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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成了竹马的猫(喜水木)


里面出来三个人,中间是一个头花发白的老头,走路微颤颤的,左右两边跟着一男一女。
高芷兰把手里的衣服塞到赵朔怀里,朝中间的老头露出一个笑,“院长你好,我是A大学生会的会长,这次带同学过来给这里的孩子尽一些绵薄的心意。”
大巴车的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一眼看去,都是些衣服鞋子、课本、课外书、玩具……零零碎碎的,但都是孩子们需要的东西。
院长的眼眶有些湿润,“好好……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有心了……”
陆沂川越过那道敞开的铁皮大门,看见一棵冒着花骨朵的春桃,几十个小孩子揉着眼睛冒着雨站在院子里。
而在那些孩子的后面,一棵两个人才抱得下的老榆树下则趴着一只白猫。
似乎没见过这么多人,刚刚睡醒的白猫看着那群孩子有些懵,然后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样,扭头朝他看了过来。
一人一猫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陆沂川握紧手里的伞,心底爬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从昨夜开始就这样了,迫使他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内心,向咖啡店请了假,来到这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可来了后,他的情绪依旧没能好转。
他的目光将周围扫了圈,看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想找什么、要找什么。
外头风雨萧瑟,他的心空了一块,冷风灌进来时,空旷得只能听见冰冷的回响。
于是他把目光又落回那只猫上。
哪怕粘了雨,白猫依旧是好看的,一黄一蓝的异瞳像是璀璨的宝石。它端庄的坐着,好奇地盯着他。
陆沂川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女人,她看见陆沂川的目光,笑着跟他解释,“这是今天溜进福利院的流浪猫,很漂亮的一只白猫,也不知道主人怎么想的,把它遗弃了。”
陆沂川移开目光,看着那颗高大的榆钱,“它看起来很干净,完全不像流浪的。”
“是啊……”女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和它一起的另一只猫就可怜得多了。那么小一点,全身上下被人弄得脏兮兮的,还生了那么严重的病,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矜贵的男人微微侧过身子,把目光落在了女人身上,“它还有同伴?”
“有啊。”女人道:“它俩应该是一起要饭的,那只小猫可懂事了,知道自己脏,怕被骂,所以每次都不敢出来,等白猫吃上饭了它才现身。只可惜……”
陆沂川捏着伞柄的指尖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冷风吹的还是什么。
“它生什么病了?”
“猫传腹,猫咪里面致死率很高的疾病,如果能及时医治还好,可它一个流浪猫,谁会愿意帮它呢……”
说到这里,女人怕陆沂川觉得他们无情,解释道:“这个病需要很多钱,福利院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实在是没这个钱。”
院长带领学生们往里走,陆沂川落在最后,女人跟在他身边。
“对了,忘了跟你介绍,我叫苏叶,是从这个福利院出去的孩子,现在留在这边帮忙。”
在孩子们抑扬顿挫的“哥哥姐姐好”的声音里,陆沂川收了伞,抬脚踏进铁皮大门。
“陆沂川。”
女人走在他身边,余光里,他看见她垂在左侧的手只有三根手指头。
察觉到他的目光,苏叶举起手笑着跟他解释,“这个是天生的,我生下来就只有三根手指,所以才被父母遗弃。”
“其实福利院里这样的孩子很多。”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读不懂的深沉,“小说电视里那种动不动就能领养到冰雪可爱的孩子其实少数,在我们这里,孩子们多的是残缺,身体上的、智力上的,没人要的孩子我们都要。”
“所以很感谢你们,不管是为了什么,但你们捐的物资对我们来说的确很重要。”
她身边的男人姿态从容,面对她的感谢,脸上只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他笑得很温和,可苏叶却感觉这笑像挂在他脸上的面具,面具下带着她读不懂的冷淡。
“这是全校学生的功劳,我们也只是尽一点微不足道的绵薄之力。其实更辛苦的是忙里忙外的学生,我只是跟着他们过来看看。”
