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瞿志业见状冷笑一声，再次抬腿，一脚乔栾踹飞。
青年的身体砸在墙壁上，碰撞之后无力地垂落，只在墙上留下了殷红的血迹。他似乎已经失去了生的气息，握着三棱锥想要挣扎的手耷拉下来，重重砸在地上，眼神失去光彩盯着正前方的架子床。
瞿志业从他身边跨过，眼神不屑，轻嗤一声：“不过如此。”
换班巡逻时间。
卫兵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从电梯走出来，他是少数住在12楼的成员，但他的宿舍位置在安全通道附近，有点远。他揉了下干涩的眼睛，细微的动静唤醒了走廊上的声控灯，啪嗒一声灯光亮起，他的视线不经意往边上一抬，突然愣了愣。
这会儿都近两点了，1218的门怎么还开着？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1218那边住的好像是乔栾？
卫兵感到有些古怪，他在原地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上前。但刚走两步，鼻子就隐隐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卫兵本来古怪的表情瞬间转为凝重，脚下步子跨大，到最后直接跑起来一路冲到门口。
1218内灯光亮得如同白昼，以至于卫兵一眼就瞧见了里面的混乱。破碎的灯罩、床架，桌椅全部被卸掉了腿如同烂木板堆叠在地面上。而就在不到一米的距离之外，青年的喉咙、心脏上插着尖锐的石头，双眼直勾勾盯着远处，一动不动。
卫兵见到这一幕，嗓子就像是被一只大手突然掐住，叫都叫不出声。
不知道呆愣了多久，终于回过神的卫兵连滚带爬地跑向门外，又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了通讯器，拨通副官的联系方式，张嘴就喊道：“副官，乔先生死了！”
许进从睡梦中被惊醒，陡然接到这么条消息，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他声音绷紧着发问：“你说什么？”
卫兵的脑海中还残留着乔栾死前那副可怕的模样，他想乔栾已经刚死没多久，喉间的血还能顺着三棱锥一点点往下淌，或许以后的午夜梦回他都能听到那滴答滴答的声音。
咽了咽喉咙，他重复了两遍：“乔先生死在宿舍里，您赶紧过来看看吧。”
许进心道这简直像是个愚人节玩笑，但卫兵惊慌失措的声音徘徊在耳边，令他不敢耽搁半分，当即匆忙扯了件外套套在身上，朝着19幢跑去。等站在1218的门口，看到屋内乔栾的死状，许进垂在身侧的手指都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下。
他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有些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在他的印象中，乔栾很强，他可以一个人杀死八只深渊怪物。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却会以这般凄惨的模样死在这里？开什么玩笑？
许进深吸一口气，咬着牙上前，检查了下让乔栾死亡的伤口。当视线聚焦在插在致命处的两个三棱锥上时，许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没有其他原因……他见过这东西。
瞿志业在觉醒了异能以后，出于炫耀的心思在很多人面前表演过他的异能。当时他就是取了石头树枝一类的东西用意念打磨成了尖锐物，随后这些尖锐物直接刺穿了整个围墙。
当时他站在一边，深觉这异能觉醒得不错，用来斩杀深渊怪物应当很利索。
许进的目光越过乔栾的身体，直直落在那根嵌入墙壁的树枝上。
……真的是瞿志业？
可是瞿志业为什么要杀乔栾？就算他心高气傲，又因野火一事与乔栾有些龃龉，也不至于做出杀了乔栾这种事情来。
这放在7号基地，是要以命抵命的。
瞿志业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除非他不想待在7号基地了。
许进想得头疼欲裂也想不明白瞿志业的动机，但恰恰也就是此时，通讯器再次响起提示，他接通，里面传出了基地成员焦急的声音：“副官，我们听从你的意思在两点准时将野火队长放出来，但是打开禁闭室的门以后，里面不止有野火队长！”
