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别人发球的时候,他一只手夹着香烟凑到唇边,另一只青筋凸伏的手掌中握了一支台球杆,下意识侧身环视了一圈——
没想到,竟然只看到了那个叫张浩的实习生,坐在一群女律师的卡座中间,正挽起袖子,演示如何调酒。
裴逐的眉头很不经意地颦蹙了一下。
“裴par——”而就在这时,一起打球的男律师忽然开口,砰地击中红球,“三个实习生中,你更看好哪一个?”
男律师打完这个球,自己都笑了,用手撑着球杆、身体显得很放松,就好似聊家常,“据说Ella已经定下了那个女生?”
裴逐给球杆涂抹calk,轻轻扫了一眼台面,也跟着笑了。
“我觉得不是看不看好的问题——”他缓缓扯起了嘴角,显得很随意、轻慢,“而是我现在更讨厌谁的问题。”
这话听起来,可就有意思了。
能做律师这一行的基本都是人精,男律师吸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向上挑了挑眉梢,似乎也想听八卦。
裴逐咔嚓一声,给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嘴角撇出一丝笑意,显得凉薄又讽刺,“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最讨厌不遵守时间……”
但下一秒钟,他的毒舌骤然停顿住,眉头向上轻挑了一下。
——只因为盛聿恒不知何时、仿佛个门神似的,站在了他的背后。
盛聿恒浑身上下几乎要被汗水湿透了,一小截露出来的手臂,缠绕道道青筋、贲张搏动着。
他胸口起伏、一口接一口往外急喘滚烫热气,却不知该说点什么,“……”
深城的傍晚最是人潮汹涌密集,他硬生生多骑了三十公里——只因在半途中,姚世熙的裙摆忽然被卷入后轮,直接撕裂了,不得不把她先送回家。
而此时,他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着,疯狂往外流涌汗水,四肢百骸酸软疲惫,但却敌不过胸腔当中就仿佛被硬生生灌入灼热岩浆一般的痛楚。
就好像心脏外结了一层厚重的、卑微的壳,却于这一瞬间,黏连着一丝丝血肉、噼啪剥落。
裴逐也没料到,但他从不反省,只眉头一皱,嘴巴仿佛淬了毒,“你走路没声儿么??”
盛聿恒的胸口又骤疼了一瞬,脑袋猛地低下——
倘若是个有尊严的年轻男生,此时怕不是一拳直接捣在他这张养尊处优的脸上。
然而……盛聿恒却仅仅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唯恐自己身上的汗味熏到裴逐。
裴逐的字典里就从没有过“道歉”二字,但当看见这小子一声不吭,他的良心竟隐隐有些发痛。
“好了,别在这里杵着了,去喝酒、或者打电动都随意——”他移开了视线,专心致志对付球台。
男律师已经不具备任何积分上的优势,但是却能不断设障,造成干扰——这一颗红球就被推到了一个不可能的死局角落。
裴逐深思熟虑了一阵,手掌前伸下压,他那一双眼眸更是精光毕露、如狼似虎一般漂亮。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稳准狠地出杆,只听砰、砰、砰三声接连脆响!
红球以精准计算过的线路,在台边接连撞了三次,最后将原本处于死局的红球,给撞击进了球袋当中。
——一记堪比从教科书上扒下来、完美无比的三库!
“我靠、你——”男律师几乎瞠目,顿了顿后,脸上露出落败一样的神色,将手中球杆忽然一扔,“这还玩什么啊……”
他已经毫无胜算,但输给裴逐,又令人心服口服,“你这种人,哪怕只是存在,都时时刻刻都在虐人啊……”
裴逐也牵起嘴角笑笑。
他这样的人,生在男人堆里,会令任何一个雄性都自愧不如——长得既没他俊秀好看,能力上又无法将他彻底打败。
而裴逐的人生,也正是被这一场场雄竞堆砌起来,他向来无所不往、从无败绩。
这场斯诺克打得可谓酣畅淋漓,一片灯光璀璨下,裴逐的锁骨到脖颈,都蒙上了一层细汗,闪动着润润的、湿漉漉的光泽。
他因胜出而心脏砰砰搏动,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将球杆换了只手拿着,要去吧台拿酒。
岂料,只刚一转身,就立刻有人将酒杯递上——
裴逐刚喝一口,眉头便挑起来,冰镇得恰到好处的Vesper Martini。
三份哥顿金酒、一份伏特加和半份Kina Lillet组成。
调制时需要将酒慢慢摇匀直到冰凉,再加入一大细条柠檬皮——007特工邦德的最爱,也是裴逐的最爱。
他正好奇,到底是谁品味竟跟自己如出一辙。不料,一抬起头竟然看见盛聿恒那张熟悉又呆板的脸。
裴逐喉头一滞、脸色垮下,夸奖的话顿时就难以启齿,“……”
“呀,小盛。”男律师言笑兮兮,在打招呼,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会打斯诺克吗?”
