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干活的人对此心知肚明,但人家连鸢尾湾安全署都打点好了,他们这些干活的还有什么话说呢?又不是没拿过好处。
这本该是十三号码头平静的一天,日头将西,夜班的工人要在天黑前干完自己的活,再跟早班的交接。
仰头看着巨大的浆果笼被吊进集装箱里,现场指挥的工人拉了拉护目镜,饥肠辘辘地打了个哈欠。
押货的船员很有眼色,浆果笼子一放好,船员就伸手探入挨挨挤挤的铁笼,随便抓了只浆果放了袋血,连迷迭香一起送了出去。
“辛苦辛苦,大半夜的。”
“理解,”码头工心满意足地啜了一口,“加急件嘛……”
他话没说完,港口广播里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声。
“全体注意,十三号码头突发紧急情况,疑似有危险分子混入,安全署要求所有工作人员暂停手头事务,到码头广场集合,配合调查……”
码头工和船员对视一眼,都稀里糊涂的。
血族船员:“我也要去?”
“一起吧,真不太平,刚抬出那么多秘族尸体,又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分赃不均。”码头工咕哝一声,“不过广播这小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太唯恐天下不乱了?”
好像下一句就是“恭喜发财,万圣节快乐”。
码头上,夜班的血族们萎靡地聚集在广场上,“嗡嗡”地私语着。忽然,广播里像是有重物落地的动静,随后有人轻咳一声。
广场安静下来,血族们都支起耳朵等着,下一刻,暴力的重金属音乐炸开,蛮横无理地从人群中扫荡而过。
听觉敏感的血族集体抱头。
“搞什么太阳?”有人扬声大骂,“头盖骨都给掀掉了!”
然后他的头盖骨就真被掀掉了。
一颗刁钻的子弹精准地命中他眉心,它来自业火枪,血族的黑血煤油一样烧了起来!
火星随喷溅的黑血四溅,眨眼光景就又点着了几个血族。染上火星的人疯了似的手舞足蹈,又朝人群狂奔过去。
惨呼与尖叫压过了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业火枪里装填的每一颗子弹都是愤怒,汹涌的怒火里,整个码头都是易燃易爆物。
一辆车全速冲进广场,精准地将一个着火的血族撞飞了出去,李斯特立刻跳车,在草莓的“守护”缓冲下安全落地。
车在飞,烧成火球的血族飞得更远,落在港口上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引燃了船舱。
那小船正好是一艘军火走私船,“轰”一声——
十三号码头涌起惊涛一样的火焰,海面上提前迎来了的夕阳。
整个鸢尾湾都被这爆炸震动了,警笛应声而起。
茉莉一把扯住被震得有点晕的草莓,钻进集装箱的缝隙里,躲过几个四散奔逃的血族。
“不是,他有病吧?”茉莉喊劈了嗓子也没压过周遭噪音,“降温药的说明书上也没写这玩意伤脑子啊!”
关于怎样联系失联的同伴,茉莉自己其实有很多方案:比如可以留下一些只有迷藏的人看得懂的记号;比如可以先去找加百列、再用“洞察”寻人……或者干脆让乌鸦猜大家都在哪——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不可思议,但对乌鸦来说可一点也不难。别说是猜测熟人行踪,就是那些偷来的人皮衣,他扫一眼都能差不多了解原主人生平。
哪个不比炸码头靠谱?
这动静确实够大,可他吸引来的不止朋友啊!血族安全署、他们好不容易摆脱的秘族、格里芬·费雪的眼线……所以集合完了怎么脱身?集合的目的是什么?
生怕别人不能把他们一锅端吗!
艾瑞克是第一个听见动静的。
众人失联的时候,经验丰富的老火种立刻意识到了,这是低端匠人造物遭到了干扰。虽然具体情况不明,但肯定是什么环节暴露了。艾瑞克果断扔掉了在他看来非常危险的手机,也没有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人。
如果出问题,不管是迷藏还是驿站长那边,肯定都撤离了。偌大一个鸢尾湾,上哪大海捞针去?
