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弃坑百年(牧野闻歌)

好像之前的袭击根本没有发生过，又好像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这种无序和有序快速切换的生活。
牵着自己的那只大手紧了紧，楚未期立刻从纷乱的思绪中回神，大跨两步跟上谢止戈的步伐。
三人踏上一条穿插在树林中的山间走道，走道的阶梯是用最普通的石板铺就而成，看上面的痕迹已经年生久远，跟不远处落差了十来米高的末世后建筑隔着一段遥远的时光。
这个基地是末世后才扩建的，楚未期这么想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悲伤的乐曲，哀戚悲壮的吟唱声迎着昏黄的天空飘向远方。
“身既死兮，归葬太行。”
“山也苍苍，河也茫茫，止干戈兮期未央。”
“魂兮归来！永护家邦。”
“那边在干什么？”楚未期小声问道。
谢止戈顺着楚未期的视线望去，一群穿着肃穆的人聚在朝向远处山谷的地方对着看不见的朝阳齐声吟唱。
他收回视线，将掌心里的那只手攥得更紧一点：“在送别。”
楚未期：“送别？”
“那边是基地的招魂崖，”柯其支听到他俩的对话，难得有些精神不振，“这次战斗，基地牺牲了139位战士，那些人几乎都是牺牲战士的亲朋好友，基地会在招魂崖为牺牲的战士举行送别仪式。”
楚未期从虫巢那边回基地后除了睡觉就是在照顾谢止戈，还没来得及跟基地的人交换信息，他没想到那天晚上为了保护基地有这么多战士牺牲。
沉闷的心情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朝着山谷的方向躬身，在心中默默为牺牲的战士们送别。
“说实话，现在已经进入末世三十年了，那些丧尸和变异动植物等级越来越高，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掉的是不是自己，也没人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几天，”柯其支吐出一浊气，“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感受到牵着的人手掌微僵，谢止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奶糖，单手剥开回身塞进楚未期嘴里。
“走了。”他说。
楚未期回过神，尝到嘴里甜甜的味道，他定定地看了眼谢止戈高大挺拔又无比可靠的背影，最后脚步坚定地跟上他，这次没有再掉队。
中心区域，核心办公室。
柯其支刷过生物验证，在监控屏说：“报告团长，1号基地赤影队长谢止戈已经带到。”
路上楚未期听谢止戈说过，28号基地的最高负责人姓刘，据说曾经在五行山军区当过团长，后来退休便直接在这边养老，直到世界核战和丧尸潮爆发，末世来临，五行山军区伤亡惨重，这位当时已经年过九十的老团长觉醒异能后联系上中央，就地组建改建成立了28号基地。
“是小柯啊，快带小谢队长进来！”监控屏里，一个老头活泼的声音立刻传来。
办公室厚重的超合金大门一层层朝墙壁中收拢，露出一条向内延展的通道。
楚未期跟着谢止戈往里走，穿过通道进入办公室内部，就见一个留着寸头穿着工装背心露出浑身虬结肌肉的老头正在墙边单指倒立。
或者说面前的人不能叫老头，毕竟楚未期真心觉得对方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自己。
刘团长见人已经进来，双脚一蹬便翻身重新站好，他拍拍手笑眯眯朝谢止戈说：“小谢队长来啦，快坐快坐。”
谢止戈也不客气，打了个招呼便拉着楚未期到座位上坐下。
刘团长这才看向被谢止戈牵着的楚未期，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楚未期有些窘迫的脸上，过了几秒又移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
老头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小声嘀咕着：“像啊，真像……”
“像什么？”柯其支挠头。
