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显然仍没摆脱掌中京的影响,只不过他对自己的怨愤怎么突然就淡了下去……
是占有欲的原因么?因为受了太宰治的刺激,所以短时间内对他的占有和征服欲占了上风?
那样的话——
大理石流理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屏,辽苍介中断思考,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不过某人临走之前倒是要了他的手机号。
辽苍介把电话接起来,口吻平静的唤:“零?”
对面的人顿了顿,随后发出笑声:[“是的。我就知道教官能猜到是我。”]
辽苍介不置可否:[“麻烦解决了?”]
[“嗯,虽然途中确实有些惊险,但多亏了教官帮忙,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只是编辑了一个假消息而已。”
辽苍介不以为意的说着,把蜂蜜放回冰箱,倚着流理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乱步从客房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指了指客厅的电视。
江户川乱步瞥了眼他的手机,鼓着脸又哼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走到沙发上坐下。
辽苍介叹了口气,虽然头疼,但也不能在乱步在场的时候安排工作,只能走到阳台上,关上门:“去医院看过库拉索没有?”
[“看过了。她对我说了您接下来的计划……您已经做好准备了吗?”]降谷零的声音凝重起来,[“现在就对组织出手,会不会太着急了?]
辽苍介倚在栏杆上,闻言轻轻一笑:“着急?你已经在那里卧底了五年,到现在都没解决这个组织,你觉得该不该着急?”
[“我知道……”]降谷零顿了顿,突然诧异起来,[“等等——教官为什么会知道我潜入了多久?”]
“啊,看来你还没收到通知。”
辽苍不以为意的爆料,“就在几个小时前,黑衣组织案的总负责人已经换成了我。这么多年都没能把这个组织端掉,看来下面也有不少蛀虫呢,我会好好料理这件事的。”
[“呃……哦……”]降谷零愣愣的发出几个无意义的语气词,反应过来后忍不住震惊的拔高声音:[“诶——诶?!也、也就是说以后关于组织的事全都要报告给教官……的意思吗?”]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吧。以后你的行动指令也由我直接下达。”辽苍介懒洋洋的应声,“怎么,有哪里不满意么?”
[“不……”]
降谷零下意识否认,在电话那边惊愕无言了几秒,才像是终于接受了现实一样,突然出人意料的笑了出来,语气里充满开朗的轻松和令人难以忽视的信赖。
[“呀……只是觉得不愧是教官啊,这种让人吃惊的事也能轻而易举的办到。实在太让人安心了,还有点怀念……”]
他顿了顿,陷入回忆的声音难以自制的柔软起来。
[“上次在教官手下执行任务……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嗯?”辽苍介漫不经心的用鼻音应了一声,“你很高兴?”
[“……嗯。”]降谷零轻轻应了一声,又马上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轻咳一声,[“呃……我的意思是,如果是教官的话,肯定能非常迅速的解决这个案件吧!所以才……”]
辽苍介听着他欲盖弥彰的解释,想象着电话那面的金发青年着急又微窘的样子,忽然勾起唇角,漫不经心的哼笑了一声。
降谷零的解释猛地卡住,心跳突地漏了一拍。
[“零。”]电话那边的青年低声唤着他,声音近的就在耳边,磁性清冽的声线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上次你说,你在警校时代的教官,是我?”]
降谷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贴着手机的耳朵微微发烫:“……是的。教官带过我的格斗课……还教过我很多有用的东西。”
现在的辽苍介虽然还没有那段记忆,但此刻二十二岁的他,无论样貌还是气质,甚至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动作,都与降谷零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很确信,在未来的数个月内,辽苍介一定会想起与自己共同相处的那段记忆。
辽苍介听着他的声音,直觉般意识到了什么:[“我把我的异能力告诉你了?”]
“嗯,是这样没错。”降谷零微笑点头,“教官的异能力,是叫做「红巷」吧?我见过您模拟枪.支和他人的异能,还知道您迷路——呃,在某些契机下可以穿越时空……”
[“只有「红巷」?”]
“啊?”
正因为说漏了嘴而心虚的降谷零茫然,“……没错啊?只有「红巷」。个人的异能力还能有第二种吗?”
[“……是么。”]电话那边的人似乎短暂的沉默了一下,语气也仿佛有些意味不明,让降谷零无端有些紧张,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但紧接着,他却听到那人轻笑了一声,语气突然就变得愉悦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难得的好消息,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忽然改变了,声音低柔而令人心动。
[“——那么零,我们交往过吗?”]
“……”
降谷零无意识的握紧手机,眼眶一下子酸涩起来。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感觉喉咙里突然就堵上了一块海绵,噎得他胸口闷胀,舌根发苦,仿佛那么多年来压抑的思念和不安,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全部勾了起来。
他不自觉的捂住嘴,嘴唇轻轻颤抖着,在近乎于头晕目眩的激动和紧张感中,听到自己近乎于委屈的,沉闷而哽咽的说:“……交往过的。”
“我和教官交往过……而且,一直都没有分手。”
厨房里的水开了。
辽苍介走出阳台,关了火拎起水壶,将准备好的红茶冲开。
[“……教官?”]