于是艾瑞克缀上了一组血族巡警。
巡警显眼,目标大,对于二级火种来说,跟踪这些不是天赋者的血族也不难。鸢尾湾安全署的巡警都跟格里芬·费雪有勾连,万一迷藏或者驿站长那边被发现,这些血族巡警们很可能会跟着一起围攻过去,他可以顺腾摸瓜,也能在关键时刻救援。
然而追了一路,这些废物巡警们连根“浆果毛”都没摸到,反而收到了“十三号码头遭遇袭击”的紧急警情。
“业火”以前是霍尼的枪,艾瑞克一看火苗形状就知道是自己人,立刻跟了过去。
与此同时,迷藏也听见了。
仓促失联后,迷藏被迫开始大逃亡模式。参与成员有不知所措的傻大个、沉默顺从的匠人学徒、人云亦云的小男孩……以及一头宠物熊。
这四位四肢都很健全,心里都没主意,头碰头凑不出一根主心骨,下锅杂烩了就是盆糊糊汤。
可偏偏他们不能被抓,迷藏还在他们手上。
当靠山山倒、靠树树摇,闭眼躺平就会被一万头大象踩踏时,求生欲终于让软体生物进化出了脊椎。
迅猛龙,一个启动必撞马路牙的马路自杀手,硬是无师自通了货车漂移。
“叽叽”叫着找不着北的五月学会了看导航和地图,打从出生起就没做过主的男孩成了迷藏导航。
学徒两千本来以为自己还在背书学习阶段,最严肃的工作就是打打下手,拆拆违禁品,此时却不得不独自操控起了无边镜。
小罴人马克病急乱投医,氪了一大把生命石之后,强忍着没吐出来,他居然被生命石激发出了一点微薄的力量:危险感知。
饶是这样超水平发挥,四个人还是被追得险象环生。最后关头迅猛龙意外突破,将身上那份“神圣”路线的“圣光”吸收,成功地打出一发“驱逐”。身后血族追兵猝不及防,车子撞上同伴,他们才得以在连环车祸中脱身。
一口气冲出去老远,迅猛龙这才发现,穷追猛打的血族们没追上来,而是忽然掉头,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十三号码头的方向……”五月瞪大了眼睛,“是驿站长他们吗?”
马克呜咽一声:“我觉得危险,非常危险。”
迅猛龙扭头往血族奔赴的方向看了片刻,咬咬牙,调转方向,一脚踩下油门。
十三号码头,李斯特不分敌我地将“知觉扭曲”扫出去,围攻广播室的血族顿时迷了眼,一头撞在墙上。李斯特借着花里胡哨的视错觉,硬是从一众血族里挤了进去。
极乐小哥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勇敢的时候。
一个血族在空气中乱抓,误打误撞地抓住了他外衣,李斯特一趔趄差点摔出去,被乌鸦一把抓住手——不知道为什么,驿站长好像不受知觉扭曲影响。
下一刻,那抓住李斯特的血族被业火一枪爆头,一人多高的火苗几乎燎着了李斯特的人皮衣。几乎脚不沾地地,李斯特被驿站长拉扯着,往楼顶跑去。
等等……
仓皇中,李斯特冒出了草莓的同款疑惑:驿站长的肺什么时候能支持他这么跑了?
茉莉和草莓互相护着后背,正从另一个紧急通道往楼顶上跑——乌鸦吩咐的,没解释。
茉莉回手关上身后的门,一个面目狰狞的秘族雇佣兵重重地拍在上面,几乎将那门从门框上挤下来。茉莉头也不回地启动了“末日审判”:“为什么要往楼顶跑,自杀的时候不够显眼……啊!”
一只巨大的蜥蜴人不知从哪钻进来,一爪抓破草莓的“守护”,朝她们亮出血盆大口。茉莉侧身把草莓挡住,全力发出的“审判”却只是让大蜥蜴滚了个跟头,那蜥蜴人一甩头又往上扑,利爪已经几乎碰到了茉莉的头发,却在下一刻“轰然”落下,差点砸到茉莉的脚。
两个女孩愣了一下,这是……
“万物卸力。”
“艾瑞克!”
十三号码头上,有往里跑的,有往外撞的,乱成了一锅粥。
警车和消防车都寸步难行,更不用提迷藏。
李斯特从高处往下瞟了一眼,头都大了:他们陷在这插翅难飞,迷藏也不可能穿过重围飞进来,这怎么办?
