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荒星走出的男人(飞奔的橘子)

速度快的惊人，一瞬间赋予乘客生死一线间的真实感。
宇宙成了虚影，不远处的星球渐渐变得渺小，取而代之的是下方正在不断放大的某个星球。
那不是一个多么醒目的星球，它在诸多星球之中时，平平无奇。
但因为这个“意外”，别斯年不得不将视线落在迅速放大的这个星球上。
灰扑扑的星球，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运转中，随着飞船流星般的下坠，逐渐显露出下方岩石铺就的大地。
在这匆匆一瞥中，它看起来就像另一个荒星，荒芜且了无生机。
轰然一声巨响，飞船以近乎砸地的力道，嵌入了这颗星球表面。
飞船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哪被砸坏了。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身后，见飞船后半截幽幽的冒出了大量浓烟…… “不会是要爆·炸了吧？”别斯年嘀咕了一声，去看阿全。
阿全一脚踹开飞船落地后半开的舱门，轻盈的一跃而出——但凡再胖上几分，他都没法重复这个动作。
片刻后，来找食物的别斯年跟半道被骗上飞船的阿全在不住冒烟的飞船前，在荒芜的苍茫大地上，思考人生。
别斯年缓慢开口，为自己正名：“看来，那个红色按钮是降落键。” “飞船都是这么降落的？”土包子·阿全淡定的反问道。
别斯年看着后半截深深嵌入地面，不住冒出大量浓烟的飞船，这种降落方式好像有点费飞船…… 别斯年挪开视线，环顾陌生的星球，苍茫大地上，除了石头、石头、还是石头，寸草不生的环境，一秒将他带回了荒星。
“这里不像荒星，”阿全在一旁雪上加霜：“荒星上起码还有人。” 而这里看来似乎已经彻底荒废了。
即使是土包子阿全，也能在当前情况下，清楚他们的处境非常不妙。
他默默的摸出一管营养液。
别斯年的视线挪了过去。
阿全淡定的一饮而尽，然后就着别斯年的视线道：“没了。” 别斯年从自己兜里摸出几管营养液，扔给了他：“多吃点。” 阿全接住营养液，往自己口袋里藏，又听别斯年继续道：“再吃胖点就可以宰了。” “会生病的，”阿全反驳：“不能吃人肉。” 别斯年看了眼阿全一本正经的模样，没继续这个玩笑——正常人会当成玩笑，但要是这家伙的话，可能真会那么做。
“找找这里有没有吃的……”别斯年岔开话题：“或者说，试着修好这艘飞船，”他停顿了下，有些自我怀疑：“它还能启动吗？” 这要是没法启动，怕不是剧情转眼间从星际冒险变成了鲁宾逊漂流记？ 阿全环顾四围：“这里好像是废弃的荒星。” “废弃的荒星？”别斯年：“我以为荒星那种寸草不生的环境已经是极限了？居然还能有废弃的荒星？” 阿全：“荒星上的人死光了，就变成了废弃的荒星。” 别斯年停顿了下，道：“什么情况下，荒星上的人会死光？” “□□，大范围的冲突，也有可能是失去了救济品领取资格，所以都饿死了。”阿全语气平常：“在以前，这些事情都很常见。” “这么说的话，那有点奇怪……”别斯年这么说，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什么，而是从另一个角度得出的结论。
如果这个星球是废弃的荒星，既没有人，又没有食物，那就是一个绝境——但别斯年身上还开着光环呢。
虽然这玩意不招他待见，但它的作用就是保证别斯年活着。
阿全等了一会，没等到别斯年“有点奇怪”这句话的后半句话，有些疑惑：“哪里奇怪？” 别斯年歪了歪脑袋，视线随意的扫视着前方：“不太对劲……” “我没有敌意。”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前方地里冒出了一个人。
阿全条件反射的就要冲出去，别斯年随手拦住了他。
一半钻出地面，一半还在地下的那个人：“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这里不是已经废弃了吗？” 别斯年朝还在冒烟的飞船示意了下。
