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结果还是感到惊奇了。
萧游旁边的沉宸一把抓起盒子里的东西,举到灯下,“邱宝珠,这是水晶吧?还是托帕石?”
半透明的紫色玉石半透着光,随着在指间转动,紫色的深浅也在流淌变幻。
“紫翡。”邱宝珠如梦方觉。
其实包间里的这些人,除了个别,早早地就将只识衣衫不识人摆在了一言一行中。
只不过他上辈子心无城府,见谁都是好人,
哪怕到最后和邱翡一起被孤立,也认为是身份不同导致他们玩不到一起了。
邱家和萧家的家世对比,邱宝珠送不入流的是怠慢,送太珍稀的则是仰攀。
众人围过来,连声惊叹,想从沉宸手中拿走把玩把玩,萧游率先夺回,“别他妈瞎碰,碰坏了老子干死你们。”
萧游托着玉石,满意极了,“邱宝珠,这个你花了多少钱买的?回去了我让我妈给我打个吊坠去。”
“具体多少钱我忘了,但这是我很喜欢的收藏品。”邱宝珠透过对面十七岁的萧游,看见了后来二十岁的萧游。
他一直清楚记得那天下午的室外景色。
夕阳是血一样的颜色,本来如油画的色彩,在这件事后,漫天红色的云像糊上去的蚊子血,发黑发腥。
“要带走我的人,好歹也应该向我打一声招呼。”卫樹牵着他的手,邱宝珠感觉到卫樹怒极,表面上却比平时看起来要更从容得体。
“您说呢,萧先生?”卫樹看向萧游的父亲。
萧游父亲连连说“是是是”,转身重重一耳光甩在萧游的脸上,有血从萧游的嘴里溅出来。
那是邱宝珠和卫樹之间出现隔阂的开始。
他本以为只要解释清楚自己不是要跟萧游走,卫樹就不会生气了。
因为卫樹一直特别好哄。
结果他被拖到房间里。
卫樹当着他的面,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鞭子,是很漂亮秀雅的兔毛小羊皮鞭,手柄镶着一颗粉色蓝宝石。
如果它不是作为教训自己的工具,邱宝珠会以为它是什么艺术品。
这种鞭子打人几乎没什么痛感,说是什么情趣用品倒更妥帖符合。
但在当时的情况下,邱宝珠受到惊吓,他以为卫樹要殴打自己。
体型体力上,他都占不了卫樹的便宜。
他哭得奄奄一息,说要和卫樹分手,要离开卫家。
卫樹看着他,将鞭子收了回去。
邱宝珠之前经历过家道中落,自诩心理素质过硬,却还是身不由己生了场病。
他当时被卫樹吓坏了。
病愈后,卫樹告诉他,他不用再去学校了。
他那时候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也没把萧游说的话放在心上,他从床头跳起来,把床头柜上的东西疯狂往地上砸,然后和卫樹爆发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
他不明白为什么卫樹这么独断专行,恋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起码卫樹做的有关他的一切决定,都应该预先征求他的同意。
如果他不同意,卫樹就不能做。
“你凭什么不让我去学校?”
“手机还给我,我要告诉我妈妈!我要告诉邱翡!”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卫樹对其他人的漠然和冷酷永远不会在邱宝珠身上发生。
他哄着邱宝珠,吻着他,漆黑的眼底映出邱宝珠被泪水糊满的脸。
“宝珠,这个世界太危险了,我是为了你好。”卫樹总是这么说。
邱宝珠后来恨自己蠢,将所有勇气用在了和卫樹理论"为什么"“凭什么”这种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事情上面。
卫樹让他见识到了绝对的权力和话语权。
邱宝珠可以说“我不”,但整个卫家,没有一个人会听他说。
也就三年。
世事就全然变了一番模样,天地倒了个个,天变了成地,地变成了天。
简单吃了几口东西,邱宝珠起身祝萧游生日快乐,要提前离开。
“干嘛干嘛,你提前走啊?没这样的。”萧游含着一口饮料咽下,咽下后,“你要去约会?”
