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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成了竹马的猫(喜水木)


男人勾唇笑了笑,笑意半分不达眼底。
“祝令弟生日快乐。”
外面的天气雾蒙蒙的,看着像是要下雨。陆沂川沿着路走了好久才打到车,司机不是本地人,用带着浓重方言的普通话问他要去哪里。
坐在后座的男人抬手按了按眉心,仰着身子靠在椅背上,报了会所的名字。
周边的景色不断在眼底倒退。路还是那条路,他闭着眼睛都知道在哪里该转弯,可景象终归还是变得不一样了。
陆沂川闭上眼不想再看。
他昨晚半夜忽然惊醒,没忍住又多吃了颗药,导致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
在睡过去前陆沂川总感觉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扯着他的衣角,清脆的嗓音像含了蜜一样甜,拽着他往更深的深渊里沉沦,恨不得一辈子都不醒来才好。
“陆沂川、陆沂川、陆沂川……”
陆沂川无奈地收了笔,“姜小珩,你是复读机吗?”
小萝卜头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衣服爬上他的背,“陆沂川,你的心比在大润发杀了十年鱼的阿姨还要冷,你的眼里只有作业,根本就没有我!”
陆沂川低头看着摊在自己跟前写着“六年三班姜珩”的卷子,伸手将快翻到他头上的某个人薅了下来,“嗯,我没有心,我但凡有点心,就应该让你明天捧着一个字都没写的卷子在教室门口罚站。”
姜珩:“……”
他没想到陆沂川是在给他写卷子,“我昨天求了你好久,你不是说你是铁面无私包青天吗?怎么今天愿意给我写卷子了?”
陆沂川想着他昨天晚上那副气鼓鼓的表情,笑了声,“没办法,谁让某人是寿星呢。”
姜珩嘿嘿笑了声。他松开缠在他身上的手,这会倒是很乖,“那我不打扰你,你慢慢写。”
这次轮到陆沂川不写了,他慢条斯理地叠了叠袖口,“不是想出去吗?写作业哪有出去玩重要。”
姜珩瞪大了眼睛,“陆沂川!”
少年狭长的眼眸轻微一阖,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小萝卜头瘪了瘪嘴,看表情明显有些不开心了,但一想到自己空白的数学试卷,最后只能选择忍辱负重地扯了扯他的衣角,拉长音调:
“沂川哥哥……”
陆沂川眼底的笑意加深,面上却不显,语气凉凉,“无事陆沂川,有事沂川哥哥。”
姜珩的眼睛很圆,瞳孔的颜色也浅,跟猫似的。脾气也像猫,动不动就耍小脾气。
不过都是陆沂川给惯的。
他知道他不会生气,所以肆无忌惮地往他小腿上踢了下,“陆沂川,你真的很烦哎!”
三月份,气温还没回升,姜珩脚上穿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踢人的力道跟猫挠似的。
陆沂川瞧着自己微微变形的裤腿,眉梢微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姜珩哽着脖子道:“怎么了!我就是这么的硬……”
他的“气”还没说完,就看见少年伸出修长的指尖捏起那张薄薄的卷子展示在他跟前,上面只写了三分一的内容,剩下的全是空白。
以他数学的糟糕程度和数学老师的变态程度,他估计明天早上不止站在教室门口这么简单。
于是姜珩还没吐出口的气就这样转了个弯,卑微地蹲下身将陆沂川变形的裤腿整理整齐,很没骨气道:“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叭。”
那年的三月阳光很充足,哪怕温度还有些低,可阳光依旧毫不吝啬地穿过玻璃照进书房,暖融融的一片。
陆沂川低头写试卷,姜珩就趴在旁边的地毯上拼积木。
他写几道题就忍不住往姜珩那边看一眼。
半大的少年穿着连体恐龙睡衣赤着脚坐在地毯上,跟前全是零零碎碎的积木零件,微皱着眉头,抿着嘴盯着图纸,软乎乎的脸挤出两个不是很明显的梨涡。
他青春期发育似乎要比同龄人晚一些,在别人抽条长个的时候,陆沂川喂进去的那些东西都长成了肉,脸蛋圆乎乎,手脚摸上去也软乎乎的,盘腿坐成一团时,看上去像个散发着香味的小蛋糕。
陆沂川手里的试卷顿时就变得枯燥无味起来。
他两三下把卷子写完,坐到了姜珩身后,伸手环住小恐龙的腰,把脑袋搁到了肩膀上。
“不会?”