还有——
“驿站长,”到处都在着火,烟气熏人,李斯特都跑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你真没事吗?”
“别着急。”乌鸦没回头,几下撬开通往顶楼的锁,门一开,海风与热浪一起冲了进来,吹掉了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眼看他走上楼顶天台,李斯特大惊失色地扑过去,释放了一圈知觉扭曲。
果然,下一刻就有狙击手的子弹打过来,因为视错觉,将将与乌鸦擦身而过。
“迷藏在附近吗?车太多了,我找不到……”
“在,”乌鸦伸手一指,“那边,悄悄混进了码头运载车里,躲开了警察,还挺机灵。”
李斯特一愣,倒不是想问乌鸦是怎么知道的——他突然想起来,驿站长的权限是非常高的,只要距离不是太远,就可以大致感觉到迷藏的位置。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是他们悄悄去找“迷藏”?为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
“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就跟着他胡闹?”艾瑞克想起自己上过的当,对茉莉和草莓发出灵魂质问,“他真靠谱吗?”
茉莉怒气冲冲:“一点也不靠!”
艾瑞克:“那怎么还能……”
“他是驿站长!”茉莉一脚踹飞虚掩的顶楼天台小门。
从城堡里逃出来第一天,她就像被命运选中一样,在漫漫长夜中撞见了唯一的烛火。她跟随、如饥似渴地学习,与黑暗中的魑魅搏斗。她将沿着那条烛火照亮的路走下去,哪怕那团小小的火苗渐行渐弱。
有一天它灭了,她就烧着自己的血肉,继续做那团烛火。
在此之前,她会不假思索地跟随,像压下直面风暴的恐惧那样压下疑虑。
看见乌鸦还好好的,茉莉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比我想象得快,”乌鸦答非所问,“你也是,艾瑞克。”
接着他又几不可闻地嘀咕了一声:“不是就在附近么,怎么这么慢,真生气了?”
艾瑞克没听见,焦虑地回头张望了一眼,顾不上寒暄:“我们不能在这逗留太久,驿站长,万物卸力也不可能拖太久,如果被包围了,我们就会困死在这——你有什么安排?是能飞行的匠人造物,还是直升机……”
乌鸦:“都没有。”
艾瑞克:“都……什么?”
“这里视野最清晰,她当年就喜欢选择视野清晰的地方。”
“‘她’?她是谁?”
“神秘力量的来源,姓名不详,”乌鸦顿了顿,突然发现,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当年的特级都没有正经八百的大名,好像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容于世,“我们叫她‘疯狂’女士,是个三观有些小众的国际社会活动家——”
又称“恐怖分子”。
“我们以前关系比较一般。”
简单说就是你死我活。
“她的主张,绝大多数我都不太赞同。”
比如把意见不同的人都干掉。
“但她身上仍然有很值得欣赏的部分。”乌鸦说着,将手放在栏杆上,注视着整个十三号码头,从高处看,地面涌动的愤怒和恐惧一览无余,“她说过一段话,我想送给诸位。”
“‘我拥有特殊的力量,但我并不因它而亏欠谁,也不因它背负什么特殊的道义’,”乌鸦看向茉莉和草莓两个“神圣”,又转向李斯特,“‘我乐于看见力量增长,但我不会被它牵着鼻子走,任由它引诱,为了让它变强而牺牲别的。”
“我不允许自己因它遭受不公平的待遇,为了别人无理取闹的恐惧买单;”乌鸦对某个不在场的人说,“我信任它、使用它,但它也是工具,而我才是主人。”
“即使有一天,我失去所有力量,我也仍然是那个主人,只是暂时丢了件趁手的锤子。我的存在,才是高于一切的。”
艾瑞克忽然感觉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乌鸦。
李斯特却如堕冰窟:“不,驿站长,你不……”
“恐惧”“愤怒”双重火种力量以高楼为中心,瘟疫一样地扩散出去。
当年阿斯加德号上发生的事重现……重现了一半,乌鸦没有“悲”与“欢”——幸好眼下的场合也不需要另外两个方向出场。
血族、秘族的灵魂与笼中的人类一样,任人宰割如脆弱的秧苗。恐惧令身体强壮的食肉者寸步难行,愤怒令脆弱无能的肉食合力冲撞起铁笼的锁,“生鲜”们集体越了狱。
红眼的老鼠成群结队地跑过,公鸡被火光误导嘶鸣报晓,奔跑的猪羊撞开他们有了智慧的近亲,领头的“浆果”面容狰狞,嘶吼着冲向看守的血族,被自己的愤怒点燃,又带着这烈焰冲向下一个仇敌。
他们狂奔向自由,硬是将堵成一团的血族冲散了,迷藏趁乱逆流而上。
“这真的是‘神秘’吗?”艾瑞克呆呆地想,“这是三级还是四级、五级……”
或者已经殒落的旧日神光重现?