电话那头的降谷零久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有些忐忑的唤着他。
“嗯,我在。”辽苍介思索了一会儿,轻描淡写的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是的……?”]
“我今天抓到了黑衣组织里的一个高级干部。”辽苍介盖上茶壶的盖子,语调十足的漫不经心,“苦艾酒……是这个代号吧?品味还不错——”
[“——您抓住了贝尔摩德?!”]
降谷零惊愕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连声调都拔高了不止一度。
他也顾不得刚刚的话题了,马上开始为这件事焦虑起来:[“那个女人虽然跟Boss关系紧密,但也是出了名的狡猾和口风紧,现在就抓起来没问题吗?”]
辽苍介微微一笑:“应该没问题。其实我刚才还没说完——虽说抓住了贝尔摩德,但我之后又把她放了。”
[“您把她放了……?”]降谷零诧异的重复着,随即想到了什么,[“您拷问了她?不,您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会打草惊蛇……”]
作为精英中的精英的公安先生很快想到答案:[“难道您动用了精神操作系的异能力?”]
辽苍介唇角轻勾,忍不住笑了一声:“真聪明。”
他从茶壶里倒出一杯红茶,垂眸看着水面上冒出的袅袅蒸汽,笑容逐渐意味深长:“那位小姐不会记得自己被抓住的事,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我已经从她那里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情报。”
降谷零无法保持冷静了:[“教官,那些情报我能申请看一下吗?”]
“当然,本来就是要给你看的。”
辽苍介淡定的同意,端着红茶转身,正要开口去叫乱步,却不经意间发现打开了电视的客厅早已空无一人。
他脚步一顿,眸光陡然幽暗下来,视线几乎是立刻便犀利地射向墙角。
通向阁楼的楼梯伫立在那里,扶手还在微微颤动。
“……”
辽苍介一直都很淡然的表情缓缓消失。
他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眼直直地盯着楼梯,连身上的气息都沉冷下来。
一片沉默中,他忽然将手里的红茶放下,听不出情绪的对降谷零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降谷零沉默了一下,有些迟疑的问:[“那……教官的回答呢?”]
“什么回答?”辽苍介面无表情。
[“什——您是在跟我装傻吗?”]对面的年轻人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声音含糊的嘟囔着,[“您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辽苍介沉默的任由他抱怨,自己一步步登上楼梯,却又在能看清阁楼里的景像之前停了下来,像是在抗拒着什么一般,不愿意亲眼去目睹。
“零。”
好半晌,他才像往常那样开口,语气明明还是一样的平淡,却一下子就不容置疑的打断了降谷零的话,高空般遥远的眸中满是寒冷,眉眼间遍布令人生畏的疏离。
“我说——今天就到这里。听明白了么?”
[“……”]
他在一片沉默中挂断了电话。
空气中一下子只剩下电视吵闹的声响。但越是这样,反而越显得房间里安静到诡异。
——辽苍介这栋位于顶层的公寓已经买了多年。
除了他自己,从没有其他人去过公寓的阁楼。
包括与谢野晶子。
头顶隐约传来细微的声响。一直沉默的辽苍介攥紧手掌,抬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一步一步踏上了久未涉足的阁楼。
像是另一个世界在眼前缓缓展开,沉睡许久的记忆在脑海深处逐渐苏醒。
面对夕阳的落地窗,整洁的榻榻米床,毛茸茸的靠垫堆满墙角,一张小桌子立在床上,本该摆着零食的地方是一张相框。
辽苍介还记得,多年以前,同样是在这样一个傍晚,在几乎一模一样的阁楼上,那个人曾揽着他,唇瓣轻柔亲吻他的鬓角,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对他说……
【去选择善的那一方。】
辽苍介不由自主的陷入长久的怔愣中。
此刻的窗边同样有一个人,在辽苍介站定之后,那个人也缓缓扭头看向了他,通透的绿眸深邃温暖,在夕阳下闪烁着銮金一般的颜色。
在那一瞬间,眼前之人的容颜,仿佛与辽苍介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了起来,穿越十数年的时光,让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颤。
他屏住呼吸,瞳孔缓缓缩小。
那个人转过身,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辽苍介站在原地,眼睫微微颤抖着垂下,感觉到那个人走到他面前,在几息间的沉默后,抬手触向他的脸庞。
莹白的,纤细到还像个少年的手指停在空中。
辽苍介垂眸攥住他的手腕,嗓音沙哑无力,细微的近乎耳语,几乎听不清他叫的谁的名字:“……。”
黑发青年抬头望着他,目光贪恋般划过他脸上的每一处,不放过他五官的任何一个细节。
他纤细的手臂环过他的肩膀,手指擦过他脖颈间的肌肤,颤抖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
“今晚……让我留下好吗?”
