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之下(喵喵的信)

他就是故意的。
他是真的在赌。
有些照片确实不是摆拍，有些则是故意卖惨，祝旭就是想看看林微澜究竟会不会被自己作回来。
还好他赌赢了。
林微澜自知理亏，也没有辩驳，只闷闷回一个“嗯”，颇有一幅祝旭要怎样便怎样的架势。
“那你和我回家过年吧，”祝旭拉着林微澜的手说，“作为你这些年抛下我、不理我、还偷偷看我朋友圈的补偿。”
林微澜怔怔地回了个“好”。
原本他也是抱着瞻前顾后的思虑的，但这样就与过去没有任何差异了，勇敢的人始终勇敢，懦弱的人却从未抬头。
他们分明彼此相爱。
哪怕在不相见的那些岁月里，年复一年。
小时候由于林富国的影响，林微澜从不知晓爱是如此伟大的情感。
直到遇见祝旭。
爱是和祝旭一样炙热而又真挚的存在。
他从未幻想过自己可以拥有爱。
祝旭往林微澜碗里夹了几个虾仁和一块排骨，开口解释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带你回家也不单是我自己的意思，我妈先提的，她说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没有亲戚，过年孤孤单单的总归是不好，而且我姐肯定是愿意的，至于祝致理......”
祝旭短暂沉默几秒，补充道：“你不用管祝致理，是我和你谈恋爱又不是他和你谈恋爱，他要是觉得不开心想让咱俩滚蛋，大不了除夕夜我和你一起揣着小金库住五星级酒店去。”
“那怎么行，”林微澜拍拍祝旭的头，眼神软得不成样子，“旭旭，不会让你跟着我吃苦的。”
他的小少爷那么金贵，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林微澜，你怎么那么好说话？”听到这话，祝旭吃着吃着忽然有点不开心，他把筷子往碗上一放，“你都没跟我说你想不想去，只是顺着我的话。”
“你不想去吗？”林微澜反问，“那是你的父母，只要没有发生太大的矛盾，过年就肯定要回家的。”
“如果你想，以后也可以是你的，”祝旭认真道，“反正很多年前祝明月就认你当亲弟了，咱俩除了没有办法挤在一个户口本里，其余什么都可以共享。”
谁料林微澜听到这话却摇摇头：“祝旭，我不在乎这些。”
祝旭的双拳蠢蠢欲动。
“我在乎的只是你这个人，没有别的什么。”
祝旭的怒火偃旗息鼓。
他的反应起初是欣喜的，可后来又逐渐变得谨慎，好像是初到新家的小狗，原本正开心地会见新主人，又因为担心自己不够好而遭到主人厌恶。
午晚餐过后，祝旭本来想主动请缨洗碗，他觉得一直窝着当懒蛋也不太好，林微澜却说他一天到晚都在水里泡着，身体和水接触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没有必要再让自己受累。
于是祝旭就继续乐得其所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微澜坏得很，似乎是为了惩罚自己刚刚挑出去几根苦瓜，还专门把频道从肥皂剧调到了CCTV5，且好巧不巧，正在播的是祝旭的采访视频。
少爷自己都觉得没脸看，于是转身溜进了卧室，目光接触到靠近自己那侧的床头柜时，祝旭沉思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乖乖捧着柜子里的一堆东西坐回了客厅。
林微澜收拾完厨房后原本想问祝旭要不要喝点柠檬水解腻，一回头却看到对方像犯了错误一样静静坐在那里，岿然不动。
“怎么了？”林微澜擦着手向祝旭的方向走，走近后才看清桌上摆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心下了然。
是那本自己不久前刚刚翻阅过的治疗手册，还有一些崭新的瓶瓶罐罐，上边写着英文注意事项。
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静静在祝旭身侧坐下：“旭旭，怎么了，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林微澜给了一个很简单的问句，祝旭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林微澜如果知道他生病，会......觉得他奇怪吗？
又或者是失落。毕竟自己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祝旭深吸一口气，认为自己做好充足的思想准备后，这才堪堪开口：“林微澜，我生病了。”
说完他又急忙解释道：“但我会好的，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咨询师也说我现阶段不会影响正常生活，而且你现在已经回来了，我......”
