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群推倒母神雕像后,立刻折返回巢穴,拯救它们的母亲, 不知存世多少年的坚硬土墙终于被拆除了,当翠绿阳光自天顶的孔洞照下时,女王竟有些失语,愣愣地抬头望着。
她用十几条并不算粗的步行足将肥硕的身躯支撑起来, 最开始还摇摇晃晃,不过很快适应。她摇晃触角, 催促其他人赶快上背, 她心急的孩子们可不想等待。
由东大陆夏盖虫族组成的军队出发了。
越到高空太阳辐射就越大,人类的身体安全很难有保障。夏恩向女王稍作解释, 让虫群保持低空飞行, 女王欣然答应。
玩家们骑着夏盖女王,掠过广阔的大地。夜烬燃朝下望去,所见之处皆无生机, 土地开裂沟壑纵横,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脊背了。
他们在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最初夜烬燃甚至做好了应对旧日支配者复苏的打算, 没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这也要多亏了沃尔玛购物袋,提前和女王打好了关系, 偶尔社交型玩家也是很有用的。
天天和郑从华白湮昼这类型玩家待在一起,夜烬燃产生了种全世界无限游戏玩家都武德充沛的错觉。
当然,还有布什·歌门这种典型二五仔,夜烬燃估计他在南极就会发难,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清除完所有污染点就能结束副本的话。
从布什一路隐忍,只是动嘴皮子却没动手这点可以看出,他应该没有什么强大的正面作战能力,一对一的话恐怕连郑从华都打不过。
这种人只能来阴的,而且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做了坏事就会彻底被团队抛弃,围殴致死。
虽然虫群飞行速度比越野车加时空门的组合还快,但路上仍旧会花费一定时间,地面景色乏善可陈,几眼就看腻了。无聊的几名玩家开始群内聊天,白湮昼对此没兴趣,恰好坐在夜烬燃后面的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眼前人的头发。
夜烬燃假装忽视几次后,忍无可忍地低声斥责道:“白湮昼!你幼不幼稚啊……”
“我恐高,”白湮昼笑着用做作扭捏的语气说道,“你帮我一下嘛。”
说完,他没等夜烬燃反应,直接双手环抱住腰部,力度大到几乎要把夜烬燃的腰压断。
“你谋杀啊!”夜烬燃怒吼道,“松手!”
他怀疑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布什动手,他要先被把他当玩具的无聊白湮昼给折腾死了。
白湮昼顺势靠前,将下巴搭在他的左肩上:“呼……”
夜烬燃整个人都麻了。
系统拉的玩家群聊里几人聊得热火朝天。
本来郑从华和沃尔玛购物袋正在文字斗法,如同论坛的强度讨论一样,比对她们追捧的一些明星玩家的战力高低。但注意到身后的奇怪动静后,聊天内容就变了味儿。
【沃尔玛购物袋:喂喂葱花,昼神和这个猛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们现实认识?】
【从来不带节奏的葱花:我觉得是,不过我没确认过,你可以去问。而且我们在这聊天他们能看见的。】
【沃尔玛购物袋:没事!他们两个现在应该顾不上,等下我们把这段刷上去就行。】
正在用隐藏式系统界面窥屏的夜烬燃:“……”
两人开始高谈阔论对咸鱼的身份猜测,想象力天马行空,甚至联想到他是白湮昼的私生子,也愣是没谈到系统商店的店主。
在人类玩家眼中,玩家与NPC之间有不可跨越的壁障,人们没有在无限游戏中还存在其他种族玩家的意识,对主神和游戏本质的认知都很狭隘。
夜烬燃稍微放心了一些,自己应该没这么容易暴露。
身后的人开始啃咬他的发尾。
“白湮昼,你是真的饿了。”夜烬燃无力吐槽道。
白湮昼低笑一声,不再乱动,只是依然保持抱腰的姿势。
飞行不到一日,地面的环境就发生了改变,气温明显下降,远方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夜烬燃眯起眼仔细辨认,他总觉得有点奇怪。
不,那不是一座山。
“金字塔?!你们快看!”沃尔玛购物袋伸长了脖子向前查看。
那是一座黑色金字塔。
它比任何坐落在地球上的金字塔都更加雄伟高大,不似出于人手,当然,它本就是外星造物,是这颗星球统治者的杰作。
郑从华自言自语道:“金字塔……好像在哪里听过……”
夜烬燃知道,是异常调查局发布的注意事项中的最后一条。
那是他认为最莫名其妙的一条,和前面的内容不像是出于同一位作者之手。
【5.金字塔不是金字塔,那里的入口是出口。】
这里的金字塔自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老王陵墓,出现在夏盖虫族的聚居地,这更可能是一座造型独特的巢穴,顶多加上宗教用途。
夜烬燃问道:“夏恩,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夏恩正好和女王并排齐飞,声音有些低沉:“知道,那是我年轻时建造的。”
“我看不太清,上面有门吗?”
