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委婉地讲了个大概。
这时李长安地手划过他胸口,谢夭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顿了下继续道:“你师伯,小师姑……还有你,都很不好过。我知道。”
那一句“还有你”,几乎是在往李长安心口上插刀子了。李长安更委屈了,吸了下鼻子,哑声道:“可是你的剑断了。”
“桃花枝啊……”谢夭笑了笑,“桃花枝到底不是真正的剑,它早就应该化做春泥了,是我硬要它开了那么久,它陪了我七年,我已经非常感谢它了。”又睁眼看向李长安,笑道:“再说,这不还有你么?你回头给我再找一根,不就行了?”
李长安心里的感情几乎要满溢出来,愣了一会儿,才道:“你用青云。”
谢夭笑道:“青云现在认你为主了,我说过的,等你能打过我,就把青云给你。”
李长安似乎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又想起那天接过青云时异样的感觉,忽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垂下眼睫,恨道:“早知道我就不闹着要了。”
谢夭揉了下他头发,笑道:“晚了。”
两人忽然就沉默了一会儿,只剩月光安静地洒下。
“以后别说那种话了,归云山庄还要靠你呢。”谢夭抹了下他眼睛,“我少时流浪,没有归云山庄,我现在死在哪都不一定,更别提日后那些风光了。”
李长安闭了下眼,下意识地蹭了下他手心。
谢夭道:“长安,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老庄主于我,归云山庄于我,便如同我于你,你明白么?”
李长安忽然睁开眼,反问道:“老庄主于你?”
谢夭没明白这句话哪里不对,一头雾水道:“怎么了?”
李长安把手抽出来,翻过身平躺,淡声道:“你自己说的,老庄主于你,便如同你于我。你进山庄的时候,老庄主,也就是我师祖,都快六十了吧,你怎么能这样?”
谢夭顿时明白了,伸手去抓他胳膊,笑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不料李长安躲了一下,抬眼,只见李长安看着屋顶,眼神很远,像是在看虚空中的某处:“你对我师祖的感情,跟我对你……不一样,差太多了。”
谢夭心底好像炸了朵烟花,本来李长安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得他火大,此时脑子一热,半撑起身,伸手卡住李长安脖子,俯身堵住他的嘴,哑声道:“是这种差么?”
李长安先是惊了一下,接着按住谢夭后脑,把他压下来,直到接吻到快缺氧的时候,偏过头喘息着:“我可以不要青云,也可以不要归云山庄,我只要……”
这时谢夭张嘴吻住他喉结,李长安顿时被激得说不出话来,断续道:“谢、谢白衣……”
谢夭并不太抬眼看他,细细密密地亲吻着他脖颈,一只手已经没入了他衣摆,先是在腹肌上摸了一把,摸的时候也一愣,心道身材怎么这么好?又逐渐往下探去,轻轻划过什么东西。
李长安被他摸得腰一紧,后仰着头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去推他。
谢夭在他锁骨上轻轻咬了一下,手握着,道:“怎么了?”
李长安要被那种感觉逼疯了,哑声道:“别……你伤没好,不行。”
谢夭这时想起江问鹤那一句“人生苦短”,笑了两声,嘴上道:“都好了,你不都摸过了么?”说罢,手腕上下动了一下。
“呃……”李长安努力去抬起上半身,谢夭又按着他肩膀被他推下去,眼睛半眯了一下,眸子里也满是欲念,哑声道:“不想?”
李长安怔了一下,而后摇头道:“不……不是不想……我、我是……”又彻底躺回床上,偏过头,脸红得快要滴血:“……我是不会。”
谢夭这才想起,李长安不过二十岁而已,他忍住笑,又俯下身。
李长安只感觉耳尖被人轻轻亲了一下。
谢夭在他耳边轻笑道:“我是你师父,我教你。”
谢夭边吻他边想。
人生苦短啊,下一句什么来着?
