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劳死边缘开马甲拯救世界(或温)

宁长空咳嗽两声，笑道：“只是旧伤发作。捱过一阵就好多了，和你说两句话还是没问题的。”
假死一遭，住在一个屋檐下还要演相认不相识的戏码，他对这几个孩子不无愧疚之情，因此多有包容。
吐完之后又喝了药，他自觉精神好了不少，主动问道：“池局和你说了多少？”
顾明辉的注意力被他带跑了：“说了……十年前我父母跟着异处局的队伍，进了龙渊幻境，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带了片应龙碎片……”
“……现在在我这里。”顾明辉把手放在自己胸膛上，低声道。
这不是基本都讲清楚了吗？
“你想问什么？”宁长空挑眉，“应龙按辈分算是我爷爷，但他老人家活跃的年代远在我出生之前。我对他的了解，恐怕不比你们人类多多少。”
顾明辉放在膝上的手把裤子布料都抓皱了，他咬牙道：“我在想，期末考那次，袭击我的人说要杀龙……他们是冲我来的。”
“——那之前那次，元宵节那次，是不是也是冲我来的？”
他十指交叉，用力到指关节发白：“您也是他们的目标……所以我想问您。”
——我该拔剑向谁复仇？
宁长空并没有猜到对话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仔细想想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推理能力不错，要是不用在这个尴尬的话题上会更好。
他慢慢开口：“池局没和你讲更多，因为你还小，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这是我们大人要处理的事，孩子。”
你只需要好好修炼，努力上进就足够了，还没到需要你抗事的时候。
顾明辉没有打断他，却极快地接话道：“您知道元宵节那晚的事，对吧？”
“我，我不能一无所知地接受别人的保护……他们杀了我很重要的朋友，我想报仇。”
“求您。”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好了好了，真是……”宁长空指挥着白闲从抽屉里拿出干净的手帕递过去，忽略白闲探究的眼神。
他无奈道：“你怎么不到你师傅跟前哭？偏偏要到我这儿来卖惨？”
顾明辉擦着脸，声音还带着哽咽的鼻音：“师傅见我哭，就罚我出去跑圈……您心肠软。”
凤凰可是顶好顶温柔的老师。不管在书房里答题答得再怎么离奇，凤凰至多没好气地批评两句，随即就仔细指导起来，离开书房时手里还能被塞两块可口的小点心。
真是好人就活该被欺负，宁长空头痛地揉着太阳穴。算了，仇恨也是主角成长的动力嘛，我懂。
他斟酌着：“这样吧，等暑假结束，你离开金梧苑的时候。要是你表现得好，我就和池局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告诉你一点。”
顾明辉要的就是这样一点点希望。
见小顾同学破涕为笑，宁长空顺手在他头上呼噜了两把：“把眼泪擦擦，早点回去休息。我今天不太舒服，明天放你们一天假。”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操心起来：“替我保密，不用告诉别人我旧伤复发的事……光待在金梧苑也没意思，燕晓灵是本地人，或许可以让她带你们四处转转……”
就是他身体不适，明天放他们出了金梧苑这扇门，怕是没办法亲自把人护个周全。或许他得给池昭铭发个消息，或者让楚清歌多盯着点……
白闲看着他那样子就知道某人又在操心有的没的了，他看着顾明辉：“时候不早了，您看……”
顾明辉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我先回去了。宁前辈好好休息，我替您把话带到！”
白闲把人送到门口。离开了宁长空的视线，他低声问道：“恕我冒昧，敢问您那位不幸遇害的朋友，姓甚名谁？”
顾明辉正分心叠着脏掉的帕子，听到这个问题，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他是与我们三人都交好的同学，叫做林锦松。”
