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沙雕(木炽丹枝)

一个软糯声音突然在两人面前响起：“哥哥，你们长得好好看呀。”
温瑜低头去看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裹得肿肿糯米团子，又抬眼看看四周，似乎没一个大人是这孩子家长。
他和纪昀对视两眼，又低头看着孩子黑亮的大眼睛。
小团子外套是件防猫熊羽绒服，头上扎着俩小揪揪，灵动可爱，还看不出男女。
纪昀蹲过去，拉着小孩小手放缓语气奶奶地问：“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在拉边。”小团子伸出一只小手往后方乱指，两人循着方向看过去，聒噪地大片大片人，没看出来他指的是谁。
没一会儿，果然有对男女急得到处扯嗓子乱喊：“旺旺！旺旺！！”
温瑜皱眉，看小团子听到声音一脸欣喜地回头去看。
额，这孩子乳名真别致啊。
“旺旺？”纪昀挑眉叫了声，孩子果然回头盯着他看笑嘻嘻，小身子猛地往前扑进他怀里俩小手揽着他脖子蹭啊蹭：“哥哥！”
纪昀跟被一只小奶狗扑倒似的，搂着孩子笑得老头子抱孙子合不拢嘴。温瑜看他笑成这样，直觉得扎眼，冷不丁来一句：“孩子父母找的着急，快还给他爸妈吧。”
他站起来朝那边喊“旺旺”男女招手：“旺旺在这！”
远处的年轻男女闻声看过来，一眼看到温瑜愣了下，目光往下才看到自家崽子被一个年轻小夥子抱着怀里飞着玩，开心地咧嘴笑。
刚刚心急如焚的心口登时被一盆凉水浇熄了。两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小崽子还乐呵呵地在纪昀手里，喊着还要飞高高。
女人把孩子抱过来，又亲又抱，旁边的男人欣喜之余准备感谢两人，看过来才诧异：“你们是……怎么感觉那么眼熟？”
“抱歉，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温瑜闻言脸色一变，赶紧拉上纪昀手转身往人群里钻。
“哎哎？怎么就走。”那女人刚刚听丈夫那样说，也有些奇怪，抬头瞥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纪昀，突然惊叫：“那不会是纪昀吧？”
“纪昀？纪晓岚？”男人懵逼，“哎哟，老婆你打我干嘛？”
“不是那个纪昀，是那个纪昀啊，就是电视上明星，我前几天看我爱豆和他一起上过综艺……”女人念叨叨地声音远去。
“温瑜，你拉着我干嘛？”纪昀被他拉着手往前走，温瑜还不忘回来把他睡衣帽子兜上脑袋扣着，然后扣着自己的外套。
“这里人这么多，你还想引起骚动？”温瑜瞪他，拉着他的手这会才反应过来，直举得烫手，刚要松手，对方却反手扣紧。
他惊地回头，看到纪昀套着黄色皮卡丘帽子朝他龇牙笑：“握紧点，别跑丢了。”
两人找到另一处人才停下来，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叫唤：“瑜哥！瑜哥——！你在哪儿啊！你要是走我可怎么办啊啊啊！”
温瑜听出是自己助理小张声音，觉得丢人，赶紧带着纪昀低调地混在人群里走到小张身边，刚要开口被身边人抢先。
纪昀背靠着小张，故作神秘地低声问：“哥们，忽如一夜春风来。”
小张一愣，脱口回：“千树万树梨花开？”
纪昀欣喜：“上道！哥们恭喜你，找到组织了。”
小张回头来，看清两人，喜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抱上温瑜，结果发现俩人手竟然……握着！
“你你你你们这是——？”
发生了什么？！
他瞪大眼睛盯着，温瑜察觉到赶紧甩开手，别过头不自然道：“人太多，怕走丢。”
纪昀俊眉一挑，朝小张挤眉弄眼：“好哥们，你懂得。”
小张心里苦，我懂什么啊我？

几人联系到节目组人，已经快凌晨，幸好只是小震，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由于这个突发状况，为了保证艺人安全，不得不停止拍摄。温瑜和纪昀回到民宿休息，上午快十点的时候，重庆地震上了热搜。
