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凤却一脸笃定:“可你分明就是他爸爸!当年你亲手把他交到我手里,说什么要送给我当儿子。那么小的孩子啊,你说抛弃就抛弃了!”
“现在却说什么相亲对象?!在交往中?!到底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宋安凤第一次见到陈陌,是在市妇婴医院住院区的小花园里。
那是一个安静、温馨的午后,她吃过午饭,去花园里散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草清香,阳光透过绿叶洒在小径上,让人的心情也宁静下来。
当时的陈陌还很小,可能只有一两岁的样子,刚刚学会走路,还不太会说话。
他小小的身体乖巧地坐在年轻的爸爸身边,大大的黑眼睛专注地盯着不远处的大树,树枝上头停着几只小鸟。
年轻的爸爸正在低头剥鸡蛋,蛋壳去掉后,他举着白生生的鸡蛋喂给小朋友吃。
小朋友便时不时低头咬一口,细细的手指指向那些小鸟,让爸爸也看,他爸爸便笑了笑,眼神十分温柔。
这对父子的相貌都极为出众,互动也温馨,让路过的宋安凤忍不住停下脚步看了好一会儿。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即将到来的孩子充满期待。
那时,宋安凤怀孕五个月,肚子里的孩子一直状况不太好,她几乎是常住在医院里。
她总能在小花园里看到那个年轻的父亲,带着他的孩子在医院进进出出。
那个可爱的男孩脸色有些苍白,可能生了什么病吧,也是住院治疗。
宋安凤忍不住猜测他究竟得了什么病,能不能顺利治好。
有一天,这孩子的爸爸不知忙什么去了,把他一个人落在花园里。
宋安凤有些担心这么小的孩子落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便走过去守着他。
那孩子太可爱了,宋安凤忍不住逗他说话,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陈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竟然丝毫不怕生,脆生生地吐出一个音节:“陌!”
“叫陌陌吗?真乖!”
小孩子的发音还不是特别准确,但非常礼貌,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乖巧和懂事。
宋安凤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之后宋安凤再遇到他们时,就总忍不住跟小陌陌说话,逗他笑。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年轻父亲虽然很爱孩子,但显然没什么经验,动作总有些粗鲁,小陌陌有时候明显被弄得有些不舒服,却因为太乖巧,从不抗议,也不哭。
这时候就需要她这个热心路人登场了。
她提醒那个爸爸应该怎么抱孩子:“你这么别着他,他会疼的。”
年轻爸爸一开始对宋安凤的接近有些警惕,相处下来,慢慢放下了戒备。
宋安凤教他怎么更好地照顾孩子,他都会虚心接受,这让宋安凤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只是,她从没见过孩子的妈妈,这让她有些奇怪。
却没细问。
毕竟,那很有可能是个悲伤的故事。
命运并没有眷顾宋安凤,她的孩子没能保住。
那天,宋安凤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失魂落魄地躺在病床上,眼泪无声地滑落,浸透了枕巾和床单。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曾孕育着她的希望,但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她的丈夫安慰她,她的母亲和哥哥也从邻市赶来探望。
她的病房里来了很多人,大家都希望她能宽心,不要为逝去的小生命难过太久。
但她如何能够不伤心呢?
有一天,丈夫出去为她买饭,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门轻轻被推开。
那个年轻的爸爸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小陌陌乖巧地倚在他怀里,可是似乎察觉到什么,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你不是很想要一个孩子吗?我看,你也很喜欢这个孩子,我把他送给你。”年轻的爸爸声音冷静得出奇,“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必须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他。”
宋安凤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瞪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伤心过度,所以生出了一些幻听。
“你……你说什么?”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再照顾他了。”男人的语气依旧平静,眼底却似乎有一些光消失了,他垂着眼说,“他需要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长大,远离我。”
宋安凤心中涌起强烈的愤怒:“什么叫不能再照顾他了,什么叫做正常的环境?你怎么能这样?他可是你的孩子!你竟然要抛弃他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爸爸!”
这时,那孩子似乎终于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大声哭了起来。
这孩子从不这样哭闹。事实上,这还是宋安凤第一次看他哭,如此伤心!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母性的本能让她立刻把孩子接过来。
“你要吗?”年轻的爸爸冷冷地问她,竟然完全无视了这孩子的哭声。
宋安凤把孩子抱在怀里柔声安慰,但他爸爸的话太冷酷了,这孩子哭得更加厉害。
年轻的爸爸却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补充道:“我可以帮你搞定所有的手续,甚至连你丈夫都可以隐瞒。除了你,没有人会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宋安凤怒不可遏。
怒火让她忽略了对方话语中不合逻辑的部分,她只是抱紧哭泣中的孩子,愤怒地对男人说道:“如果你不想让我生气骂人的话,请立刻离开!”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竟然真的,就这么转身离开了。
宋安凤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
但从那天起,她收养了小陌陌。
她当然没有隐瞒自己的丈夫,她的丈夫听了这孩子的经历,也十分愿意收养。
只是有一些手续要办。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他们这种新婚夫妇似乎不太符合收养孩子的条件,意外的是,手续竟然办得十分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和刁难。
之后的二十年间,宋安凤都确实做到了,把陈陌当作自己亲生的孩子来对待。
用一个真正的母亲的爱,细心抚养他,精心爱护他。
虽然一开始这孩子遇到了很多怪事,养得非常艰难,但她还是努力的,把他养活了,之后也长得很好。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之后,孩子的父亲竟然又再次出现了!