小恐龙举起手里的图纸,“这里怎么就到这里了?”
陆沂川低头看了眼,找到其中一个零件,抬手拼了上去,一回头,对上了对方惊讶的眼神。
“你是怎么发现的?好厉害。”
陆沂川揉了把小恐龙毛毛躁躁的头发,懒洋洋道:“没办法,只能怪我太聪明了。”
下一刻,他的肚子就被捅了下。
陆沂川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早晨的阳光太过于温柔,恍惚间,他以为这样的场景可以持续一辈子。
再后来,梦境变得支离破碎。
他看见养在窗台的茉莉终于开花了,时间被拉扯着倒退,蛋糕上点着的蜡烛照亮两人的脸,烛光里,五岁的姜珩闭着眼睛诚恳许愿:
“我希望明年的生日爸爸妈妈可以陪我过。”
可是一年又一年,他终究没等来想要的人。他像是终于接受了某个事实,之后每年的生日愿望换了个人。
“我希望陆沂川好好读书,然后赚很多钱养我。当然了,要是不像个老妈子一样管我就更好了。”
“陆沂川,你说有火锅味的蛋糕吗?”
“陆沂川,你年年都买低糖蛋糕,烦不烦!”
“陆沂川……”
陆沂川。
陆沂川。
陆沂川……
陆沂川醒的时候眼底泛着红血丝,鼻尖仿佛还能闻得到姜家别墅里蛋糕甜腻的香味。
令人作呕。
司机停下车,看着后座男人苍白的脸,心底有些疑惑,这人怎么睡了一觉醒来,看着却更糟糕了。
“先生,到地方了。”
男人像是格外难受般的低头咳了咳,弯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元的现金递给他,声音轻不可闻。
“不用找了。”
“今年怎么这么多雨,下得我都快发霉了。”
助理小声抱怨着,把医院的门给关上。
医生打开外卖盒,麻辣烫的香味顿时传了出来。他拆开一次性筷子,笑呵呵道:“春天嘛,多下雨才是好事,要是不下雨,农民就该愁了。”
助理坐他对面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外卖,扭头往里面那间屋子看了眼,“那个陆先生还是没回消息吗?”
“没。不过又不是他的猫,不回也正常,人家估计工作很忙呢。”
助理“啧”了一声,“你说他这是图什么呢?看着也不像喜欢猫的样子,花了那么多钱救一只猫,问都不带问一下的。”
“管那么多干什么。”医生道:“人家愿意给钱,咱就治,管他想什么呢。”
“话是这样说,可我今天看了看余额,他来那天交的钱已经花光了,那我们明天那针是打还是不打?”
医生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先吃饭吧,吃完饭我给他打个电话。”
姜珩耳朵动了动,换了个地方接着躺。
美短烦躁的在他旁边刨笼子,刨了一会,发泄掉多余的精力,终于安静了下来。
它也找了个地方躺着,试图跟姜珩拉近距离,“你好丑啊,你的毛呢?”
姜珩:“……”
他幽怨道:“你可真会找话题。”
美短不依不饶,“所以你的毛还会再长出来吗?”
姜珩感觉很屈辱,但老实,“会。”
“哦。”美短舔了舔爪子,“是因为你没毛,所以你的主人才不来看你吗?”
“才不是!”姜珩立刻炸毛了,朝美短哈气,“他才没有不来看我!”
美短歪了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可是我来这里三天了,你那么丑,我第一天来就记住你了,这三天里根本就没人来看过你。”
姜珩道:“只是你来的这三天他没来看我而已,他明天肯定会来!”