对方扭头看了眼飞船眼下的惨状：“紧急迫降？” 别斯年打量从地底钻出的这家伙，茂密的头发和胡子成为了天然的伪装，分不清他的模样。
别斯年：“既然这里已经废弃了，那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一愣，挠了挠头，用肢体语言鲜明的表达出“想编一个理由，但一时编不出来”的台词。
阿全盯着他看了半天，以荒星人的朴实本质，点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你哪来的食物？” 别斯年朝前迈了一步，礼貌询问：“你不介意我们下去看看吧？” 对方似乎不是很介意，但出于某种原因，他还是提醒了下别斯年：“我很可怕的！” 你看起来比阿全无害多了。
虽然这么想，但别斯年没有说出口，他别了别头，给对方展示了下自己的后脖颈。
效果立竿见影。
“你没有身份芯片？”对方盯着别斯年的脖子，得出合理猜测：“你是反抗者？” “不，”别斯年：“但我确实认识反抗者。” 别斯年又朝前迈了一步，计算了下他们之间的距离，摸着兜里的铁片，再度询问道：“我们现在能下去看看了吗？” 对方没有立刻做出决定，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别斯年摩挲着铁片，耐心等着他的回答。
“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他小声道：“你们需要食物？” “你们进来吧……”他最后提醒了一遍：“不要害怕。”

第18章 荒星18
“这下面难道是尸体？”别斯年靠近洞口，想象了下那个场景，道：“就算是尸体，也不至于害怕吧？” 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征询的看了眼阿全。
阿全摇头：“尸体不可怕。”比起毫无威胁的死者而言，活着的人可怕多了。
洞口传回对方的声音。
“这里连人都没有，哪来的尸体？对了，你们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路有点远。” 洞口比从远处看时更大些，这几乎可以称作是一口井了。
井口平滑且圆整，下方每隔几米亮起一盏盏的灯，像一簇簇光，延伸到地底更深处。
这个规模有些出人意料，毕竟一个人挖出的洞跟机械作业挖出来的地下空间不是一个概念。
而他们眼前的这口井显然属于后者。
但在荒废的荒星上，进行机械作业的工程量未免有些太大了。
别斯年双手握住井壁，翻身下井，脚下踩到了隐藏着的楼梯。
半藏于井壁中的扶手也随之浮现，别斯年一边向下移动一边看了眼上方。
阿全跟着他翻身下了井。
在他们朝下方移动后，这口井上方的光线一暗，井口被什么东西盖住了，重新伪装成了不起眼的模样。
现场安静了下去，只有人体攀爬时发出的轻微摩擦声不住响起。
这段沉默的时间有些漫长。
漫长到别斯年都开始回想对方那句“不要害怕”不会是针对这个情况给出的提醒吧？ 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以及黑暗中的微光，很容易让人萌生更为可怕的猜想。
不过在那些可怕的猜想出现之前，别斯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家伙只比他们先下去一小会，考虑到对方看起来不像是擅长体力劳动的类型，应该不可能这么快爬完这么长一段路。
按理来说，他应该就在他们前方，但别斯年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对方的身影。
漫长的攀爬终于抵达了尽头。
别斯年从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爬梯上跃下，打量这个地底建筑。
灯光异常明亮，一切清晰可见。
空地前方是一扇半开的门。
别斯年扭头看了眼阿全，确定他做好了准备，才朝前走去，推开了那扇门。
桌椅、床、锅碗瓢盆…… 铺面而来的生活气息，让别斯年楞了几秒，才将视线落在正在厨房忙碌的大胡子身上。
