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煜清浑身湿漉漉的,夏闻竹擦了又擦,一时也擦不干,索性调高空调,对着他吹。
沈煜清脸颊肉眼可见地红了,想开口,却在对视时,愣住了神,夏闻竹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相望,唇角微弯,梨涡若隐若现。
很多年的下午,他也这么看着自己。
沈煜清别开脸,雨打在窗户上,模糊了街对面的招牌。
夏闻竹贴在他胸口,呼吸声清晰可闻,沈煜清闭了闭眼,脑海里想起这些年,夏闻竹趁自己不注意翻窗逃跑,抓着玻璃杯碎片自残,跑到顶楼一跃而下……
沈煜清低头看了眼,夏闻竹安稳地靠在他怀里,摆弄他那部翻盖手机。
沈煜清皱起眉,方才在仓库,夏闻竹确确实实叫了自己名字。
那么他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沈煜清毫无头绪,不敢轻举妄动,两手撑着座椅,绷着脊背。
夏闻竹不明所以,伸手擦掉他泪痣下的水珠。
空调风吹了会儿,沈煜清头发不再滴水,眼眶通红,不像是哭过的样子,反而是心里过度的紧张,高压下不自觉地红。
夏闻竹揉了揉他的脸颊,说道:“你别慌,我腿上这个伤就看着吓人。”
沈煜清一言不发,盯着他腿上的绷带,没见着渗血,片刻问道:“哥,腿还疼吗?”
“刚刚你给我止血的时候,消毒水往伤口上倒的时候有点疼,现在绑上绷带,倒是感觉疼麻了,没什么知觉。”
沈煜清皱起眉,还有些担心,拍了拍前排座椅,“曹叔,还有多久才能到医院?”
曹叔转动方向盘,头也没回道:“快了,过了这个红绿灯就到了。”
夏闻竹循声抬头,这才发现司机是前两天带他去孤儿院的人,连忙打招呼道:“曹叔好,刚刚视线有些暗没注意倒是您,真不好意思。”
“不打紧。”曹叔没多寒暄,踩下油门,连超了好几辆车,停在了医院楼下。
夏闻竹坐上轮椅,一路匆忙检查,消毒包扎,转进病房时已是深夜,走廊静悄悄的,病房亮着暖白的灯。
夏闻竹抓着轮椅扶手,刚想站起身,沈煜清搂着他后腰,抱上床,转身往外走。
夏闻竹愣了下,问道:“诶,你去哪?”
沈煜清一手抵着门,没回头,“我去送送曹叔,他有事要先走。”
“哦。”夏闻竹撇撇嘴,靠在枕头里,看他关上门,感觉身下硌得慌,掀开被子,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是心理作用。
刚刚沈煜清抱自己时,夏闻竹想要伸手勾住他脖子,却被躲开了。这小子之前挺主动,趁自己不清醒拥抱亲吻什么都做过,怎么现在开始避嫌了?
夏闻竹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想不通,盯着窗外的雨,叹了口气,心情被搅得乱七八糟。
床头的电子钟闪烁着时间,许久过去,沈煜清推门进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没有说话。
麻药劲过去,膝盖的伤口隐隐作痛,夏闻竹攥着床单,先开口道:“那医生给我消毒的时候可疼了,我觉得他的手法还没你好。”
“对不起哥,我应该找个经验更丰富的医生。”沈煜清低头搓着掌心,没敢看他。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煜清嘴唇微动,低低地应了声,夏闻竹没听清,从他这角度看过去,沈煜清低垂着肩膀,看起来蔫蔫的,像是窗外被风吹倒的狗尾巴草。
“沈煜清,你不要躲着我。”
“我没有。”沈煜清目光闪烁,往沙发角落里避了避。
“你还说没有?”夏闻竹皱起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沈煜清吓了一跳,赶忙上前给他盖好被子。
夏闻竹轻哼一声,怕沈煜清又逃,扯住他袖子不放。沈煜清长睫毛闪动了两下,自知躲不过去,只好问道:“哥,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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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假期愉快。
夏闻竹靠回枕头里,看向沈煜清,将陈旧的伤疤慢慢揭开。
“我想起来三年前遇到绑架,绑匪找来医生,催眠我,说你是杀害母亲的凶手,让我恨你,让我以牙还牙杀了你。”
沈煜清瞳孔睁大,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有这茬,只记得当时赎回夏闻竹,他倒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怎么叫也叫不醒。去医院检查,医生发现夏闻竹体内被注射了超量的麻黄碱和吗啡,造成心率上升,血管扩张,产生短暂的幻觉性昏迷,大脑正在和虚构的梦境对抗。
沈煜清在病床前守了一夜,原以为夏闻竹醒来后能恢复,没想到他记忆受损,硬生生挨了三年。
夏闻竹见他没反应,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沈煜清没回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地望着夏闻竹,眼里蒙上一层雾。
许久过去,他伸出手,碰上夏闻竹脸颊,指尖轻轻摩挲,夏闻竹扬起眉梢,主动往前凑了凑,对视了两秒,沈煜清叹了口气,蜷缩起手指,又背在身后。
“哥,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意识到当年……”
夏闻竹扶额,打断道:“你小子怎么什么事都往身上揽?我再说一遍,我失忆,被绑架,都和你没关系,明白了吗?”
