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所有人死后，都会留存生魂。
他不知道世界上会不会有投胎转世，但如果真的存在收留这些无辜灵魂的地方，现在他们也得到了释放。
飞在天空中的鸽子，有一只仿佛回了头，不过很快身影就在众多鸽子里被淹没。
唐潇收回了视线，走了出去后，他再次回头。
破旧的脏兮兮牌子上依旧是被烧得看不见原貌的教务处，几乎和刚刚一模一样，落在他眼中，却透露出一丝丝不同寻常的鬼气。
“小唐哥哥在哪里？”小诃站在青独面前，生前顶多八岁的他，看起来十分矮小稚嫩，却丝毫没有怯意。
青独对他露出一个算不上多么真诚的笑容：“你看起来很听话。”
小诃抱着手机：“嗯，小诃很听话。”
听话就乖乖被自己炼魂吧。
青独脸上的笑意扩大，可在丑陋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了些。
青独伸出手摸了摸小诃的脑袋，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忍：“那个叫唐潇的人类，是用什么办法养你的？”
“养我？”小诃歪歪头，“我是我妈妈养的呀。”
青独眼神变得有些不耐：“你是他养的小鬼对不对，一定是他用了某种古老的献祭仪式养了你。”
鬼和人类，绝对不可能和平共处。
这个小鬼这么依赖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类，肯定是被用人肉喂养的，听说在国外有用童子胚胎养小鬼的方法，必须定时献上血肉让小鬼不要反噬自己。
没想到那个人类看起来一脸无辜，背地里居然也是个阴险角色。
很可惜对方遇到的自己，他和这种雕虫小技不同，他有着更远大、宏大的目标。
他才是即将成功的那一个。
小诃抬起头，发现眼前这个奇怪的大人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激动得脸色庞红。
而关于刚刚他的问题，这个人还没有给他回答。
小诃有些不满地撇了下嘴。
青独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一股恐怖的阴冷从他手上腾的升起，咬紧牙关却还是忍不住泄出痛苦的呼叫，他惊恐地看着自己放在小诃头顶的手，想缩回去却只引来了剧痛。
小诃童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有些生气：“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下一秒森冷的鬼气却从他身上炸开。
滋啦滋啦的声音从手掌心传来，青独惨叫一声将手收回，才发现上面的皮肉都被硬生生烧掉了一大块，掌心里一片血肉模糊。
“你这个！”青独的眼神里传来怒意，“鸽眼，你就这么看着吗？”
他知道鸽眼一定有对付这个小鬼的办法。
毕竟一开始它就想吞噬了这个小鬼。
被他大喊大叫吵到了耳朵，原本就喜怒无常的鬼童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浑身上下的皮肤变得青黑，瞳孔缩小直到彻底消失只剩下眼白。
他一把上前掐住了青独的脖子。
小诃发出嘻嘻的笑声，原本天真的童音在此时听起来只有恐怖，像是对待一个无趣的玩具般，他将青独捏在手上。
黑色的指甲变长陷入肉中，流下来的鲜血惹得他咯咯笑。
“赫……”青独瞬间痛苦得脸色涨红，可眼神依旧诡异地往下看去。
身后的门里没有发出声音，小诃的脚下却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阵法。
复杂的符文围绕成一个圆圈将小诃困了进去。
青独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痛苦涌上他的口鼻，最终小诃还是松开了手。
他大口喘气犹如一条狼狈的狗，浑浊的双目中是贪婪的势在必得，就这样死死盯着小诃：“只要进入我炼魂的笼中，就等着成为我的养料吧。”
这是能困住上万冤魂的“鸽子笼”，也是他计划的全部养料所在之地。
青独脸上嚣张地几乎要溢出实质，可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
阵法没有发出任何光，死了一般失效。
“怎么可能？”强撑着嗓子的疼痛，青独脸色变得惨白，“鸽眼，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一张开口就感觉到喉管火辣辣的疼痛，他早就怒吼出声了。
