, 很想吐槽些什么。
唐潇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耳边突然响起鸽眼的声音。
【他没有离开这个房间！】
唐潇神情一顿，眼神有一瞬间凌厉，很快又恢复自然。
这个母体，十分喜欢这种障眼法的把戏。
看似故意留了个窗户误导，实际上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没有离开。
会是谁的影子有问题。
他微微侧目，不动声色将所有人的影子都看了一圈, 余光突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在赵露露的影子之中蠕动了一瞬。
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恢复了自然。
如若不是鸽眼刚刚的提醒，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这细微的波动。
看样子是从赵露露出门的时候就躲在里面, 她口中的房内出现动静大概也是这个。
如果刚刚真的让赵露露先回特殊管理局监管起来，恐怕总部不出几日就会沦陷。
唐潇唇角扬起一个有些冷的弧度, 他转身就走：“去将小区的人都排查一遍吧。”
陆则皱起眉：“已经让二队的人将这个小区包围起来了。”
第二支队的领队刚刚被确定死亡, 现在只能让他当主负责人。
现在甚至没时间处理冯司的死亡，所有可调动战力都往本区赶。
这个S级邪祟过于特殊, 潜在威胁远远超过预算，上面的人怕出事，频频下发压力。
唐潇嗯了一声，他一脸平静地走到赵露露身边，突然抬起手寒光一闪而过，特制的匕首直直扎入她的影子里。
一声惨叫骤然响起。
赵露露和陆则错愕地看着一个黑影从她脚底下的影子里猛地动起，挣扎着发出尖叫开始乱窜。
唐潇扎得不够深，还真让它挣脱了出来。
这一幕十分诡异，像是分裂一般，赵露露出现了两个影子，其中一个颜色淡些，化为勉强的一个人形手脚并用的开始逃跑。
分明只是个影子，却叫人看得感到一阵阵的恶寒。
即便是在逃跑，对方也不忘要保持人类的样子，好似真将自己当成.人类一般，这种混淆感只让人觉得有几分反胃。
陆则只是原地呆滞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猛地暴起上前想抓住影子，可是影子没有实体，他触碰上去后对方轻轻松松就从他手底下溜走。
他没有停顿，拔出腰间的配枪直接连开三发。
这一次没了影子的遮挡，打在本体上就像触碰到某种肉类发出恶心的噗嗤声音，紫红色的鲜血瞬间溢出，陷入空气中又重新被吸收回去，血液倒流重新维持住了母体的人形。
看着对方处心积虑也要维持住人形，唐潇幽幽叹气：“果然，你们影子的执念其实并不是繁衍也不是取代，是真的想成为人类。”
一直作为影子观察人类，在阴暗之处真的产生自己是人类的错觉，甚至在他们眼里，人类才是占据了他们身份的存在，所以需要取代。
可惜，能够拥有记忆和形态，也永远无法拥有作为智慧种最高级的“情感”。
也许是影子鬼看出了唐潇眼中故意流出的丝丝怜悯，像是最高级的嘲讽一巴掌无形地打在它脸上。
影子鬼声音中带着愤怒：“我就是，人类。”
晦涩的语言，依稀可以听出是王楚盛的声音。
连自己的音色都无法拥有，只能剽窃他人的可怜蛋。
唐潇眼中的怜悯更加明显，终于成功激怒了对方。
原本想逃跑的路线，措不及防发生更改，转而朝着唐潇脸上张牙舞爪扑了过来。
正中下怀。
唐潇眼睛眨也不眨就从口袋里拿出了最后一张符纸。
上面依旧是用黎渡的鲜血画成的符文。
可不等影子鬼靠近，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他面前。
黎渡眼神一冷抬手替他挡住，手指间出现一瞬间足够湮灭S级邪祟的黑气，下一秒本能被硬生生遏制，他就这样被击中，发出闷哼一声。
“黎渡！？”唐潇眼睛睁得圆圆，小狗眼里出现难得的慌乱，他将手上的符纸用力贴到黑影之上，对方瞬间燃起，从黎渡的小臂上掉到地上开始痛苦的翻滚。
惨叫声不绝于耳。
唐潇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引诱它过来。”
没想到他毫无防备的样子装得太像，连自己人都骗了。
黎渡垂眸遮住眸光之中的暗光。
来自S级邪祟的全力一击，伤口总算是没有像之前那样快速愈合。