刘团长回过神：“什么像什么，”他意有所指地朝楚未期和谢止戈牵着的那双手看了眼，打哈哈说，“我说你们年轻真好。”
柯其支立刻被吸引注意力，也朝两人那双手看去，没人说还好，有人说他就也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这个谢止戈怎么回事，都老半天了还牵着人家漂亮弟弟的手，占便宜没完了是吧。
谢止戈十分挑衅地一眼瞪过去，勾着唇角把两人交握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楚未期怎么挣扎都抽不开自己的手，最后只能像只低头假装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挂件娃娃。
就在这时，刘团长笑呵呵说：“小谢队长啊，今天老头请你过来是想代表28号基地对你这次的帮助表示感谢，变异蚊群这两年给我们基地带来极大损失，这次能够永除后患，我们基地欠了你们赤影一个大人情。”说到这里，老头脸上的表情更加和蔼可亲起来，“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们28号基地一定尽量满足。”
等的就是这句话，谢止戈坐直身体说：“确实有个小忙要麻烦刘团长。”
老头摸了摸下巴一副我就知道你那些小心思的表情，端起一只老式茶盅呷了一口，十分大度地朝谢止戈说：“说吧，能帮上小谢队长的，老头我一定不推辞。”
谢止戈半点不客气：“我需要一份28号基地等离子护盾的设计资料。”
“噗——咳咳——”
刘团长被呛得一阵猛咳，柯其支赶紧上去替老头拍背顺气，结果老头一缓过来就挥挥手朝他说：“小柯啊，你先忙去吧。”
这是赶人的意思，柯其支这会儿就是好奇心再旺盛也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个人，刘团长一脸无语地盯着谢止戈，他可太了解眼前这个姓谢的了，不为别的，那是多年合作的默契，可以说当年谢止戈一个眼神他就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这人从不干多余的事，也不做吃亏的买卖，这次被柯其□□小子打劫未遂不但没发飙反敲一笔，还老老实实跟着在基地住下，他当时听到这消息就知道这小子绝对有事冲着他们基地来的。
加上这次基地受袭，这小子居然一声不吭主动帮忙剿灭虫巢，刘团长顿时心里警铃大作，知道谢止戈肯定在憋大的，但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然就要他们基地的护盾资料。
这是能给的吗，他就算想给也不能够啊。
“我说小谢队长啊，”刘团长又喝了口茶压惊，“咱打个商量，你看换个条件成不？”
谢止戈好整以暇地看着老头：“不换。”
刘团长眼珠子转了又转，不等他再说话，谢止戈忽然在自己的智脑上点了点，一段语音开始播放。
“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们28号基地一定尽量满足。”是老头刚才给的承诺。
刘团长一脸便秘样地瞄了瞄谢止戈，啧，居然还留一手，果然是他干得出来的事，老头又拿眼角的余光去看楚未期，虽然不知道这小子上哪儿找了个这么像的娃娃带在身边，但这小娃娃怎么看怎么比谢止戈好说话。
“小楚是吧，”老头笑眯眯朝楚未期说，“我听小柯说你姓楚？”说是赤影新加入的队员之一，那天用异能给赤影的装甲车开护盾的多半就是这娃娃。
楚未期常年跟爷爷生活在一起，桃源山的邻居也多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对上这位年过百岁看着还挺和蔼的老团长反倒没那么紧张。
他点头：“嗯，我叫楚未期。”
“楚未期？！”
听到这个名字，老头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直接瞪圆了，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他从百年前的记忆深处翻找出一张早就该模糊的面容，对着楚未期看了又看，像是真像，可那位要是活着，怎么也不可能还是当年的模样，除非……
老头的视线又转移到大剌剌任他打量的谢止戈身上，除非那位当年和这位做过同样的选择，可是时间对不上，那项技术明明是后来才有的。