而身后那扇门此时终于给出了响应，冷冰冰的声音没有包含任何感情。
【青独，你的养料们全都飞了。】
青独猛地眼前一黑，大脑仿佛只能听见耳鸣。
“你敢骗我？”他第一反应就是鸽眼骗了自己，转身想去打开那扇门。
可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被一脚踢开的正门。
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唐潇疑惑地往里看，里面乱七八糟的，但他还是精准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孩身影，眼中的诧异抑制不住，他脱口而出：“小诃？”
青独双目赤红，瞪得干涩不可置信地看向门口。
本该死在鸽子笼中的人此时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气到胸口发疼。
只见小诃在刚刚门开的瞬间恢复了正常小孩的样子，此时一脸欣喜地回头扑了过去：“小唐哥哥！”
唐潇蹲下抱住他，有些心疼般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怎么在这里？他对你做了什么？”
小诃撇嘴，张口就来：“嗯，他欺负我。”
妈妈说了，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原本就一口气上不去的青独，听到这句话，顿时刚刚受伤的地方再次产生剧烈的疼痛。
他眼神十分怨念恶毒：“你……”
唐潇看了一眼脖子和手掌血流不止的人，又低头看了眼缩在自己怀里神色天真烂漫的小诃，一点点皱起眉：“你居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青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辈子平生第一次产生如此多的怨怼感。
他居然被一只小鬼，平白冤枉了。
青独眼神狠毒：“分明是你将我伤了。”
唐潇再次低头看向小诃。
小诃垂下眉眼，他试图在自己身上找到一丝“受欺负”的证明，可实际上他好好的，哪里都没有受伤。
相反的是对面，身上的血迹还止不住。
青独也没想到只是个鬼童，居然能这么直接伤到他，此时头脑里除了快被愤怒充斥，同时还有着深深的忌惮。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后退，背后几乎是抵着那扇门。
小诃只能抬起头，用十分无辜的眼神的看着他：“小唐哥哥，他真的欺负我了，他想把我关起来。”
唐潇瞥了眼地上的阵法，眉头紧拧。
顺着他的视线，青独也看了过去，顿时目眦欲裂：“破坏鸽子笼的是你？”
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鸽眼刚刚所说的，以及身上传来的熟悉无力感。
他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在没有杀人炼化生魂之前，他的身体完全就是普通人的体魄，而掌握了不同寻常力量这么久后，他对这种无力和普通产生了一种厌恶到极致的心态。
在他眼中，这个叫唐潇的年轻人完全就是个普通人类。
所以一开始他突然闯入这里，才没有第一时间将他和破坏鸽子笼联系在一起。
可是现在他看向了阵法，眼神里的嫌恶似乎在表明一切。
青独眼神带着恨意，瞪着直到唐潇站直身体，将那鬼童护在自己身后。
唐潇不置可否：“你居然是个人类。”
“人类？”青独像是听见了这辈子最好笑的话，用着破败的嗓子开始笑，“我和你这种没用的碳基生物不同，人类会面临生死，我不会。”
什么意思？
唐潇的第一反应，是他疯了。
可是地上的阵法再次从余光里出现，提醒着他眼前的人都做了什么。
唐潇心中有了个看似荒唐的猜测，他挑起眉：“我原以为你是个疯掉的忠实邪.教徒。”
可是邪.教徒不会说出这种话，他这分明是已经快要成型的邪念本身。
“害死了这么多人，困住他们的灵魂提炼。”唐潇眼神逐渐转为冰冷，“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长生？”
“长生？”青独视线落在面前比自己年轻许多的□□上，眼神变得黏腻又恶心，“我要的是永生！”
“只要成神，我就能拥有永远不死的权利。”青独一下子变得激动，似乎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夜夜入睡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黄粱梦。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空间里，不断回荡着他的声音。
