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喉间的气息彻底微弱下去时，它朝着乔栾所在的方向弯下了自己的身躯。
乔栾眉梢微扬。
星芒再现，星辰之中绘出了S018完整的模样。
庞大无比的深海怪物拥有几十条强壮的触手，盘踞在海面之中宛若从海底拔起的巨山。它橙红的眼瞳里印出星芒，变得乖顺服帖。
乔栾手一抬，那些困住S018的匕首便重新化作神力，宛若绸缎沿着风的方向飘到了乔栾的身侧。桎梏着S018的囚笼消失，它的身体像是骤然失去了力道，嘭得一声砸进海水之中。但或许是因为本体过于庞大，依旧露出了小半截身体。
乔栾看它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扭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平地。
注意到乔栾目光的老李身体下意识绷直，心中隐隐窜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几分钟后，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站在海面之上直面面前这只硕大的泰坦巨兽，咽了咽喉咙，然后冲乔栾讪讪道：“乔先生，我没医治过深渊怪物。”
“所以机会这不是来了么。”
老李：“……”
他舔了舔嘴唇，愈发觉得魔幻。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他人类的异能去医治一只试图侵略他们家园的怪物……嗯，虽然这怪物还没有对他们基地造成人员上的牺牲。
但总觉得怪怪的。
老李摸了下鼻子，悄悄看了一眼乔栾，到底还是没敢违背这位新晋神明的意思，将手贴在了S018的身上。
然后小声说：“我不确定能不能治怪物。”
乔栾淡定开口：“能。”
老李：“……您怎么知道？”
乔栾：“因为我们7号基地的治愈系异能者给治过深渊怪物。”
老李：“……”
听话地动用异能，虽然过程艰难了点，但在老李满头大汗的努力下，S018身上被乔栾捅出来的窟窿终于被逐渐填满。
至于那些被斩断的触手倒是不需要老李费心，毕竟乔栾目睹过它的再生过程。
见S018的状态好转，乔栾也没浪费时间，张嘴就问：“你知道附近哪还有S级深渊怪物吗？”
最好找一只能在陆地上生活的、体积小一点的，这样混在7号基地当中也容易。
S018如今对乔栾俯首称臣，自然乔栾问什么便回答什么。沉闷的声音撞击着在场所有人的胸腔，它回答道：“北边的海里有条蛇，它——”
话刚落下，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海突然又咕噜咕噜冒起了巨大的泡。
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下的观战众人，心中猛地咯噔，纷纷起身，心道难道S018表面臣服，实则准备偷袭？还是南部海域中还有更厉害的怪物？
想法在脑海中飘荡，迟疑之中，一颗圆圆的脑袋从水里探了出来。
小黑那两颗可以咔哒咔哒延伸的假牙戳穿了被乔栾斩而软化的触手，张开大嘴嗷呜咬掉小半只触手，艰难地吞咽下去。
虞长林：“！？”
这不是乔栾从北部海域带回去的S级深海诡蛇吗？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乔栾也有些惊讶，原本察觉到小黑从手腕窜进海中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小黑想回水里快乐快乐，没想到它竟然是去觅食的。
也不知道到底吃了多少根触手，身体竟然长这么大。
心中略有意外，他用手指摸了下小黑的脑袋，问S018：“你说的蛇，是它吗？”
S018：“……”
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条蛇竟然当着它的面，吃它的章鱼脚。
能不能给点面子。
067.
