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上,沈曜发现这块铭牌。
他目光微沉,将窗户打开一点通风,与窗外盘踞的黑猫对上眼。
沈曜举了举亮晶晶的铭牌,警告:“不要做多余的事。”
黑猫瑟缩着“喵呜”一声,叼起铭牌就跑。
处理完这些东西,沈曜正准备出去,却听水声潺潺,他转过头,盖得严实的竹席被顶起一块。
里面的小怪物像是梦游般,恍恍惚惚的摸索,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饿饿】
“好,想吃什么?”
鱼鱼眯着眼睛,掰着手指困扰的想了想,嘴巴不自觉动了动,像是已经咀嚼到了早餐。
【嘿嘿,要好吃的!】
怎么才算好吃的?
沈曜蹲到它面前,伸手揉了揉它软乎乎的腮帮子,耐心再问了一遍。
“是想吃肉还是吃别的东西?”
【哇,肉肉!】一提到肉,小怪物就嘴馋。
它“吸溜”吞了吞口水,又摇摇头:【要、要……要好吃的!】
小怪物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个准数。
它憋得面红耳赤,抓耳挠腮,突然眼睛一亮:【鱼鱼!】
“想吃鱼?”沈曜歪头。
小怪物“嗯嗯”点头,软软的弯起唇角。
人类的东西吃不饱,但是好吃!
小怪物偶尔也会想吃点好吃的,吃不饱但是好好吃的东西。
沈曜之前给它准备了一袋小鱼干,自己炸的,撒上盐粒,小怪物很喜欢。
嗷呜一口一个嘎嘣脆。
这就是要吃零食的意思。
沈曜之前从不买鱼,最近时不时买上一条,都是为了填饱家里鱼鱼的小肚子。
他从菜市场选了一条没刺的鱼,回来时,409的新租户正好从门户里出来。
那是个眼睛缠着纱布的病人,有个人扶着他,他们与沈曜擦肩而过。
贾善文扭头,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是祂吗?”他低声询问。
身边肌肉结实,一举一动透着煞气的男人深深皱紧了眉头。
“不是。”
贾善文正深呼吸,就听到下一句。
“是’骑士‘。”
贾善文再次深呼吸。
“真的?你没看错?”
被他质疑的男人很不高兴,他粗声粗气的骂了一声,语气逐渐焦急暴躁起来。
“哪能看错!那家伙!”
男人噤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可笑至极,三次讨伐迷雾之主,过关斩将来到无尽之海,结果被白骨骑士以天罚之名斩杀,拦在了无尽之海边缘。
白骨骑士的那张脸,但凡是个末日时代回来的,这辈子就不可能认错这张脸。
在末日时代,人类可能因为诡异生物得到非凡的力量,也可能被诡异生物异化变成怪物。
白骨骑士与人类别一无二的样貌体形,在很早之前就有传闻说他很可能曾是人类,还有人将他的脸丢进脸谱系统里筛查。
守卫在迷雾之主身边的骑士,强大的梦魇,居然真的——
是人类吗?
贾善文深深呼吸:“不对!他现在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
“唐榆是怎么疯的!”
错了错了。
不是迷雾之主,是白骨骑士。
唐榆想杀的不止可能是迷雾之主,还可能是他以为的,还是人类的“白骨骑士”。
棋差一招!
贾善文脸色大变:“快走!他看到我们了!”
“骑士”说不定认识他们。
说不定……
说不定已经想好怎么解决后患了。
贾善文的眼睛又痛了起来,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眼球被撕裂的痛苦在一瞬间席卷了他。
他越痛苦,脑中的画面越清晰。
他惶惶不可终日,闪过的画面再次清晰起来。
那一天,苍茫的无尽之海。
高高在上的怪物低下头,似在俯视众生。
白光从空中劈下,形如天罚。
众生皆为蝼蚁。
——白骨骑士。
一场惊雷从天空直直坠落,狂风夺取氧气,乌云层层压顶。
雷光映照窗外,将室内震得发亮,苍白在一瞬间充斥整片视线,将视线所有照得惨白,又很快沉静落寞。
室内人浑身冷汗,噩梦惊醒的一瞬间,窒息感随之涌现,他俯下身,不断的急促喘息。
他的身影在黑暗中拉得很长很长,触及墙面深深折叠,张牙舞爪般将他笼罩在一片见不得光的阴霾中。
“呕——”
死而复生的窒息感搅弄着胃部,于岱扑在床边,忍不住作呕,干呕到几乎要把胃给吐出来,才脱力的倒在床上。
他费力的仰面躺着,几乎不敢闭眼,一闭上眼,那漫天刺眼的白光再次浮现眼前。
他抬起手,电子手表定格再一个数字。
24天。
距离迷雾降临还有24天。
一场突然起来的夜雨将灯火静谧的城市笼罩在连绵细雨中,焦灼蒸腾出的雨雾将一切晕散,朦胧中散着光彩,只从雾中隐约透出几分城市的静谧平和。
雨夜活动的人并不算多,大多数都是待在家里,走在路上,躲开几只仓皇跑窜的流浪猫,入眼是亮着灯光的便利店。