在底层摸爬滚打多年,苏叶察言观色的能力要比其他人强得多。看男人的样子,她知道对方估计不是很想和她说话,闻言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把空间留给陆沂川一个人。
雾气从远处的山边漫延过来,这座钢铁的城区被笼罩在一片丝丝缕缕的乳白中,空洞又冰冷。
物资分完后,院长把孩子们赶回宿舍,带领学生们参观福利院。说是参观,其实不大的福利院站在院子里一眼就能望到头。
院长年纪大了,说一段话就要歇一歇,说话时就看着院子里那颗老榆树。
“这棵树是我来的时候种下的,一晃这么多年,孩子送出去一批又一批,这树已经长这么大了……”
三月枝叶刚抽条,榆树刚冒出来的叶片还没舒展开来,嫩黄的新芽一簇簇挤在枝头,被雨水打得止不住地晃脑袋。
陆沂川这才发现趴在树下的白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不远处的墙角下留下一串凌乱的猫脚印。
他盯着那串梅花脚印有些出神,心底越发的空。
院长的声音还在继续,“不过好在政府出钱,打算在新区那边重新修一个福利院,到时候孩子们都搬过去,不用再挤在这个破旧的地方……”
他们走的时候空气里的雾气还没消散,原本干净的大巴车在进了城区后底盘上被溅了一层黑色泥点。
赵朔跟陆沂川挤一把伞,看着周围乱糟糟的痕迹,他由衷感叹,“还好我没住这里,不然真的每天两眼一睁就感觉活到头了。”
陆沂川再次侧头,看向墙角那个不起眼的狗洞。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等什么,只是许久都没动。久到赵朔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陆哥,看什么呢?就差我俩没上车了。”
高芷兰从门口探出头盯着他俩,“你俩干啥呢?赶紧上来走了,这地方一大股机油味,难闻死了。”
陆沂川收伞笑了声,“走吧。”
回去的位置和来时一样,高芷兰举着手机站在前面拍照,陆沂川靠在窗边,在高芷兰咋咋呼呼的声音里把目光掠向马路对面。
对面开着几家没什么人的餐馆,而在大巴车停着的正对面是一条小巷,巷子里有很多条岔路,路面坑坑洼洼的,和外面宽敞平坦的柏油马路形成鲜明对比。
巷子周边都是些低矮破旧的房屋,路边随处可见的垃圾也没人管,几个孩子拎着木棍从拐角处跑了出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沂川微微坐直身体。
高芷兰把卷起来假装是话筒的书本一收,“好了,出发!”
汽车发动引擎,在发动机的轰鸣声里,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陆沂川仿佛听见了那几个孩子嚣张恶劣的笑声。
“它今天死定了……”
大巴破开雨幕前进,远山雾气消散,野棠梨花的白在新绿里很显眼。
可这座由钢铁铸成的城似乎没了春天。

姜珩躲在灌木里。透过纵横的枝桠,他看见了熊孩子拎着棍子远去的身影。
他悄悄松了口气,翻身从灌木里爬出来,张嘴吐掉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的泥沙,余光看见了一辆缓缓离去的大巴车。
大巴车崭新干净,在一众货车里很显眼,引得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只不过没几秒车就消失在了拐角。
他收回目光,打道回府。
花池里,白猫和橘猫已经汇合了。白猫在跟橘猫说今天发生的事。
“那个地方好多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还有一个两脚兽盯着我看,那个两脚兽长得蛮好看的……”
它一回头,就看见了满身污泥的姜珩。
要不是眼前的这只猫身上是它老大的味道,白猫都不敢相信这是他。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
姜珩没什么形象地摊在地上,尾巴一甩,草地上顿时溅出几滴泥点子。
“没什么,又遇见了那群熊孩子。”
恰值周末,那群熊孩子不上课,满大街的游荡,姜珩点子背,被他们给撞上了。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凶险,我在这里,那群熊孩子离我只有半米多的距离……”
怕两只猫不知道半米是多远,姜珩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就这么远,他们一伸手就能够得到我。”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跟说书似的,“只见当时风云变色,雷声轰鸣,那几个恶人面露狰狞,桀桀笑道:‘你跑啊,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姜小珩就那么大一点,甚至才有恶人的巴掌大,敌我力量差距太大,这注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拼,在场的观众都不忍见姜小珩死于非命,默默低下头垂泪。”
白猫还是第一次听他添油加醋描绘自己的英勇事迹,一愣一愣的。
“可姜小珩是谁?那可是将来拳打丧彪,脚踢刀疤的男人……男猫,哪怕他现在很弱小,可又岂是区区几个熊孩子就能奈何的?”