“祝旭，”林微澜突然哑着嗓子叫他的名字，“你不会有事的。”
这下祝旭慌了。
好端端的，林微澜眼睛红什么啊。
“不是，你，”祝旭手忙脚乱起来一下连纸巾在哪里都没找到，他用自己干巴巴的家居服袖子生硬地堵住林微澜的眼睛，故作威胁道，“你别哭啊。”
林微澜的声音低低沉沉：“没哭。”
骗鬼呢。祝旭在心里想。
他现在有些哭笑不得。
林微澜这是什么情况，生病的人分明是自己，林微澜掉什么眼泪。
“你心疼我啊。”祝旭懒洋洋地靠回沙发，他把手放下来，然后轻轻扯着林微澜的领子向自己的方向拉进，“别光嘴上心疼，看看诚意。”
好好的煽情氛围就这么被祝旭打破了。
其实他就是不想把气氛搞那么沉重，他告诉林微澜这件事的出发点也不是为了博取对方的同情，而是想把现在的自己完完整整展露在林微澜面前，告诉他，这个祝旭可能已经没有你想象中的好了。
但是林微澜在心疼他。
这事情在自己上学那会儿就初现端倪了，挨陈燕手尺的时候，林微澜也说他心疼自己，只是那个时候他们能力有限，就算知道也只能肆无忌惮地在对方面前卖卖乖，最多再撒个娇。
但现在不一样。
他和林微澜都是成年人了，他们有能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以做点有趣且与先前不同的事情了。
看着自己和祝旭之间快速缩短的距离，林微澜脑中的警报器一直在四处乱响，鼻息交错间，他半强迫式地逼停祝旭的动作。
“祝旭，你要干嘛。”
“干／你，可以吗。”
祝旭这话问得认真，林微澜的大脑当下便短路了数秒。
“什......”
没有给林微澜留喘息的机会，既然对方不够冲动，那就换自己来，祝旭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随后双唇便与林微澜紧紧相贴。
一吻过后，祝旭附在林微澜耳根处低语：
“哥哥，想和你睡觉。”
“睡那种过去只有在梦里才会发生的荒诞的觉。”
“想很多很多年了。”

当即，林微澜脑中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嘣——”地一下，全断了。
他只当祝旭还和过去一样是只会乱喊的兔子，却不曾想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林微澜和祝旭拉开距离，他直起身，一只手去捞被祝旭扒拉得只剩半截的打底衫，准备换鞋下趟楼。
“诶！去哪，”祝旭眼疾手快地把人拉住，“我不就想和你睡个觉吗，你跑什么，不想睡的话我们盖棉被纯聊天也行啊。”
林微澜被气得右眼直突突跳，他强忍着自己的身体不适，再次欺身压向祝旭的方向，他单手撑在沙发一角，将祝旭逼在一个狭仄的角落：“谁说我不想睡？”
祝旭缩缩脖子：“那你跑什么。”
林微澜咬着牙回他：“我去买东西......怕你不舒服。”
祝旭到底还是个喜欢说胡话的混小子，听到林微澜的描述也大概懂了自己为什么会不舒服、林微澜又究竟要去买什么东西，他耳目通红地盯着林微澜，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家门口传来的混乱声打断了。
祝旭现在的住这个房子就在游泳队附近，每天步行去训练基地只需要不到十五分钟，很利于他晚起，这也是祝旭为什么愿意付高额租金直接跟房东签年居合同的原因，除此以外，根据中介公司当时的介绍，这房子的安保措施也做得非常好，如果没有门禁卡权限，连电梯都摁不了。
但此刻，跟房东签合同的祝旭本人就蹲在家里，他却听到一声很清晰的密码解锁声。
有他家门禁卡且知道他家家门密码的人并不多，掰着脚趾头数也就那么几个，李牧、刘明杰、宋毅、李自在，王媛媛因为是女生，而且来的次数不多，当时就没有给她额外准备，不过但凡她要来，总会有其他几个人陪着，所以进门也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以完全理性的角度来思考，现在开门的只有可能是他们五个当中的一个。
又或者是五个全都来了。
当初租房子的时候祝旭总觉得给家里加太多隔板没有安全感，因此除卧室、卫生间需要高度隐私性的地方外，其余空间他都提前给房东打好了招呼，能拆则拆，反正装修费是祝旭自己出，他也爱干净，不把这房子搞塌就行。
也因此，他和林微澜现在连一点可以躲避的空间都没有。
那群喊着要“呈堂证供”的人闯进客厅时，看到的就是林微澜把祝旭压在身下的画面。
“卧、槽......我旭哥居然是下面那个......”
