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西尔在听到‘多伊尔’的名讳时便察觉不妙，他的心中升起无数疑问——多伊尔的信徒怎么会出现这里？对方和乔栾是什么关系？他是特地为了乔栾而来的？
眸光闪烁间，贝西尔尝试凝聚风墙，随后手掌往风墙中一握，握住了一把锋利的风刃，他眼睛微眯，毫不犹豫地将风刃掷在了几道游龙之上。
只听咔啦一声，风刃在眨眼间四分五裂。
同一时刻，游龙的身影扩大，幻化做了白色的藤蔓，藤蔓前后相接，竟是形成了一个囚笼。
贝西尔的脸黑了。
多伊尔的信徒是想囚禁他？
但很快贝西尔就知道是自己天真了。
白色囚笼悬挂于天地之间，纯白的神力宛若风一道一道绕着囚笼而转，看似毫无影响，却让贝西尔在短短一分钟之中感受到了生命的疯狂流逝。就像人类高高筑起的堤坝有了破损之处，高处而来的洪水从缺口疯狂外涌不止，甚至不停地扩充缺口。
——由生命女神多伊尔的神力所创造的生命囚笼正在不停地吸收他的生命力。
意识到这一点的贝西尔脸色骤变，他几乎是发了疯地开始破坏生命囚笼，凝聚的风墙化作一把足以开天辟地的巨大斧头，毫不犹豫地朝着生命囚笼用力劈下！
两道气息相撞，却并未出现气旋。
整片天地就好像凝滞在了这极致的寂静之中，随后在贝西尔惊恐的眼神中，体积比起生命囚笼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风墙巨斧突然化作一道烟云消散得无影无踪。
周围草木未动，一切显得无声无息。
贝西尔猛地看向不远处以平静无波的目光望着他的白袍男人。
同样是神明信徒，但对方拥有的神力绝对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如果说前脚贝西尔还在享受虐杀乔栾的快感，那么此时此刻、接下来的每一秒时间，他都会清晰感受到乔栾的每一次挣扎。
贝西尔不死心地继续突破生命囚笼，但由神明神力铸就的囚笼宛若这天地间最坚硬的存在，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神明信徒可以破坏的。且在他拼命挣扎的时间里，他的生命力流失得厉害。或许他本人还无察觉，但作为旁观者的乔栾却看得比谁都清楚。
贝西尔的脸以一种夸张的速度干瘪，脸上的皮肤逐渐变得宛若枯树的树皮，他的双腿像是撑不住原本就矮小的身体，腰部开始一点一点地佝偻，在极其短暂的时间里，从一个神明信徒变成了耄耋老人。
目睹这一幕，乔栾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信徒拥有的神力都能强到这种程度，很难想象真正的神会是怎么样的存在。”
他不会忘记自己在贝西尔手下苟延残喘的痛苦，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清楚被他用高阶的虚空召唤召唤出来的这位神明信徒到底有多强。
而且……
按照[虚空召唤]高阶的介绍，这位信徒还只是A级。
乔栾思考的时间内，贝西尔像是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目露惶恐地伸出手，看到手背上的皮肤变得干瘪粗糙，瞳孔一点点放大，终于控制不住地大吼：“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会给多伊尔带去多少的麻烦！戈斯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你这是在挑起两位神明的怒火和争端！”
邪神戈斯与生命女神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可如今多伊尔的信徒杀死戈斯的信徒，但凡戈斯一计较，二者之间的平衡就要被打破了。
乔栾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关键一点。平心而论，他花了那么大功夫、拖延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召唤出一个可以杀死贝西尔的存在，自然是希望贝西尔将命留在这里的。但……如果因为他的召唤与契约导致两位神明产生矛盾，乔栾便会考虑到这两位神明会不会同时记恨上他。
