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要开除的。”他缓了缓神,说道:“年纪不够,上头查下来我也很为难。至于经理,我还是想留着的。崔姐工作能力很强,从开店开始就跟着我,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开除她。”
才武东翻阅文件,听见对方嗓音沙哑,一听就是刚睡醒,忍不住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阳,“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有。”段尽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与往常无异。
“想来也是。”才武东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咳。反正你想让我留下那个小服务生是不太行了。”段尽臣说道:“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为难他。这个月工资我多给他结一点。我听说了,他是咱们弟弟的同学,家庭不太好,是吧?”
“我弟弟。”才武东冷漠地强调,“不过这样也好,谢谢你了。”
“没事。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段尽臣脸皮不薄。
挂断电话后,才武东将桌上的资料展开。
这是他昨晚吩咐人去查的许拾言的家庭情况,看到上面的文字,才武东神色复杂地皱起眉头,久久没有松开。
他阅览过无数白纸黑字的文案,可是这上面的每一个字,宛如会沁出血珠一般,让人胆战心惊。
从才文西那里仅仅得知对方是刚转入他的班级,并且性格冷淡,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进入班级后唯一的长处就是学习能力很强,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值得夸耀的长处。才文西说,他家里很穷,所以他需要赚取生活费。这一点才武东还是能接受的,小小年纪为了减轻家里负担自己赚取生活费是一种励志的行为。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的负担不止是生活费。
学费、伙食费、书本资料费……
还有金额庞大的医药费和住院费。
这个男孩仿佛没有家庭一样,从出生开始就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养活自己。
调查出来的第一页看到的东西仅是这些,从第二页开始,冰冷的文字将他的家庭背景描述出来,解释了他为什么过着与同龄人反差极大的生活。
才武东压下心中的震惊,将几页纸放进新的文件袋中,想了想,随手放进办公桌最下面的那层抽屉里。
别人家的事他没有时间多管,但是弟弟显然很中意这个新同学,昨晚的一些言行举止表现出想要跟对方做朋友的渴望。都是血脉相连,在这件事上,哥俩的心意倒是想通。
——比起那些校霸朋友,这个家境不算特别好的新同学倒是可以成为弟弟的朋友。
当然,也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在里面。有弱点的人就会有把柄,有了把柄,也就好拿捏了。
晚上放学时分,才武东破天荒地去接弟弟放学。
可是在校门口等了好久,都没看见才文西出来。才武东有些担心,毕竟傻弟弟现在也算是个‘病患’了,平日里如何他都不在乎,但是现在他必须提起百分之百的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
于是他从车里出来,准备去学校里找找。刚一站定,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才武东上前两步,拦住了那个高挑清瘦的少年。
“同学,看见才文西了吗?”
许拾言被拦下,缓缓抬起头,看见来人是才文西的哥哥,顿了顿,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才武东皱眉头,“什么时候的事?”
“放学就走了。”许拾言似乎不愿与他过多交流,眼神移开,根本不看他。
才武东察觉到对方的冷淡,沉默几秒,说道:“西餐厅那边你去不了了,你的工资应该会被崔经理带回去。”
事关自己,许拾言眸光微闪,望向远处的眼里多了几分落寞。
那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
才文西刚一放学就冲了出去。
陆域的问题已经折磨他整整一天,信息发到江朝阳那里也毫无回音。莫名的焦虑折磨着才文西,因为从头至尾,他就将生存下去的宝压在了陆域身上。就像月亮离不开地球,围着它一圈一圈不停地旋转。
相比之下,许拾言似乎更容易讨好。虽然他是书中的第一主角,可是在为人处世方面,他是绝对的‘正面属性’,是非对错分明,且从来不会因为情绪波动而做出什么超出理智的事。就冲这一点,才文西也应该抱紧许拾言的大腿。
再者,许拾言的强人之处不单单是独立、理智、聪敏,拥有上帝视角的才文西清楚地知道,再过几年,他会利用自身的优点,将陆域这匹嗜血的野狼成功驯服。
单看这一点,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许拾言身上……
可是偏偏他来到这里的时候,许拾言还没有转学来一高。他的生活范围里,只有陆域是可以‘讨好’的角色。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才文西没有足够的耐心等待许拾言的到来,而就在眼前的陆域,成了他生活下去唯一的精神支柱。
要说没有投入感情进去自然是假的。
了解过陆域后,才文西知道,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小说中描写出来的那么吓人。小说最开始是以大家成年后的时间点来写的,一点一点穿插过去。分了一小卷之后,从第二卷 开始,作者开始用叙事的方式来描写主角们学生时期的故事。
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成年陆域给大家的形象就是心狠手辣、狂傲不羁,他身上背着千亿家产,手里拿捏着几个大公司的命运。正所谓商人就是在商言商,陆域却不是这样,他有商人的头脑,黑丨道的手腕,能从他手里得到利益的人不多,想要不惹到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和、讨好。
开学时,才文西看到陆域。
他就像是一只总是睡不醒的豹子,懒洋洋地将身边一切事物收入眼底。老师的训诫和同学们的闲言碎语在他看来就是空气中的尘埃,微不足道。
但他的性格又不是随遇而安的那种,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想要进入到小圈子里的人,必须遵守规则行事。
才文西算是硬挤进来的。
除了陆域表现出了无所谓之外,其他几个人最初对才文西都很厌烦。正如之前所说,‘小少爷’这个外号是他们给才文西起的,其中意义并不是友好的,而是带着不加以掩饰的嘲讽与排挤。
只是后来渐渐容纳了才文西,这个外号也变了味道而已。
陆域的家庭住址才文西再清楚不过,他坐上公交车,在放学后的一小时之内赶到了他每天都去的破旧家属楼区。
这一片真的很老旧,是呈陵开发阶段时,最早那批楼房之一。城市北边的楼房几乎都是这样,一栋楼有三或四个单元,一共五六层的样子,没有电梯,住的高就只能天天爬楼梯,对于年轻人来说也算是一种锻炼了。
不过住在这里的年轻人不多,大多都是老人家。
才文西一口气爬上五楼,在陆域家门口犹豫起来。
手已经抬起,就差一个用劲儿就能敲响防盗门。可是临到关键时刻,他却踟蹰不前。
陆域会见他吗?