灵气复苏元年，7月15日20：25，金梧苑·主卧。
白闲回到主卧时，困倦的凤凰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却下意识地抱臂蜷着。
这是困得不行了，但胸痛得睡不着。
刚动完“心脏手术”，在翎煌府养病那几天夜里，白闲没少见他半夜生生痛醒，困得头痛欲裂却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
“先躺下吧。”白闲轻声道，慢慢扶着人躺下。
虚弱又疲惫的身体不太能负担体位变化，宁长空在床上下意识皱着眉蜷缩起来，试图找到一个能缓解晕眩和疼痛的姿势。
白闲坐在床边，给他拉了拉被子，放了几个镇静安神的术法：“还晕吗？”
“困。”宁长空闭着眼，模模糊糊地说着，“我明天再解释，好不好？”
果然，他已经猜到了。白闲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人。
要是小凤凰再清醒一点，怕是又要抱怨白闲把他当小孩子哄，不仅要讲睡前故事，还要拍着哄睡。
这会儿是不舒服到没力气说话，才安安分分地任他摆弄。
说到睡前故事……昨天讲到哪里来着？
“……当时，妖族都喜欢到人间现世游离，我和主人也不例外。”
“他当年在夜空之下，起了个化名……”
灵气复苏元年，西方时间7月15日下午，？？？·菲尼克斯的居所。
如置身火焰之中的，焚烧般的剧烈痛感让宁长空在睁眼之前就知道自己置身何处。
宁长空怠惰地想着：是不是只要我不睁眼，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楚清歌的声音如振玉般清脆：“你现在的存在形态十分有趣，我正在记录。”
然而胸口处仿佛要凝为实体，撕裂他的胸膛破体而出的疼痛催逼着他睁开双眼，直视痛苦的根源——
——他睁开双眼，入目一片白红的焰色。
涅槃之火。他断言道。涅槃火正在……焚烧这具身体？
他愣愣地低头，望向本该是手、现在却是翅膀的部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体感官的异常。
在神话中，凤凰和不死鸟在原身形态上差异很大，凤凰与鸡更加类似，不死鸟则肖似鹰。
“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它，只是在绘画中见过，它的羽毛一部分是金黄色的，一部分是鲜红色的，外形像一只巨鹰。”[1]
涅槃火正在焚烧不死鸟的真身，也就是说他撞上了不死鸟涅槃重生的过程？难不成是因为涅槃中的不死鸟身体里暂时没有灵魂，他才得以鸠占鹊巢？
楚清歌隐隐兴奋的声音响起：“不，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涅槃重生。你还记得菲尼克斯流出的黑血吗？”
“——那是炼金液体！这具躯体根本就不是活物！”
“涅槃火的生命气息太强了，我险些就没有发现这一点……拿涅槃之火驱动的炼金人偶？现在是涅槃火在做自动修复……”
宁长空沉下心，忍着焚身的疼痛，重新调动灵力，查探起这副身体的内部情况。
这具躯体的确在经历不断地毁坏和再生的过程，心脏处涅槃火的力量，混杂着凤凰气息源源不断地顺着炼金液体流淌至身体各处，修复的速度已经大幅度赶超破坏的速度。
到底是什么导致的身体破坏呢？高浓度的邪气？想想也是，明明安了块凤凰心脏，偏偏要用邪气当攻击手段……
在逐渐有力的心跳声中，在炼金液体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中，一个迷茫的、咬字滞涩的声音响起：
“你是谁？”
灵气复苏元年，7月16日02：05，金梧苑·主卧。
宁长空下意识地在床上挣了两下，却因为身体乏力，没坐起来，只能无力地沉陷回柔软的床垫之中。
被灵魂归体的晕眩感刺激胃部翻腾，但是嘴里满盈了从喉咙里涌上来的血气，他不敢张嘴干呕。
白闲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手机的亮度调得很低，但荧光还是打在了脸上。
他注意到宁长空轻微挣动的动作，立马侧过身来，轻声道：“不舒服吗？”
宁长空……宁长空不知道自己是否庆幸，白闲没有察觉到生魂离体的动静。