沈煜清抿唇不说话,盯着地砖,两手贴在裤缝间,像个犯错的学生在走廊罚站。
夏闻竹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从小倔到大。
病房里的暖气停了,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白色窗帘轻轻摆动,夏闻竹打了个喷嚏,意识越发清醒。
他偏头看了眼窗外,树叶打着旋吹到玻璃上,黑乎乎的一团,稍不注意还以为窗户破了个洞。
夏闻竹揉了揉额角,想起十八岁,被母亲抓包他和沈煜清躺在一张床上。
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站在窗边吹着冷风,母亲抓着他的领子,半威胁半警告地让他和沈煜清保持距离。
那会夏闻竹硬生生听母亲数落了四五个小时,从天亮听到天黑,青春期的逆反心理上来,他像个木头人,一动不动盯着窗户,眼睛熬红了,路灯亮起来,梧桐叶随风飘零。
一片,两片……他记不清母亲到底说了什么,只是记得那天一共被风吹落了一百八十三片落叶。
时间回到伦敦,不远处泰晤士河水倒映着大本钟的轮廓,时针亮着光,缓缓走过十二点。
夏闻竹叹了口气,他不想看风景,视线重新回到沈煜清身上。
沈煜清抬眸,静静地和他对视两秒,脚步不易察觉地后退,只是木质地板稍微动身,不禁发出吱嘎声响。夏闻竹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那种早年被母亲刻在脑子里的分寸感再次涌上来。
也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天气,原本以为早已忘记的片段,却在成年后看见同样的雨天,下意识地想起母亲的声音。
那年她说这个不准,那个不准,再靠近一步就会把沈煜清送走。
明明他已经保持了距离,最后还是逃不过分离。
夏闻竹烦闷地捏着眉心,深吸一口气,空气潮湿,嗓子却很干,他看着沈煜清,母亲的胁迫和温哥华的重逢在脑子里打架。
夏闻竹耳边仿佛出现了两个小人,一个警告他约束自我,另一个想抱住沈煜清,告诉他,我不怪你,求你别自责,你这个样子我看着也难受。
夏闻竹咬着下唇,纠结半晌,最终抵不过心中难以名状的情愫,拉着沈煜清坐到床头,小拇指蹭了蹭他手背,心尖痒痒的,像是一片羽毛划过心底最柔软处。
沈煜清鬼抽出手,不敢看夏闻竹的眼睛,“哥,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去关一下窗。”
“欸,你别走。”夏闻竹起身要拦,小腿关节半天没动,稍微用力,酥麻感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盯着沈煜清的背影,又道:“你就不能陪我坐一会吗?”