会不会直接出手打他啊?
往好处想,或者陆域不是因为早饭的事而消失,是因为别的事?
那万一拿自己撒气怎么办?
各种各样的猜测一股脑地蹦出来,才文西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楼道口里格外清晰。
不管是哪种猜测,自己的结局都不太好,才文西一咬牙一跺脚,敲响了房门。
咚咚两声,如同石子落入深不见底的大海,激起一圈圈黑色的波澜。
里面没有人应,也无人给他开门。
才文西顿了顿,又敲了两声,这次,还伴随着清亮的声音,“陆哥,在家吗?我是才文西!”
依旧无人回答。
看样子没有人在家。
既然陆域不在家,那他去哪了?
下楼的同时,才文西又拿出电话,翻开与江朝阳的微信,最后的信息还停留在中午他发过去的那条。
江朝阳不回消息,陆域不在家……
他们出去玩了?
天色已经逐渐变暗,今晚没有夕阳,只有惨白的、微弱的光芒从天边散去。
走在冷清无人的小街上,才文西远远地看见自己要坐的那趟公交车驶离公交车站。
——错过了。
居住在北边的人真的越来越少了,冷风萧瑟,街边的小吃车也是锁着的,看起来许久没人出摊了,跟呈陵南边大街上的夜市根本没法比。
那辆公交车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辆。
这时,手机震动两声,才文西虎躯一震,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来。
是才武东打来的。
心里没由来得升起一阵失落感,才文西接通了电话,“哥?”
听出他的声音低落,才武东紧张地问:“你在哪?我来学校接你,你的同学说你放学就走了。”
才文西眨眨眼,“你去接我了啊?怎么突然去接我……”
“下班之后正好顺路。”才武东说道:“你现在在哪?回家了吗?”
“没有。”才文西看了一眼周围,将比较有标示性的市场的名字说了出来。
“……你怎么跑那么远去了?”才武东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才文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来找朋友来着。”
才武东沉默几秒,冷不丁问道:“你那几个校霸朋友?”
才文西嗯了一声,不愿多说,只道:“我在这街边等你,你快来接我吧!”
挂断电话,才文西觉着有些冷了。他吸了吸鼻子,蹲在街边的石台上,望着街上来来去去的车辆,许是因为他瘦弱的缘故,蹲下后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校服里,看起来像被人抛弃了似的,可怜极了。
许拾言下车后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
右眼跳了跳,许拾言不太相信巧合这种东西,连续两天晚上遇到才文西,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小少爷是不是调查过自己。
大约半小时前,他看见了小少爷的哥哥;半小时后,他又看见了抱着腿可怜兮兮的小少爷……
想要无视,真的很难。
正巧,没等他走近呢,才文西就看到了他。
从那双清澈的眼睛里,许拾言看到了震惊和疑惑,好像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看见自己一样。
演技太好?还是这次相遇真的意外?
思量间,许拾言带着防备走近才文西,在他面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
刚准备开口询问,就听到小少爷呆愣愣地问他:“你怎么来这了?”
先发制人,能解释的理由就只能是巧合了。
“我来工作。”许拾言沉声说道,“你呢?”
才文西皱着眉头,微微张着嘴,似乎很不解,“你在这里工作?”
“在这附近。”许拾言不愿告诉他自己工作的地方,又一次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才文西抿着唇,向后指了指,那是一片家属楼,“我来找人。”
许拾言皱起眉,盯着那漆黑的一大片老楼沉默几秒,遂收回视线,道:“嗯。”
“……嗯?”
“嗯。”
“那……你去工作吧?”