美短毛茸茸的脸看着贱贱的,“那他对你好吗?”
姜珩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那你怎么这么瘦?”
“……”
姜珩恨不得冲到对面笼子里挠它两下。
“那是因为我之前是个流浪猫,以后我跟着他,肯定吃香的喝辣的,长得比你还胖!”
“他很喜欢你吗?”
“当然了。”
“那他为什么不来看你?我家两脚兽每天都来。”
姜珩顿了顿,更加大声道:“那是因为他很忙,他说不定要工作赚钱呢,哪里会有时间来看我?”
他伸出爪子勾了勾脚底的垫子,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他对我可好了,每年都会给我过生日,会做好吃的,会陪在我身边,他还答应我了,以后要赚很多钱养我……”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最后闷闷地趴在垫子上,耳朵向下耷拉着,不说话了。
美短等了会,见他不说话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你好烦!”姜珩抬眼瞪它,“你对别猫的私生活这么感兴趣吗?”
美短舔了舔爪子,老实道:“在笼子里呆着太无聊了。”
姜珩不想搭理它,可美短闲不住,屋子里又没别的猫,它只能在姜珩旁边絮絮叨叨。
“我看就是你对你的两脚兽太过于仁慈了,才让他没有认清自己仆人的身份,你下次见到他应该这样这样再那样……”
它伸出爪子在笼子里表演了一套猫猫拳,“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他以后就会乖乖带着小鱼干来上供你了。”
打完后,它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我的仆人就是这样被我打服的,你看她现在,每天都要来看我,我刚刚听她说,她明天还要带罐罐给我。”
见姜珩还是不理它,它怂恿他,“我看你的仆人对你一点也不上心,你就应该抛弃他重新换一个仆人的。”
才没有不上心呢……
姜珩想这么反驳他,可这几个字涌到嘴边时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刚刚医生和助理的话他都听到了。
哪怕之前他一直在心底安慰自己,陆沂川不来是因为工作太忙,可刚刚的对话无异于将他这么多天的安慰统统都碾了个粉碎。
也正是因为这样,姜珩才发现一个事实:
当他不再是“姜珩”后,他和陆沂川之间好像再也没了任何关系。

天还未黑,会所里还没那么热闹,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
上次被陆沂川弄得一片狼藉的包间已经被打扫干净了,经理招呼着人把酒往里面搬,看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犹豫道:“陆哥,那个林辰……”
男人没有睁眼,只是靠在扶手上的手敲了敲,显出几分不耐烦来。
经理咽了咽口水,长话短说,“林辰没断手指头,但是他傍上了一个富二代,对方帮他把钱还了。他不知道给那个富二代说什么了,让对方以为他那样都是你造成的,所以这两天一直来会所嚷嚷着要见你。”
陆沂川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往兜里摸了摸,没摸到烟,自然地朝经理伸出手。
经理看了会才知道他想要什么,忙不迭地从兜里掏出烟递给他。
男人张嘴咬住一根烟,探过身子低下头。
经理摸出打火机弯下腰凑了过去。
猩红的火光亮起,半点没照亮陆沂川眼底的暗沉。
他肤色苍白,神情看上去像是疲倦到了极点,咬着烟不要命地往肺里吸,直到辛辣的味道充斥着肺部,再也装不下,被呛得咳了出来他才张嘴吐出一口烟来。
陆沂川盯着指尖燃烧的烟头看了几秒,懒懒道:“不见。”
经理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男人买下这个会所并不在乎它是否盈利,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经理在打理,陆沂川来这里只是为了喝酒。
什么酒都喝,不要命似的喝。
之前喝还会醉,醉倒了就没什么形象地躺在沙发上昏睡一天,后面喝得多了,渐渐的就很少醉了。
但是会吐,连着血丝一起的那种吐。
经理都怕他哪天喝死在会所的包间里。
他喝酒从来不麻烦任何人,醉了就睡,要是没醉就自己走出去打车回家。
看的次数多了,经理有时候甚至感觉他都不像一个人,倒像是个早就死了的鬼。
陆沂川沉默着抽烟不说话,经理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酒瓶,小心询问道:“要给你把酒给开了吗?”
