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莫雨发散性思维之时,这一大碗迷之汤药已经全部被灌了下去。
要不说谭某人自封“妙手回春”呢,敢对着徒弟吹没有救不回来的人,这当天夜里,这位坚强的英雄就被苦汤药的味道……熏醒了。
“什……么……”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嘴巴里残存的味道苦到了,这甚至不是一般的苦,回味带着股莫名的腥味,胃里一阵阵地往上犯恶心。
“别……别过来!”
莫雨将药碗搁下,捏着鼻子瓮声瓮气道:“你伤重,必须喝药。”
闻言,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剑,却是手中一空,他脸上狰狞一闪而过,刚要威胁一番这小孩,却在抬头时,看到出现在小孩身后的男人。
是他!
他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姬别情的瞳孔一收缩,明白自己遇上了高手。
“是……你……救了我?”
谭昭挑了挑眉,没否认,反手将一柄剑递过去:“你是在找它吗?”
姬别情一把抢过,谭昭也没阻止,只道:“这剑的血气太盛,一把剑沾染太多的鲜血,可不是什么好事。”
☆、江湖不曾老(二十)
“关你什么事!”姬别情凶狠道。
谭昭倒是没什么感觉,刚要说句确实不干我事,小莫雨却听不下去了:“你搞清楚,要不是我师父救了你,你早就死了!”
姬别情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是我求着你们救的吗?”
“你——”
莫雨气得要死,于他而言,冒犯他师父就是他的雷区,他刚要怼回去,谭查却伸手按在了小徒弟的肩膀上,道:“既然如此,那便告辞了。”
这反正是另开的客房,谭昭端上散发着神奇药香的药碗,就推着小徒弟出去了。
“师父!”
“乖~”
简直拳头打进棉花里,莫雨气得回了房,师父他就是脾气太好了,对这种人,就该直接丢出去,活活冻死,早知道就不出去玩雪了。
“小哥哥,怎么了?”
莫雨薅了一把小孩子的头发:“不关你事,吃你的饼!”
“给你吃!”
“不吃,都是你的口水!吃完就赶紧睡,明天就是下刀子,也不呆这儿了。”莫雨恨恨道。
毛毛敏感地发现小哥哥心情不好,乖觉地吃完饼漱了口,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谭昭推门进来时,就看到小徒弟一个人在生闷气。
“饿了吧,为师专门请厨子做的臊子面,可香啦。”说着,便将桌上的碗推过去。
莫雨虽未拒绝,但手却未动。
小孩子的脾气,非黑即白,谭昭也明白这孩子是替他委屈,他心中暖融融的,哄起孩子来也分外温柔:“别气了,他不过是个外人。”
对这个,谭昭一向看得开,人也确实没求着他救人,既然对方不领这份情,他也没必要硬塞,就像他曾经救世,也只是他自己想做而已,没想图什么回报。
“咱们救人呢,有会遇上毛毛这样知恩图报的,也会遇上像刚才那样的,但即便如此,以后遇上这种情况,你还会救吗?”
“我……”莫雨说不上来。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与机遇,原本就不可说,咱们一生要遇上多少人啊,总不可能都是好人,我们无法选择遇上什么人,却能选择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对不对?”见莫雨懵懂地点头,谭昭这才继续道,“再说了,咱们救人也不图他那点回报,生气,那是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犯不着,来,吃面!”
“哼!”但却是乖巧吃面了。
等小份面吃完,莫雨才抬头:“师父当真不在意吗?”
谭昭点了点头:“不在意,救人是救人,咱们不图其他的,不过遇上坏人,咱们就不救。”
莫雨听得出师父在哄他,他心里却在想师父刚才问他的问题,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他可能……还是会救吧。
师父说,要随心。
莫雨望着吃空的面碗,忽而道:“师父,咱们明天南下吧。”
“也行,咱们可以租辆马车。”谭昭思虑片刻,颔首道。
虽然莫雨觉得马车一点儿也不江湖人,但他还是同意了,毕竟毛毛还小,长时间在外,很容易冻伤风的。
师徒夜话,莫雨的心气总算是顺了许多,挨着毛毛睡着了。
谭昭坐在烛光下,却是并未急着入睡,他在等人。
很快,一个带着血腥味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是他救的那只冻死鬼。
“暗夜出行,阁下好身手。”
谭昭教育徒弟那番话,其实姬别情也听到了,毕竟就隔着一堵墙,对于江湖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正是因为听到了,所以才会现身。
“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事,可往……”
谭昭看着对方递过来那蛮值钱的玉,却并未接受:“不必,阁下这般的性子,难怪没有朋友。”
这句话,可谓是实实在在踩在了现在姬别情的雷区之上,打从他跟祁进相识,一路相互扶持,从江湖无名到小有名气的暗杀组合“暗箱”,他一直以为不会变的。
他的背后,永远都有祁进。
可是现在,祁进抛弃了他,跟那牛鼻子老道来了这破纯阳观修道,甚至不顾他们从前的情谊与他相斗,他有什么对不起祁进的?!