看S018胸膛下人脸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乔栾便知道它说的北海那条蛇必然是小黑，低头看了眼小黑，虽然是幼崽期的深渊怪物，但相当懂人情世故。被注视的途中，已经变得格外粗壮的尾巴卷起了即将沉入海底的触手，并且热情地送给了S018。
它露出两颗高科技尖牙朝S018亮了一下，并非挑衅，而是示意S018快吃。
S018：“……”
谢谢，但它没那么重口味吃自己的脚。
无视了小黑，S018低沉的嗓音再道：“除了它，其他的S级深渊怪物我并不清楚。”
S018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能知道小黑是S级深海诡蛇都算不容易了。听到这个回答，乔栾也没遗憾，见识过A等级的神明信徒在S018面前也只能被吊打的模样，乔栾对S018的实力很有信心。
只是S018毕竟是深海怪物，只能生活在深海，有时候打起架来可能也不太方便。
若实在没有S级深渊怪物可以捕捉，退而求其次找些A等级的也不是不可以。
这般想着，乔栾的注意力很快转向了其他地方，回忆起S018对神明之力的厌恶，他心底略有几分好奇，便索性开口询问缘由。S018胸膛下的人脸抬起看了眼乔栾又很快垂下，作为乔栾的奴仆，它并不会隐瞒事实，但考虑到乔栾神明的身份，S018还是如实回答：
“我在深海沉睡是因为我受伤了，伤我的人是执掌海洋的神明，瓦格纳。
“那你现在醒来是因为伤好了？”
S018却摇头：“是因为我感受到了瓦格纳的气息，很微弱，但一定存在，我要找祂报仇。”
海神瓦格纳的气息？
乔栾狭长的眉眼中透出了几分意外之色，继而眉梢微微扬起，很不给面子地问：“你连我都打不过，却要去找瓦格纳报仇？”
S018被噎了一秒：“瓦格纳曾被战神山阴珩重伤，虽未陨落，但实力已不复当初。”
乔栾听懂了。
S018这行为就是典型的趁祂病要祂命。
他修长的手指轻抚下巴，心道，假设将这个世界比作一块地图的话，那么到目前为止他所认知的不过只是地图上的冰山一角。
他得找机会好好了解神明的事。
想知道的消息乔栾都知道了，便让S018先回海中了。他低头看看还在海里找触手吃大快朵颐的小黑，便也没有打扰对方。独自一人踩着神力化作的长桥，迈步朝着海岸边走去。
南部海域重回寂静，原本汹涌澎湃的海水也在此时恢复了往日无风无浪的平和，任玉珂等人的视线从S018的身上转到乔栾的身上。虽然方才乔栾已经现身，但当时隔得远，青年又背对着他们，导致他们也看不清楚乔栾的长相，现在看到了才惊觉他长得有多好看。
任玉珂轻轻嘶了一声，自顾自呢喃：“男神也是神。”
陆天鸿：“……”
头一次听到这种话。
他看了眼任玉珂还不能动弹的身体，主动起身和邬招一同走到乔栾的面前，跟对方道谢。邬招作为基地副官，与人交流最擅长不过，他冲乔栾笑了笑，伸出手道：“乔先生，谢谢你帮忙。要不是你，今天我们怕是有来无回了。不过——”
邬招尾音一转，有些不好意思的问：“S018还会出来吗？”
乔栾和深渊怪物的主仆契约无人可见，那些星辰绘制而成的星图也只有乔栾本人瞧得见。听邬招这话，乔栾便知道对方的意思。
他在疑惑为什么没有彻底杀死S018。
邬招不知晓他来到12号基地的原因，乔栾便也解释了一句：“不会，我会将它带回第五洲7号基地。”
邬招不是傻子，听到这回答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赶紧点点头。
说话间，任玉珂大大咧咧的声音从邬招的身后传出来：“乔男神——”
虞长林：“……你这什么称呼。”
任玉珂：“你别管。”
然后冲着看过来的乔栾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睛更是亮得不可思议：“那什么，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任队长请说。”
“你要带S018回第五洲的话……在这之前能不能给我一口S018的血？”任玉珂眼神充满渴求，要不是此刻的身体还僵硬得厉害，她多少要给乔栾行个大礼，“算我欠你的，以后男神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时喊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绝对没有二话！”
任玉珂虽然年纪小，说话也直白，在人情世故方面差点意思，但绝对不爱占便宜。
“我说真的男神，我是神明斯维亚的信徒，我以后会变得很强的，说不定真有能帮到你的地方，求求了，给口血喝吧。”
虞长林扶额，随后对乔栾解释道：“理解一下，她就这个性格，她就没放过任何一只进入我们基地的深渊怪物，每只怪物的血她都喝。”
