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未见,他还是那么光彩夺目,在一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当中,尽管他穿着一袭黑色,却也美得炫目。只是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眼中也没什么神采,嘴角向下垮着,似乎有点心情不佳,坐在那里沉默着不说话,也没有看过来。
徐涉顿时冷汗涔涔,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许多不太好的念头。
吴姐说道:“徐总监也在吧?呐,这位就是我们的老板啦。”
“你好……”
闻言,纪锦书象征性地向徐涉这边扫了一眼,当两人目光相触时,他也愣住了。
徐涉勉强扯了下嘴角,冲着纪锦书点点头,僵硬地打招呼道。
“老板好,呵呵呵……”
“你真的来了!”纪锦书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徐涉面前,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握住徐涉的手,开心地说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不会再来了呢!”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看过来,就连吴姐都露出了八卦的表情。
徐涉的后背衣服都湿透了,他用力回握住纪锦书的手,装作是在握手的模样,讪笑道。
“怎、怎么会不来了?呵呵呵……纪、纪老板,您好!幸会。”
他刚入职,不想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误会,生怕纪锦书脱口而出那晚的尴尬事情,对方是老板,员工们不敢说三道四,但他是新入职的员工,一旦传出风言风语那就完蛋了。
看着徐涉那近乎扭曲的表情,纪锦书眨眨眼,了然一笑,揽住徐涉的肩膀,对众人热情地介绍道。
“徐总监是我亲自在网上挖到的人才,他在业内很有名气,我还担心他看不上我们公司规模小,不愿意来呢……既然已经入职,那大家今后就是一家人啦,要互相照应喔!”
众人哦了一声,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冲着徐涉鼓掌,正式欢迎他的加入。
徐涉暗自松了口气,冲着纪锦书感激地笑了一下,感谢对方帮自己打圆场。然而他却忽然脸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纪锦书竟然、竟然在偷偷地捏自己的屁股!
纪锦书手中做着龌龊之事,面上却笑得风光霁月,对众人说道。
“徐总监很厉害的啦,在北京的家装圈就好有名气的喔,设计部的同事们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来找徐总监请教……对吧?徐总监。”
众人纷纷应和,都没注意到徐涉脸上那堪比吃屎一样的表情。徐涉强忍着一拳将纪锦书揍飞出去的冲动,整张脸憋得通红,冲着众人客气地笑道。
“哪里哪里,老板过奖了,真是抬举我了……呃,大家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纪锦书笑笑没说话,又在徐涉的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
吴姐又说了一些人事方面的事项,内容都很轻松,没什么让员工血压飙升的东西。小胖作为设计部的临时领导,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上周的工作进度。听罢,纪锦书托着下巴说道。
“大家都辛苦了喔……那这样,今后有关设计方面的事项呢,直接跟你们的新总监讲就好了,他才是专业的。徐总监,设计部就全权交给你了,劳驾你多多费心。”
徐涉趁机说道:“我具体要负责什么?我入职已经一周了,还一个单子都没做过呢。”
“这样哦?”纪锦书冲着徐涉可爱地眨眨眼睛,笑道:“你是第一次当领导?慢慢来嘛!”
徐涉顿时红了脸,挠挠后脑勺,不再说话了。
小胖立刻将资料全部转交给徐涉,至此徐涉正式成为设计部一把手,接管部门大权。
小胖又说道:“刚好今天老板也来了,我们一起给徐总监接风?”
“好呀好呀!”纪锦书像个小孩子一样,拍着巴掌开心道:“吃什么?”
吴姐看向徐涉,问道:“徐总监,时间方便么?你想吃什么?”
徐涉本不想办什么接风宴,总觉得很尴尬,但既然老板都发话了,那不方便那也得方便,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说道。
“我什么都吃,不挑食,看大家的意思吧。”
小胖又问道:“老板想吃什么?”