“于是当恶人邪恶的双手朝他伸过来的时候,他一个灵活的转身,扬起雪白锋利的爪子往恶人脸上狠狠一抓,在恶人吃痛的声音里,他一个灵活的轻跃,跳出几个孩子的包围,扬长而去。”
姜珩抬头望天,目光深沉,“从此以后,道上就多了一个传说,江湖人称……嘶!”
他扭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他身后舔毛的橘猫动作一顿,在姜珩控诉的眼神下低头看了眼他的后背。
“你受伤了。”
姜珩扭头看去,果然在他后背看到了一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到的口子。
口子算不上深,也没有多长,但放在瘦弱的小猫身上看着就格外的狰狞。
橘猫强势地将他按在地上,不由分说地舔舐伤口给他消毒。
猫咪带着倒刺的舌头落在被雨水泡得发白的伤口上,那滋味,直叫拳打丧彪、脚踢刀疤的姜珩眼泪汪汪。
白猫围在他身边转,“你还没说完呢,江湖人称什么?”
姜珩又嘶了一声,瓜子勾起几根草,说话哆哆嗦嗦的,“我、我还没想好,你说、我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外号怎么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认真思考,“花臂怎么样?黑背?丧彪是给我那只狸花起的名字,要不我把它占为己……嗷!疼!轻、轻点……”
他扭头盯着橘猫,“其实大黄你不是橘猫吧?你祖上是不是有暹罗的血脉?”
橘猫停下动作,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姜珩道:“你勤劳得仿佛一个菲佣。”
每天不是在舔毛就是在舔毛的路上,给自己舔完就给别人舔,流浪了两三天的小白新得跟刚出厂一样。
猫咪的智商其实没有那么高,哪怕可以交流,但很多时候姜珩说的话两只猫都不是很懂。
橘猫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无果,遂低头接着舔。
姜珩:“……”
够了,他觉得真的够了。
小白趴在旁边的树上开始磨爪子,姜珩被压在草地上逐渐被舔得麻木。他虚虚盯着前方,眼神空洞,直到身体痉挛了下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两只猫,忽然道,“我可能要走了。”
两只猫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最后是白猫问他,“你要去哪里?”
姜珩轻松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打算去我之前没来得及上的大学看看。”
“我下午的时候沿着街走了好久,发现一个公交车站,里面有一班车通往市中心。我打算坐那班车到市中心,到了市中心再想办法到学校。”
小白道:“很远吗?”
“对人来说不远,对猫来说的话很远吧。”
姜珩翻身爬起来,借机躲开橘猫沉重的爱,“我看过了,福利院里的人都挺善良的,大黄的脚也好得差不多了,我走后,你们就去福利院,你们都干干净净的,他们肯定会收留你们。”
两只猫都没说话,小白垂着尾巴,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最后是年长的橘猫打破沉默,“那么远,一定要去吗?”