“好。”
生硬的对话就这样结束,许拾言越过才文西,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才文西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委屈地重新蹲回去。
这许拾言就像一个大冰块,就算再大的太阳也融不化他。唯有时间是个好东西,可是才文西又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多久,才能把这块冰晒化!
人生在世,谁还不想找点快乐的事情来做!
随手捡了个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一边安慰自己马上就有人来接自己了,一边在心里控诉许拾言的冷酷无情。
视线里突然冒出来一双洗刷的发白的帆布鞋。
才文西顿了顿,仰起头,就看见许拾言笔直地站在他面前,垂头望着他,透着暗光的眼睛里充满平静。
“有人来接你吗?”
才文西咽了咽口水,对于当下的情况不太能掌控,大脑率先做出反应,那就是乖乖地回答人家的问题。
“有。”他干巴巴地说:“我哥哥一会儿就来接我了。”
“大约要多久?”许拾言又问道,声音冷淡,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才文西感觉不到两个人是同学,而是老板对小职员催工。
才文西算了一下时间,又想到当下堵车的情况,小脸迅速垮了下来,“……很快吧,大概。”
“很快是多久?”
“不堵车半小时,堵车……就堵车吧。”后语暗含绝望。
许拾言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轻微的喘息声宛如鼓槌一般砸在才文西的心上。
“跟我来吧。”许拾言说道:“等你哥哥来了,你再出来。”
他说完,就直接朝一个反向走去。才文西顿了顿,反应过来之后慌忙起身追上去。
“你要带我去哪?你工作的地方吗?”
许拾言不回答,兀自朝前走去,步伐很大,速度也不慢,才文西只能紧紧地跟着,以免在黑暗中走丢。
身后亮起一束光,那是路灯的光。
一盏又一盏,追上了两个少年的埋没在黑暗中的影子,逐渐拉长。
前方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被温暖的光芒照亮。
许拾言工作的地方是一家网吧。
网吧坐落在北城区不知名的小巷子里,像这种老楼区之间的小巷子有很多,没有名字,就算一边指路一边找这个地方,都未必能找到。
许拾言能在这里找了份工作,才文西也是够惊讶的。
进去之后,网吧前台坐着一个抽烟的大叔,浓郁的烟草味儿很是呛人。才文西强忍着喉咙间的不适,别开了头。
大叔看见许拾言进来,很自然地开口打招呼,“来了。今天最里面那排机器不能用,电源烧坏了,修的人还没来,你看着点。”
许拾言点点头,道:“叔,这是我同学,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暂时没地方去,在这里坐一会儿。等他家人来了,他就走了。”
大叔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才文西,随意地挥挥手,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离开了。
才文西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没忍住,轻咳两声。
许拾言看他一眼,眼底氤氲着淡淡的雾光,指了指收银台后面靠窗处一排木板搭出来的长椅,道:“你坐那。”
才文西乖巧地走进去坐下。
许拾言的工作是收银,看一下台机,遇到问题还要上报。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女孩在工作,负责给在网吧的人跑腿送东西,她看起来要比许拾言和才文西大一点,看见他们之后打了声招呼,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烟往里面走。
才文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许拾言,“在这里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日结,五十。”
“几点下班呢?”
许拾言沉默地看向才文西。
见他这个反应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说了,才文西眨眨眼,抬起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我知道了,你好好工作,我就在这趴着写会儿作业。”
说着翻出今天要写的作业,放在旁边,然后蹲下去,拿长椅当桌子写起来。
许拾言垂眸盯着他的头顶,薄唇轻抿,浅色的光从眼底迸射而出,一瞬即逝,重新恢复的平静的瞳孔中映出才文西咬笔头做题的样子,半晌,收回视线。
这学期来到班级,虽然无人与他交好,但是旁人说的话,他不聋,能听见。班级里的同学们统一了几点认知,第一,最后一排的学生不要惹,那些人有权有势,老师都拿他们没办法;第二,才文西改变很多,让同学们有想要跟他交朋友的念头,却又害怕这种看似平和的改变只是他们自作多情……
但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许拾言能推断出,之前才文西也是被孤立的一员,只是被孤立的原因是才文西自己作死,让人望而却步。
这学期的才文西有所改变,可是同学们害怕了,依旧不敢靠上去。
这里面,祝茂然是个例外。
眼前的灯光被挡住,小小的前台仿佛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有顾客要上网了。
许拾言收了一个顾客的上网费后,也拿出作业写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耳边响起一道轻叹声。
“唉。”
许拾言睫毛颤了颤,没有理会。
又过一会儿。
“啊这……”
许拾言依旧没理。
“这题要死人吧,我怎么可能不会呢……”
嘀咕声就像夏日的蚊子,在耳边嗡嗡嗡叫个不停。
许拾言终于没忍住,转头看向咬笔头咬的更厉害的才文西,“哪道题?”
被猛地搭话,才文西吓了一跳,抬起头对上许拾言冷淡的眼神,悻悻地放下笔,把阻挠他顺利写作业的那道题指出来。
“这题我记得我会……”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蠢,才文西坚定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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