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星河压下喜悦,面上愁苦,为徐乐风抱不平,“仙云飞殿便是再珍贵,也不过是死物,如何能与人命相比!”
“倘若是我们书院,夫子们定然不会怪罪于我们!”朗星河这话说得绿茶,可也是大实话。
上一回他们驾舟南下,因着乱跑的缘故遇袭,飞舟丢了不说,还劳烦夫子们在茫茫大海里捞人。闯下如此大祸,师长们丁点责备没有,只帮他们扫清收尾,护了他们周全。
相较之下,仙云飞殿有失,弟子们惶惶不敢归去,唯恐遭了责罚,可见人修师长们的不慈。
朗星河劝道,“要是师门驱逐你们,你们便来投奔我呗!”朗星河图穷匕见,欲招揽人才。
“驱逐?!”徐乐风大惊,苦笑摇头,“这倒不至于....顶多....”顶多是当一辈子的杂役,修为难进寸步罢了....罢了.....当真是生不如死.....
朗星河不知徐乐风众人将会面临怎样的惩罚,见他们都忘记了闻音施展空间法术一事,只觉欣喜万分,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徐兄,早去早回,一路顺风,丰收满满!”一个浪头拍下,小船随波入海,朗星河冲众人挥手告别。
“谢朗兄吉言!”徐乐风心中愁苦,可礼仪一点不漏。
朗星河心道,你们今日自然会收获满满的——闻音将会放出部分飞殿残骸和行李物资由人修们捡回。
是夜无月, 唯有点点星光结成一道缥缈的银河,宛若上古巨龙遨游天际留下的足迹。
星空之下,朗星河几人翘着二郎腿, 并排躺在沙滩上的巨大礁石上,耳边涛声阵阵, 心中萦绕着的则是归乡思绪。
“明天终于能回去了。”朗星河感叹着。离家方知家中好,进入秘境前的豪情壮志在日日不绝的浪涛声中被消磨殆尽, 思家的情绪则是一天浓过一天。
今日是进入秘境的第二十九天, 明天一早他们便要启程返航了。
胡之腾发誓,“今年过年之前,我都不出门了!”
江普嗤笑, “你上回也是这样说的。”回回这般发誓, 最终不过是自己打自己的脸罢了。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便想着往外跑。
熊有渔也感叹,“终日待在书院虽然无趣了些, 但好歹安全。”细细回想一下,他们每回出门就没有一帆风顺的,虽然总是有惊无险,但也足以令人后怕的了。
正说着话, 远处传来嘈杂的划水声,是人修外出的队伍回来了。
江普喃喃低语,“他们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胡之腾冷哼一声,“真是贪心, 恨不得把地皮都要刮了带回去。”
江普替人修们辩解, “他们弄丢了仙云飞殿,可不得将功补过么。”
胡之腾也中了三千梦境, 早就将茈鱼袭击一事的真相给忘记了。江普却还记得,见人修们如此卖, 心里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又不缺灵石,何苦贪了人家的东西。
胡之腾不屑,“谁让他们自己没本事呢,就该受着。”
胡之腾不知内情,朗星河和江普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忍,他们都没想到,不过是丢了个飞行法器,人修弟子们竟然惶惶不可终日,仿若天塌下来了一般。
“我去看看。”朗星河拍拍衣袍上的尘土,飞身跳下礁石往人修上岸的地方走去。
“徐兄!”朗星河扬声招呼,“今日一切还顺利?”
徐乐风跳下小船,笑道,“顺利,收获不错。”
朗星河见他虽然笑着,可是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愁绪,心生不忍,问道,“徐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尽管和我开口。”
朗星河心道,不就是丢了个仙云飞殿么,赔钱行不行?自己旁的东西不多,唯有灵石多如山。
徐乐风笑着婉拒朗星河,“朗兄你已然助我们良多,我等感恩于怀,当不得你再为我们费心了。”
看着这样的徐乐风,朗星河心里难受,他想要帮闻师兄,但是他也没打算要害了这些人修弟子。谁知自己一念之差,竟然给他们带来了这般的大麻烦。
秘境之行即将结束,云腾书院这边欢欣鼓舞,满心期待,人修四大派则是愁云惨雾,丁点归家的喜悦都没有。
“都怨你,干嘛在梦境里把仙云飞殿给毁了!”四下无人之处,朗星河忍不住抱怨江普。
江普不服,眼睛瞪圆,嘴硬道,“怪我喽?咱们又是救人,又是造梦,忙死忙活,还不能收点服务费啦!”