驿站长身上,限制他每次使用火种能力的痛觉似乎消失了。
艾瑞克后知后觉地不安起来:“乌鸦,停、停下!”
他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乌鸦的肩膀,下一刻,那裹挟了整个码头的火种力量卷到了楼顶上的几个人身上。
乌鸦大笑:“草莓,我们能飞吗?”
草莓只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被撕开了,艰难地维持着理智摇头。
随即,“恐惧”的力量加持从她头顶灌了下来,乌鸦在女孩的尖叫声中,从楼顶一跃而下。
得到了巨大加持的“守护”结成了一个垫子,堪堪刹住冲过来的迷藏,接住了“飞”下去的驿站长。
乌鸦站起来时,忽然失去平衡,没有痛觉的双腿踉跄了一下,被一只手接住。
乌鸦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在,听见你心跳声了。”
加百列罕见地没接他的话,面无表情地攥着他的手,觉得那体温比刚吃完降温药还低。
“要善始善终,”乌鸦回握住他的手,“‘洞察’先生,你的任务还没做完呢。”
鸢尾湾的大乱飞快地顺着血族互联网传播了出去,震惊了摩羯洲大陆,迅速占领了各处头条。
血族武装部队赶来的时候,作乱的“生鲜”早就四下逃窜,现场只剩一片废墟。一辆突兀的运输货车横在十三号码头办公楼下,血族们用防爆工具破开集装箱,里面却已经空无一物——
“迷藏”作为尾区匠人造物的集大成者,除了极其灵活严谨,还拥有独一无二的空间跳转,可以连四个坐标。
他们驿站长离经叛道,在掀翻匠人协会那次,就把迷藏中所有连着尾区人类社会的坐标都删除了。
此后审判、瓜分匠人协会、瓜分新利益……所有人忙得不可开交,没人再去过问“迷藏”有没有报备新的连接坐标。
“迷藏”连了,目的地是星耀城血族安全署。
给格里芬·费雪送了一颗子弹。
【序章】
第161章 序章(上)
星耀城第五区,隐藏在地下的堡垒中,尾区现存的火种精英们跟格里芬·费雪一起抬着头,望向开枪的人。
即使地下空间采光差劲,火种们还是差点被晃花了眼。
茉莉他们第一次在猪头人的车上邂逅斗篷后的加百列,也一时失语过,只是视觉震撼很快就平复了,毕竟大家也都是靠“品相”才能活下来的,也知道什么叫做“高级定制”。
可是此时火种们目睹的情景却远超“视觉震撼”……不得不说,作为摩羯洲审美的引领者,勒森魃家族的吸血鬼确实有点东西。他们篡改了历史与神话,却仿佛比人类更能理解它们,用谎言掩盖了恐惧,却又在“作品”中微妙地还原了出来。
从天而降的加百列就如同传说中的炽天使,带着末日审判的号角,引来天罚。
达米安诺斯原本只是半跪,此时脊梁骨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小腿上。
“迷藏”虽然一直没消停过,在尾区三大火种路线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事端。可是仔细算来,除了洛那个地处最外围的河中驿站,迷藏真就没怎么去过其他地方,一直在外面浪。
除了霍尼长老,在乌鸦的刻意回避下,几条路线的火种高层还都是第一次见加百列。
跟在后面的茉莉扫过那一张张呆滞的脸,又回头看向乌鸦。
“这也是你故意的吗?”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加百列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为大家接受的。
他不是火种,使用的是血族能力。他狩猎血族并非出于正义,也不是捍卫种族,而是更接近于为了取乐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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