唐潇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却没有半点波澜：“用人命堆砌成的神？”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可笑的话。
那平静如同凝视着一滩死水的视线，再次将青独激怒。
而此时身后那扇沉寂许久的门终于发出声音。
【青独，我错估了那鬼童，它是接近S级厉鬼的存在，炼化了他，比你之前收集的全部生魂都要滋补。】
【你的成神之路就在面前，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唐潇先是看了眼发出身后的门，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探究，而后才回头看了看小诃。
小诃躲在他身后，眼神怯怯的。
此时叮咚的一声传来，唐潇下意识低头，却发现那声音是从那被叫青独的人身上传来的。
他咧开嘴笑得十分虚伪，将手伸入口袋中拿出了一把手机：“接近S级的鬼童，我还从未见过呢。”
他用另外没有受伤的手在那手机上敲了几个字。
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震动从唐潇手机里传来，他像被迫一般举起了手机，开始被控地看上面的字。
【走过来，臣服我。】
“小唐哥哥？”小诃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突然安静下来的唐潇。
他不理解地扯了扯唐潇的衣袖，想将他唤醒。
可一直很温柔的唐潇却突然一反常态地没有理睬他，有些僵硬地抬脚往前走去。
青独脸上浮现满意的神情：“对，就是这样。”
就算这个小鬼接近S级又如何，掌握了养他的人类，杀死了他，没人控制的小鬼就可以被他重新炼化。
养的小鬼是不会给死去的主人报仇的，能供奉他们的才是主人。
青独脸上笑容逐渐扩大，他再次从手机里敲下几个字。
【用你腰间的匕首割喉。】
好久没有闻到血腥味了，还真是有些想念。
青独舔了下唇，期待的看着即将出现在面前的一场血腥大戏。
他所打出来的字，全都一字不落地被传到唐潇的APP中。
唐潇不得不将手往回探了探，拔出从最开始藏在腰部的一柄小刀。
小诃上前一步，在唐潇看不见的角度，他的瞳孔再次变成独属恶鬼的全黑，黑色的指甲变长，伸出去就想将那人的喉咙撕扯成两半。
可是伸出到一半，他看着青独那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一瞬间犹豫了。
小唐哥哥被他控制了，自己现在冲过去，只会让小唐哥哥更加危险。
在青独威胁的视线下，小诃这短短几秒的犹豫，已经足够让唐潇走到对面。
青独几乎要将嘴角咧到后面：“快动……”
话没有说完，一把匕首猛地上前抵住了他的喉咙，一丝危险的血线顿时出现。
室内顿时一片死寂。
“好啊。”唐潇轻笑一声，“割喉？”
刀顿时往里又递进了几分，鲜血不要钱般涌出。
青独望向他的视线，像是在看一个怪物、疯子：“你、你没有被控制！？”
伤了嗓子，他几乎只能发出破音般的气音。
“谁告诉你我被控制了？”唐潇歪了歪头，疑惑的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举起手机。
嘲讽般晃了晃。
他轻轻眨了眨眼，微微下垂的狗狗眼看起来有多无辜，手上的动作就有多干脆利落。
从一开始，他就在演戏。
这个APP出现在他手机里的那天，他只是顺应着对方的“操控”，想看看背后之人的目的。
发出想他自缢信号的APP却因为手机硬件问题不得不中止，有了理由可以继续演下去，唐潇便不打算暴露自己从始至终没被控制的事实。
而现在就跟这把刀一样，正好背刺入他的致命点。
青独眼神转为惊恐：“不可能，鸽眼可是S级的邪祟！！你怎么可能躲得了它的控制？”
他扯着喊，嘴里不断冒出鲜血。
唐潇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丝毫不在意地用刀磨着人体最脆弱的动脉处。
此时的他，眼中甚至有几分跳脱的好奇。
不知道是在好奇割破动脉后会喷溅多少鲜血，还是单纯的好奇他刚刚说的话。
青独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猛地往后踉跄一步：“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错了。”唐潇摇摇头，“我没有和你口中的怪物合作的意思，从一开始我就只有一个目的。”