对于眼下的乔栾而言，一个神明信徒都能轻而易举捏死他，若是中间再掺和多个神明……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活不了多久。
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乔栾的食指轻点掌心，这是他惯用的思考动作。
该怎么办呢？
他一点也不想放过贝西尔——
就如贝西尔所言，如果神明与神明之间需要一条名为和谐相处的纽带，那么对于今日之事，贝西尔绝对不会去报复多伊尔的信徒。反之，他只会找乔栾的麻烦。
可短时间内乔栾根本无法得到S级的能力，也不可能次次都召唤出身为神明信徒的深渊怪物。
他的眸光变得暗沉。
对面，贝西尔原以为将话说得这般直白，只要这个白袍男人有点脑子都不会再与他为敌。可他偏偏没想到，威胁的言语散去尾音，生命囚笼剥夺他生命的流速却开始加快，眨眼间，他的一头黑发转为银白，又被手下的风墙轻轻一卷便掉了大把。
“你——”
贝西尔仓皇地抬手抚摸自己的头颅，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剩下。
而迎着他惊慌失措的眼神，白袍男人眼瞳冰冷，声音低沉冷漠：“从古至今陨落的神明不在少数，对吾主而言，多一个少一个并没有什么区别。”
生命囚笼加快了转动速度，地面的金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随后在贝西尔撕心裂肺的尖叫中，他握住囚笼的手肌肤脱落，只剩下一截白骨。
“该死的家伙！你竟然敢这般对我，戈斯大人一定会踏平多伊尔的神域！”
刺耳的尖叫声中，脱落的皮肤开始从手指蔓延到手臂，而后是身体、脸部，只几秒钟的时间，贝西尔这位邪神的信徒只剩下了一具死死攥住囚笼的白骨。
不到一秒，这具白骨也化作了齑粉。
目睹了全程的乔栾：“……”
心情有点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血洞，还未说话，就察觉到一缕乳白气息钻进了伤口之内。尽管伤口未曾有任何变化，但乔栾明显感觉到身体里传来的失力和疲惫尽散。
对这手笔从何而来心知肚明的乔栾对着白袍男人说了声“谢谢”，随后眉梢微扬似欲问什么。
但不等他开口，白袍男人便主动道：“吾名司正，生命女神多伊尔麾下第三位神使。”
乔栾在心中询问系统：“神使和信徒有什么不同吗？”
系统言简意赅：【更牛逼一点。】
但想了想，还是为乔栾做了更详细的解释：【神使其实也算信徒，但相比之下，神使数量极少，所拥有的神明神力更多、也更得神明的喜爱，所以他们一般都是神明眼前的红人。】
乔栾思考了一下：“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和小太监的区别。”
系统卡了一阵，幽幽道：【你不要拿太监举例。】
乔栾反驳：“但很形象不是吗？”
系统：【……】
希望眼前的这位救命恩人一辈子都不知道乔栾把他比作了大总管，否则系统真的很担心救命恩人变成杀人凶手。
乔栾暂且将大总管一事放下，冲司正做出握手状：“你好，我叫乔栾，今年二十八，十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司正盯着他的手看了一会，乔栾肤色偏白，此刻殷红的血和灰尘大片附在其上实在称不上干净。但司正还是忍下了这点脏污和他握了握：“你好。”
乔栾：“……”
他没忍住，发问：“你对我今年二十八有什么看法吗？”
司正沉默了几秒，表情未变，只反问了一句：“你喜欢二十八这个数字？”
乔栾：“……”
他笃定地对系统道：“他知道我几岁。”
所以年龄一事骗得过A034，却没骗过司正。
有点让人遗憾。
但乔栾也没揪着这件事不放，他再度问系统：“能翻出他的资料吗？”
系统：【没有资料。】
乔栾蹙眉，但很快眉心舒展，他冲司正微微一笑，问他：“这位神使大人介意坐下来聊会儿天，交个朋友吗？”
说实话，乔栾习惯了强盗作风，但凡这会儿在他眼前的司正没有神使这个身份，他也不会这么温柔地与之对话，他只会强硬地要求对方交出一份血液。可惜司正是神使，他虽然帮乔栾杀了贝西尔，却依旧难以保证立场。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乔栾的错觉，他觉得司正对他似乎有极强的容忍度。
“多伊尔大人在呼唤我，我要离开了。”
就这么放人离开，乔栾心里多少有点迈不过去这个坎。
费了大把劲好不容易召唤来这么强大的帮手，总得得到点什么。
于是，他厚着脸皮问：“初次见面，要不你留个见面礼给我？”
