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饿】
饿怕的鱼鱼快要饿得流口水了。
它盯着冷库怪谈双眼发亮,冷库怪谈疯狂挣扎,越是挣扎,嵌入血肉的栏杆越是深入,刺目的冰花簌簌往下掉落。
小怪物捻着冰花往嘴里一送,畸形的舌头撩过雪花打卷送入嘴中。
它面上神情意味不明,郁郁葱葱的绿藤割裂它的面容,只露出一双噬人的眼,此刻正亮晶晶的盯着手里的人形怪物。
怪物疯狂挣扎,在小怪物差点把它活生生拽进院子里的前一刻,猛得脱去一层皮囊,化作一片白雾仓皇出逃。
原先被人类血肉遮盖的气息瞬间暴涨,正嫌弃血味腥臭的小怪物一呆,露出震惊的表情。
它转眼看了看被抛弃在地的畸形血肉,再瞪大眼睛盯着飞快逃窜的雾团。
【吃的!】
哇呜,这下就可以吃了!
院子里的怪物尾巴一拍,腾空从院子里飞起摔在院外。
完全不习惯在陆地行动的小怪物双手并用,拍打着尾巴直追。
【别跑!】
冷库怪谈猛得逃窜,一溜烟咻咻往前,眼前的障碍纷纷从它白雾般的身躯中掠过,只留下一片片冰冷的寒霜。
即将逃出之时,它身躯猛然一炸,雪花带动着刺目的电光滋啦撞在黑色的裤角上。
在地上阴暗爬行的小怪物猛然大呼:【吃的!吃的!】
冷库怪谈晕头转向,恍惚间被一只手攥进掌心,意识消弭前,一双黑鸦鸦的眸子映入眼帘。
那双眼睛纯然漆黑,透不进丝毫光亮,只是注视就叫人灵魂发疼。
它不由尖啸,痛苦的嚎叫被人为吞进喉咙,湮灭在吞咽的行为中。
密密麻麻的尖刺布满喉管,它从中坠落,被胃酸腐蚀……
残余的意识中,青年淡漠的嗓音清晰可闻。
“下次不要追那么急,身上都弄脏了……”
小怪物被人抱坐在手臂上,双手捧着好吃的,一口一个嘎嘣脆。
因为有吃的吃,它高兴的敛起眸子,如大海般清澈湛蓝的眸子里满是愉悦。
小怪物睫毛颤抖,弯起一个笑容,软乎乎的答应。
【好哦】
沈曜拍拍它身上的尘土,又补充说:“不许脱衣服。”
刚才还很高兴的小怪物顿时大呼:【坏!】
不舒服!
“老张,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啊?刚出院没多久,多休息啊!”
刺激住院的张哥终于回到了幸福小区。
他得了急病住院几天,幸福小区都传遍了,都说他精神有问题。
眼见他回来上班,物业经理明着体贴,暗里却有劝退的意思。
双眼发白的张哥面色苍白,他手脚僵硬,像是被冻了几年的尸体。
他还是那个样子,对着经理笑得谄媚讨好,一字一句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般。
“不用了,经理,我没什么问题。”
他眼也不眨,被拉扯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有问题。
经理做老好人说惯了场面话,此刻话一噎,只哼唧出一声:“不耽误工作就行,要是投诉多,我也保不住你。”
“小沈,你多费心。”
猝然被点到名字的青年人抬眸,黑鸦鸦的眸子叫人莫名发寒。
沈曜捉摸不透的目光与张哥对视一眼,他旋即点头。
“放心吧,经理。”
张哥猝然打了一个哆嗦。
“确定感染B级诡异‘冷库故事’。”
“还是找不到它的踪迹吗?这样下去,不知道有多少受害者!”
“之前不是出院了一个康复者?起码这还是有救的,总比其他被影响的受害者好。”
感染系诡异,会将自身状态感染到普通人身上,造成类似于突发急症的状态。
几个负责这次事件的研究员交流着,他们身穿研究服,隔着病房玻璃,悲悯的望着里面几乎冻死的受害者。
沉默良久,才终于发出一声叹息。
研究所创立至今,已经有七十五年的历史,和外国研究院互通有无,致力于消灭诡异事件,拯救无辜卷入的受害者。
没有人知道诡异的来源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才是尽头。
但好在,人类也并非一败涂地。
“申请调用B037试剂,马上进行手术!”
