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在撒谎。
有什么东西被隐瞒了，是王月？还是其他的。
唐潇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反而是突然抬起了头看向办公室的其他人。
冯司的工位被安排在这个办公室的角落, 他们刚刚交谈的声音特意压低，在有些嘈杂的办公室中并不起眼, 可他却一直感受到注视。
这样的视线冷冰冰的，像是某种无生命体在观察，且不止一股。
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没有和任何人对视上，他们都在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也有人在聊天摸鱼，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
注视感也随着他们抬起头而消失了。
唐潇不想打草惊蛇，他告诉冯司晚点到上面的总经理办公室来。
冯司定定看着他：“我怎么确定你是能相信的？”
“我无法自证。”唐潇淡淡的，在对方即将生气之前补充，“信不信只能看你自己。”
冯司扯了扯嘴角，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干脆不说话了。
唐潇不想在这里停留太久，他装模作样又寒暄几句就往回走，在离开这办公室之前，那令人恶寒的视线再次出现。
可和之前一样，只要他一回头，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手机传来震动。
唐潇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抬起手接了电话：“喂？”
“唐潇。”陆则的声音从另外一头传来，听语气十分严肃，“我按照你昨天说的调查了几个月前从这家公司辞职的职工，得到了一些公司内部的八…八卦消息。”
说到八卦二字的时候，他有些迟疑的停顿了一下。
唐潇：“我知道调查这个显得很儿戏，但如果你到这个公司来上班，你就知道这份情报的重要性了。”
就在昨天离开公司和同事打招呼的时候，他突然知道了一直以来在这个公司感受到的隐隐违和感在哪里。
太和谐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八卦和斗争，公司里的同事总是偶尔会露出人类喜欢吃瓜的特质，可是这种特质只针对他和新来的人，包括空降过来的黎渡，他们也会露出好奇的一面。
内部却和谐得过了头，同事之间丝毫没有争吵或者是发生哪怕一点的摩擦。
每个人的关系都很好。
唯独这是最奇怪的地方。
影子复制的是记忆、模仿性格也完美无缺，情绪却无法继承。
它们无法体会原主的情感。
挂断电话后，唐潇收到了陆则发来的一份文件。
里面记载了一部分人的关系网，陆则花了点钱，买到了许多八卦，并且严谨的将它做成了表格。
xxx的总是拍是上司马屁，最后上司却提拔了另一个人，从那以后他就记恨上了另外一个人。
xxx情商低，久而久之被办公室的人孤立了，吃饭从来没有人跟他一起。
xxx和xxx之前办公室恋情，现在分了手，两个人一看到对方就互相瞪眼……
看似无聊的琐碎细节中，却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挑出了个头。
唐潇一目十行的看完，面无表情的脸上微微绷起。
他的记忆力是普通人的好几倍。
这些天看似在公司一直摸鱼，实际上借着送文件和通知的功夫，将这个不算大的公司到处都勘察了一遍。
他甚至能记住保洁的名字。
这份表格里所记载的事情，他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一件都没有发现，不存在暗流涌动，这些八卦的主人确实如表面般和谐。
在手串里憋了几天的鸽眼见他许久没有声音，忍不住出声：【你怀疑这些人也被替代了？】
“不。”唐潇轻轻的，“除了我们几个刚来的，这个公司已经没有活人了。”
周围还有同事没有被同化的时候，他们还会演戏做做样子。
但如果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影子鬼……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同类，自然不需要演绎争吵。
鸽眼：【人类，你的观察很敏锐。】
唐潇没有理会它的拍马屁，他突然有些担心黎渡的安危。
鸽眼发出看戏的声音：【你不跑吗？这栋楼里有可能全是鬼诶。】
她看着唐潇按下的楼层，语气顿时变得匪夷所思：【你该不会还怕你那个邻居出事吧！？】
它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唐潇皱起眉：“黎先生为人很好的，他对别人从来不设防。”
【…………】
谁？那个煞神！？
他对人不设防，是因为他根本不需要防备只需要杀掉吧！！
鸽眼几乎想要尖叫，眼球往上一翻，又开始怀疑世界了。
唐潇到达办公室的时候，黎渡还在研究着怎么给人类泡一杯剂量刚好的热可可。
他的手边堆满了杯子，里面是过于浓稠或是稀疏的可可。
见到自己的人类匆匆的回来，他眼底浮现点笑意，声音低低的：“小助理。”
唐潇眨眨眼，语速很快却十分有礼貌：“现在能跟我走吗，我晚点再给你解释。”
黎渡眸光落在他身上，十分温柔：“嗯。”
唐潇有些着急，干脆上前牵住了黎渡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黎渡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头被顺了毛的巨兽，视线落在两个人相握的地方久久没有挪开。
叮咚，电梯在二楼停了下来，唐潇将另一只手放到口袋里，随时准备掏出陆则给他的那把小刀。
电梯门外打开，却是王阳和王月，他们看到他完好无损的出现时有些惊讶。
王阳：“你居然没事。”
唐潇心沉了沉：“什么意思？”
王月：“这个公司的人突然变得很奇怪，我们应该是暴露了。”
这对龙凤胎在正事面前也没了之前高高在上的感觉，脸上隐隐有着急出现。
王月：“你快跟我们去找冯队。”
唐潇按了下电梯，发现没有反应，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那是你们的上司，我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
