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回到自己的身体,继续记录关于恶魔的宝贵情报,为人类一方留下更多的线索。
最不济,他还可以登上“匿名用户C4FE”的账号,再写几个技术帖子。
……他能在这个任务世界停留的时间恐怕不会太久了,所以应该抓紧一切时间积累筹码,不是吗?
宁长空睁着眼睛,努力辨认着翎煌府主卧既熟悉又陌生的陈设。
明明只是短暂离开了一周,为什么这一切给人感觉恍若隔世,美好得有些悬浮?
是的,悬浮。没有触觉的身体无法体会到身体沉入柔软床垫的舒适,无法感受到白闲翅膀覆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份重量。
也无法感受到温暖。
在满目漆黑夜色的晚上,宁长空想要确证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不要焚身的痛苦来维系意识,只需要别的什么人的回应。
于是他又喊了一遍:“……白闲。”
“今天怎么回事?”白闲收起翅膀,撑着床坐了起来。他用人手理了理宁长空的头发,语气中满是关切:“做噩梦了吗?”
宁长空拉了拉被子,轻声应道:“嗯。”
梦到了……自己被塞到了另一副身体里,还要去操控奇怪的机器。
特别、特别痛。
想到这里,他就又不想回去了。反正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意味着要继续承受那永无止境的疼痛。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拉紧了被子。
“没事,梦里都是假的。我在呢。”
白闲坐在床上,似乎也不打算再睡了,准备就这样守在凤凰身边,直到天明。
宁长空有些出神地凝视着白闲,心中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
金梧苑为什么会重新现世呢?
大多数幻境都是在灵气复苏之后,随着现世灵气浓度的增长而被重新牵引回来的。
那么金梧苑呢?
为什么金梧苑就这么恰到好处地,仅仅在灵气衰退百年之后,就重新现世?
金梧苑承载了现世和蓬莱的通道。它的现世,让妖族聚居的蓬莱与人间重新接轨,促进了两族的交流,避免了两族因分离千年而走向闭塞和停滞。
即使人类的修行者在现世灵气衰退的灾难中力量大减,修行的秘籍仍可通过蓬莱得以保存。
而且,它还恰好让这些曾经目睹过神话时代余晖的长生种,错过了【天谴】被开启的那一个瞬间,让灵气衰退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金梧苑是风清梧的旧居,桐山幻境也是。然而封存凤凰心脏的桐山幻境长久避世,而金梧苑却早早回归,宁长空不信这背后没有风清梧的规划。
侧躺着的宁长空往白闲那边拱了两下,凑得更近了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暖。
白闲,在金梧苑中沉睡百年,在金梧苑与现世重新接轨之后苏醒的凤凰侍从,到底在风清梧的大计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宁长空觉得自己能猜到一些。
——锚点。
他是将金梧苑拉回人间的锚点。
风清梧的锚点。
……或许也是自己的锚点。
灵魂回归身体的晕眩因为虚弱的身体而无限放大。整个世界在感知中旋转,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这片混沌中寻找一丝宁静,让自己可以短暂地忽略浑身的剧痛——他甚至无法确定到底是哪里在痛,因为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但头晕和心慌却如影随形,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努力捕捉空气中的最后一丝氧气,连就此昏过去都成了奢望。
几天前,菲尼克斯用涅槃火灌进来的生命力,在又一次与【天谴】链接之后就被耗尽了,他的身体再次变得破败不堪。
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宁长空能够预见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身体不断超负荷运转直到彻底崩溃,然后再次被涅槃火修复,如此循环往复,永无止境。
但正如那些反复碎裂的瓷器,即使每次破碎后都能被精心粘合,那些裂缝却永远无法完全消失。
他的身体亦是如此。宁长空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坏掉,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腐败。身体仿佛被无形的铅块所拖累,行动越来越费力,体力也越来越难支持高强度的战斗和工作。
于是他迷迷糊糊地想:我为什么不就这样死去呢?
只要能够毁灭【天谴】,在那之后就算自己死掉,脱离世界,任务似乎也能依靠这个世界原住民的力量得以完成。
那颗怪异的心脏以一种虚弱而紊乱的节奏跳动着,凤凰灵力从那里泵向全身,却已不足以压制被注入血液中的邪气。
邪气侵蚀内脏的疼痛如同一根根烧红的铁丝,穿刺过他的血管和神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他已经很久不进食了,空荡的胃袋在邪气的侵蚀下变得异常活跃,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内部撕扯,每一次收缩都像是被拧紧的毛巾,带来剧烈的绞痛。
对啊,掌控【天谴】的钥匙就在自己的胸腔中。所以只要自己死亡,破坏掉心脏,岂不是意味着毁灭【天谴】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
楚清歌打断了宁长空的消极思绪,试图唤回自家搭档的求生意志:“理智些,这样做只是阻断了一条操控【天谴】的道路。我们现在还没有分析出要如何彻底地、根源性地毁灭【天谴】。”
宁长空低声嘟囔着,声音中带着一丝质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操控【天谴】的唯一道路?”