——及时行乐。
谢夭欺身压在他身上, 他能听见李长安刻意压抑着的喘息声。
谢夭唇角勾了一下,手指一动,扯开了李长安腰间的系带, 顺势而上。李长安慌忙去压他的手, 但没按住, 只能闷哼一声偏过头。
谢夭这时直起身,半眯着眼去看他身体。
李长安伸手去抓被子, 哑声道:“……不要看。”
但此时已经晚了,他身上衣服被扯下来一半, 露出大半肩膀和胸膛。这个时候屋里暗, 谢夭眼睛又不好, 李长安心想他应该也是看不清楚的。
便在这时, 月光照亮了谢夭眼睛, 李长安意识到什么,心尖猛地一颤,哑声道:“别。”
但来不及了。
云层移动,月光透窗,正照在两人身上。
李长安身上那些青紫的伤痕,就这么全然地暴露在谢夭眼睛里。
谢夭心脏好像都停了一下。
那些淤青遍布全身, 李长安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还没有好透,下面还有淤血, 微微透着紫。和李长安很白的皮肤对比起来, 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在谢夭停顿的这一瞬,李长安拉上了被子。
“……别挡, 让我看看。”谢夭这才回过神,伸出手指一点点把被子拉下来, 却完全不敢碰他身体。
李长安小时候练剑就没怎么受过伤,别人学武身上总是有许多伤痛,但谢白衣却把他带得细皮嫩肉,身上最明显的痕迹,也就只有手上常年拿剑留下的茧子。
这时漂亮匀称的肌肉上却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谢夭呼吸都轻轻地颤了一下,满眼心疼,声音哑着:“怎么……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李长安见掩不过去,偏了下头,拉过谢夭手腕,轻声道:“坠崖那天摔的,已经没事了。”
谢夭心道,如果是因为坠崖,怎么他身上一点淤青都没有?还是说,李长安把他护了个周全?
怪不得之后衣服一直穿得规规矩矩,就连手腕都不露出来。
谢夭心里又疼了一下。
这种伤最难好,没有个十天半个月好不干净,平时看着虽无大碍,但只要碰上去就是一阵隐痛,见李长安拉过自己手,谢夭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不敢再碰了,又想起李长安推他的动作,道:“其实是因为疼么?”
预料中的触碰没有落下来,李长安心里没来由地燃起一丝焦躁,突如其来的停下也让他很不适应,他耳根越来越红,偏头咬牙忍耐着:“不是……我……我……”
谢夭等着他说什么,下一秒只觉得天旋地转,他被李长安压在了床上。
李长安翻身而上,一手没入谢夭衣摆,按住他腰侧,俯身下去,嘴唇蹭过他脖颈,嘴里乱七八糟喊道:“师父。”
谢夭猛地一怔,一句“师父”把他喊回了神,但架不住李长安接连的不断的触碰,呼吸又急促起来,皱着眉头后仰,断断续续道:“长安,别喊这个,喊我名字。”
李长安却已经听不进去话了,几乎是无措地动了两下,与此同时,一只手抓住他的腰逐渐往下。
谢夭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道:“长安!”伸手推他,想要坐起来。
李长安却不让他动,谢夭只觉得他趴在自己肩头,脸轻轻蹭了蹭,而后听见李长安喑哑的声音:“师父……教我……我该怎么做?”
谢夭茫然地半睁开眼睛,良久,长出一口气。李长安还轻轻咬着他肩颈,他头微微侧了一下,手指插进李长安头发,迫使他转头,起身吻上去。
屋里再没人说话,只剩下交融的喘息声。夜色更浓,过了不知多久,谢夭喉咙里忽然溢出一声压抑着的闷哼,猛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扒住床沿,一边说话一边喘气:“等等等等,让我……让我缓一下。”
李长安俯身下去亲了亲他眼睛,一伸手又已然圈住他腕子,另一只手按在他腰侧。
谢夭心知不好,连忙道:“渴,想喝水。”
李长安睁开眼睛,眼里欲望的水光还未散,就那么垂眸看他一眼,起身捞过桌上的茶壶,对嘴喝了一口,俯身下去,掐住谢夭下巴,吻上去。
谢夭两手抓住他胳膊,仰着头,“唔”了一声。
喉结滚动三四下,喝完了水,谢夭快要窒息似的,单手撑住床板,偏头长出一口气,而后擦了下唇边水渍,哑声道:“谁教你的?”