好消息是他不用被动地应急考虑策略，主动权还在他手里。并且可以确认：白闲对灵魂切换的敏感度不高，这是可以利用的一个点。
……坏消息是，主动权还在他手里。
在理智上他应该做什么？他应该把白闲彻底拉成自己的盟友，坦诚自己的所见吗？
然后按着白闲再问一遍菲尼克斯的事吗？还是让白闲再监视得仔细一点，观察灵魂突然出窍的预兆？
唔，白闲已经说过他完全不清楚不死鸟的事，后面那件事楚清歌也可以做……所以，就不要让他担心了吧？
凤凰安静地吞咽着嘴里的血，不顾自己尚且胸闷气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他拿被角压住口鼻，确保不会泄出血腥味，才闷闷地开口：“做噩梦了。”
白闲以为他是因为顾明辉的话，又想到自己濒死的场面，被骇着了。白闲心软地往下拉他的被子，又心念一动，把那个银制的长命锁从他衣领下面扯出来。
白闲把灵力注入其中，激活里面的定灵安神符咒，再把长命锁塞回人冰凉的手里：“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嗯。”宁长空低低应了声。
他难受得不太能感受到外界，在全部的感知里，只有疼痛最为清晰。
楚清歌说他灵魂离体又回来，外加健康状况堪忧，为了弥合身体和灵魂间的隔阂，作为粘合剂的疼痛只好继续加量。
他疼得烦躁，无意识地小声喊道：“……白闲。”
“怎么了？不舒服？”视野里模糊成一团的白影凑近了些。
“没。”他嘟囔着，努力咽口水，希望能漱掉口腔里的血腥气。
白闲轻轻拍着他，许诺道：“别瞎想有的没的，我一直在你身边呢，没人敢对你动手。”
风清梧死之前他没能见到，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宁长空……既然混血种寿数不长，白闲总归能好好见证他的终局，再亲手为他下葬。
他随口说着：“我准备再改一改长命锁里的符咒，把什么定位啊，求救的功能全部给你加上。”
这样总归没事了吧？白闲想。宁长空热爱撒谎和作死，但铭刻的应急术法总归不会骗人。
“……你当它是什么？防走失手环，还是小天才电话手表？”
“小什么？我没听懂？”
“和你这种脱离时代的老妖怪聊天真费劲。”
“你再说一遍嘛，我在网上搜一搜就懂了……”

灵气复苏元年，7月16日周三早上7：15，金梧苑·主卧。
“姐，我听不懂你那串关于灵魂本质的长篇大论，能直接上结论吗？”宁长空诚恳道。
楚清歌叹气：“就是咱俩当年进快穿局那个带教老师，陆老师，还记得吗？”
宁长空抱着被子，嚼着泡过豆浆的油条：“记得啊，怎么了？”
兴奋的小顾同学昨晚打了一宿的坐，早上起来就没了烧饭的心思，早早爬起来练剑，练到早餐店开门就兴冲冲地跑去买早餐了。
这家店的早点还蛮好吃的，得记下来。宁长空刚咽下嘴里的油条，白闲就又给他塞了一口。
系统空间里的楚清歌看了眼那个写着“开马甲专用”的文件夹，解释道：“我重新翻了遍当年她发的资料，找到了一个技术。”
“在你灵魂离体后，这技术可以维持你身体的基本功能，并让你看起来依旧呼吸自然，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宁长空被拽进菲尼克斯的身体里，实际上也是这样的状态：呼吸自然，身体维持着基本的维生功能。不如说，真是这样的表现给了楚清歌灵感，让她在资料库里翻翻找找，找出了类似的技术。
宁长空抗拒地躲开白闲投喂的下一口早饭，藏在被子里的手压住绞痛的腹部：“代价呢？”
听起来可以在他被吸到不死鸟那边之后，给凤凰这边作伪装，避免灵魂离体太久，林锦松这具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过多少遭的身体真的死了。
楚清歌又看了遍文件：“对身体健康有负面影响，但我认为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还有就是回来的时候……会有感官冲击，不太好受。”
“听起来还可以。”宁长空勉强把药全部咽了下去，忍着一阵阵翻涌的呕意，重新躺回床上。
灵魂离体伤元气，他今天实在是乏得下不了床，只好歇着。
楚清歌轻声道：“我帮你给池昭铭发过消息了，他答应了会安排人手，帮忙盯一天。”
四个小朋友被拘了半个月，今天一大早就出门，跑燕晓灵家网吧玩去了。