乔栾：“……”
乔栾看向任玉珂的眼神不由得染上了几分惊奇。
他记得阎风在7号基地的时候曾说过他们12号基地变态比较多，喝深渊怪物的鲜血跟喝白开水一样。但乔栾着实没想到，阎风口中的变态竟然会是个小姑娘。
倒是挺不怕死的。
“可以，不过上刀山下火海就不必了，我有点其他的事情需要你帮忙。”乔栾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任队长可以先解决我的事情再喝S018的鲜血吗？”
任玉珂一口答应：“没问题！”
一行人解决了南部海域的事重回基地，等到战机降落，从舱内走出来的乔栾又变成了刘老的模样，陆天鸿和邬招站在边上观察了半天也没观察出不同来，只能认命地拉着虞长林一同去了指挥官办公室。
至于任玉珂，则是被抬到了基地医院。
S018不像小黑，只管下毒，不管解毒，任玉珂眼下这情况要么找个A级或者S级的治愈系异能者来戒毒，要么就用乔栾提供的粗暴方式，直接换新肢。
任玉珂想也没想就选了后者。
下午两点，任玉珂敲响了刘老办公室的大门。她推门而入，身穿干净的作战服，一头长发被扎成马尾，面上笑吟吟地打招呼：“刘老。”
乔栾看她一眼，示意她坐下。
任玉珂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你想让我做什么？”
乔栾：“只是想问任队长一些问题而已。”
问问题？
她有些不确定地反问：“就只是问问题？”
乔栾点头。
任玉珂：“……”
难怪当时说不用她上刀山下火海呢。
任玉珂实在没想到只用回答问题就能换S018的鲜血，莫名地有种占了大便宜的错觉。她摸摸鼻子，对乔栾道：“那你赶紧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不对，基地机密除外。”
不过任玉珂觉得乔栾应该也不会问她基地机密相关的事，毕竟她只是小队队长，乔栾要真感兴趣，完全可以去找邬招更甚至是阎轶。他为12号基地解决了S018带来的威胁，又救了阎风，阎轶怎么说都会给点面子，将能告知的部分告知。
所以……
任玉珂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身上能够引起乔栾兴趣的地方就在于神明信徒的身份了。
她当即便问：“和神明有关吗？”
乔栾笑着夸她：“任队长聪明。”
任玉珂不由得摸下了脸，觉得脸有点烫，还蛮少有人夸她聪明呢。
乔栾：“你见过斯维亚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做好了任玉珂摇头的准备，但没想到的是，对方却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也亮起来，嘴里蹦出了一句令乔栾嘴角微抽的话：“胸肌贼大。”
乔栾：“……”
乔栾轻咳一声，他对斯维亚的胸肌倒也没什么兴趣，便直接道：“你知道关于神明的任何信息都可以告诉我。”
任何信息？
这四个字囊括的范围实在是有点广，任玉珂想了想，也没个逻辑，能想到的便都开口说了出来。
“我成为斯维亚的信徒是因为有一次我去西边的辖区执行任务，为了救几个村民，九死一生，差点死掉的时候看到了斯维亚在向我招手，说实话那时候我以为是阎王，但想了想又觉得阎王不至于袒胸露乳的。之后祂才告诉我祂是神明，问我要不要成为祂的信徒。”
“送上门来的神力，那我肯定要的。成为了斯维亚的信徒以后，我的脑子里多了一些东西，譬如斯维亚的身份，以及祂交好或者厌恶的神明身份等等。”
“你有没有听说过隔壁10号基地的姜颜和魏天逸？”
“嗯，听说过，他俩是加西亚的信徒。”
“对，就是这个加西亚，和我老板有大仇。”任玉珂嘴里冒出‘老板’两个字，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继续说，“而且加西亚还有点与众不同。”
“哦？”
“加西亚是伪神。”
“……伪神？”这个名词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乔栾的耳中。
看出乔栾的惊讶，任玉珂连忙解释：“可以解释为虚假的神，或者说不太正宗的神，因为真正执掌光明与黑暗的神一共有两位，只不过这两位都陨落在加西亚的手中，加西亚趁机谋夺了二者的权柄，成为了新的光明与黑暗之神。”
任玉珂的这番话令乔栾的记忆回到了最初听闻姜颜和魏天逸的时刻，当时他询问系统是否有关于神明加西亚的记载时，系统便迟疑道——在它的记载中，执掌光明与黑暗的神并非加西亚。
这么一看，系统当时的话和任玉珂的解释便对上了。
不过……
“这也算伪神？前者已经陨落，后者接替祂的权柄，也算虚假吗？”