许进皱眉 ，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止野火，那还有谁？
“说明白点。”
成员顿了一秒，张了张嘴：“还有赵明学的尸体。”
像是晴天霹雳在许进的脑海中炸开，他满眼错愕又不可思议地反问：“你说谁？！”
“赵明学的尸体！而且当时野火队长正在毁尸灭迹。”
毁尸灭迹？
许进知道野火的异能是融化万物，别说是人体，就是钢筋水泥都能被融得一点都不剩下。
他要融了赵明学？他把赵明学杀了？
他疯了？！
无数疑问占据脑海。
“我马上过来。”扔下这句话，许进对身旁的卫兵道：“把这里保护起来，我先离开一趟。”
卫兵没错过通讯器内的惊天新闻，赶紧点头。
深更半夜，乔栾被人杀死在宿舍楼以及野火杀了不知道为何出现在禁闭室的赵明学甚至想着毁尸灭迹一事传遍了整个7号基地，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有心人的提醒下，就是已经进入梦乡的7号基地成员们都纷纷从床上爬起来。而19幢的不少基地成员在亲眼见过乔栾的尸体以后，得出了和许进一样的反应与猜测。
“这个致命伤……你们看着是不是有点眼熟？”有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想法，其中一人讷讷张嘴：“这不就是瞿志业惯用的手段吗？我之前跟他们小队一起出任务，瞿志业就是用这个办法把那只深渊怪物给捅了个对穿的。当时我还感慨他这异能真厉害……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用在了基地同伴身上。”
“可是瞿志业为什么要这么做？乔栾来基地满打满算才一天，今天也才是他们第一次联合行动，没道理啊。”
“可能跟野火那事有关？我听说白天去赣石村前野火好像因为乔栾跟瞿志业吵了几句，然后从赣石村回来以后赵明学又嘲讽周言清是废物……讲道理，赵明学确实很过分。”
“我也听说了，赵明学那手臂倒是被复原了，但周言清伤势过重，裴医生出手才堪堪捡回一条命。”
说话的人正是当时赶过去救周言清一行的，他始终记得周言清当时被深渊怪物叼在嘴里，生生被咬掉下半身的可怕模样。若非裴医生去得及时，周言清怕是就死了。
那样子他看了都觉得可怕和心疼，更别提把周言清当成亲兄弟的野火了。
一行人相互对视，皆叹了口气。但也正是此时，一道夹带着几分试探的声音响起：“你们就没想过，这一切可能都是野火装的吗？”
“什么意思？”
“不是有人说了吗，他们打开禁闭室的时候野火正在毁尸灭迹。你们再想想莫名其妙失踪的赣石村村民以及张奇王华。”
“……你疯了？你和野火认识也不下五年了吧？你怎么能这么想他？再说了赣石村最开始出事的时候，野火还在执行别的任务好吧？他哪来的机会去赣石村焚尸啊。”
“我也不想这么想的啊，但是事情就是很奇怪。而且现在是末世，谁知道人心怎么变！”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只留下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乔栾和赵明学的死一事闹得太大，即便深夜，但大部分人还是出了门聚在了训练场的空地上。
万洋沉着脸和云麟坐在一块，手指捏着地上随意捡起来的石头，过大的力道将碎石捏得咔啦作响，再张开手时竟然成了粉末。云麟的脸色也难看，娃娃脸绷得严肃，正欲和万洋分析今天这些事，陡然间听到身后有人嗤笑着说：“有什么不可能的，野火本来就是个伪君子，说不定人家早就被什么组织洗脑了，不只想弄死赵明学，还想弄死我们——”
话未说完，云麟蹭得一下站起来，气得头脑发昏，双眼冒火地盯着那张略显陌生的脸：“你他妈胡说什么呢？！”
那人见到云麟气势汹汹的模样，似乎有些害怕地后退了一步，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嚷嚷：“干什么？我又没说错！”
“你没说错？你大爷的亲眼看到了？亲眼看到野火被洗脑，要弄死赵明学还要弄死你？”云麟觉得实在是好笑，以往他怎么没发现7号基地里有这种脑子带包的蠢货和神经病？
“那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得出来吗？哦，我倒是忘记了，云麟队长和野火队长关系很好吧？听说你们还是一个村出来的，小时候就在一起玩闹 ？那我就能理解了，你为野火说话没关系，但野火干的这些事情不会你也有份吧？”