宋安凤见到沈君尧的第一眼,就疑心重重,暗忖道:难道他想把孩子给要回去?
可他竟然说,他根本不是这孩子的父亲,而是他的恋人?!
宋安凤曾认定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就是二十年前抛弃孩子的无良父亲。
可沈君尧竟然否认了,这让她一时之间十分恼火,搞不懂对方扯这个谎有什么必要。
可紧接着,她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说起来,此刻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相貌与二十年前相比竟然毫无变化,连一丝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甚至由于脸上褪去了些愁苦和疲惫,反而显得更年轻了些。
宋安凤的目光不停地在这男人和昏迷中的儿子之间来回扫视,试图从两人的外貌中找到些许“父子”的证据。
可是完全没有。
虽然这两人都长得极为出色,五官和轮廓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特征,不说长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乍看起来也根本就是同龄人。
“这,怎么可能……”宋安凤喃喃道,眼中浮现困惑和不解。
没有人可以在二十年间不老化,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随即开始仔细观察沈君尧的脸庞。
看了多少遍也是那副样子。
跟记忆中相差无几,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年轻俊美。
他到底是什么人?
宋安凤隐隐觉得,这个人绝不是普通人。
他的身份,甚至他接近陈陌的动机,都开始变得可疑。
“你为什么跟二十年前一样?”她最终没忍住开口,语气中满是质疑与警惕。
沈君尧神情不变,淡淡道:“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你很厉害吗?”宋安凤不屑道。
她再次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幕,这个男人把还不到两岁的孩子交到她的手上,说要送给她,语气冷漠而决绝。
仿佛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她越想越生气:“你把他交给我,消失了这么多年,就这么抛弃了他,现在又跟我说,你和他根本不是父子?你说你不是他的父亲,反而要跟他相亲、约会?”
她声音克制不住的抖起来,情绪越来越激动:“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什么企图?”
这些年,虽然跟陈陌相处的就像亲母子那样好,可宋安凤从来没有原谅过沈君尧当年的做法。
她总记得自己当初对他曾经怀有的好感,认为他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爸爸。
虽然独自一人带着孩子,有些手忙脚乱,也没什么经验,可他愿意学,也对孩子很好。可他竟然选择了抛弃孩子。
这件事已经足够她生气二十年了。
可到了今天,她才意识到,这才仅仅是个开头呢!
宋安凤觉得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根本就是被对方给耍了。
她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你到底是谁?你接近陈陌,到底想干什么?你当年为什么要把他交给我?现在又为什么接近他?你欠他一个解释,也欠我一个解释!”
沈君尧没有辩解,只是低垂着眼,默默承受着她的怒火。
他知道,宋安凤的愤怒是有充分理由的。
作为一个母亲,她难以接受自己那么疼爱的孩子,实际上被他的“亲生父亲”所抛弃。而那个所谓的“父亲”现在又否认了原本的关系,竟然又声称成了她儿子的恋人。
无论是谁来评价这件事,都会支持这个愤怒的母亲的。
事实上,沈君尧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对方解释清楚。
“我理解您的心情。”他低声开口,试图为自己辩解,“但我从来没有想过抛弃他。”
“从来没有?”宋安凤冷笑了一声,满是讽刺:“那天可是你亲手把他交给我的,是我记错了吗?”
沈君尧的目光黯淡下来,喃喃地说:“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不想那么做,我有着不得已的理由。”
他脸上的表情让宋安凤愣了一瞬,原本汹涌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些,但要她立刻就原谅也不可能,她紧紧皱着眉头:“不得已的理由?是什么理由?”