邱宝珠淡淡一笑,“去找邱翡乱/伦。”
“……”
几声“我靠”在少年身后起伏,最后隐没。
邱宝珠接过侍应生递来的书包,走出餐厅。
重活一世,他并未想过与班里同学强化情谊,只打算随心。
他以前想不通,不明白平时那么要好,怎么后来他家里一破产,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
后来卫樹告诉他,真情的“真”和真金白银的“真”是一个意思。
那么,就算他不再花心思维持,只要邱家一日不倒,他和他们就都会是“朋友”。
室外已经是黑夜,宁康是国内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夜晚甚至比白日还要热闹。
少年单肩背着书包,在路边买了碗加坚果的冰淇淋,他想吃很久很久了。
坐在冰淇淋店旁的长椅上,邱宝珠大勺大勺往嘴里喂冰淇淋。
他现在还没有被卫樹养得一身娇气毛病,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吃了要腹泻那吃了要恶心。
十七八岁恰是胃口最好的时候。
一勺一勺的冰淇淋吃进肚子里。
这下除了四肢还是热的,身体已经由内而外冰透了,他肚子里像揣了块硬邦邦的冰。
爽翻了!
邱宝珠哈了口冷气,把空碗放到一边,拿出手机给邱翡发短信。
夜色已浓,邱翡应该也要回家了吧。
收到消息的邱翡比下午时还要疑惑。
往常邱宝珠出去玩,不到深更半夜都不会回家,可今天才八点不到,这么早散场?
邱宝珠这个人,看起来伶俐,其实笨得不行,分不清好坏,过于单纯善良。
班里那些人,不说拜高踩低,但阶级分明,永远利益至上,实在没什么来往的意义,也就邱宝珠能总跟他们玩。
[邱翡:你结束了自己先回去吧,我还要学一会儿。]
看着邱翡回复的消息,邱宝珠叹了口气,扭头又要了一份黑巧冰淇淋。
邱翡爱学习是好事,邱翡若是和他一样不爱学习,后面邱家破产,受到严重打击的父母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
邱翡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邱宝珠虽然目光逐渐变得失神呆顿,耳朵却还机警,冰淇淋店店员一声“顾客您的黑巧冰淇淋好了!”,他立刻就把手掌伸了过去——
“谢谢。”
少年刚舀了一大勺满足地喂进嘴里,突感浑身发毛。
不是被冷出来的,他并不觉得冷。
邱宝珠挽起衣袖,汗毛竖起来了。
为什么?
他想到卫樹说的,要永远相信人类作为动物在厨艺潜伏的危险时与生俱来的直觉和本能。
邱宝珠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四周,从左至右,每一条道路,每一个方向,每一处角落。
冰淇淋冒着白雾,冷意穿透碗底直达掌心,又攀着血管传遍全身。
车水马龙,人影幢幢,热闹喧嚣,烟火人间。
危险在哪里?
卫樹就会骗……
少年的戒备尚无着落之时,终于看见了不断移动变换的行人群影之后的危险来源。
男生一身简单到极致的T恤与黑色牛仔裤,脸上有几处显目的擦痕,神寒形削,悠远淡漠地看着邱宝珠。
他比少年眼前的一切事物加起来还要清晰,还要有存在感。
邱宝珠下意识将冰淇淋背到了身后藏着。
满肚子的冷意开始朝四肢发散,邱宝珠想站起来扭头离开,却发现自己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樹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没关系,现在的卫樹还不是卫家家主,邱家也没有破产。
一道声音不断在邱宝珠耳际回响。
自己如今有钱着呢。
邱宝珠看到了卫樹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出现毛边的帆布鞋,卫樹现在好穷,他奈何不了自己。
他能感觉到,卫樹的目光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很久,只是宛如扫视一个陌生路人那般短暂。
邱宝珠的心安定下来,同时也抚慰好了自己,慢慢拿出了背后的冰淇淋碗。
吃了几小口冰淇淋,邱宝珠余光瞥到了卫樹在自己所坐的长椅旁停下脚步。
“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店员礼貌问道。
“一份树莓红茶冰淇淋。”男生声音带着莫名的哑意。
树莓红茶冰淇淋?我喜欢的。邱宝珠垂着眼心想。少年时的卫樹可比后来的卫樹有品位多了。
邱宝珠嘴里的冰淇淋含至融化温热,他咽下去,像咽了一口熨帖的温水。
怎么还不走?