“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王阳的声音骤然拔高了几分，“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冯队能救我们！”
王月站在他旁边点头。
两个人都无脑崇拜冯司。
唐潇叹了口气：“我的邻居不是特殊管理局的人，他不应该被卷入这些事，我要先送他离开公司。”
确定了整个公司都是鬼的那一刻他就通知了陆则，可上一秒还顺畅的网络，下一秒就发不出去消息。
这个公司又形成了鬼域，和之前学校一般，彻底和外界隔离了。
王阳语气有些不好：“没有冯队你怎么安全的离开？”
王月：“而且你怎么确定你的邻居没有被替代？”
她警惕地看着站在唐潇身边的男人。
面对两个人的质问，黎渡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盯着唐潇的侧脸想：他在担心我。
……好可爱，好想一口吞掉。
舍不得。
双胞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们第一次被无视个彻底，彼此表情都不是很好。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这个男人无法露出太刻薄的一面，气场被隐隐压制着，只能将气憋回心里。
唐潇干脆反问：“那你怎么确定，王阳没有被替换呢？”
王月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们一直在一起！”
“包括睡觉上厕所？”唐潇轻飘飘的问。
王月被哽住了，她一脸愤恨地看着他们：“你和你的邻居也不可能在睡觉上厕所时一直在一起吧。”
黎渡突然瞥了她一眼。
这很难吗？
男人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完全没意识到对于人类来说，这种行为可以被称之为恶劣的视，奸。
王阳拉了下生气的姐姐：“算了，有人想去送死，我们也不用劝了，先去找冯队更重要。”
话才落下没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冯司喘着气有些狼狈地从另外一边跑来，看到他们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没有半点曾经儒雅的样子。
王月和王阳露出高兴激动的表情迎了上去：“冯队！”
他们跑到了冯司面前，张了口没有来得及说话，眼前出现的一道寒光霎那间将重逢的氛围降到了极点。
王月忍不住发出尖叫：“冯队，你做什么！？”
冯司挥着刀刺向王阳，后者一脸惊恐地躲闪，王月一边叫着一边本能地护住自己的弟弟。
三个人顷刻间乱成一锅粥。
唐潇牵着黎渡看着面前的闹剧，挑了下眉。
黎渡的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 灰绿眸闪了闪，带着一丝餍足。
至于那缠斗在一起的打斗声音, 仿佛自带屏蔽, 被他全部隔绝在外。
一晚上没睡的冯司瞳孔布满红血丝，面对着两个人，很快体力就支撑不住, 手上的刀被王阳空手夺了过去。
王月心疼的看着弟弟手上不小心被划开的口子,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蔓延出血腥味。
而这抹红终于唤醒了冯司的一丝理智，他看着面前几个神色各异看着自己的人，紧张得手心冒汗：“王阳已经被替代了！”
他看向唐潇：“我今天早上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不相信我吗？”
说完又急冲冲看向王月。
“王月，你过来。”
他朝双胞胎中的姐姐伸出手, 眼里带着急切：“难道我会无缘无故骗你吗？”
这个站位，所有都朝向他，仿佛他才是那个多出来的异类，这样的感觉让他陷入莫名的恐慌，迫切想要有人认同他，站到他身边。
王月看着正在用撕下来的布料止血的弟弟，又看着自己一直相信且追随的人, 表情有些崩溃。
而此时比她还混乱的是王阳，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还信誓旦旦冯队长会带他们逃离这个鬼域，刚刚却差点被自己唯二信任的人杀死。
冯司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刚刚如果不是姐姐帮自己拦住，那刀一定会刺穿他的腰部。
王阳越想越后怕, 看着冯司的眼神当中带着陌生。
在他们僵持不下之间, 唐潇终于不再以旁观者的姿态旁观，歪歪头开口：“冯司, 昨天晚上你真的只看到王阳了吗？”
王月忍不住道：“我弟弟昨天晚上没有离开家里，我一直睡得比他晚，如果有动静我不可能会错过。”
她情绪激动，她怎么也不相信身边的人是鬼。
没想到冯司比她还要激动：“我就是只看到了王阳！他想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唐潇眼神冷了冷：“如果你不愿意说真话，那我们只能分头走，我不相信你们当中的任何人。”
这种时候落单，无异于自杀。
冯司脸色微微一僵，几分钟后终于不情不愿的开口：“我确实还看到了别人……”
王月：“谁？”
冯司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脸上神经因那未知的恐惧而抽动：“我自己。”
说完这三个字，他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
那天晚上，他身上带了很多东西，不管是提前准备好的符纸还是加了骸核能量的枪都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只是王阳一个替身鬼，他差点就将对方反杀在办公室里，却在最后一步时看到了王阳身后缓缓出现的“自己”
亲眼看到一个鬼变成自己出现在面前，拥有着和自己完全一致的声音和面孔，那样的恐惧让他心理防线被击垮。
而后才落入了鬼打墙之中差点出不来。
他真正害怕的不是王阳的替代品，而是自己。
那比照镜子还真实的存在，几乎像一双大掌遏制住了他的喉咙，就连呼救都发不出来。
王月震惊了一会，脸色有些发白：“可、可是我们怎么相信你，我、我的意思是说，你也出现了替代的鬼，万一你就是假的呢？”
