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吉尔伽美什也睡得很沉,毕竟他有一半的血统是人类,在和恩奇都战斗了那么久之后,比恩奇都还累是理所当然的。
他原本总是竖起的金发被放了下来,轻柔地掩盖住额头,让他醒着时锋芒毕露又光辉逼人的容貌此刻变得宁静而柔和,就好似午日的烈阳被清风与云层散去了酷暑的炎热,那完美无缺的面庞的确可以用天灵毓秀来形容。
希尔格纳的大脑在这一刻陷入了宕机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里,为什么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会在我的床上、不对这不是我的床,那我为什么会在他们的床上?
我不是应该在露台中的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吉尔和恩奇都把我带过来的?但是为什么会和我一起睡?
过了好一会,希尔格纳才把自己的意识从泥沼一样的思绪中抽了出来,不管怎么自己是怎么出现在床上的,他们睡得这么熟,他不能吵醒他们。
反正都是男人,睡一起也不会掉块肉,更何况在幼时和吉尔伽美什玩着玩着就滚到一起睡着了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至于恩奇都,在来乌鲁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和他同床共枕过。
平复了心态后,希尔格纳便开始想办法从现在这个境地脱身了。
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这个状况恐怕短时间内是醒不过来了,但是政务还得有人处理,当然这份工作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执政官希尔格纳的身上。
希尔格纳揉了揉额角,然后试图轻轻地从乌鲁克之王与神造之人的夹缝间抽身。
但和他同床共枕的都是感官锐利、实力强大的人,一感受到希尔格纳的动静,还没有醒的吉尔伽美什双腿下意识地夹紧了希尔格纳的小腿,而恩奇都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挽住了希尔格纳的手臂。
别说脱身了,再乱动,希尔格纳恐怕就真的要把这两个满脸疲惫还在睡的人给吵醒了。
在试过很多方法后,依然无法把自己的手和脚从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的禁锢中脱出,希尔格纳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比起大战了许久的恩奇都与吉尔伽美什,同样在一旁时刻注意着他们的战斗,并且准备一旦发生不对劲就出手阻止的希尔格纳才是最累的那一个。
更别提在吉尔伽美什甩手享受的时候,许多工作都是由希尔格纳完成的,可谓是兢兢业业、几乎没有怎么好好地休息过。
原本一直将政务送到希尔格纳这里的祭祀长西杜丽找了一圈,没有见到王,也没有找到执政官,而那位神之兵器恩奇都也不见人影。
最后还是在侍女们一个个房间查探的情况下,才发现了在这一个偏僻客房里熟睡着的三人。
“真是的……”因为王太不靠谱而早早成熟的祭祀长叹了口气,小心地带上了门,然后严厉地吩咐下去,派遣忠心的侍从守在这里,不准有任何不长眼的人前来打扰,好让疲惫的大人们好好地休憩一番。
西杜丽回想着在床上安详熟睡着的那三人宁静的面庞,面纱下的脸露出了一抹笑。
今日的阳光正好,既不炎热也不阴冷,清朗的天空碧蓝如洗,或许正象征着乌鲁克以后光明的未来。
他们三人的名字将会一同被传颂、被记入史诗,犹如亲兄弟那样密不可分,和乌鲁克的名字一起熠熠生辉。
希尔格纳完全不知道有如老母亲一样露出欣慰笑容的西杜丽到底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她几乎把这宫殿附近的人都清空了只让他们在殿外守着,但是宿醉加上近日工作的疲惫,使得他醒来时,看到的是吉尔伽美什饶有兴致的表情。
金发的王侧躺在希尔格纳的身旁,手撑着脸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
希尔格纳刚醒来时还有些意识不清,但是充足的睡眠让宿醉与疲惫消失,他很快便发现了吉尔伽美什那双剔透如红宝石般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希尔格纳倒也没有不好意思,他在成年之前和吉尔伽美什不知道睡过多少次了,根本没有必要扭捏。
“这到底是睡了多久啊……糟糕,工作!”希尔格纳起身时能够听到自己身上骨头与肌肉因为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传来的声响,在看到蒙着轻纱的窗户那涂满的橙色夕晖时,才反应过来。
“工作的话,西杜丽祭祀长已经派人说了,今日并没有什么大事,其他不是很重要的的她已经处理完毕了,让我们好好休息呢。”
希尔格纳的另一侧,恩奇都也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像是猫咪一样眯起了眼睛:“这就是睡觉啊,果然和吉尔说的一样很舒服呢!”