老头彻底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朝谢止戈问道：“老钱把东西给你了？”
谢止戈挑眉：“什么东西？”
这下刘老头更懵了，谢止戈难道还没看过那东西吗，他的视线在谢止戈和楚未期之间打转，心中的疑惑到达顶点。
谢止戈啧了一声，这些身居高位的老头没事最喜欢打机锋，他不耐烦猜哑谜，朝楚未期抬了抬下巴：“东西给刘团长。”
“哦哦，”楚未期应了一声，从兜里取出一张图纸递给刘老头，“刘团长，资料我们不白要，拿小型避难所跟28号基地换。”
刘老头接过图纸，看过后疑惑地说：“你们1号基地现在还能建出避难所？”
条件很动人，28号基地现在确实避难所紧缺，但护盾的资料一旦交出去就意味着拿到资料的人知道了控制28号基地命脉的办法，他不可能为了避难所就拿整个基地所有人的安危去做赌注。
说实话，今天哪怕是中央基地的人来要这份资料他也不敢交出去，毕竟没人能保证所有过手的人都还值得信任，越是乱世越考验人心，他需要最大限度地保证28号基地的安全。
楚未期看向谢止戈，见他点头后才对刘团长说：“避难所不是1号基地建造，资料也不是交给1号基地。”
刘老头蹙眉：“那是哪方？”
难道是中央基地？他知道，赤影这次路过28号基地就是要去中央基地执行任务。
他正想着，就见一个十分复古的信封递到自己面前，他满心疑惑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封手写信。
【刘文远同志：见字如面。同志三十年如一日守护人民，辛苦了，我在此代表人民对你致以最崇高的感谢和敬意……】
只是一封最简朴的问候信，落款上没加任何职位，仅仅写着一个百年前的他便牢记于心的名字，老人家看完整封信后却只剩哽咽。
“信哪儿来的？”他问道。
谢止戈：“如刘团长所想。”
刘团长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他显然不敢相信那一瞬间从自己脑海中闪过的念头。
谢止戈反问：“核战爆发了，丧尸朝爆发了，人类也进化出异能，还有什么事不可能？”
“你让我想想。”刘团长展开信纸看了又看，活了一百多岁，他脑子里就没这么混乱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新抬起头，朝楚未期语气肯定地说：“你是楚未期。”
楚未期刚一点头，就听刘团长又说：“国大的楚未期。”
这下轮到楚未期惊讶了，难道是那封信里提到过他？
他正想着，却见刘老头忽然激动地站起身对他上下打量，随后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是你，你还活着，你果然还活着！”
楚未期眨眨眼：“您认识我？”
如果他和对方认识，以他的记忆力肯定能记得对方，就算时隔百年对方容貌发生变化，他至少也会察觉出熟悉感。
楚未期仔细打量面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片刻后似乎想起什么，他错愕地回头看向谢止戈，难怪这位老团长跟谢止戈说话时一副很熟稔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你是小刘，谢队的下属小刘？”
楚未期看向面前随着岁月流逝模样已经发生极大改变的老者，惊讶而又惊喜地问道。
听到楚未期道出自己曾经的身份，刘团长比楚未期本人还要惊讶，他的视线在楚未期和谢止戈之间来回打转，谢止戈这小子真的没有看过那件东西吗，不然楚未期怎么会认识他。
他索性直接问道：“你认识我，你怎么会认识我？”他很确信自己当年跟在谢队身后从来没在楚未期面前暴露过身份。
楚未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不认识的，是这段时间在物资采购清单的采购人员信息上看到过你的名字和照片，”他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哦，是你年轻时候的照片。”
谢队还跟他介绍过，说当初去桃源山找他线索的时候就是这位小刘同行。
刘团长有些发懵：“什么物资采购清单？”他怎么不记得他给1号基地的人采购过物资。
谢止戈听着两人的对话本来还奇怪，但听到楚未期说的物资清单时就反应过来，楚未期最近能接触到的物资清单只有百年前那边的，所以这个刘团长当年跟那人认识，在这个时间对应的百年前，还跟那人一起在那边的指挥中心对接末世的工作。