冯司不可置信地瞪向她：“王月，你在怀疑我？你难道忘了是谁当初从邪祟嘴里救下你们，还把你们引荐到了特殊管理局了吗？”
听到这句话，王月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她无法取舍地看向冯司和弟弟，可不管怎么看，外貌上两个人都和以往毫无差别。
冯司的理智一点点回归，终于有了点属于第二支队队长的样子，强行稳住颤抖的手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角开始分析：“我那天晚上看到的自己，还不能完全学我说话，只是对我露出笑并且叫我过去。”
想到那个渗人的笑，他露出几分不适的表情。
“那还是个未完成品。”冯司的视线看向王阳，“可是他就不一样了，他的替代品模仿人类已经完全熟练，如果不是我知道那个时间点他不会单独出现在公司，差点就着了道。”
王阳看向王月，眼神中隐隐有几分乞求：“姐，你知道的，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今天也是一起来上班的。”
王月刚想点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唐潇刚刚的话，面色顿时有了几分不自然：“我们确实不是无时无刻在一起。”
中间时不时也有分开的时候，不管是上厕所还是独立去完成一些工作，他们总有见不到对方的时候。
见到自己的姐姐居然也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王阳终于彻底慌乱了，第一次对冯司露出反抗的意志：“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现在我们两个都有嫌疑，你也有。”
冯司对他这幅露出尖刺的样子感到冒犯，语气冷冷的呵斥：“你果然是被替换了。”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所以才会在有所怀疑的时候就打算除掉对自己不利的棋子。
与其顶着被背后捅刀的风险，倒不如将危险源驱逐。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明朗，被捧习惯的人，没有人坚定的选择相信他，他居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证明了。
唐潇彻底看够了这场闹剧，他幽幽叹了口气：“既然谁都不能完全相信，就分开点走，谁都不要落单，先离开公司。”
他说完后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没有人提出异议。
冯司对于自己被一个小辈指使有些不满，可现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再乱来，只能强压下怒火站到距离王阳最远的一旁。
唐潇再次点开电梯，可原本可以承载十几人的电梯却在他们进入后不断发出超重警告。
哔哔哔的警报声吵得人心烦躁。
“走楼梯。”唐潇比他们反应都快，牵着黎渡就往安全通道走。
一直以来戾气极重的男人此时在他手上就像一只被顺毛的大猫，乖顺地跟着走，视线只落在他身上，目光热烈而灼烧的仿佛随时要拥有实质将他彻底占有。
如果注视可以让人感到触觉，唐潇现在大概已经被舔了几百遍。
黎渡舔了下有几分发痒的犬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露出一点弧度。
他漫步闲庭地被牵着走，悠哉却又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让冯司频频侧目。
这该死的高姿态有钱人，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鬼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恐怖，也只能在这种时候装作不在意了。
等到后面真的遇到鬼了，这个没用的男人一定是第一个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到时候有危险还可以第一个推他出去。
冯司的眼镜底下闪过一丝阴霾。
拿一个普通人的命换他这个驱鬼世家最后一脉单传，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划算了，更别说他们之前就结过梁子。
必要的时候，他会用所有人的命换自己一丝生机。
他就是这么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
几个人沉默不语地走着楼梯，从这里走到一楼不过两分钟的事情，他们却迟迟见不到另外一扇安全通道的门。
“鬼打墙。”
这里的人都是有经验的，面对这种情况没有人露出太多恐慌表情。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三个字，他们顺势就停下了。
冯司扯了下嘴角：“我可以画符离开这里。”
他终于在此刻找到了点自信。
可下一秒却听见唐潇疑惑地嗯了一声：“一个鬼打墙还需要特意画符吗？”
“你疯了不成？”冯司咬紧牙关，忽地眼神流露出一丝不屑，“还是说你有别的办法？”
当然不可能，他这么说就是为了故意为难唐潇，打压一下这年轻人的锐气。
终于找到机会重新将自己置于指挥位置，他迫不及待就想给带路的唐潇一个难堪。
唐潇轻轻用针戳破自己的指尖，挤出一粒露珠大小的血珠子画在额头上，火红的凤凰成型，张开的翅膀宛如拥有了自己生命一般栩栩如生。
他头也不回：“跟着我。”
王月和王阳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选择了跟在身后。
冯司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额头上的凤凰，嘴上功夫依旧：“你从哪里学来的戏法，不会以为真的能这么简单就破了这鬼打墙吧，就算是我也是画了一晚上的功夫画符才……”
有了破开鬼遮眼能力的火凤凰后，这段楼梯就变得很短，他们几个人腿长又利落，很快就走到了一楼，看到了属于一楼标志的安全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