“不太一样。”任玉珂道，“曾经执掌光明与黑暗的两位神明的权柄，是至高赋予的。换言之，祂得到的能力来自至高，但却没有得到至高的应允，所以斯维亚称祂为伪神。”
“至高？”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神明里最牛逼的存在。”任玉珂捧着脸，喝了口水，“我老板斯维亚的权柄就是至高赋予的，所以至高应该可以算是我的顶头老板？不过至高早在很多年前就陨落了。”
任玉珂说着，突然冲乔栾勾了勾手指，乔栾从善如流地俯身上前，任玉珂压低的声音便落入了他的耳中：“王哥，就是我们基地突然离世的全知神尤斯塔的信徒，曾经悄悄告诉过我，至高的陨落只是暂时的。”
“悄悄告诉你的，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乔栾好笑地问。
“但他同时也说了，如果有人问到我这些事，我可以告诉他。”那时候的任玉珂想不到谁会问她神明相关的问题，但现在知道，她耸耸肩膀，“你知道的，全知神的信徒嘛，神神叨叨的。对了，还有一个事儿——”
“全知神并不是只有一个。”
此话一出，乔栾的眸色顿时深沉起来。
他发现，选择前往12号基地真是他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任玉珂对神明的认知就像有一只笔在他空白的脑海里勾勒出了令人惊叹的内容。
知道乔栾好奇，任玉珂便没藏着掖着：“至高的陨落是因为全知神尤斯塔的背叛，但至高陨落之前，重创了尤斯塔。如今的全知神被分割了无数碎片散落在各地，说句有些不可思议的话，你在路上遇到的一个乞丐或者随手拿起的一面镜子甚至是碰到的深渊怪物，都有可能是全知神的碎片化身。”
“我老板现在就在找全知神的化身。”
“找到了？”
“……好像没有吧？”任玉珂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我看祂每次都板着张死人脸，怨气冲天的，有时候还暴躁得一直捶地骂人，不像是找到了全知神碎片的样子。”
乔栾：“……”
蛮特别的神明。
今天得知的信息足够乔栾消化一段时间，他的目光落在任玉珂的身上，几秒钟的沉默以后，任玉珂莫名地觉得背后窜起了一种古怪的凉意，像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盯上了。她忍不住抬手搓搓手臂，正欲嘀咕，却见面前的青年缓缓露出了笑容：“任队长。”
本就很好听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任玉珂所感觉到的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赶紧诶了一声：“怎、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老板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和你进行工作上的交流，你看，能不能把我引荐给你老板呢。”
任玉珂：“……啊？”
她迷茫眨眼：“可你不是已经成神了吗？”
还能成为神明信徒吗？
乔栾能猜到任玉珂的想法，他解释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祂聊聊天，大家都是神，聊两句拉近一下距离不过分吧？”
再骗一下就更好了。
毕竟，S级的幸运大转盘，真的很管用。
毕竟乔栾现在可是神，跟他们这群凡人可能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她认真想了想，对乔栾道：“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事儿的话都是我老板找我，下次祂找我的时候，我跟祂提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老板脾气真的很差，看谁都不顺眼，你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哦。”
乔栾微笑点头：“没问题，那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
话说完，乔栾抬手拉开抽屉，在任玉珂眼睛亮起光时，拿出了装着S018鲜血的特质玻璃瓶，瓶子是12号基地研究的，手指摸上去泛凉，能在最大程度上减缓血液变质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