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姆哈特点点头, 她深呼吸口气, 朝着伫立在自己面前的这栋茅草屋走去。
作为神庙传达神明旨意、负责祈求庇佑的神妓, 莎姆哈特本不该屈尊亲自前往这一个偏僻又落后的城外之地, 但宁孙女神下达了旨意, 让她务必将一个人带回王城, 不得有任何闪失。
莎姆哈特深吸了口气, 缓解了一下自己紧张跳动的心脏,然后保持着一名神妓该有的优雅姿态, 步入了这间看上去马上就要倒塌的茅草房。
这间房看上去陈旧, 但是里面布置得非常温馨, 莎姆哈特还看到了一些自己在王城中都没有看到的有趣事物, 这不由得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情不自禁地就凑过去拿在手中细细地打量起来。
就在莎姆哈特的目光被眼前这个做工精巧、栩栩如生的兔子木雕所吸引住时,一股风从她的身边掠过, 而下一刻,原本还在她掌心里被细细把玩的木雕, 顿时便易了主。
“没人告诉你,别人的东西没有经过允许,可不能随便动吗?”这道声音又轻又冷,就像是细雪覆盖在湖面上,将漾起的涟漪冻结出繁复的花纹。
“你这……!”莎姆哈特当然很生气,她气愤地朝着夺走了自己十分中意木雕的无礼之徒瞪去,却在对上了一双透彻的眼睛时彻底怔住了。
这绝不会是在这种偏僻落后的山麓野岭里该出现的人物。
仅仅只是一眼,莎姆哈特脑海里便出现了宁孙女神向她所形容的该寻找之人的话语:“他有着一双由天空和湖水赠与的双眼,一切的变化和痕迹都逃不过他的视线;他有着一头由冰雪赐予的头发,每一根都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的身型如同雄鹿般矫健,轻盈如同苍鹰略过树梢。他伴随着光辉而来,你需为我寻来他,我要让他成为王座侧之人,成为吾儿吉尔伽美什的兄弟,为他冲锋陷阵。”
莎姆哈特不知道宁孙女神在梦境里预知到了什么,但是神命下达,即便是从未离开王城这么远的她,也不得不踏着那从未生过茧子的娇嫩双脚,前来寻找这个‘伴随光辉之人’。
眼前白发蓝眼的少年比莎姆哈特略高半个头,被奇怪布料包裹着的身躯修长而挺拔,露在外面的肌肤白皙而泛着光泽,仿佛牛奶般散发出了甜蜜的气息,而那淡色的嘴唇就像是早春盛开的娇嫩花朵,诱人亲吻。
莎姆哈特能够在神庙里跃然于众人,自然是因为她那美丽的面庞和谨慎敏锐的性格极得女神的喜爱,而她也因此见识过了不少美丽的人。
但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却是和她曾经见过的王室贵族截然不同的美,而这份凛冽的美让莎姆哈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形容出来。
用漂亮来形容未免稍显弱气,但是用英俊来表述又会太过硬朗。
少年是介于这之间的美丽,但是又散发着勃勃的生机,就像是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和森林一样。
“你闯进我的家,就是为了盯着我看么?”白发少年冷冷的声音唤回了莎拉哈姆的意识,她的脸红了一瞬,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了羞耻。
但她知道,神谕中所说的中伴随光辉之人,定是眼前的这个少年无误了。
莎姆哈特收拾了一下波动的情绪,朝少年行了一个优美又繁复的礼,那柔美而悦耳的声音轻轻响起:“伴随光辉之人啊——我是来通知您的。神明的宠爱将降临于您,您将被接离这偏僻的山野,去往繁华的王城。乌鲁克的皇后、亦是庇佑我们生存的宁孙女神,将收您为子,把您视为己出,令乌鲁克的光辉永远笼罩于您身。”
莎姆哈特的这段话犹如咏唱般动听,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韵律。这样无上荣光的垂帘降落在了任何一个普通人类上,都会感动惊喜得涕泗横流,诚惶诚恐地跪下亲吻着莎拉哈姆脚下的土地,感谢她为他带来这样盛大的福音。
就当莎姆哈特暗暗期待着这名少年将那柔软的嘴唇贴在自己的脚尖上时,那少年说出的话语却让她仿佛被重物当面击中,耳边响起了嗡嗡的轰鸣声:“……您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不去。”白发的少年虽然很冷淡,但依然重复了一遍。
“但、但这是女神的旨意啊!”莎姆哈特不可置信地加重语气道,“您难道要抗神命吗!”
怎么会有这样愚昧无礼之徒呢?他难道就不怕宁孙女神生气,对他降下神罚吗?