沈煜清关了窗,再次重复:“哥,时间不早了,晚安,明天我再来陪你。”
他逃一般地走出病房,关上门,意志再也支撑不住,满脑子都是将夏闻竹占为己有的画面。
明明之前做过,但沈煜清现在不敢了,他深知当时对夏闻竹造成的伤害,难以弥补。
他半靠着病房的门,慢慢蹲下,脸埋进膝盖里,视线一片昏暗,手机叮的一声响,他没注意,沉浸在自己世界里。
沈煜清胆小,自私,他对夏闻竹的爱压抑这么多年,搬不上台面。
小时候的他一无所有,长大后遇见喜欢的人,想牢牢握在掌心,明知道囚禁不对,但长大后形同陌路他接受不了,可谁又知道,当时夏闻竹被绑匪催眠,自己这么做不过是对他造成了二次伤害。
沈煜清扯着嘴角,自嘲般冷笑,可动作幅度太小,倒像是伤口疼得倒抽气。
他恨自己还是这般无能,在宋高远手下办事这么多年,只有年岁渐长,不长一点脑子。
要是当年重新勘验一番现场,或许夏闻竹也不会精神分裂,如果他能克制住对夏闻竹的情感,不那么冲动,夏闻竹后来也不会想法子逃跑。
越喜欢,越想占有。
沈煜清明知道这样不对,要改,要像夏母说的那样本本分分地读完书,离开这个家,他在这个家,不过是一个宣传公司慈善项目的广告,不听话随时可以被替换。
但脑海里那种汹涌的,呼之欲出的感情,无法收敛。或许是命中注定,沈煜清在一系列打压中,触底反弹,紧抓着夏闻竹不放,想和十六岁喜欢上的人,天长地久。
窗外雨声不止,沈煜清和夏闻竹隔着一道门,记忆里那个无法言喻的雨天,爱意尽现。
十六岁,初夏。
早自习窗外下了一场大雨,原以为升旗仪式会取消,不曾想,班主任抱着试卷进班的那一刻,雨停了,头顶响起升旗铃声。
普通漫长的一天,沈煜清跟着大部队往操场走,路过升旗台,迎头撞见夏闻竹。
学长的白衬衫随风扬起,他晃着手里的演讲稿,挑眉微笑,明媚得不像话。
沈煜清早上刚被夏母训过话,夏父也不搭理他,整个老宅上下都在冷暴力他,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讨好所有人,但宅里所有人都把当空气,不高兴还会翻他几个白眼,踹他两脚,只有夏闻竹,从一而终的维护他,对他好。
苦涩的情感连接着青春期的悸动,沈煜清怔愣在原地,望着夏闻竹的笑脸,不知作何反应。
这一刻很像青春剧里心动的瞬间,彼此俗套对视,收不回视线,脑袋一片空白,忘掉了早自习背的课文,只记得他的笑脸,拥挤的操场,还有广播里,他的声音。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沈煜清很庆幸今天是周一,因为升旗,他们都得穿着白衬衫,打着领带。比起另一套校服,他心想自己在夏闻竹面前穿这套或许会更精神点,路过时说不定夏闻竹会看见他。
愿望成真,高一队伍路过升旗台,迎头撞见夏闻竹,短暂眼神交汇,沈煜清早起烦闷的心情荡然无存。
沈煜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是无法抑制的怦然心动,无一不是老师口中早恋的征兆。
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夏闻竹?
沈煜清低着头,眼前的绿草坪变成一个个模糊的色块,他满脑子都是要是被夏阿姨知道自己对夏闻竹意图不轨该怎么办?
也不知是不是平时打压惯了,喜欢的那颗心一次次被夏阿姨浇灭,但和夏闻竹待在一起时总会燃起新的火苗。
风吹过,操场的枫叶哗哗作响,夏闻竹离他很远,手里拿着的演讲稿变成一个小黑点。
沈煜清远远地看着,隔着两个年级,汹涌的感情无形中流出,好在校服遮掩了心动,至少在别人看来,他不过和身边同学一样,在昏昏欲睡的清晨,站在操场,等着下课铃声。
滴答滴答,医院走廊的钟声将沈煜清拉回现实,他低头看了眼手机,瞳孔骤然缩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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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更
沈煜清的晚安,等于告别。
天亮后夏闻竹走到门边,没见到沈煜清,只见一排西装笔挺的保镖站在门口,全是不认识的面孔,一半东亚人,一半中东人,个个腰间都配着电棍,站在走廊两侧。
夏闻竹和他们说话也不回答,紧紧盯着走廊,电梯和楼梯口的动向。
夏闻竹挠了挠后脑勺,也跟着看去,这一层别说有人了就连值班的护士都没看见。他收回视线,视线在保镖间来回逡巡,皱起眉头,这几个东亚保镖,都梳着中分发型,有点像韩国人。
他改用英文问了两句,其中一个肩上配着老鹰徽章的保镖走到夏闻竹面前,脸色阴沉,用中文要求夏闻竹回到房间。
他中文说得很好,但态度极差,和之前陪在沈煜清面前的保镖完全不同。见夏闻竹不动弹,二话不说撞开他身后的门,再次命令他进病房。
夏闻竹吓了一跳,趔趄后退,走到衣架前,从大衣口袋里翻出手机,试了好几次开关键,手机才开机。
他颤抖着手,给沈煜清发短信,问他去了哪里,门口的保镖又是什么情况。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短信石沉大海,夏闻竹盯着聊天页面,眼眶发红,屏幕上的字变得黑点,看不清了,心脏像是被猫挠一般难受。
他蜷缩起身子,膝盖上的伤口渗出血,撕裂般的疼,强迫自己清醒。
关系最差的那几年,不管沈煜清去哪都会告诉自己一声,而现在留他一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伦敦,究竟是何意,难道宋澜舒那边又出现了什么幺蛾子,他来不及通知自己,匆匆跑去处理?