楚未期跟谢止戈对视一眼，这位刘团长既然能跟着谢队进入指挥中心，那说明至少那边认为他是可信且可靠的，两人交换过眼神后，楚未期取出一只录音器交给刘团长。
“这是钱老给您让转交给您的，您看过就知道原因。”
赤影这次的任务虽然是前往中心基地送达那枚装着两个时代合作内容的录音器，但钱老早就为他们做好路上遇到阻碍的准备，从1号基地到中央基地，最近的路线也要穿过28号基地和7号基地的辖区，钱老提前准备了需要交给两个基地最高负责人的东西，这枚录音器就是其中之一。
刘团长怀中心中难以言表的期待和忐忑打开录音器，就见投影里的老头对他说：“老刘，我们联系上国家了，百年前的国家。”
刘团长反反复复听着这句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喃喃道：“百年前的国家，联系上了百年前的国家……”
百年前的国家繁荣、和平且强大，从过去一步步走到末世的人，不论是谁在回忆起当年的欣欣向荣时都会忍不住泪湿眼角。
楚未期和谢止戈没有出声，安静地在一旁等待刘团长消化这一事实。
在人类固有的认知里，时间是单向朝前不可逆转的，百年前的国家已经成为过去，如今不管是谁听到这个消息都难免心中激荡。
控制住心中无限蔓延的情绪，刘团长终于问道：“老钱怎么联系上百年前的，难道他当初的穿越时空研究真做成了？”其实他刚才看到那封信时就已经隐约猜出内情，只是事情的真相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现在双方已经亮明身份，那么他们也不用再隐瞒什么，楚未期开门见山地说：“不是钱老的研究，”他朝刘团长笑了笑，“您当年跟谢队一起执行的那次护卫任务，应该还记得我是哪天失踪的吧？”
刘老头一副没好气的样子看着楚未期：“当然记得，2030年4月4号下午5点多，我和谢队在车里盯了你一个下午，好不容易该下班的时间，结果你一声没吱失踪了。”他上下打量楚未期一眼，有些好奇，“你该不会当时真被抓去进行秘密实验了吧？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甚至猜测过你是不是被尤撒那边的人体实验机构抓去做非法实验了，因为那段时间听到有这方面的风声。”
当初跟在谢止戈身后听从指挥，只能躲在移动信息采集车里替队长站岗放哨小队员如今早已成长为一名可靠而坚毅的战士，能为人民撑起一片遮风挡雨的天地。
“没有没有，”楚未期摆摆手，“真被抓去做人体实验的是那家公司的老板，不过这也是后来的事。”
刘老头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居然还猜对一部分，尤撒竟然真的抓过他们的人去做人体实验，见他脸色一阵一阵地变，楚未期又把公司技术部废墟那只丧尸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楚未期在光屏上调出那片废墟的投影，“那天我穿越到了2130年，就在这片废墟下醒来，那家公司的老板被尤撒抓去做人体实验改造成丧尸后又暗中运回国内，成为后来国内爆发丧尸潮时的最初传染源之一。”
刘团长听完楚未期这番话后一言难尽地盯着谢止戈看，低声嘀咕说：“这也能被你遇上……”
谢止戈微微扬眉：“怎么？”
讲笑话被当事人听见，饶是刘团长自持一张老脸也有些尴尬，他干咳一声说：“如果资料是交给百年前，我可以做主答应这件事，但你们怎么把东西送过去？”
楚未期：“用我的异能。”
他说完朝刘团长的方向伸出另一只能自由活动的手，掌心朝上默默催动自己的异能，下一秒，一条军用压缩饼干出现在他掌心里。
空间异能虽然比普通元素类异能稀有，但刘团长掌管一整个28号基地，自然也见过不少空间系异能者，只是等他奇怪地接过那条饼干细看时，脸上的表情忽然改变。
“生产日期，2030年4月11日？”
“没错，”楚未期点头，“这是来自百年前的食物，我从谢队办公桌上的文件筐里取来的。”
刘老头沉默了，虽然末世资源匮乏，许多生产线已经很难再建起来，但1号基地要真想忽悠他，仿造一包百年前压缩饼干的能力还是有的，但谢队爱把压缩饼干丢在办公桌文件筐里的习惯，恐怕整个末世除了他也就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