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毓辞自己扯掉了留置针,正拖着那条还麻木的腿挣扎着往边上的轮椅挪,腿上刚做完手术的伤口崩裂,很快在病号服上洇出了血痕,但主人却毫不在乎。
杨主任永远记得,文毓辞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虚弱的脸,神情明明阴翳得可怕,却隐隐却透出一股绝望的意味,猩红的眼眶里满是血丝,苍白的脸颊上不知是泪还是疼出的汗。
他们医护人员不是没有劝过对方,让人不要急着出院,否则可能影响正常行走。但不论怎么劝说,文毓辞都是无动于衷,仿佛丝毫不将自己的腿放在心上。
医院终究还是没能拦住文毓辞,他就那样拖着一条伤腿出了院。
思绪逐渐回笼,杨主任对奚源叹道:
“我们医院是很尊重病人本身意愿的。病人既然非要出院,那就是有不得不出院的理由,我们肯定是配合的。”
奚源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话问得实在没道理,文毓辞要走,这医院能拦吗,又敢拦吗?
于是他无奈道:“您继续说。”
见文毓辞脸色虽黑,却始终一言不发,和之前治疗时难搞的样子简直两模两样,杨主任的胆子渐渐就大了起来。
“这伤本来是应当慢慢养的,但是患者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后续复诊也很少来,情况就恶化得更严重了。”
奚源有些头疼,“劳烦您先给他看看,现在他的腿到底如何了,还能不能治好。”
“好。”杨主任应声,“那就先到诊台上,我看看现在的状况。”
文毓辞却没动,脸色黑沉,并不情愿的样子。
于是奚源凑近他,小声道:“你都答应我了,配合一点,我们文总一向说话算话的,是不是?”
文毓辞咬牙道,“不要拿我当小孩哄!还有,我根本没有答应你。是你...”
奚源作势要抱他,文毓辞话说到一半顿时戛然而止。
奚源故意拉长了语调,“再不去,我就要抱你过去了——”
文毓辞瞪了他一眼,眼睛里的情绪却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奚源依然不为所动,大有你不过去,我就帮你过去的意思。
最后文毓辞咬了咬牙,终究拗不过他,只能不情愿地上了看诊台。
台子有些高,他上去的动作难免不利索。奚源似是怕他摔了,一直在边上小心扶着,并主动接过了他的手杖。
大概是怕文毓辞没有手杖内心不安,他拿走时还不忘安抚道:
“在台子上拿手杖不方便的,我先帮你拿着,下来了就还给你,听话哈。”
文毓辞:......
他终于意识到,奚源是真把他当小孩哄了,但他内心却硬是生不起怒火来。若是换作别人这么说,文毓辞必然会帮他醒醒脑子。
但眼前这人是奚源,于是文毓辞什么刻薄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还觉得耳根隐隐有些发热。
杨主任倒是没有在意他们这边的暗流涌动,见文毓辞躺好了,就带上医用手套,示意对方把裤子掀起来。
文毓辞本来带着点血色的脸颊几乎是立刻白了下去,他牢牢按着自己的裤子,神情阴沉得可怕。
“这...”
杨主任见状,求助的目光投向奚源。
奚源皱了皱眉,但没等他劝说,文毓辞就主动开了口:“奚源,你出去。”
“你出去,别在旁边看着,让杨主任检查就行了。”
担心奚源不肯走,文毓辞补充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会说话算话做完检查,有杨主任在,你没有必要一直在这里盯着看。”
他避开了奚源的视线,把目光投向杨主任:“对吧,杨主任。”
“对对对。”杨主任几乎是瞬间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是这样的,检查的时候是不适合有别人在,你去帘子外等吧。”
文毓辞皱了皱眉,其实他更希望文奚源直接去诊室外,但想想奚源估计不会同意,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奚源虽有些犹豫,但见两人都这么说,朦朦胧胧间也对奚源希望他出去的原因有所猜测。
于是他同意了,朝外走去:“好,那我就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帘子被拉上,挡住了奚源的视线。
帘子内,杨主任小心翼翼地问道:“帘子拉上了,您这...可以把裤子掀起来了吗?”
文毓辞敛下眉目,将西裤捋了上去,露出膝盖和小腿。
腿上的疤痕扭曲蜿蜒,几乎从膝盖横贯了整条小腿,在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肌肤上,望去只觉触目惊心,足以可见受伤时的惨烈。
死气沉沉,丑陋又狰狞,难看死了。幸好没有被奚源看见,否则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讨人厌的表情,文毓辞冷冷地想着。
他偏过头似是不想再多看一眼,冷声道:“要看就赶紧看,快点。”
仿佛是不想被外面的人听见,文毓辞特意放低了声音。
奚源在帘子外能听到里面细细簌簌的动静和对话声。
“按这里有感觉吗?疼不疼?”这是杨主任在问。
“有点疼。”
“那这里呢,麻不麻,还有没有知觉?”
“有知觉,不麻但是疼。”
.......