江普揪揪自己的头毛,“造梦是这么容易的?我这几日毛毛大把大把地掉,尾巴都秃了!我容易吗?你还怨我!”江普委屈。
朗星河连忙道歉,“是我不对!都怨我!”朗星河是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他真没想伤害人修弟子。
闻音见二人苦着脸,面皮皱巴成了包子,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都是我的错,我冲动不计后果,连累了师弟们。”
朗星河无语,“哪里能怪师兄,救人难道还有错了?!”说来说去,他们谁都没有错。
“要怪就怪这贼老天吧!”朗星河叹息。
江普却道,“都是他们的师长不好,忒小气了!”
朗星河却蓦然想起上辈子看过的一条新闻,说是一个小学生在学校踢球打破了学校的窗户,被要求赔偿,小孩儿担心被家人责骂,留书自杀了。很多人觉得不可思议,一块玻璃而已,至于吗?
殊不知在小孩儿心里,他的命不值一块玻璃。
为什么呢?问题的根源在于他的长辈、监护人在抚育他的过程中,一直给他灌输的思想和感觉就是——“你是贱命一条!你的命不值钱。”
在许多人眼中不值一提的事情,落在那孩童的身上,宛若一座大山压下,令他除了死,竟是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出路了。
人修弟子们何尝不是如此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自己这般幸运,父母慈爱,师长关怀,朋友相护,灵石扔在水里听响也不会有人指责。
闻音见朗星河神色悲切,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接因我而起,出了秘境,我会向师长禀明一切,求夫子们出手相帮,向四大门派求求情。”
“可别。”朗星河忙道。
闻音不解,不知有何不妥。
朗星河道,“你们不知道,有些长辈极好面子,孩子犯了错,没人求情倒也罢了,有外人求情,便觉得丢人,表面和缓了,背地里惩罚加倍。”
“那可怎么办?”三人一筹莫展。
朗星河沉默着,目光落在灯火通明的人修驻地,此时已经深夜,人修驻地依旧没有停歇,灯火点点,人影幢幢,估计是在清点物资,整理行李,为明日的返航做准备。
“要不.....”朗星河开口,又顿住了。他想,要不自己就当个背锅侠呗,对外宣称仙云飞殿是自己搞坏的。随即想到不妥,如今的自己可不仅仅是自己,正如出发前朱掌司所言,[你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书院,代表着北国,代表着陛下!]
一座仙云飞殿自己赔得起,两族关系被破坏的罪责自己担得起吗?
朗星河打消了背锅的念头,余下的话语只化作一声叹息消散了。
“所以,这就是莫要轻易介入他人因果吗?”江普若有所思。不由想起观星课夫子的话来——[看到命运,相信命运,放下命运]。
不等江普深思那玄而又玄的命运,却见人修驻地突然爆发出一股金光,浓郁的灵气冲天而起,甚至肉眼可见!
“发生了什么?”灵气震荡,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朗星河三人更是直接冲下船去探查。
灵气飓风肆虐,人修驻地一片狼藉,简易帐篷被掀飞,一个巨大的阵法暴露出来。圆形大阵直径约莫五米,纹路繁复流转着金红两色光芒,充裕的灵气从阵法中蓬勃而出,同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只让人心惊胆寒的力量蕴含其中,直让人头皮发麻。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朗星河飞步上前,一把拽住被灵气风暴刮飞的徐乐风。
“我们.....我们......”徐乐风面容哀泣,嘴唇喏蠕着说不出话来,见朗星河满脸关切之情,不禁心生羞愧,喃喃道,“朗兄,这次就不连累你了。”说着,竟然挣脱朗星河的钳制,四肢放松,只让自己随风而去。
“徐乐风!”朗星河飞扑去抓,指尖擦过徐乐风的衣角,什么都没有捞到。
诡异的大阵双色流转,一边喷发着灵气,一边席卷吞噬着周遭的一切。朗星河定定瞧去,只觉得这阵法有些眼熟。
“管不了了!快走!”江普拉住愣神中的朗星河往回撤。闻音早在情况不对时折返飞舟,指挥组织众人撤离。
朗星河脑子空荡荡无法思考,身体却本能地后撤逃跑。
“上来!”飞舟已经起飞,一个软梯垂下接应朗星河二人。
朗星河和江普跳上软梯的一瞬,飞舟飞速攀升,逃离被灵气飓风席卷的小岛。黑暗中一片混沌,唯有诡异大阵的光芒越来越盛,时而金光灿灿,时而血光渗人。
“闻音,助我!”严椿面色赤红,牙关紧咬,全身灵力运转到极致操控飞舟逃离,可依旧远远不够。身后的飓风宛若吞天吐日的巨兽,巨口之下,吸纳天地间的一切。
众人从睡梦中惊醒,脑子尚且混沌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小狼!”混乱中,胡之腾拉着熊有渔挤到朗星河身边,四人手挽着手聚在一处,慌乱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些。
“怎么回事啊?”胡之腾问道。
不等朗星河回答,江普已经破口大骂,“那些害人精不知道搞的什么鬼阵法,闹出这般阵势!”