“当然是火锅喽,热闹!”想了想纪锦书又说道:“哎?不要问我,又不是我的接风宴。”
众人笑了起来,小胖又看向徐涉,徐涉硬着头皮笑道。
“那就火锅吧,人多热闹。嗯……我也没有什么忌口的,看大家喜好。”
小胖说道:“那好,我等下去选一家火锅,晚上聚餐。”
纪锦书站起身来,笑道:“那就这样定了哦?徐总监,合作愉快。”
“愉快、愉快……”
纪锦书说完就走了,在众人的目送下,用手指转着爵士帽向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有人疑惑道:“老板今天要留下办公么?”
吴姐说道:“可能是吧?好了,大家散会,晚上的聚餐记住时间,不要迟到。”
徐涉深吸一口气,打算先去喝杯咖啡冷静一下,才走到门口,吴姐便叫住了他,好奇道。
“徐总监,你真的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老板喔?”
徐涉尴尬地笑笑,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吴姐却轻松地笑道。
“别紧张,老板就是那副样子,性格呢……是比较活泼、大条,但办事情还是相当靠谱的,待人也非常真诚,没有什么坏心思,你慢慢地就习惯喽。”
徐涉点点头,说道:“明白,年纪小的人都比较活泼。”
吴姐却笑道:“……小?徐总监今年多大了。”
“三十二了,冬天生日,过了生日就正式三十三岁了。”
“那他可不小哦,也只比你小了两岁而已!”
“……啥?!”
徐涉震惊了,下意识地朝着纪锦书的位置看了一眼。只见对方正坐在一片绿植掩映之下,双脚踩在办公桌上,捧着一台PS5开心地打着游戏,赢了会振臂欢呼,输了会愤怒捶桌,根本看不出来是个三十岁的成年人,仍旧像是少年一样,非常活泼可爱,看起来无忧无虑的。
吴姐想了想,委婉提醒道:“老板呢……家境好,从小又受宠,家里娇惯,没什么烦恼。”
徐涉也犹豫道:“听说……老板是个富二代,香港人?真的假的。”
吴姐暧昧一笑,说道:“算是啦。总之你放心,好好工作就好,其他事都不要担心。”
吴姐离开后,徐涉握了握汗津津的拳头,心说怎么可能不担心!那天晚上,他就把未来老板得罪光了,而且老板今天的那个态度,还捏自己屁股……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回工位时,徐涉路过纪锦书的办公区,没忍住又偷看了对方一眼。
漂亮的大男生,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干净、精美的气质,永远都那么的光彩夺目。
此刻纪锦书已经不打游戏了,正坐在老板椅上转来转去,用粤语跟人打着电话,说话时神采飞扬的,一边嘴角翘起,露出个招牌痞笑,时不时开怀大笑,显得十分开心。
家里有钱,又备受宠爱,万事顺遂,没什么烦心事,要什么有什么,难怪可以永葆少年心态,一直都这么率真且肆意地活着。
徐涉默默叹气,移开视线……哎!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看来投胎也是个技术活。
今天有老板坐镇,公司里的大吃二喝行为有所收敛。午饭时,纪锦书离开了一阵,随后又回来了,径直去休息室睡觉,一直到傍晚下班时才醒来,直接跟员工们一起去火锅店。
有些人是开车来的,便三三两两地开始拼车,吴姐热情地拉徐涉同乘,又问纪锦书道。
“老板,你呢?”
“我自己也有开车过来。”
说着,纪锦书抬手按了一下遥控器,停在一旁的一辆宝蓝色兰博基尼便闪了一下车灯。
“哇——”
在场的男士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来,目送着纪锦书上车。
小胖选的是一家综合连锁火锅店,清汤麻辣,甚至连广式粥底都有。除家中有事实在无法赴约的同事们,二十几个人占了两张大桌,小胖吆喝道。
“老规矩!有对象的坐一桌,单身的坐一桌!”
众人嘻嘻哈哈,自动分成两拨,徐涉自然是坐单身桌,令他没想到的是,纪锦书竟然也坐了过来,且就坐在他斜对面,一抬头便可视线相触。
小胖说道:“大家先点锅底。老大你爱吃什么锅底?”