他的冰淇淋都要化了。
“您的冰淇淋好了。”店员清亮的声音响起。
一阵纸袋的窸窣声过后,窗口身影迈向与邱宝珠相反的方向。
察觉卫樹离开,邱宝珠这才抬起头朝对方离开的方向看。
他黑漆漆的长睫下掩着一双绿艳艳的、含笑带梦的眼睛,此刻却有些昏昏茫茫。
良久过后。
少年泄愤似的往嘴里喂了一口冰淇淋,咀嚼时的腮帮子像在使小性子,实际满腹疑惑和苍凉。
上辈子卫樹不是说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吗?骗人。
他到家时,何英洁就已经在家了。
房梁挑高的客厅,看不出实际年龄的女人坐在光华璀璨的多层水晶灯下。
她敷着面膜,如瀑黑发挽及两耳后,连坐都坐得优雅贵气。
此时,她手捧一本时尚杂志正看得入迷。
邱宝珠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何英洁,他尽量放轻动作,不惊扰对方。
可还是被很快注意到。
这个时期的何英洁还很爱他,但凡他有点风吹草动,何英洁都能马上关注到。
何英洁“啪”一下合上了杂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只能扶住面膜的两边,“宝宝回来啦?到妈妈这儿来。今天客户送了妈妈好几套首饰,你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和邱翡一样。
邱宝珠也将近十一年没见过何英洁了。
最后与何英洁的一次见面是在宁康面积最大的太平机场。
邱宝珠记得那天是浓阴天,老天在为他们的分别挂脸。
他在卫樹的陪同下赶到机场,几次给何英洁和邱金言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眼看着登机时间快到了,何英洁才接了邱宝珠的电话,但语气勉强,也不耐烦。
“不是跟你说了不用送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
“你还把卫樹也带来,你真是……”
“邱宝珠,比起小翡,妈妈觉得你真是差劲透了!”
邱宝珠那时候在读大一,同时也在申请英国的艺术大学,他从未像那般努力到头昏脑涨过。
面对何英洁的气急败坏,邱宝珠当时手足无措,他扭头对卫樹说:“我妈妈以前不这样。”
后面碰面后,他目送父母登机。
再之后,他没再见过他们。
何英洁留给邱宝珠的印象大多是家中破产后的。
她保养得宜的面庞出现了明显的皱纹与斑点。
为了节省时间、方便打理,她的长头发剪到刚过肩,但没过多久成了一把干枯稻草;她为菜市场的缺斤少两从菜市场一路骂到家中,骂到邱宝珠和邱金言头上。
她跟邱金言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基本都是为了钱,为了失去的钱,为了还未得到的钱,夫妻俩都因此改头换面,变得凶神恶煞。
邱宝珠那时候才逐渐明白,太过贫穷的人是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生活的,东山再起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重活一世,藏在记忆深处的何英洁也再一次回到了邱宝珠的眼前。
他大梦初醒,唤了声:“母亲。”
何英洁也不知这孩子在发什么愣,她噗呲笑出声来,手指按住面膜,“你跟谁学的这文绉绉的叫法?还是叫妈妈吧,我听着不习惯。”
“快过来。”她眼中的爱意都快盛不下了。
佣人将成套的首饰依次摆放到桌面。
许多品牌注重设计与传承,并不会一味追求石头的价值。
一旦追求,一般都是价值连城。
眼前这些,好坏掺半。
换做少年时期的邱宝珠一定恨不得全部收下。
可和卫樹在一起的时光里,卫樹给了他太多想要的没见过的珠宝,对方甚至亲自去佳士得拍卖行买下了一颗成交价高达四百万美元的矢车菊蓝宝石。
“这个吧。”邱宝珠拿起一枚戒指。
戒指主要使用了蓝宝石和蓝绿碧玺,有点像顶针。只不过戒托使用了镂空绿叶造型,宝石嵌于其上。
何英洁一直偏头在打量他,忽感他今天淡定得过分了些。
换做平时早就高兴得跳起来了。
“都不是很喜欢吗?”何英洁问道,“感觉你好勉强哦。”
“我没有。”邱宝珠咕哝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少年转身,“邱翡应该快到家了,这些先别收,等会让他也挑两个自己喜欢的。”
何英洁重新翻起杂志来,“邱翡又不喜欢这些东西,你别瞎操心了。”
“那也应该问问。”邱宝珠朝佣人看过去,他瞳孔在不算明亮的展台灯下呈现出一种发凉的墨绿色,让人感到有些陌生。
明明,家里最好应付的就是宝珠少爷了。
邱宝珠很快又低下头把玩着手里的戒指。
蓝宝石是命运之石。
或许是因为无缘由地回到了过去,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现在对蓝宝石会多几分青睐。
“妈妈。”
“嗯?”何英洁不论在忙什么,只要听见了邱宝珠叫她,都会有回应。
“舅舅最近在忙什么?”