文毓辞的语调冷冷的,像是很不耐烦,但确实配合地回答了所有问题。
奚源在外面都能想象出这人沉着张脸,不情愿却只能回答的样子。他一时间又想起了曾养过的那只傲娇小猫,只觉得手心痒痒的,想撸点什么。
如果把猫换成文毓辞......
奚源想了想,居然觉得摸起来会更舒服。之前在晚会上,他一时脑热揉了揉文毓辞的头,那头黑色短发看上去就很柔顺的样子,摸起来也确实很柔软。
啧,真是疯魔了,奚源打住了自己荒唐的想法,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敢想。
这次检查在文毓辞的有意配合下,结束得很快。
大概只是五分钟,杨主任就问完了所有问题。
帘子拉开时,文毓辞已经整理好了衣服,整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不像是刚接受完检查,倒像是在什么重要会议上。
见奚源走了过来,杨主任知趣地让出位置,“我先去整合一下检查的情况。”
奚源对他颌首:“好,幸苦您了。”
“应该的,应该的。”杨主任摆了摆手,不再多话,转身离开了。
奚源正要扶文毓辞下来,文毓辞却避开了他的手。
“不用你,把手杖给我就行。”
“好。”奚源从善如流,主动递过了手杖。
见他乖乖顺从,文毓辞心中不知为什么反而有点不快,明明奚源完全听从了他的话。
但是之前就没见奚源这么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想到这他心底越发不痛快了。
“你背过去,不要盯着我看。”
奚源有些无奈道:“我要是不盯着你,这台子这么高,医院的地板又滑,你万一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摔就摔了,大不了把我摔死,你刚好可以摆脱我,这不是正合你意。”
文毓辞心中不快,说出的话也带刺。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这简直像是在和谁赌气一样,幼稚又可笑。
他和奚源现在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资格赌气。奚源听到这话,恐怕是当笑话听的吧。
但让文毓辞说点什么补救,他又做不到,他从来就不是什么灵活会说话的人。
他的唇微动了动想解释,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于是他偏过头,不再看奚源。
算了,在奚源眼里,只怕他早就是个笑话了,也不差今天这一遭,文毓辞在心底冷嘲自己。
“随便你看不看,手杖给我。”
递过来的却不是手杖,是奚源的手。
那只手扶住文毓辞的胳膊,把他从台子上搀了下来,有力温柔又坚定。
“可不能把我们文总摔了,不然我在海城岂不是要流落街头了。”
是调笑的语气。
奚源对文毓辞的气话并不以为意,倒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小猫刚被迫干了不乐意的事,心里不乐意拧巴,总是要朝人呵气的,不是大事哄哄就好了。
奚源的哄猫经验丰富,顺毛捋得相当熟练。
把文毓辞扶下台子后,奚源顺手递过了手杖。
看他这浑然不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模样,文毓辞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恍惚间文毓辞又想起了当初,他们还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奚源总是能这样轻松揭过所有可能的矛盾。
他压下心头思绪,默不作声地接过手杖,面上终于重新恢复了冷静自持。
瞧着小猫终于不别扭了,奚源笑道:“走吧,杨主任在等了。”
杨主任确实已经整理好了病情,等两人走到他办公桌旁时,正好看到了他皱紧眉头的愁苦模样。
见状,奚源心头有些发沉。
“杨主任,他的检查情况不好吗?”
杨主任摇了摇头,叹息道:“确实很不妙啊。时间拖得实在太久了,现在再想治...”
他没再说下去,但未尽之意大家都能听出。
奚源眉头紧锁,不死心地问:“一点办法也没有?”
“倒也不是。”杨主任沉吟着,“只能说,很难,得看运气,我现在也不能打包票。”
“那就是还有得治!”奚源只听自己想听的,还有得治就好。
至于看运气这种话,文毓辞可是世界主角,谁的运气能有主角好。
杨主任苦笑道:“我可以尽力尝试一下,但前提是文总需要配合我们治疗。要是像之前那样不复诊不吃药,这伤如果再拖下去,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奚源:“那当然了,他肯定配合治疗的。”
另一边,就算知道自己的伤不一定能治好,文毓辞也还是那幅平静样子,毫无动容,似乎他们谈论的腿伤与他无关一样。他的眼神虚虚落在空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奚源朝他看过来,他还疑惑地挑了挑眉,仿佛在说你们聊你们的,看我做什么。
奚源一时觉得有点牙痒,这人是真一点不在乎他的腿啊。
他指骨敲了敲桌板,对文毓辞道:“听到没有,配合治疗,及时复诊,按时吃药。”
文毓辞皱了皱眉,像是想说什么,但看着奚源黑沉的眼睛,到底咽回了嘴里的话什么也没说。虽然他也不懂,为什么要听奚源的。
他挪开了视线.
“知道了。”声音很轻。
这就算是答应了,奚源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既然这样,我先给文总开点药,用量都写在上面了,药膏要配合着每天按摩,一个月后来复查。”杨主任利索地开出了药单子。
奚源在边上看着杨主任开药,虽然他看不懂这些药到底有什么用,但他能看出开的药很多。口服的,外用的,满满一页。
他惊讶道:“这么多?”