“对了!人修们呢?”他们驾舟逃跑,人修们呢?胡之腾尚且没有反应过来。
江普咬牙,“他们都被吸入那个阵法里去了!”
“什么!”众人皆惊,万万想不到临行前竟然平添波澜。
正说着,忽听一声爆呵,操控着飞舟的严椿和闻音双目赤红,面上青筋暴起,齐齐跪地倒下。
“咔擦”一声碎裂,飞舟陡然失控,宛若断线的风筝直直下坠,竟然是飞舟的防御阵和动力阵齐齐破损了。
灵气飓风袭来,宛若一条黑龙上承天际,下接大海,所到之处,灰飞烟灭。失控的飞舟犹如折翼蝴蝶再也飞不起,只随风浪被卷了去。
天旋地转中,宛若被塞进了涡轮洗衣机。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朗星河心想,这可真是熟悉的配方啊。
第126章
朗星河在料峭的寒风中醒来, 睁眼是一片浓稠的黑。摸索着坐起身,渐渐适应了黑暗,小心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此处约莫是个深林, 参天的树木如同巨人一般掀开泥土拔地而起,粗壮茂密的枝条交错生长, 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
这是又到了什么地方?
朗星河不敢轻举妄动, 只将自己浑身上下检查一遍, 确认没有受伤,随身法器装备都在。这才小心拨开狂野生长的长草灌木,一点点的摸索前进。
一边走, 一边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事情——人修搞了奇怪的法阵, 人修被吸入了法阵,法阵引发了灵气飓风, 云腾书院的飞舟失控被卷进了飓风中,再醒来,自己就到了这黑夜的深林。
“这都什么事儿啊。”朗星河以手扶额,心道, 他们恐怕真不适合出门,每回出门准没好事儿。
正嘀咕抱怨着,一道劲风迎面袭来,朗星河双膝一曲, 腰杆弯折, 险险躲开迎面风刃,头顶的发髻却被削断, 发丝飘扬。
数道风刃接踵而至,朗星河翻身打滚, 狼狈躲避,看不到暗中的敌人,只能听风辨位,左臂一抬,弩箭飞射。
“duang”金石相撞之音,射中了!