裴逐在给球杆涂chalk,闻言,嘴角浮起一丝嗤笑,刚想接口,他这样的土包子,会什么会。
岂料,盛聿恒守了这么久,并非只为了递一杯酒。
他竟也在同一时刻开口,眼神瞥了过来,低沉坚定,“会。”
“那你来替我打这一局吧。”男律师直接将球杆递来,他挑起眉头笑笑,“你们裴par只差一一球,就赢下全局。”
顿了顿后,他脸上笑意更大了,“你要是能替我赢下这一局,到时候的实习生录取评定中,我会给你‘通过’。”
盛聿恒听见这话后,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裴逐。
而裴逐并未搭话,双手杵着球杆,脸色有些阴晴不明,,“……”
“Call the shots on your own life.(自己的命运自己把握)”男律师几乎在怂恿,又把球杆朝前递了递。
盛聿恒一直在看裴逐,喉头艰难上下一滚……他很难拒绝这样的机会,但裴逐明显看起来不是太高兴。
“这局球赌了八千块钱——”而就在这时,裴逐忽然拿起抹布擦拭球杆,状似无意道,“难不成也让实习生承担吗?”
顿了顿后,男律师口中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似乎是有些乐不可支,“裴par,你怎么连八千块,都这么在意了?”
明明是裴逐先说了“讨厌”,这时候又在如此明显地回护——男律师的眉头向上挑挑,似乎更喜欢这场逗弄游戏。
于是他很慷慨地对盛聿恒道,“没事儿,输了算我的。”
盛聿恒已经没有理由不接球杆了,但他的眼神却依旧仅仅只看向裴逐一人。
他掂了掂掌中球杆的重量,算是试了试手感。
在一片灯火璀璨下,他抬起眉眼,看向裴逐的瞳孔深处是阴暗潮湿的、是贪婪垂涎的。
停顿了几秒种后,他几乎是大胆发言,“那我也要赌——”
男律师和裴逐全都怔愣了几秒钟,似乎是没想到。
“既然要玩,就玩的大一点。”盛聿恒说这话的时候,咬字清晰、又慢条斯理的,不像个裴逐口中的土包子,反倒似是玩咖中的老手。
他堂而皇之地把视线瞥向了裴逐,喉头滚动,“我输了,可以赔付八千块;但若我赢了,要你身上一件东西。”
“而现在的问题是——敢不敢?”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之前哐哐日更,字数超了,压一压字数,停两天。周三周四休息,周五恢复更新。
盛聿恒这话一说出口,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怒意。
很明显,裴逐说的“讨厌”被他听在耳中,而男律师如此明显的戏耍,也着实踢在了一堵坚实冷硬的墙壁上。
可饶是这样,裴逐也只是表现淡淡的,随意扫来了一眼,“哦?”
“八千块——”他牵起嘴角笑笑,似乎是不相信,“你一个月工资就四千五,怎么着,是想要打白工?”
——他话里已经包含了提醒之意,只是这张嘴淬了毒,说出来实在是不好听。
盛聿恒顿了顿,却下颌高抬,依然坚持,“我敢,你敢吗?”
这已经是赌上了男人尊严——裴逐如此好面的人,就算听出来激将,他也仍然应战。
只是在开球之前,他嘴角一撇,轻声骂了句,“小兔崽子。”
红圈所、高精尖的投行所,其中的人情关系、彼此来往,就是如此的弯弯绕绕——打不起十二分的精明,就只有被拆吃入腹的下场。
他已经在帮盛聿恒解围,可这傻小子却偏偏一心往上撞。这可真是天要人死,人不得不死。
“别说——”男律师还偏偏架着手,在一旁拱火,将裴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裴par今天这么一身,不论什么,均价都超过五位数了。”
他想夸这实习生真有眼光,岂料刚一抬起头,盛聿恒竟往他身前一挡,似是个门神一般,阻拦住瞥向裴逐的视线。
“……”男律师的嘴角僵硬了一瞬。顿了顿后,他感受到了攻击性,不由低声暗骂,“神经病啊!”