李长安看着他:“你。”
等屋里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外面已然隐隐有了晨光,整个天空都是蓝的,约莫着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会探出云层。
谢夭闭着眼,浑身酸痛地平躺着,感觉自己好像死过一遭,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下了,昏昏沉沉地就快要睡过去。
李长安侧躺着看他,一手圈过他的腰,另一只手把玩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地去摩挲,再去细密地触碰指缝。
这是谢白衣右手,是教自己用剑的手。
李长安生平第一次拿起青云,就是谢白衣握着他的手拿起来的。
偶尔动作大了,吵到了谢夭睡觉。
谢夭眉头轻微皱了下,把那只作乱的手抓到手心里握住。
李长安感知着谢夭手心的温度,他身上皮肤已然完全不冷了,甚至还有些发烫,不由得低低笑了一声:“师父。”
谢夭迷迷糊糊地应他:“嗯?”
李长安不知是故意没回答还是忘了回答,只睁着眼睛看他侧脸,看他闭眼时垂下的睫毛,因为被吵醒而微微皱着的眉头。
谢夭也没再说话,像是又睡过去了,而后又突然惊醒,往旁边伸手,意识到李长安还在自己身侧,浑身又放松下去。
李长安心底酸软一片,又靠近一点,彻底环住他,轻声道:“师父,我能问你个事情么?”
谢夭在那个迷糊的瞬间想,这小子到底还睡不睡觉?仗着年轻就能不睡觉?
这么想过一瞬,反应了许久,才含糊地“嗯”了一声。
事到如今,他都可以在他面前不穿衣服了,除了自己的病情,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了。如果李长安执意要问也好说,睡过去就是,等过一夜,说不定就把这事忘了。
李长安道:“你那封给我的信件上,到底想写什么?”
谢夭又反应了许久:“……什么?”
李长安:“就是你屋里的那封,没有写完的信。”
谢夭在一片混沌中想了许久,想到了青竹居里确实还有一封没写完的信,如今那信还好端端地搁在书桌上,旁边甚至还如同他走时那般,放着笔墨纸砚。
他含混道:“那是……千金台那时候吧。”
李长安垂下眸子,“嗯”了一声。
谢夭闭着眼,含糊地说:“那是给你的……想写什么来着?”
李长安认真看他。
谢夭却不那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忘了。”
李长安气笑了:“你这不相当于什么都没说?”
谢夭似乎也被自己逗乐了,笑了两声,又想了一会儿,道:“我记起来了,我知道我为什么没写完了,那是……太急了……”
李长安没明白,也依然觉得他说了句屁话,信件没写完,不是因为什么急事打断还能因为什么?
但谢夭这个时候似睡非睡,明明困到不行还在努力答话,李长安又觉得他很可爱,压低声音道:“所以是什么?”
谢夭停了一会儿,含糊道:“那个时候你跟着师兄去千金台,在千金台遇到了之前同乡还是什么,他是不是说你来着?”
李长安心里奇怪他怎么会知道,垂下眸子,闷声道:“嗯。”
李长安在千金台碰见了父母做过工的大户家的少爷,那少爷指着他讥讽,又转头跟同行人说李长安天生煞星,克死父母,如今却攀上了归云山庄的高枝。
具体说的什么话李长安已经记不得了,毕竟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之后谢白衣那一剑给他的印象深。
谢夭勾了一下他的腰,靠在他肩头,沉沉笑道:“那个时候我留守山庄,听说了这事,本来想去封信哄你的。写到一半又觉得忍不了,打马就去千金台了。”
所以有了千金台一剑飞花,不是为了那个无聊的赌注,而是为了给人撑腰。
“你……”李长安怔愣地看着他,眼眶忽然红了,顿了下才道,“你就是那个时候,连跑三天三夜,日夜不歇?”