司正：“？”
乔栾轻咳一声：“给点血。”
一旁终于缓过神来，感觉浑身消散的生命力又回来了的B250：“……”
他算是发现了，乔栾真的不忘初心。
但令人意外的是，司正拒绝了他，他解释道：“我的血你用不了，神使的血带着神明的神力，神力会让你爆体而亡。”
他顿了顿，道：“除非你也是多伊尔大人的信徒，被多伊尔大人赐予神力。”
乔栾微惊，问系统：“他说的是真的吗？”
系统半天没吭声，不出意外就是在翻阅资料，待到乔栾的耐心全消之际，终于嗯了一声：【如果你服用司正的血，让你暴毙的不是司正的血，而是多伊尔的神力。】
简言之，这和简单服用深渊怪物的鲜血获得相应异能并不是一回事。
既然如此，乔栾便没必要再留下司正。
温和有礼地和司正说了声再见，送走了他，乔栾才回头去看A034和B250。这两只深渊怪物站在一块，虽然受伤都很严重，但乔栾没错过先前那抹乳白气息同样从他们身上掠过，他冲两人招手，说道：“走了。”
途径克拉梅尔的尸体时，乔栾没有再多看。
原本他对克拉梅尔灵魂禁锢的能力确实挺感兴趣的，但遇到贝西尔让他暂且放下了这件事情，毕竟以贝西尔的能力，灵魂禁锢不起作用，于是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幸运大转盘上。好在短时间内从克拉梅尔、贝西尔以及A034身上得来的三次抽奖机会，都起了作用。
虚空召唤从中阶提升到高阶，无尽传送低阶以及从未接触过的命运骰子。
没掉链子。
B250的空间重新成型，他想了想将克拉梅尔的尸体收了进去，随后带着乔栾一步回到7号基地。
乔栾站在宿舍的镜子前，看了眼自己的模样，再看腰腹部还被捅了个洞的A034，眼角跳了跳，道：“ 可能又要去麻烦裴医生了。”
然后他带着两只深渊怪物来到了基地医院。
这会儿正是训练时间，医院没什么人，裴堰从食堂回来，从电梯内抬脚跨进走廊时，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一抬眸就对上了三双眼睛。当看清楚面前三人身上的伤口时，他愣了愣，脚下步子都呆在了原地。
“你们——”
被炮轰了？
疑惑未问出口，乔栾便主动道：“辛苦一下裴医生，劳烦给我们治一治。”
裴堰是个医生，自觉见过不少大场面，自从《旧日神明》降临现实、出现可怕的深渊怪物以后，送过来的病患缺胳膊少腿更是无比正常。只是……他们和乔栾三人又有着本质区别。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多数都进气少出气多，但凡稍有差池就该去见上帝了，但他粗略数了数乔栾身上的伤口，再看发现站在乔栾身前都能通过那洞看到乔栾身后的墙壁，就这还站得稳稳当当的？
有点过于变态了。
裴堰将感慨压在心底，对乔栾道：“你们谁先来？”
乔栾指了下B250。
B250如今可以说是他们三人中最弱的存在，而且他恢复之后还得去找B002。克拉梅尔身亡，身为奴仆的B002自然能感知到，就是不知道B002知晓真相以后会做出何种判断，为了以防万一，250决定看着点对方。
B250进入办公室治疗时，乔栾和A034就坐在大门对面的椅子上，A034默然不语，乔栾却主动开口：“克拉梅尔契约你们当奴仆，用的什么法子？”
A034：“……？”
乔栾面不改色：“我问问。”
绝对不会承认他嘴上说着要求A034当自己的奴仆，实则根本不知晓如何让A034成为自己的奴仆，毕竟他唯一一个和契约相关的异能是虚空召唤，并不具备特定性。
该如何契约A034，着实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A034智商不低，只思考了半晌也就想明白乔栾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他直言道：“我不清楚。”
顿了顿，又说，“但我既然承诺过你，就算没有奴仆契约我也不会毁约。”
若是换做克拉梅尔刚死那一阵，乔栾绝对不会天真到因为一句话就去相信一只深渊怪物。但经历过贝西尔一事，乔栾是亲眼见到A034在关键时刻的支援。事实上但凡A034聪明一点，他完全可以趁着贝西尔在对付乔栾时候逃走。
毕竟贝西尔真正要对付的只有一个乔栾。
想到这里，乔栾眉梢微扬，正欲说话，办公室的门打开，B250从中走了出来。乔栾见状，原本要说出口的话重新咽回去，示意A034进入接受治疗。