“You first(你先开始).”裴逐已经在球台上占据完全的优势,因而将开球权,赏赐给了盛聿恒。
仅仅只剩下了一枚红球,只要红球进袋,就再无回天之力。而言外之意,只要能守住这颗红球,再用一杆球,将剩下的彩球全都清了——
便可实现绝地反击一般的赶超。
盛聿恒攥着球杆,绕了球台半圈,然后上半身俯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屈起,架在了球台上。
他这姿势一摆出来,就让人知道,他会打球,而且是个中高手。
砰的一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杆,只听砰砰砰三连声清脆利落地响!
他竟然完美复制了,刚刚由裴逐打出的三库!并且将这枚红球藏到了一个不可近前的角落!
裴逐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眼神不再松散,反而是如临大敌一般,紧紧盯着这张球台。
——他心脏砰砰跳动,身经百战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都没有开打,就率先感觉到了紧张。
盛聿恒收起球杆,甚至连回答,都在模仿着裴逐的口吻、多了一分轻描淡写,“It's your turn(轮到你了).”
裴逐眉眼向下一压,不确定这小子,是否在挑衅自己,“……”
但缓缓地,他嘴角向上不屑一挑,因为男人的面子不能输——而他又向来都是个面子比天大的人。
他绕着球台缓缓走了半圈,眼神不断斟酌,尝试着从死局当中寻找突破口。
停顿了几秒种后,他忽然站定,随后抬起了一条腿,呈现出跪姿、半趴在了球台上。
这个抬腿跪姿,让西裤布料被拉扯到紧绷至极,包裹着挺翘臀部与修长有力大腿,曲线窄窄收至腰侧,勒出了一把堪比弯刀似的细腰。
裴逐上半身前倾压在了球台上,手掌撑开。实际上,他此时内心非常羞耻,这姿势太别扭、并且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搔首弄姿的、被凝视着的女人。
他双眼深邃锐利,紧盯着那一颗红球,但鬓角却缓缓滑下了一滴汗珠。
可偏偏不凑巧,就在他蓄力出杆的刹那——
站在一旁的男律师双手环在胸前,他紧盯着裴逐的腰和腿,嘴角牵起了个笑容,并很戏谑、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哟~~~”
砰的一声,裴逐出杆时手抖了一瞬,他的心脏咯噔一声、瞬间吊起、如鲠在喉。
红球被击旋而出,在桌边碰撞了一下,又旋转着滚出,又听砰砰砰接连三次的撞壁之声——
裴逐的一双眼眸几乎要盯出血来,他寂静到连呼吸都忘了,喉头轻缓慢滚。
可就是这样一击史无前例、仿佛完美的四库击球,然而却在最后一刹,白球轻轻从目标红球边擦了过去,就像是一对陌生人、连个点头之交都没有。
轰隆一声巨响,裴逐脸上毫无血色,他差点没把掌中球杆给捏断了,指尖在一直痉挛发抖。
而就在此时,同样盯着球台的盛聿恒,他嘴角却轻轻向上挑起了一丝。他抬起头看了裴逐一眼——极深、难以解读,但却好像是某种信号。
下一秒钟,他拎起球杆,摆出架势,似是一头年轻而矫健的虎。
砰的一声脆响,红球干净利索地落袋,连半点拖泥带水都不见,显然在他设局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打法。
裴逐脸色青黑,他似是坐牢一般,站在球台边,下意识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接下来的一幕幕,更加好似凌迟,红球打尽后,彩球便被当成红球,而盛聿恒没给他半分机会,杆杆都完美漂亮。
——他要一杆清掉所有的球,这是唯一胜利的法门。
“真不赖啊……”偏偏男律师看不懂局势。他叼着烟,凑到了裴逐身边,脸上带笑、眉毛高挑,“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都藏龙卧虎。”
裴逐笑不出,他的面子丢了,还被人看了笑话,简直堪比直接两个大耳光。
砰的一声,彩球被一杆清掉。球台上除却一颗白球,放眼望去,再也看不到任何颜色。
盛聿恒缓缓收起了球杆,他额头遍布豆大的汗滴,嘴中呼出滚烫的气,显然刚才神经高度紧绷。