他看着围着自己急得团团转的青年，眼里流露出一丝上瘾般的痴迷。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他这样着急地注视着自己，心疼自己。
在公司里尝过甜头后，男人已经不满足于只是短暂地吸引对方视线。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烦人的存在干扰青年对自己的注意力。
他合该一直看着自己才对。
断臂都能面无表情重生的男人，此时因为一道不致命的伤口，疼得额头冷汗冒出。
黎渡顺势将头放在唐潇清瘦的颈窝处，闻着青年身上具有安抚作用的味道，男人忍得青筋浮现，才没有再次舔舐上去。
唐潇却误会了，以为对方是疼痛难忍，顿时更加无措了几分。
耳边传来至少七八发子弹的声音，几乎要将那被燃起来的影子鬼打成筛子，声音才终于消失。
陆则开枪的手没有抖，视线却有些紧张地看向他们。
即便是如此，影子鬼也没有马上死亡，它不甘心地想要回到王楚盛的壳子之中，可身上燃起的黑色焰火居然连实体也能烧，引火到了那具早已没了呼吸开始腐败的尸体上，腐肉的臭味传遍整个房间。
唐潇屏住呼吸，想过去帮忙，却被黎渡抓住了衣摆。
看见对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用力到发白，他彻底停下了过去帮忙的心思。
尽管影子鬼被归为S级邪祟，可战斗力却严重不足，恐怖的只是它们繁衍的能力和生存方式，一旦规则被看穿露出本体，就没什么可惧。
陆则自己可以处理的，黎渡现在更需要他。
唐潇想给黎渡止血，快速扫视一圈拿了一块干净些的布料当做临时的绷带缠住他的手，停下了不断涌出的鲜血。
黎渡：“不要浪费，这些血你可以留下做符。”
换来了唐潇没什么威慑力的一瞪。
黎渡有些无辜地垂眸，实际上兴奋得快起反应。
两边都在各忙各的，影子鬼母体张牙舞爪地发出惨叫。
“我只是想成为人类，我有什么错？”
在最终彻底被烧干净之前，它不甘心地往前扑，还想躲到陆则的影子里，可惜对方举起另一把枪，最后一颗含了骸核能量的子弹发出，像是击中一滩烂泥，瞬间溅起烂臭和腐败的味道。
火焰宛如被滴入了油星子，燃得兴旺了几分，而后一点点消失。
等到彻底熄火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一小撮符纸烧完后的灰。
没有关紧的窗户传来一阵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结束了……？
陆则和赵露露愣愣地看着一地的狼藉，随后又缓缓看向正搀扶着邻居的唐潇，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唐潇无心给他们解惑，他还在担心黎渡。
刚刚如果不是为了给他挡，对方也不至于受伤。
陆则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时机，他想去帮忙：“我来扶，医疗队在外面等着了，先送去总部的医疗中心。”
他快速的说完后，伸出的手却被无视了。
黎渡看都不看他，只是半依靠在唐潇身上，语气比平常虚弱一些：“不用去医院，这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母体不是已经死了吗？
唐潇的视线一转，落在了还一脸茫然的赵露露身上。
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看向陆则：“外面的情况是什么？”
陆则拿起手机，听完对面说的话后，脸色隐隐沉重。
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被黎渡忽略的怪异，他的语气微微发冷：“还是原来的样子。”
没有一个替代品消失。
唐潇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凉：“母体，还有一部分活着。”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鸽眼本体被杨姐肚子里的鬼婴当做小零嘴咔咔嚼了，但还是有分身逃出，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些S级邪祟有这么难缠。
可分身小鸽眼当时是借助了他的手串才逃过一劫，这影子鬼难不成还有其他媒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