裴堰身为异能者的等级虽然不高，但都能让缺胳膊少腿的人恢复原状，添补身上的窟窿也不在话下。对A034的治疗很快，乔栾走进去，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裴堰只看了两眼便如实道：“你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让我很惊讶。”
照他看来，平常人若是有乔栾这般严重的伤口，已经去见太爷太奶了。
“遇到了一点小机遇。”说着，乔栾忽然想起点什么，“裴医生能把失去肉/体人给救回来吗？”
B250的空间内还放着一道人类的灵魂。
裴堰沉默了两秒，实话实说：“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个D级异能者而已。”
是倒也是。
而就在乔栾接受治疗的同时，基地医院的走廊多了几道身影。
近来7号基地对于正在进行集训的异能者们加大了训练量，主动带他们伏击各类型的深渊怪物。虽然行动很刺激，也能在短时间内提升异能者们的作战力，但相应而来的就是异能者的受伤情况多了不少。
刚执行完任务的蒋舒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而来，蒋舒被深渊怪物一击抓烂了整条腿，疼得龇牙咧嘴，不停往嘴里塞糖以此来压下不适，他的队友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一行人走到了A034的对面坐下，然后目光齐齐聚在A034的身上。
A034此刻正闭着眼睛假寐，但也仅仅只是闭上眼睛而已，他浑身紧绷，警觉性很强。
而蒋舒嘴里咬着糖，看着A034浑身的绷带，突然觉得自己这条腿好像也不是很疼了……
他跟A034打了个招呼：“哥们，你怎么伤成这样啊？”
蒋舒的几个队友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嘀咕道：“上次不还说没事儿不跟人搭讪了吗？”
蒋舒耳朵尖没错过这话，当即便道：“上次纯粹是意外，基地哪来这么多串门的深渊怪物。”
然后就像面对B250一样，掏出了自己的存货，问A034：“你要不要吃糖啊？”
话音刚落，空气中隐隐有涟漪浮动，紧接着一身贴身大衣、身材修长的B250出现在了走廊之间。猝然瞧见这张肤色苍白的脸，蒋舒的表情一僵。
而后，A034睁开了那双属于深渊怪物的金色竖瞳，偏了下头，盯住了蒋舒的眼睛。
蒋舒：“……”
蒋舒人有点麻。
虽然他亲眼见识的深渊怪物数量还不算多，但他清楚地知道人类是不可能拥有这种兽类的竖瞳的。
所以——
他搭讪又搭到了一只深渊怪物。
伸出的、掌心放着水蜜桃硬糖的手维持在半空的动作，手指却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他咽了咽喉咙，努力在僵硬的脸上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讪讪着正要说话时，全身缠满绷带的A034却主动起身接过了他手里的糖。
并非常有礼地说了声：“谢谢。”
透明的塑料包装袋被拆开，A034将糖喂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带着些许劣质的糖水味，但却是全新的体验。
B250看不见A034的脸，但却能从他的动作中品味出点什么，旋即将视线转到了蒋舒的身上。目光与蒋舒的眼睛对上，在对方感觉到一阵阵阴冷气息从后脊涌起时，B250终于收回了满是压迫感的视线，语气平平似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总让蒋舒隐隐察觉到了一种不快。
他说：“你骗我。”
蒋舒脸一白，心道他怎么就骗这位深渊怪物大兄弟了，下一刻就听B250冷声道：“没有泡椒凤爪。”
蒋舒：“……？”
蒋舒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口袋，但作战服的口袋空空如也，扁得不能再扁。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一旁的队友默默地将他的背包递了过去，蒋舒眼睛一亮，迅速从里掏出一堆的小东西。除了压缩饼干，还有他担心在野外露营而特地准备的小零食，翻找半天终于翻出了两小袋泡椒凤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