拥有调配B级收容品的研究员下达命令,申请调度B037试剂的报告,在数道权限传递中被快速通过。
最终,权限监管者将层层封锁的B037试剂送达研究所第三层。
手中的冷冻手提箱还没送到研究员手中,一直在病房内监控情况的研究员尖叫出声。
他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大叫,手脚并用的往外逃,身后被B级怪谈感染的受害者满面冰霜,一层一层的冰霜膨胀般鼓起。
“轰——”
受害者狰狞哀求的脸胀红一瞬,巨大的爆炸将所有掀翻扩散,血雾淅沥沥的从天花板哗啦散落。
来不及跑开的研究员在血雾浇筑中哀嚎,滚烫的血雨打在身上淋出袅袅雾气,白色的雾气如有灵智般附着在研究员的身体。
倒霉的研究员近乎窒息的蹬腿挣扎,他的四肢不受控制的抽搐抖动,白雾从他的嘴巴、鼻子、耳朵……
近乎无孔不入。
痛苦的哀嚎像是要扯破喉咙般拼尽全力,研究员在白雾中满地打滚。
再抬起头来时,他的脸皮已经被烫得发皱,脱离了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整片整片的脱离。
他、或者它,四肢着地,在地上诡异爬行。
“嘭——”
怪物猛然撞上牢固的玻璃,被焊死的防盗玻璃都经不住来回摇摆。
所有人反应不及,近乎惊恐的呆愣在原地。
直到一连串的枪响,身穿防护服的收容员手持枪械,他双目锐利,一枚一枚子弹铮铮打在玻璃上。
尖锐的裂纹不受控制的在玻璃扩散,怪物二次撞击而出时,玻璃瞬间碎裂,一声枪响划破天空,精准命中怪物的眉心。
巨大的冲击逼得怪物猛然倒飞出去,滑行十几米撞上墙壁,头一低,彻底安静下来。
“你怎么可以胡乱杀人!”反应过来的研究员瞬间怒目而视。
“他不是人,已经是怪物了。”贾善文面色凝重。
他踩着破碎的玻璃警惕走进房间,用枪柄顶起怪物的脑袋,怪物双目失神,眉心空洞洞的,渗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淡淡的雾气。
贾善文的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
众所周知,西城是最先沦陷的地方,早在末世三年前就已经被双生迷雾怪谈寄生。
他回来的晚,原以为重生回来能掌握先机,但翻阅资料,他判定,有人比他早三年重生。
西城的迷雾怪谈被神秘的路人A解决,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三月后的迷雾末日仍然不可避免。
不论是西城,还是全世界,都将陷入永恒的末日之中。
只有一个办法。
贾善文收敛枪支,冷眼看着那些训练有素的收容员处理现场。
他冷冷的将枪换弹上膛,目光遥望远方。
杀死迷雾之主!
“嗯?”猝然打了一个喷嚏的小怪物懵懵仰头,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
它目光偏转,看向大开的窗户,不高兴的鼓起腮帮子,用长长的袖子捂着脸,呼呼吹着热气。
它朝袖子呼呼,被热气熏热的衣服贴在脸上,暖出暖呼呼的俏粉色。
小怪物捂着脸,嗓音含含糊糊的:【冷!】
“不穿衣服会冷。”沈曜附和说。
在小怪物不赞同的控诉目光下,妄图把一件毛衣背心罩在它身上。
小怪物甩甩尾巴,像唱戏的甩着过长的袖子,拍拍打在男人脸上。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是窗户,风冷!】它形象的缩缩肩膀,不配合的抱着胳膊,不肯再加衣服。
习惯深海环境的小怪物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五个小时要泡在水里,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一点都不舒服,非常累赘。
只有人类才要穿衣服!