沈君尧试图组织语言:“我惹了一些麻烦,而他当时又太小了,如果继续留在我身边,会遇到源源不断的危险。所以,我才把他交给你……”
宋安凤冷笑:“你当年可没告诉我这些。”
沈君尧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坦诚道:“是的,当时我对您不够了解,担心告诉了你这些,您可能会拒绝收养他。”
“我当然不会!”宋安凤本能地反驳。
沈君尧笑了笑,眼中有些感激:“是的,事实证明,您真的是一位很好的母亲。您从来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不论遇到什么麻烦的情况。”
把陈陌交给新家庭抚养之后,事情最开始并没有他预期的那么顺利。
成功复活一个人,所闹出的动静给两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原本以为那就是所有的麻烦了,只要把自己跟陈陌的联系切开,陈陌就会变得安全。
可事实上,那些麻烦竟然分成了两份。
分别缠着他们双方。
沈君尧也是花了一些时间才确定的,即便切割了自己闯下的那些祸事,陈陌本身也会吸引某些异端的纠缠。
这似乎跟他的体质有关。
于是他想了不少办法,求助了一个老朋友,最终才让陈陌的身边彻底的平静下来。
沈君尧直白的恭维,让宋安凤一时无言,陷入了沉默。
愤怒尚未完全平息,沈君尧的解释也没能完全解答她的困惑,但她开始意识到,这件事似乎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可她仍然警惕,作为母亲,她最关心的始终是陈陌的安全。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宋安凤深吸一口气,声音坚定,“陈陌是我的儿子,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我不可能伤害他的。”沈君尧立即说道。
漫长的生命中,沈君尧极少需要对其他任何人交待自己的立场,这让他说这些话时的心情很不习惯。
可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是陈陌心中重要的人,她就是他的妈妈。
而自己也必须取得这个人类女子的认同与好感,方便她同意自己跟陈陌重新走到一起。
为此他极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恳:“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的生命和全部。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的。”
宋安凤震惊地看着他。
没想到看起来有些冷酷无情的人,竟然说出这么深情的话来,听起来有些怪异,却又莫名不太违和。
她不太镇定地轻哼了声:“这跟我没关系,留着你的表白,跟陈陌自己说吧。”
沈君尧垂下了眼。
可能有一天,他会跟他说的。
不过眼前,他们只是相亲成功的情侣,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或许多一层关系,是管理局的同事兼战友。
这样的关系,太过热情会不会吓到对方?
他可能需要克制一点。
“不过,他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宋安凤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眼里满是担忧。
“我已经找了朋友帮忙,正在寻找让他清醒的办法。”沈君尧安抚她。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这本书里有记载!”
云清手持最新款iPad冲了进来,兴奋地指着屏幕上的电子书大喊。
他随性惯了,没有敲门的习惯,冲进来时差点跟迎面走来的宋安凤撞了个满怀。
宋安凤见到他,愣了一下,满脸震惊:“您,您不是,云清道长吗?!”
“云清道长,竟然真的是您!”宋安凤一眼认出了对方,此人正是当年给陈陌送平安符、护身符的那个高人。
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他。
云清见到她,目光闪了闪,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但很快,他露出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摆出了面对世人时的高人风范。
宋安凤心中满是感激。
当年对方给了那些保命符之后就离开了,没有接受任何报酬,她还没来得及感谢。陈陌此时正昏迷不醒,竟然再度遇到对方,难道不是一种缘份?她忍不住再度求助这位高人,想让他赶紧出手救救孩子。
“道长,求您救救我儿子!”她话语哽咽,带着诚恳的请求。
云清正色道:“我正是为此而来。”
宋安凤恍然,连忙让开道路,眼含希望地看着云清走到陈陌床边。
云清坐下,开始仔细检查陈陌身上的奇异纹路。
接着,他转身拿起iPad,指着屏幕上的古书扫描版本,跟沈君尧确认:“你看,是这个没错吧?”
云清只是看起来吊儿郎当,有些不靠谱的感觉,但在关键时刻,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
沈君尧走上前,查看电子书里的内容,跟陈陌的情况仔细比对,跟云清低声交谈。
宋安凤站在一旁,悄悄观察着。
她注意到,这两人似乎很熟的样子。
她心中闪过一些狐疑,但很快,云清的施法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只见云清从怀里掏出朱砂和黄纸,开始画符。
他用指腹蘸着朱砂,在陈陌的眉心画下一道符咒,口中嘀嘀咕咕听不清默念着什么。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肃穆起来,空气都开始凝重。
符咒在他手中形成一道淡淡的金光,云清手指轻弹,符纸燃烧成灰烬,灰烬随风消散。
“起!”他低喝一声,符咒的力量瞬间散开,环绕在陈陌的身体周围。
片刻之后,陈陌的眉头微微一动,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陈陌……”沈君尧握着他的手轻喊。
“儿子,你总算醒了!”宋安凤也挤了过来。
陈陌迷迷糊糊地看向他们,他对沈君尧喊了声队长,又看了眼宋安凤,喊了句妈。
不禁有点懵:“你们俩怎么在一起?”
自己只是昏迷了一段时间,男朋友居然已经见家长了?
宋安凤见儿子醒来,心中大石终于落地,所有的怀疑也瞬间消散,眼中满是对云清的崇拜。
“道长,太感谢您了!”宋安凤激动地说。
云清摆摆手,维持着一副高人的风范,淡定地说:“他暂时无碍,不过还需要多休息。”
陈陌醒来没多久,又因虚弱重新沉沉睡去。三人的心情都松快了不少,相约下楼说话。
客厅里,宋安凤满怀感激地看向云清:“道长,您之前给的护身符说是只够抵挡二十年,这话可真准啊!眼下不正是二十年之期吗?这就出事了!要不道长您再给些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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