夏闻竹想不通,如果他忙着去处理为何要换保镖,难不成他被人威胁了?究竟有什么能威胁他,夏闻竹想了一通,沈煜清现在身居高位,公司里能有谁会威胁他。
夏闻竹长呼一口气,高度紧绷的神经在一点点断裂,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睡过去。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夏闻竹用力按了按膝盖,纱布血迹斑斑。
又过了半小时,阳光照进来,窗外的叶子又落了,昨晚关窗的人迟迟没有回应。难道自己就这样被抛弃在异国他乡吗?
夏闻竹的心慢慢沉下去,眼角无意识地滑落一滴眼泪,他低着头,盯着晕开的床单,恍然意识到他对沈煜清的依赖,已经无可自拔。
他害怕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怕被抛弃,怕一切回到原点,这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夏闻竹闭了闭眼睛,连带着神经末梢隐隐抽痛,他抹了把眼角,再次盯着手机,想记住置顶的号码,但记忆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认不清手机上的字。
“沈煜清,你在哪里?”他呜咽出声,房间静悄悄的,没人回答。
眼睛被蒙上一层雾,世界白花花一片,父亲的遗像再次出现在脑海里,夏闻竹用力扯住头发,头皮刺痛,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为什么…。要抛弃我?你们…为什么都要抛弃我?”
病房外的保安探出头,浅看一眼,拨通蓝牙电话。
时间又过去两小时,病房的门依旧紧闭着,夏闻竹心底的防线慢慢塌陷,抬起头,窗外的阳光刺眼极了,照在身上却很冷,他裹紧床单,记忆又回到了绑架的日子。
阴冷逼仄的仓库,针管抵上小臂,用力一扎,冰凉的液体顺着记忆一同连接大脑神经。
夏闻竹逐渐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他走下床,膝盖微微颤抖,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他推开窗,雨后的空气里带着潮湿的烟草味,医院怎么会有人吸烟,大脑乱成一团,似真似假的梦出现在面前。
夏闻竹再次想起绑架,窗外是葬礼,金鱼睁开眼睛,直直瞪向他,女巫也在倏然摇铃,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世界摇摇欲坠,夏闻竹跪倒在地,抓挠手臂,这次沈煜清不在身边,手臂被抓的鲜血淋漓。
这和记忆里的割腕的疼痛不同,夏闻竹又用力了些,心口像是燃起了火,火光冲天,意识变成一片废墟。
他心血来潮的时候,感情变成一条单向的线,自残,跳楼的念头就像是毒品一样在脑海里刻下深深地印记。
临近中午,医生拎着医疗箱进来检查,他戴着口罩,眼睛没有一丝波动,给夏闻竹包扎完伤口,翻出温度计一测,夏闻竹发了高烧。
他喊来护士,吩咐几句,少顷护士推着点滴车进来,给夏闻竹挂了水,又在他四肢绑上绷带,无法动弹,就像是看管精神病一样。
精神分裂不断加重,夏闻竹像是换了人似的,一会盯着天花板,满脸恨意,一会意识清醒,望着虚掩的病房门,等着沈煜清出现。
愿望总落空,清醒时他只能看见保镖的黑西装,还有腰间的对讲机,闪着莹莹的光。
一连烧了两天,护士一给夏闻竹解绑,他就开始焦虑地抠指甲,指尖被扣得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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