那姑且能被称之为厨房，虽然只是这片区域的一角，还杂糅了卧室、餐厅功能，但别斯年确实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厨具。
在只有营养液的荒星，厨具压根没有存在的必要，但在废弃的荒星地底，居然有个家伙在像模像样的烧菜？ 这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别斯年嗅到了久违的饭菜味。
“好香，”阿全也嗅到了，才刚吃完一管营养液的他有些疑惑：“我好像又饿了。” “过来坐。”大胡子一边招呼他们，一边将锅里的菜倒到碗里，端到桌上。
别斯年坐到小凳子上，多看了几眼对方烧菜的厨具。
那玩意意外的简陋，四四方方的正中心放着黄色的不明物体，火焰从正中窜出，炙热灼烧着上方的简易锅。
“还有道汤，再煮一会就行了，”大胡子放下锅，在一旁的水槽里洗完手，又用洗手液反复揉搓之后，才坐回饭桌旁，招呼他们道：“吃吧。” 小饭桌上摆了四道菜，食材……别斯年一个都不认识，也分辨出这到底是肉还是菜——不知道是对方的厨艺问题还是食材的问题，这几道菜的颜色都异常的深。
但它闻起来非常香——是纯粹的食物香味，光闻味，就让人饥肠辘辘。
别斯年看了眼贴心摆放的刀叉和筷子，阿全动作迅速的操起刀叉在餐桌上方晃出了虚影。
“好吃，”阿全在口腔里的味道迸发的那一刹那，瞪大了眼睛：“这是肉吗？” 大胡子的吃相比阿全好多了，他细嚼慢咽，把食物咽下去后，才回答道：“差不多。” 阿全瞪大眼睛，显出了几分孩子气：“怎么会这么好吃？” “好吃吧，”大胡子得意洋洋道：“这是我……等会，汤好了，我去把它端过来，你吃慢一点。” 他起身去拿汤，察觉到别斯年一口都没动，还贴心道：“你更习惯营养液吗？我记得我好像有，等会我去找找……” 阿全扭头笃定道：“没毒，能吃。” 大胡子把汤端到桌上，掀开盖子，用勺子舀了舀，奇异的清香味随之散发。
大胡子舀了满满一碗递给阿全，又征询的看了眼别斯年。
别斯年探头看了眼飘着不明物质的汤：“这是什么？” “吃的，”见别斯年不想吃，大胡子给自己舀了一碗，一边吃热气一边喝了一口，整张脸都随之舒展了开来：“B131号煮起来最好吃。” 阿全瞪大着眼睛，在一旁迭声附和：“真的好好吃。” 别斯年将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注视对方小心翼翼对待这些食物的场景。
那是人类能从食物中得到的最纯粹的满足。
别斯年盯着阿全看了半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好像真有点饿了。
所幸在别斯年将要从“难吃的营养液”和“原材料十分可疑的美食”之间做出抉择时，大胡子终于吃饱了。
阿全还在专注的享受食物，估计短时间内不会转移注意力了。
别斯年的视线从阿全身上偏了偏，对上了大胡子的目光。
大胡子挠了挠头，起身道：“我去找找那些营养液放哪了？” 别斯年跟着起身，步入生活起居一体化区域后的另一个空间。
一个摆满了东西的储物间。
别斯年站在门口，粗略一扫，摆放整齐的密封箱一摞摞的占据了大片空间。
大胡子朝着角落直奔而去，那里摆放着各种仪器。
他掠过了那些仪器，蹲在角落的箱子前翻找。
别斯年凑近数量最多的密封箱，打量箱子里的东西。
“那是吃的。”大胡子扭头看向别斯年道：“A101，目前产量最稳定的食物。” 别斯年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指了指密封箱：“吃的？产量最稳定？” 大胡子也不找营养液了，转身对别斯年道：“它的外表虽然有点丑，但产量很稳定。” 别斯年看了眼密封箱，又看了眼大胡子，觉得对方这个描述未免有太过轻描淡写的嫌疑。
在别斯年的理解中，食物这个词的指向非常明确，就算深究食物原材料，那也是活着的动植物——反正不包括他眼前这玩意！ 这个被大胡子称之为“A101”的食物，是一坨黏糊糊的“肉”，肉上有一个又一个的小气泡，时而出现又时而破灭。
说实话，它看起来还不如营养液呢，营养液虽然也黏糊糊的，但起码不会动。
但这坨黏糊糊的“肉”正在密封箱里缓慢蠕动，看起来似乎是某种活着的生物。