“瑜哥，上热搜！”小张买了饮料从外面推门进来，手上还没放下，就急得开始广播。
温瑜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合著外套侧靠着小憩，听到动静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一旁的纪昀正抱着枕头趴在床上补眠，听到他的话艰难地睁开眼，朝他嘟囔：“多大点事儿啊。”
“不是！是爆了！微博上面连着爆了几回！”
“嗯？”温瑜没懂他意思，还没睡醒，从嗓子里轻哼出声。
“出事出事！”门外响起小疯的惊叫声。
纪昀猛虎翻身弹坐起来朝门口，霸气侧漏：“说。”
“昨晚录节目的时候有人猝死！”小疯平地一声雷，赶紧把手机递过来。
热搜榜上第一。
#某男星猝死#
温瑜脸色微变，拿过手机来看。
该男星也算是业界前辈，不过而立之年，前途大好。出事是的blue台一个大型室外综艺节目，节目专以各种挑战人类极限的刺激项目博眼球，一再发生意外在圈内已经不是秘密。
纪昀看完一圈热搜，平时嬉皮笑脸脸也阴沉下来。
这事闹得越来越大，一上午过去热搜上几轮。
逆风成长的节目组也开始风声鹤唳，考虑到这次有天灾还有邻祸，这期节目素材也差不多了，便通知全组提前收工，先隔岸观观火。
网上悼念该男星粉丝路人无数，各路明星出来控诉该节目不人性化。
逆风成长其实一开始也有要往极限运动的方向走，但考虑到节目定位是青春少年小清新，所以较为收敛了些。
温瑜猜想，之后各个类似综艺恐怕都得被上头敲警钟，节目方向必须要大改。
几人收拾行李，准备回北京。
临走前，温瑜心里还惦记着纪昀，想借跟他说谢谢，再见他一面。去了才发现纪昀已经在剧组刚散的时候就走了。
又走得那么匆忙。
温瑜不得不收了再见他一面念头。走之前，他突然想再去一个地方。
当年的小野鸭之家。
到了地方，多年过去，福利院的外围装修已经变了几变。唯有墙壁上还留有无数孩子留下稚嫩涂鸦。
温瑜看着那些涂鸦，走上前伸手轻轻抚摸，彷佛想起了从前。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循着记忆里角落蹲下身子去找，终于看到了一个滑稽红衣蜘蛛侠小人，小人身后还站着个小男孩。
他不由伸手轻轻上前抚摸，嘴角微勾，以往冰冷眉眼里此刻却盈着温情。
“我画得不错吧？”头顶传来一声笑意。熟悉的声音让温瑜一惊，倏地抬头，迎着光，少年双手抱肩朝他咧嘴露出一行大白牙。
他有一瞬恍惚，忽而又慌乱地收回手，猛地站起来，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晃，天昏地暗。
“小心。”纪昀伸手扶住他，见他刚刚一瞬煞白的脸慢慢恢复血色才放心，又忍不住调侃：“你也太弱了吧，贫血对不对？改天我给你买点新疆大枣补补。”
温瑜甩开他手，往后退了些距离，过了会才说：“你怎么在这？”
纪昀伸手指着身后远处那群正玩着老鹰捉小鸡游戏孩子说：“看看孩子献爱心啊。”
纪昀见到他似乎很高兴，跳到他旁边抱手挑眉：“我说你，不会是空手来撸娃吧？”
温瑜伸手往院子前一指，那里对着几箱子的文具书包和课外书。他每年都会定期寄一批新的过来。
“哦哦，原来那些精神食粮是你送的啊，”纪昀站在他旁边拖长了音点头，接着又笑得唇红齿白地问：“那你猜猜我送了啥？”
温瑜没理他，径直要走。
纪昀急忙跑上前去追着说：“猜中有奖啊！我给你也画一幅画留纪念！”
温瑜脚步顿住，他心里对那种蜡笔画一点也不感兴趣，只是嘴角微动，开始认真猜：“衣服。”
“错，俗套。”
“玩具。”
“不对不对，再猜。”
“画笔？”温瑜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对。
“当然不是了！你动动你的猪脑瓜啊！”纪昀急得都想公布答案了。
温瑜气急，正要怼回去，福利院门口传来一阵欢天喜地地敲锣声。
他茫然地回头：“什么情况？”
这喜庆又熟悉的调调？
猪八戒娶媳妇？