“不是？？这他妈是我们不花钱就能看的吗？？”
“用这种......隆重的姿势来欢迎我们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不是你们那种搂搂抱抱的关系啊啊啊啊啊——”
“话说我们来的时机是不是不太对......”
时隔七年，南八天团全员再次欢聚一堂，却没想到是在这种“香艳”场景下。
祝旭当下只想随便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把将林微澜推开，然后随意从沙发上抽条没来得及收进衣柜的毯子盖在自己的脑袋上，看着十分安详，像是即将入土为安的状态。
然而当下压根没有人关注他，众人的焦点全都聚集在林微澜身上。
王媛媛和李牧确自从定恋爱关系后，行为举止就越来越像了，就比如此时此刻，他们全都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微澜，嘴里却在止不住地骂人。
“我靠，澜总你是真狠啊，这么多年居然一直忍着不联系哥几个，”李牧边说边抽抽，几人之中属他和祝旭认识的时间最长，关系也最好，一想到祝旭这些年的倒霉遭遇，他的情绪就更甚，“看给我们旭哥想的，人都瘦了一圈！！”
毯子下的祝旭头上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他请问呢？？这年头是流行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自己这些年分明因为训练和饮食调整长了不少肌肉，只是外表看着瘦，但实际身板壮实得很啊，不然怎么在水里打水花，不早被隔壁泳道的竞争对手拍飞了？？
而且平常别人说他瘦他也就是奉承一下。
自己哪瘦了，这一圈至少能打飞两个人的拳头李牧是看不到吗，要不要他自己来尝试一下？？
“就是啊澜总，”刘明杰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凑上来，“我们前桌这么多天，你居然抛下我们说走就走，你对象也是个倔性子，我们本来说轮流坐到你座位上陪他，他还非不让，说什么那是你的专属宝座，让我们滚远点。”
王媛媛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摆了摆：“No，是你们，没有我，我们祝旭从来没跟我骂过脏字，你们好好反思一下。”
几人之中只有宋毅看着是最疲劳的，看样子可能是刚从南原赶过来，轮到他发言时，空气中都仿佛被洒满了辣椒面。
“到底有没有人为我发声！有没有人啊！媛媛继续留在北京读研，牧在张伊娜手底下找到了工作，老刘去读第二学位，只有我，又是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南原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下次有事能不能提前通知一声，临时买机票很贵的啊啊啊啊啊啊！！”
祝旭最近精神衰弱，实在听不得他鬼叫，直接语音操作支付宝给他转了5000块钱，顺便嘱咐道：“别鬼叫，我对门住着的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小心人家告你扰民。”
宋毅见状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的，爸爸。”
祝旭没犹豫，掀开毯子对着宋毅就是一个隔空飞踹：“老宋，做人不要太无耻，你现在的身价缺这点钱吗。”
宋毅装起来了：“我现在什么身价。”
“一场讲座座无虚席的身价。”其余几人仿佛是习惯了，跟着吹捧道。
听到这里，林微澜立马划开自己的手机页面，他调到一节网络直播的购买页面指着说：“宋老师，课讲得确实不错，我也听了。”
宋毅感动得差点当场泪崩。
被当年碾压自己的大神夸牛逼是种什么体验。
宋毅自从那年被强化班老师点拨了一下物理，在物理道路上的进步简直可以用飞速来形容，他脑子转得快，算数也好，大三那年很快就在导师的推荐下面试了一家新兴网课平台当物理老师，先王媛媛一步走上了曾经最为恐惧的讲台，没想到因为他自己总结的简化公式和有梗的性格被有心学生剪辑了视频，直接爆红网络，一跃由实习生成为了平台首屈一指的台柱子，是几人当中最早确定下工作的人。
祝旭听到林微澜这话忽然来劲了，他瞪着自己的两个大眼睛问对方：“敢情我们这些年做了什么你都知道呗？”
“知道，”林微澜点头，没有否认，“现在的网络技术很发达。”
“所以你也看过我的比赛咯？”
“看过。”
“场场都看？”
“几乎是，赶不上直播我也会专门等着看录播或者网络回放。”
林微澜的回答简直无懈可击，祝旭没话说，只好对准李牧忽然来一句：“李自在呢？他怎么不来？是因为出卖了我的地址，深知对不起他亲爱的队长我，所以无颜面见吗？”
正在祝旭家里翻箱倒柜找零食的李牧一懵：“啊？”
他叼着根山楂条扭过头来：“应该是吧，其实他昨天晚上就和我说了这事了，但是当时太晚，我已经睡着了，就没看消息，等早上再醒来的时候......”