楚清歌解释道:“就理智而言,风清梧连千年后的灵气复苏都计划到了,他不可能把灵气复苏的关键仅仅寄托于一个不知何时会现世的桐山幻境,以及其中的一把小小的钥匙。”
疼痛和不适的信号在神经纤维中传递,形成了一种持续不断的背景噪音,宁长空的思绪有些混乱。
必须要从头分析……分析风清梧的企图。
凤凰到底为什么愿意掏出自己的心脏,也要铸造钥匙?
他回想起蚩尤对风清梧的描述:
“他设计能量、铸造机器,游说诸神,制造灵气衰退……绕这么一大圈,以退为进,就是为了这么一天——”
“——如你所说,为了灵气复苏之后,一个无论修行境界高低,人类平等相处的世界。”
如果灵气复苏是风清梧计划中的一环的话。宁长空若有所思:那么,即便不依赖凤凰提供的钥匙,在理论上应该也存在其他操控【天谴】的方法。”
楚清歌说:“对,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两把钥匙……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条捷径,而不是唯一的路径。”
风清梧简直像是在期待有什么人闯入他的桐山幻境,然后拿走那把属于【天谴】的钥匙,开启灵气复苏。或许这本身就是一种预先的安排——
就像灵气从诸神埋骨之地溢出,下沉至火湖,唤醒了恶魔的复苏;龙渊幻境也因灵气浓度的积累而重新现世。
存放了两把钥匙的桐山幻境,可能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灵气浓度的积累,在某个时刻重新现世。
只不过恶魔通过菲尼克斯的信息抄了近道,强行提前打开桐山幻境,窃取了关键的钥匙。
真是的,要是这把钥匙可以洞察掌控者的品性,那么就不会落入恶魔的手中,也不会有这么多乱糟糟的事情了。宁长空心里骂了一句。
顺着这个思路下去……宁长空开口:“我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依赖哲人王来维持秩序,终究是不切实际的。”
还是那句话,【天谴】的力量太强,能够造成的影响太大。不能指望总是由品性端正、毫无私欲的人来掌控这份力量。
如果风清梧所追求的是灵气复苏之后,一个无论修行境界高低,人类平等相处的世界……
楚清歌轻描淡写道:“为了让那个理想成为现实,【天谴】必须被彻底摧毁。”
宁长空理解她的暗示:如果风清梧真的为操控【天谴】,为灵气复苏铺就了一条捷径,那么同样也应该为毁灭【天谴】,为凡人走向平等留下近道。
这条捷径的关键,或许就是……另外一把钥匙,那份凤凰灵力的副本。
宁长空皱眉:“但总感觉这里面有些自相矛盾。就不能设计成灵气复苏后,【天谴】就自动毁灭的机制吗?”
楚清歌沉思了片刻,推测道:“或许是因为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逝去的诸神和凤凰都无法完全预测。”
桐山幻境因为菲尼克斯的变数而被提前打开,同样也可能因为其他未知的变数而提前现世。承载【天谴】的诸神埋骨之地也是如此。
“如果【天谴】被设计成灵气复苏就自动毁灭,”楚清歌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忧虑,“那么在灵气复苏之际,要是人类还没有做好准备……”
比如说,在封建社会,就有法力高强的修士闯入诸神埋骨之地,他们历经几代人的研究和探索之后,终于找到了开启【天谴】的方法……
宁长空接过她的话:“那将再次引发神话时代般的混战,只是这次没有了神明的介入。”
“是的,如果【天谴】仍然掌握在凡人手中,至少可以通过垄断修行资源来维持一定的秩序。”楚清歌总结道。
只不过这样的秩序可能是pro max版的封建专制,未必利好普通人就是了。
“啧,兜兜转转,我们不过是在给之前的猜测增添更多的证据罢了。”宁长空咂舌,无奈道,“你就是想让我尝试之前提到过的方案,对吧?”
凤凰留下的,真正传承凤凰力量的心脏碎片,早就被他们俩认定为毁灭【天谴】的关键了。
楚清歌平静地回应:“目前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从理论上讲,这个方案还是有可能成功的。”
她一针见血道:“你只是怕疼,想要逃避罢了。”
宁长空仰面躺在床上,双眼缓缓睁开。
第三次链接【天谴】已经是几个小时前的事了,但疼痛仍然如同一团不散的阴云,笼罩在他的神经末梢。
胸腔像是被无形的重量压迫,每一次吸气都似乎需要耗费巨大的努力。关节像是被灌满了铅,深入骨髓的疲惫让他几乎没有力气自己坐起来。
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有可能奏效的策略,就是将凤凰灵力彻底燃烧起来,点燃与【天谴】机器链接的所有【天蚀】。通过这种方式,让【天谴】报废。
走这条路就意味着……还要继续忍耐这种痛苦一段时间。
他现在只能在巴利尔的严密监视下接触【天谴】。如果在链接过程中开始释放凤凰灵力,巴利尔也很可能迅速出手制止,而宁长空并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摧毁【天谴】。
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要制造一个机会,让巴利尔的注意力被转移。
楚清歌轻轻提醒道:“藏宝阁那个开启龙渊幻境的阵法,现在完成多少了?