“正面有一个,”夏恩指了指大概方向,“只有那扇门,不过很大。”
夜烬燃开始思索,如果一栋建筑只有一扇门,那它就既是出口也是入口,可这种常识性且对探索没有帮助的情报没必要专门开一条注意事项来讲,而且还排在了最引人注目的末尾。
第五条注意事项写得有点像谜语,难道涉及到什么不能明说的事情?
夜烬燃再次看向黑色金字塔,灵感迸发,他捕捉到一个特殊的用词。
这扇门很大。
夏盖的体型普遍不大,夏恩也只有正常人类大小,不然她刚才就会帮东大陆的女王分担一部分人类乘客了。这座金字塔型建筑的使用者似乎没必要用上太大的门。
夜烬燃追问道:“有多大?”
“几百米高吧。”
太夸张了,人类都极少建造这么大的门。
郑从华震惊道:“几百米??姐妹,你们这门是干什么用的?”
“我……其实里面还有别的门,只不过连通外界的就这一扇。”
夜烬燃道:“别转移话题。说说吧,你的建筑设计理念。”
他又发现了另一个疑点。按理来说玩家进入副本时的落点是一致的,也就是所有之前探索的玩家,初登录地点都是西大陆。
他相信之前异常调查局派出后团灭的队伍探索进度比不上现在,那他们是如何知道南极这边情报的?
写下第五条注意事项的人,似乎进入过这座黑色金字塔。
存在一种可能性,这位不知名玩家拥有和沃尔玛购物袋一开始使用的那件一样的远距离传送道具,再加上点好运气,开局直冲BOSS点,但这样也太巧合了吧。
而且没有一位玩家活着逃出来,连逃脱结局都没有打出,就算他们得知了什么情报也很难传到现实。
夜烬燃回想起异常调查局当时的说辞,特殊的副本探测手段。他最初以为,异常调查局掌握让副本里的玩家和现实保持联络的方法,人肉探查副本情况,用类似直播的方式传出情报。
假定他们没人抵达过南极,那这所谓的副本探测手段,可能根本不需要调查员进到副本中。
异常调查局有办法直接在外面“看”到副本的内容。
联想起的内容泄露,夜烬燃更加肯定了这种猜测。
这件事细思极恐,毕竟这个被污染的副本,连主神都无法轻易探查里面的情况。
虽然这只是祂的一面之词,但夜烬燃直觉认为主神不是有意摆烂,祂确实受到了阻碍。
异常调查局真是卧虎藏龙啊……
夜烬燃突然没什么把握能在水这么深的组织里生存下去,主神安排任务时果然丝毫不考虑下属的能力水平。
祂考虑的只有你的感受,只不过祂希望你有痛苦绝望的感受。
“那是我的家。”
夏恩犹豫着开口道,有点怀念又有点悲伤。
“我很喜欢发明创造,自己制作了许多机械仪器,摆满所有地方,只留下很小的生活必须空间。”
虫群继续向前,猛烈的气流迎面扑来。
“一部分素材的运送需要有很大的入口,”夏恩艰难地迎着风说道,“就建成这样了。”
夜烬燃觉得这个解释还不足够。
因为这个入口还有出口的作用,如此大的面积,是留给谁穿行的呢?