沈曜无言。
他站起身,笔直的人体线条顺着背脊落在两条长腿上,随着行走,优越的躯体绷着力量感,显得格外从容矜贵。
他扶着窗户,在即将关上之前,目光扫过外面的泳池。
泳池里孤零零的飘着鸭子、彩球,漂亮彩球和小鸭子在末世时是不必要的非必需品。
或许只有骑士才知道,属于迷雾之主的无垠之海上,曾飘过一群一群人类制造的小鸭子。
沈曜将鸭子捞回来,坐在沙发上显得有点坐立难安的小怪物抓走橡皮鸭子,朝沈曜调皮的吐舌头。
【略——】
它哼出一口气,抓着小鸭子“嘎嘎”叫,故意朝沈曜叫。
没人和它说话,它学新词很慢,不会骂人。
就让鸭子帮它骂,“嘎嘎嘎”骂得很有气势。
沈曜任打任骂,黑鸦鸦的眸子直直望着对面。
他半蹲在沙发前,小怪物抓着鸭子,尾巴无处安放,就塞进他怀里抱着。
等小鸭子骂够了,沈曜卷着薄纱般的鱼鳍,一把将小怪物抱了起来。
【哇呀!】
小怪物慌张一瞬,抓着小鸭子怼在男人脸上,啪叽“喷射”出一股水流,滋在沈曜脸上。
沈曜还没说什么,感觉做错事的小怪物歪了下脑袋,勤勤恳恳的用袖子给他擦擦。
长袖子一把糊在男人脸上,“呼噜呼噜”两把,差点没往沈曜的头发上薅。
它嘴巴动了动,似乎在嘀咕什么,软乎乎的嘴巴撅了撅。
沈曜神色淡淡,只倾耳听它嘀咕。
【呀呀呀——】
【都是小鸭子的错,擦了就不许骂我了哼哼】
被小怪物的袖子糊了满脸,粗暴的擦法感觉随时能搓下一层皮,沈曜面不改色,一手揽着小怪物的腰,一边脚步不停,敏锐的朝浴室走去。
他脚步稳当,不用眼睛也分辨得清方向,顺带从墙上的罐子里拿出一块小晶石,转手喂给鱼鱼。
送到嘴边的吃的,小怪物从来不拒。
它嗷呜一口,贪心的咬着晶石,一边舔一边鼓起腮帮子,保护般捂着嘴巴。
小怪物:嚼嚼嚼ing
它拥有一张可怜可爱的无害脸庞,捂着嘴巴看起来无辜极了,像是贪吃的小宝贝。
只是从里面传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令人牙酸肉疼。
小怪物浑然未觉,被人放进水池里时,它在浴池里转了一圈,尾巴贴着瓷砖打着圈转了转,调皮的勾住男人的衣摆。
男人回过头,柔软的手臂隔着衣服,讨好的扒住他的腰,用力拽了拽。
连B级怪谈都能扒拉住的巨力圈住一个不会反抗的人类当然轻松,小怪物把下巴垫在男人腰上,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单纯无害。
【再给一块~】
小怪物张开嘴,漂亮整齐的牙齿变作尖锐的鲨鱼牙,还没彻底嚼碎的晶块被畸形的舌头拨弄。
它舔了舔嘴巴,猩红的长舌滚烫黏腻,像是某种择人而噬的怪物。
虽然吓人的时候怂怂的,被抓住的时候怕怕的。
但是,怪物本性贪婪敏锐,擅长得寸进尺,伺机而动。
在意识到男人莫名的纵容之后,顿时觉得风停了雨停了,鱼鱼挺直腰杆了!
鱼鱼不需要每天吃东西,饱饱的可以几天不吃,但是!
大怪物主动给的,鱼鱼一定要吃!
又得到一块晶石,小怪物连忙咬进嘴里,捂着嘴巴躲进浴池里,在里面翻了个身。
刚才还缠着不放,现在只剩下一条尾巴不耐的在空中甩了甩,潜进水里只留下一条淡蓝色的鱼影。
沈曜喂了鱼,顺手摸了摸它的鱼尾巴,顺着鱼腹往下顺了顺,漂亮的尾鳍亲昵的裹了裹人形怪物的手掌,旋即一拍,直接把手拍开。
十分无情。
沈曜一把揪住鱼尾巴,攥在掌心强硬的比了比,眉心微皱。
他坐在桌前,放开几页记录本。
小鱼苗的成长完全不见踪影。
明明好好喂了几天。
沈曜记下今天观测到的数据,笔尖在书页上点了点,三两下就勾勒出一尾蓝蓝的小人鱼。
肉眼可见,是成年体型,与小怪物现在稚嫩的体型颇有差别。
明明,迷雾之主很大一只。
还是小鱼苗啊。
沈曜若有所思,手机点开营养师频道,学习补营养小妙招。
沈曜觉得鱼鱼营养不良,需要进补,鱼鱼本鱼却只顾着吃吃吃。
它每天嚼块小晶石,把自己喂得饱饱的,偶尔还加餐,完全不像以前饿肚子。
嚼完碎晶的鱼鱼舔了舔嘴巴,又忍不住想起了树花女树芯的味道。
甜甜的,脆脆的。
是没吃过的好吃的!