“我有父有母,在这里生活得也很好,不想去王城受拘束;即便我真的要去王城,也不是和你们一起,而且我不需要第二个母亲。”少年冷淡地说完后,挥了挥手,一股风扬起,将莎姆哈特推离了茅屋,而那宽敞木头制成的门也随之在她的面前关上。
莎姆哈特僵硬地看着眼前紧闭着的门,试探地伸出手推了推,十分牢固结实,根本无法打开。
而随着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也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搞砸了女神的命令。
白发的少年将不请自来的客人关在门外后,便取下了背后的弓箭,挂在了墙壁上。
他将被莎姆哈特把玩着的兔子木雕放在了桌上,眉头稍稍皱起。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一看是荣耀的邀请有问题。
更何况,从希尔格纳降生时便一直陪伴着他的心之声,也在莎姆哈特那难免带着点得意的趾高气扬通知里吐槽道:“天下掉下来的馅饼可不是好吃的,要么有毒,要么就会砸死人。”
希尔格纳虽然不知道馅饼指的是什么,不过内心的声音说得对,这种好事背后谁知道隐藏着什么阴谋。
话说什么是吐槽?
希尔格纳的注意力逐渐飘远,他也不担心门外的士兵和神妓会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毕竟他有自信,就算他们一起上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白发的少年拿起桌上木头削成的杯子,揭开杯盖,抿了一口盛在里面的甘甜山泉水,滋润了在山间奔波而干渴的喉咙。
希尔格纳自出生起就知道自己身份不简单了,暂且不提那对他莫名温驯臣服的山林走兽与飞鸟,自己明显和周围猎户不同的外表与身手也是一大佐证。
而最重要的是,他脑海里有声音告诉自己,他这是穿越了。
穿越是什么?
希尔格纳不知道具体意思,但是他莫名地觉得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出生,而自己也并非现在父母的孩子。
虽然这样的笃定来得太过莫名其妙,但他希尔格纳此世的父母却又无比坦然地接纳了他,还有他那明显的异样。
希尔格纳很感激他们养育了自己,竭尽所能给了他最好的东西,所以他也只会认他们为父母,哪怕他们只是这山麓深处最普通的猎户夫妻。
“走了啊。”希尔格纳侧耳倾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满意地听到那些脚步离开了自己的这个小屋。
这座小屋其实不是他的住所,而是希尔格纳为了方便在山麓上打猎而建造出来的歇脚之处,不过越到后面东西便越多,反倒是像第二个家了。
这里会放一些希尔格纳突发奇想做出来的东西,还有因为体积太大而来不及带回去的猎物。
那些人会直接找到这里来,看来那个名为莎姆哈特的神妓巫女扶乩的本事很高。
这座小屋建的地方隐蔽,又兼地势陡峭险峻,普通人根本上不来。
如果这里也能被找到的话……糟糕了!
希尔格纳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再浪费时间了,他将今日的猎物和桌上的物品扫入自己编出来的背筐里,顿时踏着风奔出了小屋。
希尔格纳的脚程很快,他抓住树梢直接荡过了崖壁,脚尖在枝干上一点,身姿灵活地穿梭在茂密的树冠里,那些尖锐的带刺枝叶变得就像是动物的毛发般柔软,轻轻地抚过他的肌肤,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伤口。
不过即便希尔格纳再怎么快速,等他赶到了另一侧山腰处时,那个叫做莎姆哈特的少女已经坐在他的家中,而他的父母则陪伴着莎姆哈特,满脸惊喜。
希尔格纳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无视掉那些手握武器站在院内的士兵,也无视掉了见到自己出现便眼睛亮闪闪的绿发少女,而是温柔地呼唤着自己的父母:“父亲,母亲,我回来了。这是我今日打到的猎物,这个冬季应该不用愁食物的问题了。”
见到他回来后,希尔格纳的父母明显松了口气,连忙让他快过来,好好地和从王城里来的贵客打招呼。
希尔格纳正忙着将鞣制好的狼皮和腌好的腊肉放在了编出来的草筐里,他的母亲则心疼地从房里拿出了一块洁净的白布,为希尔格纳擦拭着脸上的薄汗。
“你这孩子,这么不知道照顾自己,去了王都后,可得让莎姆哈特大人好好地照看你才行啊。”她说着,那目光里蕴含着深沉的母爱和担忧。
希尔纳格的母亲有着深色的肌肤,和一头深黑色的乌发,如果真的要说希尔格纳到底那里和她像的话,那大概只有同样是蓝色系的眼睛了吧。
但如果要细究,他们眼珠的颜色又不太一样,希尔格纳的眼睛颜色要更加剔透清浅,就像是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或者是万里无云的苍穹,而母亲的眼珠颜色要更加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