祁进是个天生的杀手,在纯阳修道,只是浪费他的天赋!
“你凭什么这么说!”
谭昭挑了挑眉,丝毫没有被人咄咄相逼的紧张感:“很简单,我是个剑客,阁下的剑,冷酷无情,出鞘即见血,强势又霸道,认准的事情,绝不会因外力而改变,是与不是?”
姬别情看到了屋内唯一一把剑,这把剑被人随意搁在墙边,用白布随意包着,但即便如此,也绝对是一把好剑。
“抱歉,你们昨晚大半夜在屋顶上打架,我很难装作听不到的。”谭昭原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小徒弟生气嘛,多说两句就多说两句,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姬别情的脸色一刹那难看得要命。
谭昭将桌上的玉推过去:“言尽于此,相信你也不爱听,玉呢你拿回去,但既然是好朋友,即便他身在天涯,只要他过得好,那么就仍是朋友。而若不是,便是近在咫尺,也不过是陌路客,你说是不是?”
姬别情脸上一刹那的怔楞,但很快又恢复厉色,其实他很少以真面目现身,只是因为来寻祁进,所以才并未带上面罩,以至于他现在难得有些狼狈。
“这玉,你爱要不要,不要就丢了。”
说罢,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连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一起。
“……”有毒。
谭昭看着桌上的玉,有些为难,刚好第二日洛风当着小跑腿又来送伤药,他灵机一动,就将玉佩托付给洛风:“那怪人已经走了,放心,死不了,这玉他留下的,麻烦你处理了。”
这就是个烫手山芋啊:“谭兄莫开玩笑了,这让我怎么处理啊?”
“……你们那位纯阳的道长不是他朋友嘛,可以托他送还吗?”谭昭非常了解小徒弟的性子,这玉佩不能留。
“这……实不相瞒,我与五师叔关系不大融洽。”洛风这表述,显然是过于乐观了,事实上,祁进对静虚门下根本就没一个好脸色。
当然,这也情有可原,因为祁进对吕洞宾的感激,在知道谢云流不仅背叛师门,甚至离开前还打伤师父后,难免对静虚门下有些“恨屋及乌”。
“那你还替他擦屁股?”
“谭兄,你这用词……”
“抱歉抱歉。”谭昭说完,又道,“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找个小弟子送去给你五师叔,倘若他不收,你就先替我收着,来年请你喝酒!”
“……”最后,这位禀直的大师兄因为美酒低头了。
纯阳宫中,祁进正在与掌门师兄对弈,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棋局上。
李忘生看出来后,便道:“安心,药已经派人送下山了。”
“多谢师兄。”
李忘生笑笑,落下一枚棋子,这棋局过半,忽然有个小弟子前来,与李忘生说了两句,将一封信并一枚玉交到了李忘生手上。
祁进一下就认出这枚玉乃好友姬别情所有,当即激动得站了起来。
“喏,与你的。”
祁进接过信,神色莫名,在看完之后,只匆匆与掌门师兄告别,携着剑就下山去了,至于方向,大概就是玉的主人离开的方向。
谭昭伸了个懒腰,坐在车架上随意地甩着小皮鞭,马车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一日的点拨,终于是离开了华山境内。
“再走个一日半就到万花谷了,觉得冷吗?”
莫雨摇头,毛毛就跟着摇头,小崽子已经被穿成了一颗毛茸茸的球,这会儿走路都一摆一摆的,非常可爱,连莫雨都忍不住想戳。
“坐好,不要乱动,教你认字呢。”
……小莫老师正在上课呢,谭昭识趣地转过头,准备在不远处的一座小镇上过夜。
寒冬,来得猝不及防。
谭昭哈着冷气,开始想念上个世界的恒温阵法,哎,人在江湖飘也不是事儿,要不……找个地方呆上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