夜色渐深,三月没有虫鸣,空气里很安静。
姜珩咧开嘴巴,用毛茸茸的脸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你们看,我根本就不适合流浪。即讨不了食物,又抢不过别的猫,甚至还不会捕猎,才不过短短一个星期就把自己搞得这么糟糕。”
“学校里学生那么多,而且大家都很善良,只要我往地上随便一倒,肯定就会有无数人给我送吃的,说不定还会带我到医院给我治病呢……”
他安慰两只猫,“不是我不带你们去,只是我打算逃票坐公交,公交上人那么多,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跑都跑不掉。”
橘猫低头又开始给他舔伤口上渗出的血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姜珩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舔到了一嘴的腥味。
他说:“明天一早。”
再不走,他怕他真的没有力气走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越发的虚弱。食欲下降、萎靡不振、干呕不断……可和他消瘦下去的身躯相反的是日益鼓胀的肚子。
如果不是病情严重,那几个熊孩子都站在他身后了,他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根本没有什么姜小珩大战恶人,有的只是姜珩九死一生的狼狈逃窜。要不是他机灵躲进灌木里,只怕现在已经被那几个孩子架在火堆上烤着吃了。
到了后半夜到时候,天边隐约露出几颗星,乌云下,露出一轮盈月。
三月的月光,冷得像冰。
姜珩窝在草堆里,盯着那轮明月。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就是不知道人还是不是那个人。
他的心事被掩埋在月光的阴暗处,哪怕是橘猫,也不曾吐露分毫。
要是真想碰瓷,满大街多的是人,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远?
有时候,姜珩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去看还没来得及上的大学还是其他?
他不敢多想,也知道这个举动有些荒唐,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他。
催促他过去看看。
宋璋刚到会所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两点了。
他推了推眼镜,跨进会所大门。他眼底一片青黑,垮着一张死人脸,和台上激情洋溢的年轻男女形成鲜明对比。
今天刚好是管事值班,他见过宋璋几次,记住了他的脸,主动上来打招呼,“宋先生,晚上好。”
宋璋抬眼幽幽看他,“你看我这样子像好的样子吗?陆沂川呢?那厮在哪里?”
管事干笑一声,“陆哥在他常待的那个包间呢。”
宋璋上楼,熟门熟路的找到管事说的那个包间。一推开门,他就被里面浓重的酒气给熏得往后退了半步。
他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才将门彻底推开。刚一踏进去,脚底就撞过来几个喝空的酒瓶,男人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拎着一瓶酒,目光越过跟前透明的落地窗看着正在台上扭动的男男女女。
听见身后的动静,陆沂川侧了侧脸,瞧见是宋璋后抬了抬手里的酒瓶。
“你来了啊。”
宋璋把脚底的瓶子踢开,“你这是喝了多少?”
“不多。”陆沂川淡淡开口,“浅酌一下而已……”
宋璋:“……”
谁他妈浅酌一下地上堆着十几个空瓶子?
他道:“陆沂川,我劝你悠着点,哪天要是真的喝死了怎么办?”
陆沂川抬手灌下一口酒,懒散地靠在椅子后背上,微阖着眼睛。
“死了就风光大办,到时候记得给我烧点纸钱。”
宋璋有时候恨不得把他那张嘴给缝上。他往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瓶子,抬手丢他怀里。
“药我给你拿来了,跟往常一样,换了包装,给你放装维生素的盒子里。”
陆沂川放下酒瓶,拿起从天而降的瓶子看了眼,碎发挡住他眼底的神色,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没醉。
见他不说话,宋璋忍不住骂道:“你丫的就没点表示吗?老子连着一个星期加班加到一点,完了还要千里迢迢赶来给你送药。结果你呢?在这里醉生梦死好不享受。”
他拖了张椅子坐陆沂川旁边,“还有,药我不是才给你没多久吗?一个月的量,这才过去半个多月,怎么就没了?”
他面色严肃,“陆沂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加大剂量了?”
陆沂川收了药,歪头思量了会,“有吗?我不记得了。”
宋璋:“……”
“看看!看看!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什么叫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陆沂川弯腰伸手去捞酒瓶,发现里面的酒空了后又随手从旁边抽出一瓶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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