雌雄莫辨、修长纤细的美人偏过头,将下巴轻轻地靠在了希尔格纳的手臂上,朝他微笑道:“希尔你也很舒服吧?”
如果不是希尔格纳知道恩奇都才刚刚得到理性没有多久,如果不是希尔格纳知道他们只是单纯地睡了一觉,没有发生别的,希尔格纳简直要以为这是三人行之后发生的某种糟糕对话了。
白发的执政官睡得骨头都快软了,他躺在床上,身体暖洋洋的,几乎想要再次睡下去——况且西杜丽也说了,今日的工作没有急需处理的,更何况那些工作本来也该由吉尔伽美什自己来,不能再交给他干了。
不过最后希尔格纳还是克服了诱惑——毕竟如果换做是你,身边分别躺着一国之主、以及诸神打造的人形兵器,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一脸理所当然地盯着你,能够再睡着的人基本上应当不存在。
被硬生生地盯着起来的希尔格纳套上了西杜丽带来的衣袍,把原本那套沾满了酒气的换下。
恩奇都也跟着起来了,他的躯体虽然没有区分性别,但是面庞却是和莎姆哈特一样的秀美清丽,而此刻那张脸上漾开了笑颜,轻快地问着希尔格纳道:“既然希尔你现在没有事,不如去逛逛?”
吉尔伽美什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本王再睡会,你们去吧。”
希尔格纳察觉到了些微的不对劲,但是来不及追究,就被恩奇都给拉了出去。
恩奇都的力气很大,不愧是曾经能够徒手拔起树当武器的人,希尔格纳没有防备之下被拖得踉跄了一下,最后也只好和他一起离开了。
走在街上的时候,恩奇都受到了民众们的欢呼,孩子们为他献上了花环,而美丽的少女则向恩奇都献上了酒。
在一旁的希尔格纳也没有被放过,他的白发上已经叠了好几个花环了。
“乌鲁克的人民真有活力啊。”在笑着谢过了他们的好意后,恩奇都转头对希尔格纳说道。
“希尔,在和吉尔战斗的时候,我曾经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的子民与臣下,他说,这是北风与太阳。”
恩奇都说着将吉尔伽美什的话复述了一遍。
恩奇都的话语让希尔格纳微微挑了眉梢:“北风与太阳啊……”
执政官的呢喃没有逃过恩奇都敏锐的耳朵,他追问道:“你知道这个?”
希尔格纳点了点头,有些复杂地说道:“是我曾经给吉尔讲过的一个故事,不过原意并非他所说的那样。故事中是北风与太阳打了个赌,看谁能够把一名行人身上的大衣脱下来。北风以为胜券在握,于是鼓足了劲将寒冷的风潮行人吹去,但是他不但没有把大衣吹下来,反倒是让那行人把大衣裹得更紧了。然后太阳出场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自己燃烧得更加温暖炎热。”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太阳赢了,他让行人热得满头是汗,不仅把大衣脱下来了,就连里面的里衣也脱得一干二净。”
“北风与太阳吗,我果然还是不太懂呢。”恩奇都歪了歪头,低声说道。
“那为何不让太阳一直温暖人类呢?明明吉尔可以做到这一点吧,这样一来,乌鲁克的人民应该也能够更加幸福。”
希尔格纳平静地接话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太阳一直挂在天上,那接下来人类要咒骂的便是太阳了。”
“所以,希尔,你是明白吉尔所说的太阳与北风,对吧?”
希尔格纳知道恩奇都想说什么了。
无非是想要知道,既然自己明白吉尔伽美什的用意,那又为何不肯站在王的一边。
“我不认同他的北风,仅此而已。或者说那并非是北风,而是可以砸死人的冰雹。”
希尔格纳转头看向了恩奇都,那双湛蓝的眼瞳中倒映着远方燃烧着的夕晖,白发上也洒满了同样橘色的光辉,让他整个人都仿佛在闪闪发亮。
“如果我不站在他那一边的话,我早就——”早就揭竿而起推翻他了!
希尔格纳顿住了下面的话语,他心知自己失言,便不再开口了。
接下来的回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虽然吉尔伽美什变回了贤明的样子,但仿佛印证了恩奇都的那番话一样,希尔格纳与吉尔伽美什的政见经常发生冲突,如果吉尔伽美什不是王,总是希尔格纳先退一步,或者说希尔格纳不是和吉尔伽美什一同长大的义兄弟,他们恐怕早就关系破裂了。
虽然政见上意见不一,但是在某种方面的默契却没有人能够比过他们,恩奇都都会无奈地笑着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