院子里一群毛娃娃听到声音小火箭似的窜过来，乖巧两手侧立站直在门口排成两队，有模有样地点着小脑瓜子，一字一字地齐声喊出事先排练好口号：“谢，谢，哥，哥，送，给，我，们，十，头，大，肥，猪！！！”
温瑜额头划下三条黑线。
大门口几个福利院工作的大叔喜庆地敲着锣走进来朝他身旁纪昀感谢。身后是十头肥壮猪被人双手双脚抱着一根粗实木棒上一前一后抬进来。
孩子们张着小嘴反覆吟诵送猪最美少年纪小光，大人们乐呵呵地庆祝，纪昀站他旁边跟小领导受接见似的，跟院里工作人员握手送祝福。
这魔幻画面让他一时石化在地。
呵呵，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有钱。
两人被热情地留下来吃了一顿初冬的宰猪饭。等这股魔幻现实主义妖风刮散后，温瑜再也没有半点在小野鸭之家感时伤秋怀念过去的心思，起身准备悄然离去，深藏功与名。
走到院子门口，他肩膀被人按住，略带力道。
温瑜嘴角抽抽，回头：“我先走了你慢吃。”
纪昀刚啃了一块大猪蹄子，满嘴沾油，爪子还扣在人白色外套上，油里泛光。
这厮臭不要脸地把手拿回来擦擦嘴又泰然处之地放回去。
温瑜盯着那爪子，眼里冒火。
纪昀：“别走啊，说是要送你一幅画，就是一幅画，少了一笔都不行。”
温瑜决定不和傻子计较，蹲在墙角看他拿着不知哪薅来的彩色蜡笔，在之前那副年久褪色的画旁边开始挥毫作画。
几笔以后，一个更抽象简笔小人跃然于墙角。
乍看，真一个字，丑。
温瑜本不想承认，但那小人确实有几分与自己相像。纪昀成功地用最丑陋的线条画出了他神韵味。
丑得浑然天成。
他脑海里小人想跳起来撕他，但高冷俊美理智让他犹如高岭之花，只张唇跟他说了几个字：“收到，我走。”
“别急别急，”纪昀生怕他真跑了，加快了笔下游龙，妙笔天成，有勾出一个小人。
一眼瞧过去，小人儿一身傲气，俩手是当下最时尚哪吒式揣腰带兜里，也是将纪昀神韵勾了十足。
不过是，丑帅丑帅那种。
温瑜不由好笑，这家伙连自己都要黑一波。
“笑了啊。”纪昀突然弯腰凑到他眼前，温瑜不由尴尬地僵住嘴角，对方突然勾手将他脖子往下一拽，温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
他不由脸上发烫。
纪昀拿出手机，长手一扬，对着他们按下快门。等温瑜转头去看时，想阻止已经晚了。
“咔咔咔咔咔咔……”一连串快门声音。
温瑜：“……你这是？”
纪昀立即踮起脚尖，将手机高高举起，奸笑两声：“嘿嘿，十连拍啊。粉丝早叫我发九宫格，这不一次性解决嘛。”
温瑜这才想起要夺手机，无奈他跟纪昀肢体上接触放不开，心理上也别扭，抢了几下就放弃。
他心里反倒想：十连拍，我们的合照……放微博的话是不是像是要公开一样……我们刚刚姿势是……
“你怎么脸红了？”纪昀冷不丁地问一句让他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
冷酷否认：“没有。”
纪昀习惯他口是心非，转身一屁股坐在墙角下，顺带还一手拉着温瑜也坐下来。温瑜踉跄了下，这次动作迅猛地离开他的腿上，稳稳地降落在他旁边。
“咳咳。”坐稳后，他不自然地咳两声，又瞥了眼原先那副褪色的小蜘蛛侠，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你之前说那是你画的？多久以前了，你还记得？”
他自以为神色如常，其实那颗心却忍不住狂跳起来。
他心想：纪昀他…是不是还记得他？记得当年那个小哑巴。
纪昀闻言，枕着双手靠在墙上，澄澈黑亮的眼眸望着天空，说：“记得啊。说起来，这画背后还有段缠绵悱恻故事呢。”
“噗。”温瑜嘴角一抽，“这也得有十年吧。什么缠绵悱恻，你以为聊斋还是画皮啊？”
纪昀不理他，继续开始望着天回味，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天边隐隐有几颗星在渐沉深海的天空里垂钓。
他语气少有认真了些，从侧面看脸部轮廓都冷峻了几分，他说：“那是我画给一个人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他那时候不爱说话，大家都喜欢欺负他，喊他‘小哑巴’。”