他站直了身体,胸口起伏不停,朝裴逐看去了一眼。而就是这样一眼,再无伪装,只有深邃锐利,显出独属于年轻人的、势在必得的气魄。
“啪”“啪”“啪”三声,男律师为他鼓掌喝彩,并笑起来,“打地真好。”
生怕拱火拱得不够,他朝着裴逐一抬下颌,“裴律,愿赌服输啊。”
而裴逐此时脸颊都快烧红,显然不情不愿,但更明显——耍赖更加丧失尊严、有损男人的面子。
“你要什么?”他说这话时,嗓音又低又哑,眼神抬起些许,十分喑哑暗淡。
盛聿恒收了收下颌,他先是将球杆放回了架子上,绕了半圈球台,白皙又骨干分明的手指,从绒绿的台布上摩擦而过。
然后,他停在了裴逐面前,腰胯靠在了球台边,伸手将裴逐喝了半杯的“Vesper Martini”端起来——
“不客气。”他一边说,一边将嘴唇印了上去。
那就是裴逐刚刚喝过的地方,甚至能好似品尝到些许不一样的香气。但这香气似乎只存在于盛聿恒自己的臆想当中,他就靠着这样的想象佐酒,一边紧盯着裴逐双眼,喉头慢滚,一下一下吞咽着灼烈辛辣的酒精。
裴逐的双眼是失措的、或者说尴尬的,他尚不能消化自己的失败,而就是这样一次小小的打击,竟然令他后颈颤抖不已。
果然啊……盛聿恒又往下用力咽了一口酒精,他想到了自己卑微又无声无息的爱。
——但对于裴逐这样一个混蛋而言,哪怕自己肝脑涂地,恐怕都换不来一个眼神。
——看来,只有将他操服了才行。
“咔嚓”一声,盛聿恒牙齿用力咬住了一枚冰块,直接四分五裂在了他的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
第22章 大胆秘密
这本是一个庆贺的夜晚,庆祝他拿下明睿地产这项目,在如今房地产大幅度缩水的市场下,成交价仍高达几百亿——
他,裴逐,是佼佼者、是年轻俊杰。但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却输了,且当众丢人了。
裴逐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他先洗了一把脸,皮肤湿漉而又透亮,又将双手揉在流水下搓到几乎发白发烂,有些颓丧地撑在了洗手池边,似乎还没将挫败感给消化干净。
失败滋味不好受,所以他从来都只有赢。
可自己输在了哪里??
裴逐下意识开始复盘,一惯优秀精明的大脑却不受控,忍不住回想起他抬起一条腿,趴在了球台上的模样——那姿势实在是太不知羞耻、就好像妓女一样放荡。
一瞬间,裴逐咬紧了嘴唇,齿尖下渗出一滴滴鲜红的血珠,抬起眼眸,看向了镜子当中的自己,忽然极度自弃自厌。
——他的人生只有完美,不允许有任何形式的失败。
二十分钟后,当裴逐从洗手间中走出的时候,又是一副精英高冷的样子了,除却一双快洗烂了的手。
“裴par——”Ella率先看见他,她今晚穿一身灰色运动服,喝多了酒,脸颊酡红,“这里这里。”
裴逐走去落座后,才发现大部分人都聚在了卡座里。他眉头蹙了一下,多了个心眼,“这是干什么?”
“玩游戏哦!”Ella笑得开心,她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此时手中抓牌,笑得却好似少女,“真心话大冒险,谁输了谁喝酒!”
真是老掉牙的游戏……裴逐不感冒,只端起面前的威士忌酒杯,浅浅喝了一口。
可下一秒钟,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那是我的。”
裴逐怔愣一瞬,缓缓抬起头来,不料,正对上了盛聿恒那双深邃黑沉的眼。
他双手湿漉漉的,搭在了卡座靠背上,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显然刚刚是去了洗手间。
相似小说推荐
-
沙山早月(境风) [近代现代] 《沙山早月》作者:境风【完结】晋江VIP2024-12-16完结总书评数:15686 当前被收藏数:13200 营养液数...
-
讲不出再见(陈在舟) [近代现代] 《讲不出再见》作者:陈在舟【CP完结+番外】长佩VIP2024-12-12完结37.60万字 5562人阅读 80.94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