他们离黑色金字塔越来越近,南极地区的地貌十分奇特,一眼望去,如同血管那般纵横交叉的红棕色凸起铺满大地,明明空中寒冷,下方却传来一股热量,隐有温暖的感觉。
所有血管连接着一个半透明的巨型红色“心脏”,仔细看它的形状又有点像胚胎。
血管的缝隙中,一些颜色鲜艳的生物正在活动,有极少一部分爬到地面,让人能看清它们的全貌。
南极地带的夏盖进化最为彻底,雄虫完全退化,变为雌虫身上囊状的器官,构成一种近似雌雄同体的奇妙状态。
它们个体的体型也普遍比东大陆的夏盖大,毕竟是二合一,全员由雌虫为基础进化而来。
这个奇特的族群中似乎没有女王,所有虫的形态都大差不差。
布什在空中俯瞰这片神似血肉的大地,用极为赞赏的口吻感慨道:“真是完美的进化啊……”
第092章 无尽丰饶之义(21)
在女王的鼓动下, 虫群被信息素激发出狂热的本性,不顾生死地朝敌军扑去。
地面的南极夏盖不甘示弱,迅速作出反击, 双方扭打到一起。虽然敌方有体型优势,但东大陆这边数量够多,再加上女王的激励, 勉强能维持战局的平衡。
汹涌而至的虫群之中唯有女王纹丝不动,悬停在高处。
夜烬燃的耐心到达了极限。布什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么歪屁股的话了,再不处理, 当他是聋子吗?
他没有废话,直接拧起布什的后衣领,朝外面用力一丢。
布什正陶醉在美景之中呢,突然失去平衡, 险些掉下去,还好一把抓住女王的足, 摇摇晃晃地挂在半空。
“等等, 这是何意啊?”布什慌乱地问道,几次想爬回来, 却碍于女王的腹部比较光滑, 没有合适的着力点。
夜烬燃怒极反笑:“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坐在前面的两位女生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很惊讶,不过出于对队友的信任,郑从华并没有质疑, 而沃尔玛购物袋吓到说不出话来。
夏恩顺势飞来,抓住布什的手指往下掰扯,努力想在不伤害到女王的前提下让他松手:“你这个混蛋!我早就闻到你身上一股子森之黑山羊的臭味了, 你从一开始就归顺母神了吧!”
布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癫狂的痴迷:“不,不是我归顺祂, 而是祂选中了我……”
他的一只手臂被扯下来,却没有再往上抓,而是下意识护住了腹部。
“我得到了祂的恩赐,神子将在我的腹中诞育。”
夏恩恼火地继续掰他的手指:“你个疯子,雄性怎么可能怀孕!这是雌性的特权!”
“你不懂,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是全宇宙生命的源泉,是生育权能的具现化。所有生物之所以拥有基因,能够复制,分裂,延续,那都是因为祂定义了生命法则。”
布什低头看向自己,眼神中充满了病态的怜爱:“祂能将孕育子嗣的权力赋予任何个体,因为众生的繁殖行为本就是祂力量的延伸。”
郑从华看了直摇头:“这人没救了,铁血邪教徒一个,母神毒唯。”
信仰如此强烈,他不可能是进入副本接触森之黑山羊后才被污染的。
布什·歌门在现实中就是森之黑山羊的信徒,加入队伍来到这里是为了一场崇高的朝圣之旅。
果然,会主动选择进入绝境副本的只有不怕死的疯子和受虐狂。
“邪神的走狗,”白湮昼对这种人最没有好脸色,“把你在这扔下去真是便宜你了。”
布什阴恻恻地嬉笑,他根本不在乎母神的其他追随者是死是活,况且死亡也能取悦那位残忍的至高母神,所以一路上他津津有味看着玩家屠杀夏盖,没有阻止也没有提醒。
夏恩的力气很大,就快把布什负隅顽抗的手指全掰断了:“下去吧你!”
“神子就要诞生了……无谓的抵抗……”
布什释然地松开手,最后喃喃说出的话语消散在高空的狂风中。
他直直往下掉,正对着半透明大心脏的位置,似乎是故意选择在此刻放弃自己。
这具人类的身躯落在心脏上,却没有摔碎,也没有把看似柔软的大心脏撞破。他如同夏盖入侵人脑时那样,轻松跨越表层,被以未知物质构成的心脏逐渐吞没,过程宁静无痕。
“怎么会……”夏恩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他和我的女儿,融合了……”
郑从华不解道:“你的女儿?”