谢夭含糊应道:“嗯……不记得了。”
他话没说完,李长安忽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又吻上去,吻得很轻,一点点碰着他嘴唇。
“为什么?”李长安问。
谢夭闭着眼,靠着本能去回应,含混不清道:“长安,我实在顾不上其他东西了,我只能顾着你。”
李长安心脏剧烈颤了一下。
谢夭道:“睡吧?嗯?我抱着你睡。”
李长安没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转身环住了他的腰。
他再也不用抱着衣服睡了。
第二天俩人一起睡到日上三竿。李长安常年早起惯了,到底醒得比谢夭早一些,他先行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在床下伸了个懒腰,眼睛却一刻没离开还在熟睡的谢夭。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食髓知味。
就这么看着,又撩起他头发玩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轻手轻脚地出门。
谢夭醒时只觉得浑身酸痛,艰难地把自己撑起来,眼还有点睁不开,半眯着看向外面,只见外面天光大亮,李长安背对着他,忙活着端来早饭。
谢夭看着,有一瞬间的恍惚,心里无端地希望这一刻能永恒下去。
不等他说话,李长安已然转过身,走过来道:“醒了?”
谢夭回过神,想穿衣下床,动作间不知扯到了什么,表情忽然变了一下。
李长安注意到他神情,快步走过来。
谢夭刚想摆手让李长安别扶,李长安的手已然伸了过来,谢夭无奈,伸手扶了一下。
李长安小心地圈着谢夭的腰,道:“疼?”
谢夭干笑一声:“呵,怎么可能?”
李长安垂眸:“哦。”
谢夭总觉得他这句语气不太对,但也没工夫细想,走了两步,感觉全身骨头劈里啪啦地复位,彻底装不下去了,闭上眼道:“长安,你折腾死我得了。”
李长安耳尖瞬间变红,眉头却微微皱了下,道:“不准随便说死。”
谢夭嘶了一声,睁开眼看他,心道你还教训起我来了?道:“咱俩谁是师父?”
却见李长安端起粥,舀起一勺吹了两下,递到自己嘴边,忍笑道:“你是。”
谢夭又不习惯起来,笑道:“你这样,总让我觉得我是个废人。”
“师父。”李长安看他一会儿,忽然沉沉叫了他一声。
谢夭抬眼,正对上李长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心空跳一拍,还没来得及说话,李长安又看着自己道:“那我们现在,究竟算什么?”
谢夭很轻地“啊”了一声。
他一时间被问住了,脸上一片茫然,心里只觉得奇怪。
这玩意儿还能算什么?不是什么都干过了么?还能怎么算?
便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吵闹声,似乎是褚裕又在和什么人争执,李长安见谢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已然泄了气,这时候抿了下嘴唇,道:“你先吃饭,我去看看。”站起身来,就要走去开门。
突然,袖子被人拉住,李长安眼里闪过一丝惊诧。
谢夭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道:“你要名分啊?你想让我给你什么名分?”看见李长安红了的耳根、茫然的表情,又笑了:“怎么?你不想要名分?是你不想负责还是我不想负责?”
李长安脸立刻红了,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哦,不是那个意思,那就是要负责了。”谢夭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笑着看他:“长安,你……”
李长安只觉得谢夭站在一片温和的天光里,眼睛里含着笑,他记忆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好像一直都没有变过。谢夭眼神看的他有点承受不住,忍不住道:“怎么了?”
谢夭笑道:“我只是在想,三媒六聘,你想要什么当聘礼?”
……聘礼?
这次轮到李长安茫然无措了, 怔愣地看着谢夭。他自小长在归云山庄,也没怎么见过人成亲,这时恍恍惚惚忆起来, 民间娶妻, 必要下三书六礼, 纳吉之时下聘,是为聘礼。
李长安耳朵忽地一热:“我……”忽然又反应过来不对, “为什么是你下聘礼?”
谢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笑道:“床上我都让你了, 长安, 你就让我一次吧。”走过去捏了捏他手心, 笑道:“你要天上星星我都给你摘。”
说完了话, 外面又是一阵响动, 谢夭转身过去开门。
李长安脑中还兀自回旋着那句“天上星星我都给你摘”,被谢夭捏过的手蜷了一下,抬眼看去,只见谢夭开了门,斜靠在门边,吊儿郎当地说了一句:“怎么了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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