“麻辣的,要最辣的那种。”
徐涉口味很重,尽管是个北方人,但自幼就重口,喜欢麻辣口味。再加上最近住在薛亮家里,天天跟着对方吃湘菜,几乎已经到了无辣不欢的程度。
待轮到纪锦书时,他将菜单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竟然只要了一锅白水,连盐都不放。
等待上菜时,众人一边聊天一边吃附送的小零食,纪锦书倒是很少开口,只托着下巴倾听。因为他没什么老板架子,大家也都很放松,各种谈天说地。
有个小姑娘拆开了一包辣条,迷人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纪锦书忽然说道。
“这是什么,好吃么?”
姑娘愣了一下,说道:“……辣条,味道还不错。”
纪锦书又问道:“很辣么?”
“还好,没什么辣味。但我是江西人嘛,我说的辣度没什么参考价值。老板尝尝看?”
“不了。”纪锦书礼貌地拒绝道:“我怕辣,也怕等下吃不下东西。”
姑娘将辣条分给众人,待轮到徐涉时,他接过来一口吞下,姑娘惊叹道。
“徐总监!你吃东西好快!”
徐涉笑道:“就这点小东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
姑娘又从包里将剩余的辣条全都翻了出来,一股脑地全都给了徐涉,徐涉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连同火锅店附送的满满一大盘零食,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说话间,大家点的锅底都被分别送了上来,这一桌来自吃辣地区的人很多,大半都是红通通的锅底,沸腾的时候香气四溢,惹得纪锦书这个不吃辣的人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当菜品也上桌后,大家开始煮东西吃,徐涉发现有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子,正在拿着手机各种拍照、晒图。他在公司待了一周,今天才算是基本把人都认齐,他隐约记得这个男孩子是运营部门的,因为公司小,运营部的活也不多,因此部门里只有他一个人,平日里就是维护一下公司的官方账号,发一些广告图和文案,进行一下宣传什么的。
这个男孩子似乎很高冷,在公司都是独来独往,除工作联络外,几乎不和其他部门打交道,大家点餐他也从不参与。看他的穿着打扮,一身潮牌,非常时髦,长得也还算顺眼。
发现徐涉正在打量那个男孩子,小胖凑过来,小声地八卦道。
“他姓汤,不知道真名叫什么,但我们都叫他Tommy。听说他还是个小网红呢,在抖音和小红书上也有点粉丝。公司里的所有账号也都归他管。”
“网红?他不签经纪公司,来我们这种室内装修公司干什么?”
“不太清楚,可能是为了带流量、拉客户吧?”
小胖也不懂运营方面的事情,无奈地耸了耸肩,继续埋头大吃去了。
这家店的毛肚非常好吃,涮上八秒钟,拎出来的时候裹满红油,又鲜又辣,脆爽弹牙,没有一点内脏的腥味。在广东省能够吃上这样的麻辣味道,实属难得。
如果敞开肚皮,徐涉一口气至少能吃十盘毛肚,但一桌却只点了两盘,且价格很贵,他又不好意思主动加菜,便随便吃了两口,装作吃饱放下筷子,实际上肚子还饿得咕咕叫。
他环视席间,发现那个名叫Tommy的小网红不见了,可能是去了卫生间。而坐在徐涉斜对面的纪锦书,正在涮一片生菜叶子吃,放在白水里烫几下,不蘸任何佐料直接吃。
徐涉不由蹙眉,这种东西能好吃么?都说广东人口味清淡,但这也太寡淡无味了……
纪锦书吃完这片菜叶便放下了筷子,一抬头刚好和徐涉对上,主动搭话道。
“徐总监初来乍到,在这边的生活还习惯吗?”
徐涉忙说道:“还好,就是天气比较闷热。”
“吃东西还习惯吗?你口味好重哦。”纪锦书看着徐涉的锅底,笑道:“看上去就很辣。”
“也、也习惯……”
纪锦书重新拿起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徐涉,问道。
“我能尝尝么?”
徐涉忙做了个“请”的手势,纪锦书丝毫不见外,直接将筷子伸进徐涉的锅中,夹走一片刚烫好的黄喉,便直接放进自己的嘴巴里。
“哇——啊啊啊!”