李牧说到这适时停了下来，也不补充别的，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祝旭。
祝旭没忍住：“......的时候？”
李牧把山楂条咽下去：“天就已经变了。”
祝旭发那条朋友圈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有四五点了，结果李牧告诉他这个时间点是“早上再醒来的时候”。
“你就可劲造吧......”祝旭无语凝噎，“您可是从运动员身份顺利退役了，这一当起助理教练是管不住嘴也迈不开腿，还开始嘎嘎熬夜了。”
“你放屁！”这次李牧很是硬气地回怼了下祝旭，“我这叫倒时差，前几天不刚和张教练陪你去完英国吗！”
刘明杰点开李牧的朋友圈，翻出他和王媛媛旅游时的照片，一言难尽地说：“牧啊，我都不想拆穿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求你心里也有点数吧，你这是陪旭哥去英国吗？”
五道谴责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李牧身上，其中甚至包含他亲爱的女朋友王媛媛同志。
李牧一句屁话也不想多讲。
晚上林微澜本来是有场临时会议的，由阿莱克斯的团队和国家游泳队共同召开，按理来讲祝旭正处于休假期，是可以不用去的，但一来他身为队长，阿莱克斯又是他在复健方面的恩师，不去又于人情世故上显得有点不合适，而且听说阿莱克斯是因为他才来中国的，作为诱因，他总得对人家的选择负责到底。
再一条，这会本来林微澜也要参加，他就当陪自己的男朋友工作了，私事公办，一举两得。
几轮讨价还价之后，这次临时会议成功被顺延到了第二天上午九点，代价是祝队长的全程亲自参与，当晚的时间就这样被顺利空了下来，急匆匆赶来的几人得知这个消息后，直接架着祝旭和林微澜就去了火锅店。
站在这家眼熟的火锅店前，祝旭不自觉拉紧林微澜的手。
这是那年他们来参加竞赛时自己最喜欢吃的几家店之一，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接受任何加盟，只有Q大校园里这一家直营店。
所以兜兜转转，自己和林微澜还是能在七年后过上和七年前相同的生活。
身边的人没变，吃饭的小店也没变。
兜兜转转，四季流转，他们还是他们。
祝旭知道自己心里的铃铛，似乎再次被谁敲响了。
他的系铃人，来了。

第115章 热闹
因为这些年时常来Q大混迹的原因，李牧和刘明杰倒是跟这儿的老板混了个脸熟，两人进门后也没让服务生招呼，自个儿就熟门熟路地找到一个空包厢，然后带头坐了进去。
祝旭现在只感慨于林微澜的预知能力。
昨天晚上吃火锅是因为阿莱克斯的口味偏好，刚好他也很长时间没吃了，毕竟一个人吃火锅总是无聊得很，收拾起来也麻烦，所以即使有点被林微澜堵着气，但至少昨晚他在胃口方面还是满足的。
今天中午则是因为自己厨艺不佳，虽然有林微澜兜着底，但自己还是闻了十几二十分钟的火锅底料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