“就这么多,都要用。”杨主任肯定道。
文毓辞接过药单子平静地扫了一眼,倒不像奚源这么大惊小怪,不知是见多了,还是用多了。
他看向奚源:“复查也查过了,现在总可以回去了吧?”
奚源犹疑着回答:“应该?”
脑子看了,腿也看了,确实该回去了。
杨主任送他们到门口,临走时还不忘叮嘱道:“要按时吃药按摩,还有一个月后来复诊,一定要记得啊。”
文毓辞并不搭理他这些碎碎念,径自朝外走去。
奚源却一直听着杨主任的叮嘱,最后还不忘客气道:“好的,今天谢谢您了。”
前面的文毓辞等的有些不耐烦,用手杖敲了敲地板,朝后方催促道:
“奚源,你说完了没有,还不走!”
“来了!”
奚源冲杨主任颌首算是告别,然后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跨出去就追上了文毓辞。
“我这不是就来了。”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司机问道:“文总,回哪里?”
“回别墅。”
文毓辞似乎是觉得疲累,上车后吩咐了司机地方后就不再说话了。
路边的灯光一洒而过,奚源看去才发现他正在闭目养神,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
奚源倒是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每次和文毓辞在密闭空间时,对方的存在感都是那么强烈,让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刚好有空余时间,奚源戳了戳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系统。
“888,出来聊聊。”
【......请宿主称呼我为999。】
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音从脑海中传来,但机械音中的无语却丝毫没有被掩盖。
奚源倒是没有丝毫不好意思:“都差不多。”
【......】
【请问宿主有什么需求?】
“你之前不是掉线,为什么文毓辞的黑化值一飙升你就出来了?”
【只是进行短暂的休眠,主角的黑化值直接绑定了我的后台数据库。当黑化值接近到危险值时,我收到紧急提醒才会苏醒。】
听到这话,奚源的眼睛亮了亮:“也就是说你们系统的休眠,是可以提前结束的。既然这样,你帮我把拿走我记忆的那个系统叫醒,让它把记忆还给我再睡。”
【888与我不同,它已经结束世界任务正在维修,我目前无法联系上它。请宿主耐心等待。】
“那它大概什么时候会结束维修?”
【系统维修时间不定,短则三五月,多则十年。请宿主耐心等待。】
“十年...”
“等它休眠结束,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世界都毁灭了,还有什么用。”奚源无语道。
【请宿主耐心等待。】
“...你除了会说耐心等待,还会说什么?”
【......】
好嘛,连个耐心等待都不说了。
奚源咬了咬牙,耐心道:
“行,那换个问题,你能帮我做什么?我现在没有记忆,刚才医院的事你也看到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小心踩中文毓辞的雷点,黑化值就爆满,世界毁灭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在危言耸听,这完全有可能发生。”
系统沉默了,奚源并不催促只耐心等着。
良久——
【宿主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权限范围之内,999都会为您解答。】
奚源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直入主题:“文毓辞的黑化到底要怎么降低?”
【具体方法请宿主自行探索...】
奚源打断了它:“我不用你直接告诉我,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就可以了。”
“我起初以为,只要治好腿,文毓辞的黑化就会大幅降低。但医院里,文毓辞对自己的腿伤并不是很上心,他并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在意这件事,所以降低黑化和腿伤无关是吗?”
【...是】系统沉默片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好,既然与腿伤无关,那就是另有原因。文毓辞现在已经收服了司家,左柳枫也被他打压得节节败退,可以说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马上就可以达成原书里的结局了,从这里看他没有黑化的理由。”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只除了唯一的一个变数,那就是我,曾经那个和他有过过往的我。也就是你最开始说的‘文毓辞因为被我始乱终弃而黑化’。但若是这样,他完全有这个能力直接弄死我泄愤,不大不必留一个他恨极的人在身边。除非——”
“是他不想。”
“为什么不想?那文毓辞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奚源像是在问系统,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想尽办法把我带回国,却让司明不许用过激手段。文毓辞不恨我,或者说他远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恨我。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对我......”
“旧情难忘。”最后四个字在奚源唇齿间绕了许久,却始终没有被吐出。
奚源顿了半晌,在心中轻声问道:“文毓辞想要的是我,对吗?”
他的声音极低,明知道旁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像是生怕惊扰了身边的那个人。
系统再次沉默了良久,奚源也等了良久,久到奚源都以为它不会再回答了。
【...是的,请宿主让主角...得偿所愿。】
奚源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居然真的是这样...
心底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奚源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若文毓辞单纯只是想报复他,他反而不觉得有什么。都说是他辜负了文毓辞,那他为自己曾做过的事情负责,也算理所应当了。
反正奚源在原来的世界也没有什么牵挂,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死在这里。
可执念也好,恨也好,爱也罢,掺杂这些的感情实在太浓烈也太复杂了,让他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奚源不记得他和文毓辞发生了什么,他们的过往只来自别人的口中,因此他一度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系统口中的“黑化主角”。
所以只能是由着自己的猜测来,做他认为能降低黑化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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