陆沂川看了眼,“不用了,今天不喝,明天还要早起。”
听见他说不喝后经理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又招呼人把酒搬下去。
他知道陆沂川还是个学生,闻言笑道:“也是,明天你应该还要上课,喝多了的确不好。”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陆沂川已经抽完了一根烟,他抬手摸出第二根,在经理说完后他笑了一声,声音很柔和,“不上课,明天给人过生日。”
“哦……”经理摸了摸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干巴巴地附和了句,“祝你朋友生日快乐啊。”
男人摁住打火机的动作顿了顿,几秒后,他低头点燃香烟,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温度。
“谢谢,他听见了会高兴的。”
没什么事后经理离开了包间,陆沂川盯着造型夸张的天花板抽完了三支烟,不知道时候时候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是被忽然响起的铃声吵醒的,眼睛还未睁开,楼下的尖叫声倒先传了过来,根据尖叫声的激烈程度,估计已经到了半夜。
陆沂川翻身坐起来,他拿起来被丢在茶几上的手机,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他缓缓皱了皱眉,但还是接了。
“陆先生,你好,我是宠物医院的医生。”
陆沂川揉了揉僵硬的肩膀,“有事吗?”
“你的猫看起来情况有些不太好。”
“……”
半夜下起了雨,陆沂川赶到医院的时候头发上盖着一层水汽。
医院只有医生一个人,估计是没睡好,眼底带着浓浓的倦意,正端着一杯咖啡往嘴里灌。
看见陆沂川,他站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你来了。”
陆沂川伸手撩了把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眸狭长锐利。
“到底怎么回事?”
医生放下杯子,“小家伙今天白天都还好好的,能吃能睡,结果到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吃进去的全吐了出来,浑身抽搐,我看着像是病情加重的样子。”
“用药了?”
“用了、用了……”
他晚上那会没打电话,先是试探性地给陆沂川发了个消息,没想到对方很爽快的就把钱打了过来。
那回复的速度,看着怎么也不像是不看他消息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一条消息都不回。
“其实病情反复也是常见的现象,你不要太过于担心。打了针,它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
陆沂川侧头看了他一眼,“既然这样,你叫我来干什么?”
“呃……”
这回轮到医生愣住了。
毕竟送来他们医院的猫猫狗狗,对主人来说就是自己的孩子。孩子都病危了,打电话通知家属来看看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只不过打之前,他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好像并不是很喜欢猫……
外面下着雨,街道一个人也没有,陆沂川掏出手机看了眼,发现已经半夜一点了。
他拿着手机刚想叫人来接他,但在即将碰到屏幕的瞬间他顿了顿,“算了,带我去看看它吧。”
夜半正是宠物闹腾的时候,不过来医院的猫猫狗狗都是生病的,没那么旺盛的精力,全都趴在笼子里睡觉。
医院里很安静。
最里面的屋子开着最低档的灯光,橙黄的光照亮着不大的笼子里的光景。
剃了毛的猫像一个剥得坑坑洼洼的卤蛋,白花花的一层,看上去也不知道是肉还是根部的毛。瘦是真的瘦,缩在笼子连个角也占不全。背部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伤疤看上去有些发黑,在没毛的猫身上看着很显眼。
它此刻正安静地蜷缩在笼子里,呼吸微弱得仿佛没有。
陆沂川站在笼子跟前,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撩上去又垂了下来,挡住那双漆黑的眸子,昏暗灯光下看不清脸上表情。
医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不说话便主动道:“小家伙很乖,每次打针也不反抗,吃饭比谁都积极。它知道有人在救它,所以很努力地配合我们。”
过了几秒,陆沂川终于应了声。不知道是被雨淋的还是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我知道了。”
他道:“没什么事我就先回……”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忽然对上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未出口的话就这样奇异地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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