下一刻,轰隆隆的爆炸声响起山林,树干震动,林叶簌簌,是箭头上的爆炸阵法启动。
朗星河不敢掉以轻心,甩袖飞出八张符箓,大喝,“丹凤鸣兮,与彼朝阳,敬请陵光真君!”正是先前从徐乐风那边“偷学”来的请神咒。
符纸燃起,赤红的火光照亮黑暗,朗星河也看清了偷袭自己的敌人,那是一只粗壮的巨蟒,盘旋高居在树干上,黑暗中分不清哪个是虬结的树干,哪个是巨蟒的身躯,只看到它硕大的脑袋,张开的巨口,尖锐的獠牙。
符纸燃尽,朱砂绘制的符文脱纸而出,于空中汇聚凝结成一只明亮灼人的火凤凰,火凤清啼,炽热的火炎喷出,如同咆哮的火龙扑向巨蟒。
巨蟒毫不畏惧,血盆大口张开,獠牙毕现,一口风弹喷出将火龙穿了个大洞。
“去!”朗星河大呵,控制着火凤如同一只利剑直刺巨蟒的咽喉。紧随火凤而去的是五支连珠箭,每一只的箭头上都刻画着爆破阵。
朗星河也不关注后续,并不恋战,扭头便跑,足下生风,化作一道残影,瞬间脱离战场。
不知跑了多久,朗星河心脏砰砰直跳,渐渐速度放缓,却不敢放松警惕。这老林中不知藏了多少可怖的存在。
前路被一条山溪拦住,朗星河终于停下,双手扶膝,长吁一口气,随即调整呼吸,平复心跳,打量着周遭。依旧是古木参天,藤蔓萦绕的老林模样。清澈的溪水潺潺流淌,溪水两岸苔衣遍地。
朗星河决定顺着水流走,兴许能走出这幽暗老林。虽然靠近溪水亦有弊端,倘若这小溪是林中动物、妖兽的饮用水,那么自己遭遇袭击的概率也会增大。
可是,不顺着这溪水走,在这不见日月星辰的老林里,朗星河着实想不出其他办法走出密林了。
走着走着,朗星河发现些许不对劲儿来。老林茂密的野草和藤蔓掩映之下,竟然有不少人类生活的足迹,或是碎瓦几片,或是断壁一角。
走了小半日,一座荒废的宅邸出现在视野中。废宅的木柱、大梁、大门皆已经烂完了。黑暗中,死气沉沉宛若一只暴死荒野的野兽,光鲜的皮毛不复存在,矫健的身体被啃食殆尽,徒留残尸断骨证明着他曾经存在于世。
蹲在野林中观察许久,朗星河小心上前,拾阶而上。大宅虽已荒废,可透过断垣残壁,依稀能看出过往恢宏壮阔的模样。
木柱腐烂,木柱下的立墩仍存,那石墩很大,直径约莫三米,还很高,差不多到朗星河的下巴处。石墩周身雕刻着莲花浮雕,虽然青苔遍布,枯藤萦绕,可依旧可以辨认出当年的华美。
跨过大门,是一处平坦的广场,广场上树立着两排高大的石像,青苔爬满、藤萝缠绕,也依旧难掩石像的威严震撼。
石像面前,朗星河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心里又虚又慌,这特么什么鬼地方啊!
朗星河退回门外,将莲花石墩当做自己的掩体,席地而坐,恢复体力。才一个吐纳,朗星河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来,空气中灵气充裕,可这灵气中还掺杂着丝丝缕缕的奇怪气息。
如果说原本的灵气是一口原味奶油冰淇淋,那此处的灵气就是薄荷味儿的奶油冰淇淋,醇厚的奶味儿中夹杂着丝丝清凉辛口。
朗星河停止采气,不敢吸收此间奇怪的灵气。
“唉,大家都去哪儿了?”朗星河叹气。飞舟失控之时,自己和小伙伴们是拉着手的,兴许是昏迷中松开了手,各自被甩开了吧。
拉开衣襟,脖颈上的挂绳叮叮当当悬挂着许多东西,小木鱼、神龙印鉴、护身符、白玉牌。
朗星河解下白玉牌,毫不迟疑的捏碎。这地方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只希望书院的白玉牌也能将消息传递出去,引来救援。
又将自己身上的物资清理了一遍:小木鱼一只、风水盆一个、符箓二十四章、爆破弩箭四支.....
“攻击力不足啊!”朗星河叹气,“其他人肯定比我还惨。”
事发半夜,众人都是从沉睡中惊醒的,衣冠不整不说,法器、符箓什么的肯定都没有带着。
心里担心着小伙伴,朗星河虽然身心俱疲却怎么也休息不了。
忽然,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自黑暗中传来,像是什么东西在草丛中滑行而过。朗星河心中一凛,以莲花石墩为掩体,闭着眼睛,竖着耳朵仔细去分辨黑暗中的东西。
[是巨蟒!]朗星河心生恐惧,没想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如此不堪,那巨蟒竟然追了上来!
怎么办?朗星河心思急转,是搏命一战,还是继续逃跑?!
朗星河拔脚要跑,又顿住,头顶的三角耳立起,迎风抖抖,鼻尖嗅嗅,捕捉风中传来的讯息。
是熟悉的味道!
果然,声音渐近,野草从破开,两个身影自黑暗中脱身而出。
“这玩意儿重死了,还臭,能丢了吗?”一个抱怨的声音。
“嗤!要不是我带着这东西,你早被山豹给吃喽!”一个得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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