下一秒,纪锦书立刻丢下筷子,一只手不住地在自己嘴边扇风,眼睛和耳根都被辣红了,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白兔。
众人大笑起来,吴姐边笑边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给他,纪锦书忙接过来,闻了闻,抿了一小口,继续哈气、扇风。徐涉也被他这幅可爱的样子给逗得笑出声来,忍不住调侃道。
“看来你们广东人是真的不能吃辣。”
“其实是可以吃一点的,但你这个……实在是太辣了!哇,真的好辣……嘴巴里就像是着火一样!徐总监,你的肠胃还好吗?”
徐涉笑了笑,自豪地拍拍肚皮,说道。
“我可是无辣不欢的,从小练就了一副钢肠铁胃。”
纪锦书却立刻严肃道:“话可不要说得太满哦,否则会因为自大而遭到反噬的。”
看着纪锦书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徐涉险些又笑出声来,对此毫不在意,继续吃吃喝喝。
饭后,众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开,徐涉正在查回去的路线,纪锦书却主动说道。
“走啦,我送你。”
徐涉哪敢跟纪锦书单独相处,生怕对方翻旧账,忙道不用。纪锦书却坚持道。
“走啦!我们这么久没见面,刚好叙叙旧。”
“时间太晚了,我还是……哎哎哎!”
纪锦书不顾众人的目光,生拉硬拽地将徐涉带上了自己的那辆跑车。徐涉第一次坐这种豪车,显得十分拘束,手脚都紧张得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摆了。
纪锦书发动车子,引擎发出张扬的咆哮声,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如闪电般飞驰而出。
徐涉下意识地攥紧安全带,紧张道。
“你、你把我放在路边就好,不用麻烦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要做,送你回去好喽!对了,你住在哪边喔?”
“白云区……其实我还没吃饱,还想再吃点东西啊啊啊——”
徐涉坐跑车坐得心惊肉跳,拼命找借口,想要远离纪锦书。而且他是真的没吃饱,刚才那点东西最多算是开胃菜,麻辣又能开胃,他现在可是饿得肚子咕咕直叫。
纪锦书目视前方,说道:“想吃宵夜?我带你去,点都德?白天鹅?还是广州酒家?”
“不用,随便吃点东西就好!”
“那你想吃什么菜系?日料?牛排?海鲜?”
徐涉想了想,这位大少爷应该不屑于去城中村那种地方,于是大喊道。
“……牛杂!我想吃萝卜牛杂!”
纪锦书哦了一声,仍旧没有停车的意思,载着徐涉直奔某个灯火璀璨的地方而去。
徐涉无奈地叹了口气,缩在座位上不敢再开口,脑子里却在盘算个不停。
他还不了解纪锦书,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性格,如果对方只是表面大度,内心却小肚鸡肠得很,那他未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毕竟得罪老板,在哪个行业里都是大忌讳。
可是,要辞职吗?
他又十分舍不得。
他身世特殊,父母只是小城市里面的普通老百姓,家里算不得富裕,他想报答父母,因此拼命赚钱、攒钱;他还是个同性恋,不想结婚也没小孩,还得给自己攒养老钱;就连最基本的生活起居,他还没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总是居无定所,没有归属感。说起来,这些都不是什么特别大的困难,但再寻常不过的生活琐事,就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
之前他在北京的公司,被老板当牛马一样使唤,每天压力巨大,活得毫无尊严,尽管如此也不敢轻易辞职,因为现实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任性,必须为五斗米折腰。
他也想追寻诗和远方,但自知没有这个资本。
反观纪锦书的公司,压力小,同事好相处,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自己现在的职位也是总监,不但在个人价值方面得到体现,薪资待遇和补贴都非常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纪锦书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长得虽美,却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忽然跳出来捉弄自己一下,让徐涉感到惴惴不安。
自己能离职吗?他想,却不敢。
之前的公司他在离职时已经跟老板闹翻了,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离开现在的公司,自己还能再找到一个像现在这样待遇好又轻松的职位吗?他觉得不可能,更不敢去冒险。待遇好且屁事少的公司,毕竟放眼全国都没几个,简直比钻石还要稀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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