辽苍介神色微愕。
一片寂静中,黑发青年被攥住的手动了动,和另一只手一起,轻轻捧住了辽苍介的脸。
他踮起脚,闭目吻了上去。
呼吸交缠,唇齿交融。
如血残阳中,黑发青年温柔的神色缱绻模糊,细密的眼睫微微颤抖着,湿热的吐息近在咫尺。
被他亲吻的人微愕的愣着,几秒后才如梦初醒一般,猛地蹙眉抬手。
几乎是同时,想要推开的手被死死攥住,紧贴着他的青年更加用力的搂紧了他的肩膀,呼吸急促紊乱,连身体都轻轻颤抖着,眼眶更是脆弱的发红,像是极度害怕着被他推开。
【“乱步他很寂寞……”】
突然的,辽苍介的表情僵了僵。
而就是这片刻的愣神,让江户川乱步陡然抓住了机会——黑发青年猛地拉低了他的头颅,在他弯腰的时候灵巧探进了他的口腔。
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传来,辽苍介脸色一变,那一丝不合时宜的心软立刻消失,他一把按住乱步的肩膀想要将他推开,但后者却硬是死死的抓着他不松手,吻得胡乱又急切。
两个人推推挤挤的纠缠了半天,到最后辽苍介实在不耐烦这种胡闹,直接一个用力将人撕开,语气难掩不悦:“你闹够了没有?”
江户川乱步被他强硬的推开,脚上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低头呼吸不稳的喘息着,白皙的脸庞因为动作剧烈而染上一层红晕,不断张合的嘴唇莹亮水润。
然而即使被推开和训斥了,他脸上也看不见丝毫的难过,反而伸出舌尖舔了舔红肿的嘴角,仿佛在回味一般,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
辽苍介皱紧眉头,有些异样的看着他。
突然做出了怪异举动的青年抬起眼,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示威似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漂亮狭长的眼睛眼尾嫣红,祖母绿的眸子因为亲吻而泛着糜丽的水光。
那样的神态,看起来近乎于……
辽苍介一瞬间感到极为严重的违和感。
——那是他从没在【那张脸】上见过的表情。
那种表情绝不是江户川繁男会露出的,更不是在他的记忆里,永远像孩子一样天真任性的江户川乱步能够拥有的。
——那是性感而散发着荷尔蒙的,属于一个成年男人的表情。
那一瞬间,混乱,迷惑,古怪,不适,落差,异样……各种复杂的滋味一齐涌上辽苍介的心头,让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而在他对面,江户川乱步的脸还红着,眼睛却已经直勾勾的盯上了他,张口就是理直气壮的反问:“现在分清了吗?”
辽苍介的眸色骤然一暗。
他盯着乱步,宙空般浩瀚的眼睛冰冷到令人生畏:“你什么意思?”
江户川乱步一动不动的直视着他,目光安静却锐利,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逃避:“苍介,你刚刚上楼来的时候,从我身上看到了谁?”
辽苍介面无表情的望着他,眼神陌生到像另一个人。
他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凉薄又不以为然的词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给我装傻了!”
一声严厉的低喝猛地打断了他。江户川乱步收紧手掌,眼眶在他开口否认的同时“唰”一下变红,但他仍然紧紧的盯着辽苍介,不愿意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你知道我在问你什么!你也知道我指的到底是谁!看看这个被你特意布置的阁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为什么要把它布置成这样吗?”
辽苍介在他的目光下微微微蹙眉,偏头不耐烦的说:“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个么?那你差不多可以走了——”
“辽苍介!!”
江户川乱步猛然吼出了他的名字,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让空气都为之一颤。
辽苍介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黑发青年狠狠地瞪着他,嘴唇因为气愤而不断发抖,神色更是不知不觉已经变得无比苍白。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躲不避的望着他的眼睛,用那样斩钉截铁的语气,一字一顿无比认真的说——
“江户川繁男已经死了。我爸爸已经死了。”
他直直地盯着不发一语的青年,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一并看透。
“他已经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了。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黑发青年说到这里,眼神终于抑制不住的悲痛起来,抬手重重的按上自己的胸口。
“所以,你还想因为他逃避我到什么时候?”
“……”
辽苍介没有回答。
他只是复杂的,深深的望着乱步,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太像了。确实太像了。
但比起江户川繁男的温润,眼前的这个人却更骄傲,更敏锐,更无情。
他用他那独特的、孩童般理所当然的直爽和率真,让一切不能宣之于口的私密和痛苦,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辽苍介垂下眼帘,像自嘲又像无奈的笑了一声。
逃避多年,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昔日还会在他面前哭鼻子的小孩,终于还是靠着那优秀到超越一切常理的头脑,走到了他面前,走到了他前面,长成了比他还年长的、一眼就能将他整个人看穿的男人。
“我已经……切实知道你的厉害之处了。”
银发青年哑然了半晌,才终于这样平静的说着,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掐住掌心。
“如果你觉得凭这些话就能伤害到我,作为我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的报复——那么我承认,你确实做到了。”
江户川乱步一怔。
他本能的感觉到事情不对,但是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低垂着头的银发青年就闭了闭眼,苍白的脸上飞快的浮现出一抹微弱的……仿佛被刺痛了一般的表情。
快到转瞬即逝。
若不是他对面的人名为江户川乱步,恐怕真的不会发现这个人一向如面具般毫无破绽的脸上,这一丝难得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