夏恩扇动翅膀的频率稍微变慢了一些,眼神更加凝重地注视着大地:“你们看,那些狰狞的血管里流淌着她的血,那颗核心是她尚在跳动的心脏……”
血管的交汇之处,原本如装饰物般的半透明大“心脏”似乎真的搏动了一下。
“她是新的南极夏盖女王,在异变进化中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一部分,用自己的肉身滋养大地与虫群,为了丰饶,为了存续。”夏恩痛心疾首地说道。
郑从华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这么反感母神……”
试问谁看见自己心爱的孩子变成这副模样,不会恨透罪魁祸首?
狂风将夏恩拟态出的长发吹起,似乎想带走她的愤怒与悲伤,却发现她固执不动。
“小心,”夜烬燃突然出声提醒,“注意战场情况。”
其他人立刻朝下看去,只见一番混战过后,地表已经堆积了不少夏盖的尸体,大部分是属于东大陆这边的,翅膀和肢体被折断,血肉模糊如一摊烂泥,其中夹杂着一些南极特产的大型雌虫,状态也不怎么好。
它们有的刚刚被击落,尚存活性的神经使腿部抽搐几下,有的早已丧失生命,被埋在其他虫的残骸下面,看不出原状。
如果只是死了一地的虫子,倒是不值得夜烬燃留意,他甚至不会呼叫其他人。
真正的异常出自血管。
血管在吸收夏盖的残肢断臂,一条条深红色的管道像是突然活了过来,蠕动消化落入缝隙中的尸体。
落叶归根,孩子回归母亲的怀抱。
“她在吞噬我的虫群!”载着众人的夏盖女王愤怒地吼叫道。
被吸收的血肉化作一种金色的能量,顺着血管向中部传输,最终汇聚在大心脏之中。获得补给后,它开始更加猛烈地跳动,原来之前的活动征兆并不是错觉。
半透明鲜红的胶质中,包裹着某种散发不祥气息的黑色物体,伴随跳动一点点变大,逐渐填满心脏中的空腔,即将破壳而出。
这个自布什·歌门腹中诞生的子嗣寄生在虫母的核心上,贪得无厌地吸取虫群的营养。它初次降世,天真纯洁,没有是非判断力,却是最纯粹的恶意化身。
黑色团块状怪物蜷缩在心房中,隐约可见分化出粗壮庞大的四肢与近似树冠的上半身。
“是黑山羊幼崽。”夜烬燃一眼认出了这种诡异,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它会代替母神接受信徒们的供奉,是母神赐予虔诚信徒的宝物。”
郑从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她在论坛的诡异图鉴攻略中看到过这位的鼎鼎大名,是无数大佬玩家谈之色变的力量型选手,就连出动军队都很难把它拿下。
黑山羊幼崽的铁蹄之下,有着无数生灵哀嚎的幽魂。
夏盖虫族内战激烈,可供玩家驱使的力量大幅缩减,想和黑山羊幼崽正面对抗,不从系统商店里搞几台坦克过来是毫无胜算的。
“黑山羊幼崽会吃掉对母神不敬的一切生物,”情况危急,夜烬燃尽可能快地向大家说明,“最好赶在它出生前解决掉它。”
夏恩欲言又止,虽然那颗核心属于她的女儿,破坏掉它,很可能意味着女儿的生命也就此终止,但她更不想母神的污秽子嗣成功降世,造成更大的牺牲。
她脸上闪过配得上统治者身份的决绝,坚定地说道:“对!趁现在,杀了那只怪物!”
作为血脉相连的至亲,她能“听”见女儿的哀哭,因孕育着力量超群的禁忌生命而痛苦万分。虫群的精神链接此刻成为一条传递悲伤的锁链,女王与女王皆被围困。
夜烬燃看向夏恩,敏锐地注意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还有个更方便的办法,我们可以试试驱逐咒。”
驱逐咒,有时也叫送神术,可以把一些与邪神有关的诡异遣返回外太空。
“你说得对,”白湮昼点头附和道,“我以前碰见黑山羊幼崽,又没有足够火力时,就会用这种方法取巧获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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