别斯年不住摩挲铁片，在心底重复念了二十遍“这是未来世界”，才问出下一个问题：“它是动物？”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但万一这个时代就存在这种动物呢？ “它在动，对吧？”大胡子站起身，凑了过来，用莫名骄傲的语气道：“我思考了很多方向来解决食物产量问题，最后有了A101。
它是一种合成生物，我保留了它基础的生物功能，确保它能快速繁殖……” 这个词听起来可不太妙。
别斯年打断他道：“它繁殖能力有多强？” 大胡子眼睛一亮，道：“我给你展示看看，你一定会惊讶的。” 别斯年很少有这样的感受，但他现在确实有一种强烈的不详感。
这家伙如果只是一个纯粹的坏人该多好啊，别斯年发自肺腑的想道。
他宁愿遇到一个居心叵测，穷凶极恶的坏人，也不想在这种地方遇到一个纯粹的科学狂人。
毕竟前者能理直气壮的弄死，而后者不能。
但这显然不取决于别斯年的想法。
在大胡子打开最后那扇门，向别斯年展示他的实验室后，对方的身份就已经尘埃落定。
事实证明，相比其他实验体而言，A101确实称得上安全无害而且稳定。

实验室内充斥着刺鼻的消毒味，墙壁旁摆满各种实验设备。
在另一面墙的方向，摆放着数十个密封的玻璃箱，玻璃箱内充斥着液体，液体中摆放着形状各异的“实验品”。
别斯年停在实验室门口，盯着那些一动不动的“实验品”，分辨不出它们到底是死是活。
单从外观来看，有相当一部分的“实验品”看起来十分具有攻击性，倒不是因为獠牙和利齿，事实上，这些实验品压根没有牙齿，它们只是一些拼凑成的合成物。
毕竟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成为食物，而不是成为捕食者。
但不知道是制造者的问题，还是出于意外，这些被拼凑而成的合成物，看起来似乎比捕食者更危险。
一截漂浮在液体中的触手上鼓起数百个小脓包，似乎有什么正在触手深处“萌芽”，随时会破体而出。
因为触手不长，而鼓起的包又实在太多，这玩意看起来简直是密恐患者的地狱。
别斯年挪开视线，落在下一个一动不动的“实验品”上。
那是一节树枝，它具有明显的植物特征，树枝上长出一片片叶子，叶子是肉色的，不管是从色泽还是从纹路上来看，都像是一小块肉…… 树枝大约一个手掌大小，零星长出若干肉块，像是一种特殊的菇类。
下一个水箱，乍一看很容易以为是空的，仔细寻找，才能找到水中飘浮着的孢子状生物。
它们半透明的漂浮在水中，很容易被忽视，数量不多，没有到让人密恐的地步，看起来似乎是这里最正常的实验品。
剩下那些实验品，别斯年还没看完，就察觉到大胡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扭头看见大胡子正操作着仪器，将密封盒放进没有液体的玻璃箱内。
玻璃箱是一个精密设备，在玻璃箱盖子上方有一行用途不明的按钮。
密封盒被仪器挪到了玻璃箱内，全程都没有打开，密封盒内的A101也始终平静的蠕动着。
直到玻璃箱重新合拢后，大胡子按下玻璃箱上方的按钮，一道激光在玻璃箱上方闪现，平整的划开了密封盒以及密封盒内的A101。
密封盒被分成两半，蠕动的A101随之分成了两大坨。
大胡子扭头看向别斯年，炫耀般道：“现在，往里面注入一点空气……”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
缓慢蠕动的A101忽而兴奋了起来——这种兴奋的具体表现，是黏糊糊的软体蠕动的速度突然加快。
在突然加快的蠕动中，别斯年恍然意识到，A101的蠕动其实就是它“生长”的过程，当然也可以称为“繁殖”。
在密封箱内的时候，它的生长速度被压缩到了最低，而在接收到空气刺激之后，A101恢复了正常的生长速度。
分开的两坨黏糊糊的软体蠕动着，迅速融为一体，丝毫看不出在几秒钟之前它被切割成两块的模样，在占据水箱最底层之后，它开始沿着箱壁攀爬，迅速覆盖玻璃箱的四个面。
大胡子等待了几秒，伸手按了另一个键：“现在注入抑制剂，降低活性。” 玻璃箱被A101包裹着，看不出变化。
但大胡子对这个“抑制剂”很有信心，按下按钮之后，就打开了玻璃箱的最上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