宁长空重新合上双眼,开始联系菲尼克斯。
——他们需要的,或许正是一场乱战。
灵气复苏元年,10月5日,中秋前一天,龙渊书院·藏宝阁。
凤凰步履从容步入藏宝阁的地下室,礼貌地向早已在此等候的越静亭点头致意,随即打量起了地上错综复杂的阵法。
越静亭的目光在凤凰身上徘徊,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仿佛时间在这里扭曲,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
明明上一次见到对方,就在两周前九黎现世的那一天。
那是师傅的忌日。
……或许也是凤凰的。
越静亭抬脚,靠近了对方一些。
他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只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问候:“身体怎么样了?”
地下室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古老秘密的气息。遍布在冰冷的地面上的阵法只剩下最后的关键一步——那个空缺的阵眼。
“挺好的。涅槃之后,之前的伤就都好了。”宁长空声音平静。他操控着菲尼克斯的身体,灵墨在他灵力的指引下,精准地完成着阵法的中心部分。
他在心里再次和菲尼克斯确认:“把阵法调整成这样,就可以靠灵石驱动开启阵法了,对吧?”
当初不死鸟抽取永夜会信众的生命之火来打开桐山幻境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
菲尼克斯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理论上可行。幻境‘龙渊’既然在十年前自行打开过一次,那么重新建立通道就比打开幻境‘桐山’耗费的能量要少一些。”
“那就好。”宁长空在心里嘀咕着。要是又要消耗生命力……他自己的那点恐怕是不够烧的。
菲尼克斯认真道:“只要参与分摊的人数足够多,抽取生命能量并不会致命。”
宁长空没好气地反驳:“不致命,但折寿啊!”
越静亭的话语将宁长空的思绪拉回现实:“最近没怎么看到你在论坛上回帖。”
“工作比较忙,没时间写东西。”宁长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歉意,他的目光始终聚焦在那些复杂的阵法上,手中的动作未曾停歇。
越静亭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你和小温他们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宁长空只是淡淡地回应:“哦,他们几个嘴巴不牢靠啊。”凤凰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和从容,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
实际上,宁长空也确实没有感到意外——主角团在得知真相后的那种亢奋劲儿,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顾明辉和燕晓灵还好,但温庆生毕竟是左朗凝的徒弟。小温同学异常的干劲很快就引起了他师傅的注意。心里早有预料的左朗凝稍加探询,那层本就薄弱的窗户纸便轻易被捅破了。
彼此心中早已有了数,再隐瞒下去也只是在口头上硬撑。宁长空索性痛快地承认了。
是的,我就是林锦松——然后呢?
要是一个月前的越静亭或许还会试图把他拐回去做小师弟,但现在的他,作为现任灵篆院院主,要考虑的东西就更多了。
越静亭站在原地,嘴唇微动,仿佛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在最后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压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杂乱无章的回忆和情绪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在沉默中沉浸了片刻。
“我明天还有事,今天就先画到这里了,节后再来做调试。“随着最后一笔灵墨的落下,宁长空缓缓地收回了他手中涌动的灵力。
对哦,明天。
越静亭有些恍惚。
百鸟朝凤是一场百鸟族族内的狂欢,除了受邀见证的大人物和一小撮记者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妖族和人类被邀请观礼,所以他险些忘了。
明天,是百鸟朝凤的典仪……也是中秋啊。
因为这是一个团圆的日子,所以百鸟族特意选择在这一天举行百鸟朝凤。
这是一个私人的、属于家人的时刻。
凤凰,他渐渐意识到,尽管他如同天际的流星,划过灵篆院的夜空,但他终究有自己的归宿,有自己的家。
对于寿命漫长的凤凰而言,在灵篆院驻足的短短几个月和一瞬有什么区别呢?
越静亭想过很多遍,他和小师弟的重逢会是什么样的。
他或许会再写一篇条理分明的论文,用无可辩驳的逻辑一条条证明凤凰就是林锦松,然后在宁长空那气急败坏的神情中,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或许是宁长空不小心又露出了破绽,当场揭穿,最终不得不在无奈中承认自己的身份。
然后……然后或许他们会一起吃顿饭,聊一聊彼此的生活。小师弟会像以前那样,笑着为了多吃几块蛋糕和他撒娇。
……总归不会是现在这样。
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没有预期中的激动或冲突,只剩下毫无戏剧性的平静,和深深的空虚感。
四周的空气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变得凝滞而压抑。越静亭闭上了嘴,默默地吞咽下那份苦涩。
凤凰轻轻地撇开头,主动转移了话题:“阵法本身已经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调试和供能的工作了。正式的探索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越静亭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生硬而刻意地将对话拉回到正常的同僚交流的节奏中:“是的……本身异处局组织人手也需要时间。”
他感叹道:“想不到,肆虐的邪气居然和十年前探索时误入的半位面有关……那位神秘的线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池昭铭委托凤凰和越静亭绘制阵法,安排人手看守藏宝阁,明面上只说是为了拿应龙气息打开龙渊幻境,重新探索。
宁长空也猜得到,池昭铭认定可能的灵气复苏的关键,就隐藏在当年误入的半位面之中。为此,他才急切地想要重新进入龙渊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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