去哪里再找一块呢?不知道大怪物还有没有了。
鱼鱼正畅想着怎么找大怪物再要一块,耳鳍却敏锐的动了动,它眸子转动,敏锐的转向一个方向。
滋滋的电流声像是电路短路般,唯有诡异生物才能捕获的频道嘶哑的发出尖啸,窜入小怪物的感知。
【母皇滋……乖孩子们,猎物滋……带回巢穴滋……】
【……献给母皇!】
沈曜动作一顿,笔尖定在纸张,晕开一点墨迹。
滴滴答答的雨珠敲击着玻璃,很快连绵成片,在窗户上敲响乐章。
细密的雨雾蒸腾出薄雾,逐渐模糊视线,将所有的一切笼罩在阴雨绵绵的阴霾中。
窗边,一只躲雨的蜘蛛吊着网,从上方吊下,蠕动的触足布满细密的尖刺,狰狞的口器开合着。
无法被人类识别的声波解构成句,在耳边轻轻细语。
窗边的小怪物仰着头,漫漫长发在身后蜿蜒飘散,如月影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朦胧雨丝下,它嘴巴一抿,水光潋滟的眼眸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漫漫绵长。
【哦哦,那好辛苦的,一定要猎物吗?】小怪物侧耳倾听,时不时的点头附和。
因为小蜘蛛的话,苦恼的皱起眉头,看起来十分苦恼了。
寻找猎物的人面蛛动了动蛛腿,尖锐的腿足像是两块金属相互碰撞,铮铮有声。
【没有猎物可不可以?】
【还好大怪物不需要上供】
【呀?让鱼鱼和你一起回去?可以一起吃饭?真的可以吗?】
被人面蛛邀请一起去巢穴,泡在浴池里的小怪物兴奋的翘了翘尾巴,尾巴裹挟着漂亮的尾鳍在水面摆了摆。
【我没有猎物,也可以和你一起去呀?】
【哇呜,你们的母皇原来是好怪物嘛!】
被人面蛛几句话就稀里糊涂说好一起走的鱼鱼支起鱼尾,轻松推开了窗户。
下雨天,细密的雨雾遮蔽着视线,将鲜活的一切蒙上一层化不开的灰暗。
潮湿朦胧的环境令所有生灵都忍不住躲藏,唯有一道幽暗的蓝迎着雨丝落下的痕迹,轻巧的摇摆向前。
轰隆——
一阵雷声在头顶炸响,苍白的雷光劈开雨丝,短暂照亮一方天地。
一把把伞面在雨丝下张开,沈曜打开雨伞,鬼使神差的扭头看向路旁,盯着一个方向危险的敛起眼眸。
“小沈,还不下班?”保安室里的人探出头。
定住不动的沈曜答应一声,语气意味不明:“家里鱼跑了,我得接回来。”
同事:“嗯?嗯嗯?!”
哗啦——
一场雨来的猝不及防,雨丝汇聚成水流,哗啦啦的流进通往全城的下水管道。
水道昏暗,哗啦啦的水流笔直的流向一个方向,汇聚成一条河流,哗啦啦的排进蓄水的河流。
一抹幽蓝藏匿其中,顺着水流在水下滑过。
猝然,一条人鱼在水中探出了头。
鱼鱼探出头,头顶越聚越多的人面蛛盘踞在一起,那只和它说好的人面蛛避着水流吊下蛛丝,发出细微的声音。
【嗯……】鱼鱼鼓了下腮帮子,在人面蛛的催促下慢悠悠的往前飘动。
它无意识回头,看向几乎找不见方向的来路,挠了挠脸颊。
【鱼鱼跑远了诶,再走就回不去啦】
它有点犹豫了,但是被人面蛛口中的好吃的蛊惑,略微思考了一瞬,愉快的把一点犹豫丢向脑后。
【哇呜,你不仅请鱼鱼好吃的,还会送鱼鱼回去,真是好怪物!】
小怪物把人面蛛夸奖一番,完全没有注意到人面蛛看向它时,那猩红贪婪的眼睛。
没怎么遭受过社会险恶的小怪物愉悦的顺着人面蛛指向的方向,潜进水里往前游动。
顺着水流的方向,哗啦啦流向一条烂尾工地的小溪水中。
扑通——
鱼鱼顺着管道跳了进去,它探出个脑袋,早已废弃已经的水泥工地顺着它的视线映入眼帘。
灰白的水泥建筑大咧咧的裸露在外,毫无人烟的环境蒙着一些灰白的塑料布袋,此刻被雨刮风吹,在空洞洞的泥地上发出嘶吼的怪声。
小怪物摇着尾巴,顺着河流飘了飘,最终在人面蛛的催促下爬上岸。
人鱼的尾巴在岸上完全没有行走能力,只能像是搁浅的鱼不断翻动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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