他只想给常跃跃报仇。
这是一把纯恩怨局。
唐潇眼睛一眯，手腕一翻转刀尖顿时朝下，他高举起匕首重重落下，没有一丝停顿——朝着青独的眼睛。
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自他身上爆发而开，仿佛只是原本平静面具下难得掀开一点的真实情绪。
“啊啊啊啊！”
惨叫声传来，站在不远处的小诃都有些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小唐哥哥这幅样子，却觉得非常迷人。
小诃双眼亮亮的，忍不住想给他拍手。
鲜血顿时染红了大半张脸，就连唐潇脸上也被喷上了些血迹，原本白皙乖巧的脸上此时被血晕出几分平静的杀气。
刀锋被送入眼前人的眼眶之中，血腥气扑面而来。
唐潇歪头看着他，语气居然微微轻快了几分：“把你杀了，灵魂也塞到笼子里好不好？”
轻飘飘的宛如处置没人要的垃圾。
血液和疼痛模糊了大脑，青独只觉得眼前之人完全就是个恶魔。
是比那些厉鬼都要恐怖的魔鬼。
“唔唔唔！”他像恶心的大虫般扭动自己的身体，疼痛使大脑开始缺氧，本能地只想逃离，完全没了刚刚半点嚣张。
身后的门却一下子突然打开了。
原本靠在门上的青独重重摔在地上。
唐潇也终于可以看见那门后最真实的光景。
恶心、反胃、呕吐……
人类对于眼前存在的第一眼，世界上那些形容生理性厌恶的词汇似乎都可以在此时派上用场。
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眼球，接连着无数血红色神经在这房间的正中央漂浮着。
上面的神经清晰可见，眼皮会呼吸般颤啊颤，那眼白里全是红血丝，蔓延遍布整个珠子，新鲜得宛若刚挖出来一般。
鸽眼？这分明是一只人类的眼珠子。
唐潇眉心蹙在一起，眼神里的情绪淡了下来，戒备地看着那颗眼球。
如果说青独是幕后之人，那这颗眼球，就是支撑着他的所有底气。
也是真正的邪物。
【青独，你要死了。】
一道没有情感起伏的声音从那颗眼球中发出，传入每个人耳中。
青独：“赫——赫。”
他痛苦得一个字都说不了，却在此刻奋力往前爬着。
【青独，你要死了。】
那颗眼球再次发出一模一样的感慨，幸灾乐祸一般刺激着地上爬行的人类。
青独爬到它的底下，身后是拖出来的一条血路，眼球大发慈悲似的往下看，俯视路边的蝼蚁一般。
这颗眼球，故意在引他生气？
唐潇察觉到一点不对劲，直接要往里走。
可是那密密麻麻到处都是神经突然开始蠕动，拦住了他的去路，让他的脚不得不陷入这些神经血肉之中。
唐潇被恶心得止不住皱眉，却实实在在被拖住了。
青独用另外一只勉强还能视物的眼睛往上看，和鸽眼正好对视。
一直以来压抑的变态情感终于在此时彻底失控扭曲，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眼球，用尽全力向下撕扯。
滑腻腻的触感像是在抓一条蛇，抓得很紧仿佛随时能把眼球捏爆，皮肉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眼球上的神经一根根断开，直到最后彻底被他握在手里。
他就这样张大嘴，直接将眼球塞入了自己口中，活生生吞了下去。
霎那间身上所有流血的地方都开始自愈，原本被小诃以及刀割破的喉咙开始恢复，右边眼眶被扎碎的眼球也重新长好，眼眶里的刀被一点点推出来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青独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张丢入人群中再也找不到的中年大叔脸再次长好，除了满身的血迹外完全看不出前几分钟他还是重伤。
而吞下眼球的负面涨幅并没有因此消失，而是持续一点点在他身上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
在外面所有裸露出的皮肤上，包括脸上，全都出现一道道缝隙，蠕动着像有什么东西随时要出现。
小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一改刚刚装作普通小孩的无辜样子，宛如炸毛的小狗挡在唐潇面前，瞳孔再次变成全黑，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终于那缝隙底下的东西出来了，是一颗又一颗的眼球，突然恶心的长满遍布了青独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