“你舅舅啊?”何英洁想了会儿,说,“鬼知道他在做什么,大概又跑哪个国家玩儿去了吧。”
“爸爸跟舅舅最近有联系吗?”邱宝珠又问。
何英洁不解,“你不是最不喜欢你舅舅吗?你爸爸知道你不喜欢,很少和他来往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邱宝珠在卫樹手底下讨生活,练就了常人比不上的撒谎本领,除了对卫樹无效,其他人基本上不可能察觉他是在胡扯。
“啊,就是,”邱宝珠把戒指戴到手指上,慢吞吞说道,“今天我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听见他们聊天说,中间有个同学的亲戚,他舅舅和他爸一块搞投资,在国外被人做了一个局,好像是花了十几个亿投资还是收购,不仅是个空头支票,而且对方还强制转移了几十个亿的债务到他亲戚头上,前不久刚摘牌宣告破产,现在应该还在清算期吧。”
邱宝珠说得笼统,当年的具体情况他知道得不算详细,邱金言和何英洁向他隐瞒了许多。
他后来问卫樹,卫樹也只告诉他大概。
大厦坍塌倾覆,往往只需要重击它的地基,邱家的地基实际上是何英洁。
何英洁认真听完后,说了一句:“是吗?阿弥陀佛,他们可真倒霉。”
“……”
不过片刻,她笑了笑。
“你是不是在提醒我,不要让你舅舅参与我们家的生意,你不信任你舅舅?”何英洁本想说小孩子不要想这么多,也不要管这么多,这都是大人的事。
看着邱宝珠那双绿莹莹的眼睛,话到嘴边却成了,“明天我让助理去查查你爸和你舅舅的行程,你放心,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不会坐视不理。”
邱宝珠点了下头,“好。”
“去睡觉吧宝宝?明天还要去学校呢。”何英洁望了一眼时间,她探头去看佣人,“宝珠的校服熨好了吗?”
邱宝珠往楼上走着,他停步提醒,“还有邱翡的。”
何英洁恍然,“对,还有邱翡。”
少年继续往二楼房间走。
邱宝珠没指望短时间内改变何英洁的观念,实际上,以后可能都无法改变。
就像后来,他怎么也无法让何英洁再叫他一声“宝宝”,怎么也无法让何英洁像以前那样爱他。
不过,他会对邱翡好。
日光落在阳台上,金色从窗帘底部的缝隙钻进房间。
邱宝珠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属于清晨才有的蓝色昏暗。
他猛然坐起来,下意识朝身侧看过去。
空无一人。
不是在卫家了,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重新倒下去,拽着被子盖过头。
在卫家的话,他不可能单独睡一个房间。
就算向卫樹委婉地表达今晚想自己单独睡,卫樹也会装作听不懂。
“那今晚就不做。”卫樹那时候已经修炼成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独裁者。
然后第二天,邱宝珠但凡有即将要苏醒的迹象,他后面的呼吸就会悉数被卫樹吞隐。
一直到天彻底亮,他沉沉昏睡过去,卫樹则神清气爽前去公司。
邱宝珠慢慢将被子掀下来。
那时候他神思混沌,他认为自己应该感到幸福快乐,即使他没有产生幸福快乐的感受。
他只是认为应该而已,起码心里能好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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