小哑巴三个字从纪昀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温瑜彷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要跳出了一样，他浑身发热，坐立不安，血脉里隐隐在急速涌动。他想跳起来，想大喊大叫，想立刻告诉他。
我就是小哑巴。
纪昀没注意到他，盯着天空继续说：“那个孩子是十年前地震中幸存的孩子，因为受了刺激，不会说话。我是跟随我母亲前来小野鸭捐款，认识了他。”
“之后，我也见到了很多变成孤儿的孩子，比他可怜的孩子多得是，可是我总是放不下他。我求我妈领养他。”纪昀声音开始变得低沉，他顿了下继续说，“我妈同意了。”
“那…那后来呢？”温瑜声音里带着细微的颤栗。
“后来？……”纪昀抿唇，声腔里叹出一口细不可闻的叹息。
“后来我食言了。”他轻声说。
“我把他弄丢了。”
纪昀说这话时，不知何时从哪摸了根菸出来，夹在手边，点燃。
“我丢了他。”一口雾气吐出来，他眼神埋在雾里面。温瑜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那双灰暗的眼眸，迟迟不敢问。
为什么？

第40章
温瑜也确实没机会问出口。纪昀在接了一个电话以后，匆匆跟温瑜告别，跑出院子，拉开小疯开来的保姆车就走了，留下一串尾气。
小张来接温瑜去机场的路上，温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期间，他一直登小号刷纪昀微博，没看到任何一条动态，包括他说的九宫格。
事情不了了之。他登上飞机睡了一觉，醒来再车轮转往小区赶，凌晨三点多才到家。
屋里没人，黑漆漆的，他开灯看到桌上温若岚留了张纸条。
拿起来上面简单一行字。
“妈妈朋友出事，出门几天，自己在家注意安全。”
他收了纸条，拿换洗的衣服冲了个热水澡，倒头睡到天明。
快中午醒来时，小张正好算准了点带着油条豆浆来敲门。
温瑜给他开门后，懒懒地去洗漱，换了身衣服才坐在桌前吃东西。
小张看他没什么状态，拉开椅子坐他对面，犹豫了几次没张开嘴。
“有什么事就说。”温瑜眼皮微动，继续夹油条蘸甜豆浆一口塞嘴里，甜味弥漫在口腔里，他眉头舒展，也清醒了些。
小张得令，小心开口：“是这样的，瑜哥你这的合约也快到期，南姐让我跟你捎句话，是不是要谈谈续约事。”
温瑜十年卖身契，放现在他这个身价，明显不可能，条件自然会翻几番。
温瑜之前一直没往这方面想，眼下快十二月。今年年底，他合同就到期。
小张暗自咽一口唾沫，细细观察温瑜反应。
温瑜还是照吃吃，完了才淡淡开口：“小张，你跟了我几年，我把你当半个哥哥，提前跟你透个底，我不准备签了。”
“不准备签了？！”小张登时嗓子眼拔高音调，见温瑜瞥过来一眼，意识到失态，又连忙收了音，“也是，咱这老板确实吸血，这几年我跟你都没看你睡过几个好觉。瑜哥，您也跟我透透底，是不是有其他公司给你递橄榄枝了，让我也跟着过去？”
温瑜摇摇头：“确实有，但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再混娱乐圈。我想安心读书。”
“安心读书？！你读的不就是表演嘛？”小张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一时想到温瑜家庭的特殊情况，和温姐这几年和老板绯闻，一时拿捏不准，毕竟他只是个小助理，还操不了经纪人那份心。
小张软了脑袋，知道他那脾气也不劝：“那这事要不您和南姐那边再亲自聊聊。公司这边因为合约快到期，出逆风成长这个综艺，还没给你接下面活。”
“嗯。我下午就去跟她说。”
小张到底藏不住事，温瑜还没来得及去工作室，李雪南就开着车杀到温瑜楼下。
温瑜电话响了，他接起：
“小瑜，我到你楼下了，什么事不去公司了，车里说。”
挂完电话，温瑜看小张一个一米八壮汉小媳妇似的缩在一旁莞尔一笑，朝他眼神示意，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