男人上下打量着云麟，无视云麟火冒三丈的气愤，眼神染上了几分意味深长：“如果是这样，那我可要上报给副官了。”
“我操你大爷！”云麟气得手抖，一言不合就冲了过去抬手捏住男人的领口将人提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怒火闪烁，“你是不是找打？”
男人等的就是这么一句，闻言顿时扯着嗓子尖叫起来：“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云麟被气得扭曲的脸在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后，突然就愣住了。
随即而来的便更觉得可笑和愤怒。
还杀人了？
他娘的他不就提了下这傻逼的衣领吗？这还能扯到杀人？他要是真杀人，还能等到他求救？早在他开口说野火不好的时候他就把他干了。
云麟感受到那些从四面八方望过来的充斥着惊讶的目光，冷笑着正欲嘲讽手里提着的男人，却在下一刻头猛地一疼，一道充满恶意和蛊惑的声音缓缓响起：“杀了他，他才是害的乔栾被杀、野火染上污名的罪魁祸首，只要把他杀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云麟的眼瞳逐渐染上深红色。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万洋倏然起身的喊叫中，云麟的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男人的小腹。
云麟一点点勾起嘴角，手却越发地用力，匕首的刀身直接没入男人身体，再狠狠拔出来，再插进去 。
来回了几次，那被夹带着飚溅出来的血液喷在云麟的脸上，将他的一张娃娃脸衬得宛若山间的鬼魅。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骤然瞧见这般可怕的云麟，脚下步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但云麟却眯了眯眼，匕首脱手而出，再一次插入距离他最近的基地成员胸膛之上。
那成员倒下时，眼中浮着满满的惊慌失措和不可思议。
“云麟！”万洋终于回过神来，猛地上前，一把扣住对方的肩膀。但云麟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身体利落地往下一压，随即灵活转身，轻而易举便从万洋的桎梏中脱身。
紧接着，回到他掌心的匕首如灵活的水蛇朝着万洋刺去。
万洋心一紧，完全猜不透短短几分钟时间内，云麟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的异能者等级比云麟高，又不敢随便动手，只能艰难地以可靠的防护罩阻断云麟的攻击。随后身子矫健地绕到云麟的身后，手掌成刀狠狠砍向了云岭的脖子。恰恰也是这一刻，一旁冲过来一道身影，狠狠撞向万洋。
万洋一扭头，对上一双通红的眼。
“老余？”他家队员跑这儿来干嘛？
万洋心中的疑惑在看到老余刺向他的匕首时，瞬间化作震惊，猛地后退。
等他再抬头，原本还算安分的训练场已经一片混乱。一群基地成员就如同突然发疯的云麟一般，正疯狂地动用异能和匕首，肆无忌惮地虐杀着身旁的同伴。他们的瞳孔猩红，面部表情狰狞，一根根青筋在肌肤上如同蛊虫般蠕动。
鲜红的血彻底覆盖了这一片夜色。
万洋的脸煞白如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场疯狂的屠戮才终于走向末梢。一道人影缓缓从无人的角落里走出来，路旁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她白嫩清秀的脸。
叶菲菲弯腰，指尖在就近的尸体上划过，指腹沾上血，放在唇边一舔。
感受着那股温热的腥甜在口腔中迸发，她眯起眼睛，轻轻叹上一声：“真是甜美的味道——”
“这么好喝不如分点给我？”
身后骤然响起一道轻缓的嗓音，叶菲菲身体一僵，猛地扭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的路灯下，本该死在瞿志业手下的乔栾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扬眉看她。
023.