白闲也哄他：“想睡就再睡会儿，我守着呢。”
宁长空正愁怎么和白闲解释他和主角团的关系呢，这会儿一愣：“你不问我啦？”
这孩子果然心里门儿清，白闲叹息道：“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
“有啊。”宁长空病中虚弱，声音显得格外含糊，“你要我在人类和妖族选一边站，还说要监视我的时候。”
“忒记仇。”白闲不放心地给他放了几个安神的法术，认真道：
“你想见朋友就见，想告诉他们真相就告诉。我很高兴有别的人愿意关心你。”
“不要听那帮妖乱讲，他们要是骂你太照顾人类，我就帮你骂回去。我好歹也是老前辈，没有妖敢不给我面子。你怎么开心怎么来，知道吗？”
宁长空有些动容。他睁开眼，出神地看着白闲。
他不敢向以前认识的人坦诚自己是林锦松，是因为这副身体健康状态堪忧，能不能撑到任务结束都不好说。
就算能正常使用到任务结束，他也挺想死遁下班，找个休假世界拿健健康康的身体享受生活。
既然总归免不了一死，又何苦让别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呢？
他向白闲坦诚过往，未尝没有私心——要是真和反派全面开战，还拖入持久战。妖族故步自封已久，势必需要一个足够强硬的领袖。
万一他当真死在黎明之前，凤凰与青鸟两边的安排，领导妖族的重任，便尽数托付白闲，免得妖族群龙无首，反过来背刺人类。
白闲现在尚且以为是他还在意人与妖的隔阂，或者是还没做好全盘托出的心理准备，因此不敢与以前的朋友相认。要是白闲也咂摸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唉，想得头疼，还是先睡觉吧。今天好好休息……
楚清歌冷不丁地开口：“我还没说完呢。”
她说：“我熬夜研究了一下，现在能让你主动灵魂出窍，再把你的灵魂塞进栖灵柏里。”
“想再扮成青鸟出去玩一天吗？”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宁长空立马精神了：“姐——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姐——下班之后我请你吃好吃的！”
楚清歌轻哼一声：“别，只有你脑子里天天只剩吃东西。”
宁长空表面在床上规规矩矩躺好，心里又疑惑道：“以前没听说过你有这功能啊？这个世界的灵魂构成比较特别吗？”
楚清歌关闭名字叫做“开马甲专用”的文件夹，淡定道：“为了照顾搭档的心态，熬夜现学的。”
才不是因为今天约了越静亭吃饭，她没底气演得滴水不漏，连夜查资料找能让宁长空自己上场的方法呢。
灵气复苏元年，7月16日9：37，天工科技总部。
看着青鸟扛着摄像机风风火火卷过办公区，边拍vlog边给员工投喂零食的天工科技员工都知道，大小姐今天心情很好。
“笑一下。”燕宜安拿着资料推门走进楚清歌的办公室的时候，宁长空笑着拿镜头对准她。
天工科技的小燕总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混着无奈和无语的微笑，比她前几天在“科学进步奖”的颁奖典礼上的标准露齿笑更生动。
宁长空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后就停了手，把镜头盖盖上。早有预料的江云箫这时候才从燕宜安身后绕了出来，随手带上门：“宁老师好兴致。”
“等我一下，还有一点没写完。”宁长空正坐在白板边，他把相机一搁，继续往白板上补充着内容。
江云箫自顾自地坐到沙发上，揶揄道：“我得好好算算您旷工的罚款。”
宁长空边写边说：“这怎么能算旷工呢？你只付了一个人的工资，我和楚清歌就一个人来上班，很合理啊？”
“这个模型，您大概构思了多长时间？”皱着眉阅读白板上推导过程的燕宜安突然开口。
“我和楚清歌讨论了……大概两三天吧？”顶着楚清歌脸的宁长空扣上白板笔笔盖，坐在办公椅上往后一滑，滑回办公桌前，“下午技术会议上继续聊吧。”
天才真是不需要理由啊。燕宜安感叹着，目光从那张写满字的白板上移开，落到今天穿着普通的白衬衫牛仔裤的青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