乔栾穿着7号基地的作战服，上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略显宽松的长裤与黑色作战靴将两条腿衬得愈发修长。他就这么薄唇勾起、眉梢带笑地看着叶菲菲。
与赣石村村口初见不同，此刻的叶菲菲完全没有那股天真稚气的模样，她的长相依旧，但干净得仿佛清澈湖水的眼眸里酝酿着无数汹涌澎湃的恶意和嘲讽。
乔栾观察叶菲菲时，叶菲菲也在观察乔栾。
乔栾的脖子白皙修长又干净，根本没有被石锥刺穿留下的痕迹。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明明是亲自动的手！
叶菲菲的心中突然窜起不安的情绪，眼中开始涌起无限的杀意。
理智告诉她，眼前下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只要带走尸体并且离开就是万事大吉。可一对上乔栾那双漆黑狭长的眼眸，她便心神不定。
不行，这个叫做乔栾的家伙古怪得很，她必须将他拿下。
叶菲菲的眼睛突然发生变化，黑白分明的眼瞳逐渐染上浓郁的血雾，但下一秒，一道冷沉又带着威严的嗓音裹挟着强悍的气势在她耳边轰然砸下：“从她身体里滚出来！”
叶菲菲的身体猛地一僵，那种全身被桎梏住，身体与脑子仿佛断开了连接的奇怪反应再次出现。等到她回过神来时，叶菲菲的身体已然颓软倒在地上，与此同时一道透明的身影在空气中隐隐浮动，它张开双手，看着露出真面目的自己，眼露不可思议，随后猛然看向乔栾。
“这就是你的真身？长得怪特别的。”乔栾慢条斯理地直起腰身，看着那如同流水浮动的空气，能隐约找到并分析出对方的身体轮廓，“看上去应该还没一米三，腿短，手臂长，头还大——”
他拖长声音，然后发出感慨：“难怪喜欢住在别人的身体里，搞半天是因为自己丑得见不了人。”
“你胡说什么！”像是被戳中了心窝子，它愤怒地张嘴，“我本就以灵魂为食！”
乔栾闻言，眉梢微扬起，在心底问系统：“一知半解的神，现在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吗？”
系统：【……】
它发现乔栾的嘲讽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它在开口：【深渊怪物，编号D008，大部分时间以灵魂状态生存，可以寄生在人类的脑海中，并且以人类的灵魂为食。所以一般情况下，被它寄生的大部分人都会因为灵魂缺少一部分或者蚕食干净而变得智力低下，甚至变成疯子。】
【至于它真正的特殊能力，宿主应该也意识到了，它擅长精神控制。】
乔栾嘴角笑意加深：“除此之外，没有了？”
系统：【没有了。】
那也就是说，D008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如同在7号基地掀起混乱，与赣石村村民们一般，让基地成员也进行相互屠杀。
至于那些消失不见的尸体，并不是它所为。
乔栾在思索时，D008满脸防备地盯着他，它不停地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最终还是没忍住内心涌现的疑惑，张嘴冷声问道：“你到底为什么没死？我明明看着你死的！”
“还有，你究竟有本事竟然可以让我的精神控制失效？”
后者是D008在赣石村村口就感到无比疑惑的事。从它掌控姚缜，却被乔栾的一句话呵斥到精神掌控失效，它便将乔栾的存在刻在了心中。这也是为什么，在设计这场相互屠杀的事故时，它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寄生在瞿志业的脑子里，彻底掌控瞿志业，让对方去杀了乔栾。
乔栾对它的威胁太大了。
如今看来，它的第六感一点没错。
否则乔栾为什么又复活了？
“你问题有点多，等我得到我想要的回答以后，我可以大发慈悲告诉你。”乔栾微微一笑，“告诉我，赣石村的那些失踪的村民以及7号基地小队成员都去哪儿了？”
陡然听到这个问题，D008在心中冷笑，心道你谁啊我凭什么告诉你。但一张嘴，嘴里的话便冒了出来：“献祭给了伟大的克拉梅尔。”
伟大的克拉梅尔？
陌生的名字令乔栾眼眸微眯，他继续发问：“克拉梅尔是什么东西？”
D008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克拉梅尔是伟大的神！”
乔栾在心底询问系统：【它说的是真的？】
系统迟疑一阵：【不太像，我认为克拉梅尔是异教徒崇拜的恶魔可能性更大。】
不是什么好东西。
乔栾凝眸思考时，D008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眼底染上愤怒和懊恼。它以为乔栾能断开它与那些被掌控人类的精神链接已经很夸张，万万没想到它竟然还会不受控制地回答乔栾的所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