店里的商品琳琅满目,不算应有尽有,也能承担起大部分人的需求。
于岱拉上口罩,默不作声的挑选货品。
另一个身影出现在身边,他眼睛不转,只执着的盯着眼前的水果刀。
平滑的刀面映出身边人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扭曲成狰狞黑影。
“……没有迷雾,骑士先行。”
“他会死的。”
在末日时代负责清剿诡异生物的执行官抬头,于岱眉眼发冷,利索的将一柄长刀丢进购物框中。
长刀脱去层层防护,落在于岱手中,映出他发狠的眉眼。
“唐榆试过,疯了,你不要自作主张,该归队了。”
贾善文伸出手,语气温和:“于执行官。”
“合作愉快,什么时候行动?”于岱定定望了半晌,伸出手。
“尽快。”
【蛛母?】小怪物困惑的歪头,困倦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懒洋洋的打哈欠,眼角泛出细微的水光。
昨夜下了雨,空气湿冷,冷冷的温度让鱼鱼有点困倦。
它睫羽一眨,趴在池边半搭着眼看着终于被放出来的人面蛛母。
“诶!殿下要老奴干什么?”人面蛛母俨然深受改造,它一改态度,对小怪物谄媚至极。
鱼鱼歪着脑袋,伸出手指戳了它一下,含糊的嗓音绵软至极。
【你好像好久没出现了诶?你出去玩了吗?】
“老奴当然是……”人面蛛母抓耳挠腮,想不出一个借口,弯腰从育儿袋中捞出一只小蜘蛛,肉疼的送到鱼鱼面前。
“殿下要吃吗?”
人面蛛送到嘴边,还会动呢!
鱼鱼顿时心虚,它捂着嘴巴慌忙摇头,表示自己不是坏鱼鱼。
【也、也没有那么香啦】它小小声嘟囔,语气颇为无辜。
人面蛛母很想翻个白眼,但是又怕沈曜折腾它,干脆把小蜘蛛塞回育儿袋里。
它倒是没有一点母子亲情,对于人面蛛母来说,人面蛛只是批量量产的工具蛛,吃一点少一点它冷眼旁观,甚至危急关头它也能吃一吃回复自身实力。
献媚不成功,人面蛛母绞尽脑汁:“那殿下要出去玩吗?”
虽然只能在院子里。
鱼鱼纠结的咬住手指:【可是外面冷冷的】
“那让大人给您建个温泉?”人面蛛母提议。
它们嘀嘀咕咕讨论着,沈曜拿着一盆炸鱼从外面走进来。
炸好的鱼块外酥里嫩,他没有裹粉,纯炸了一圈,把刺都炸软了,咸香咸香的。
听到讨论,他睫羽一颤:“给你往池子里放点温水好不好?”
这房子不好引温泉,但是可以放点热水出去。
不过等再冷一点就不行了。
西城虽然不下雪,是标准的南方,但是冷的时候是真冷。
小怪物在海里呆习惯了,冷的时候不会跑出水面,泡在水里不吹风就不觉得冷,岸上的风却不小,能把鱼皮都吹皱了。
不过那个时候……
沈曜眸子微转,面上流露出几分笑意。
那个时候他们在海上,迷雾之中的领域,不用担心冷热问题。
屋子里闷闷的,开窗又冷,鱼鱼摆摆尾巴,一下子就同意了这个提议。
【鱼鱼,先给我吃!】它馋嘴的巴着沈曜的胳膊,等沈曜把装着炸鱼的盆递给它,它抱着盆,贪贪的先咬了一口,吃得满嘴香油。
它最近很喜欢这个,隔三差五就要吃一次。
看着沈曜忙碌着给外面的泳池放水,鱼鱼舔了舔嘴巴,任由人面蛛母也抱走了一块炸鱼。
人面蛛母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它尝了一口,不知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最近来了好多很美味的猎物,殿下想吃吗?”人面蛛母语气诱哄,想到之前吃掉的“断头皇后”,不由舔了舔嘴,心痒难耐起来。
最近太多厉害的人类进入西城,这些人类身上都带着怪物的味道,实力又强,真是美味极了。
虽然沈曜独断专行、暴戾横生,但是人面蛛母也不是没从这两次迷雾中获得好处。
“殿下这么久都没有出去过,不想出去玩玩吗?听说那些人类打算狩猎一只叫’白骨骑士‘的怪物,不如我们去捡捡漏。”
【白骨骑士?】小怪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困惑理解:【是一堆骨头的意思吗?】
【骨头不好吃,硬硬的,硌牙。】
鱼鱼有点嫌弃,而且它其实并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
之前居住在深海,也没有人,只有一堆海洋生物,那些海洋生物并不会伤害它,还会给它送吃的。
人类只会一言不合对鱼鱼动手QAQ。
人面蛛母磨不动它,突然背后发凉。
沈曜出现把鱼抱走,甩给它一个冷冽的眼神。
“不要出去,鱼鱼。”沈曜顺顺鱼鱼的头发,语气温和,暗暗示意:“不要乱走,外面很危险的。”
人面蛛母顿时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连忙捂住嘴深怕殿下被自己说动了。
还好鱼鱼乖巧摇头:【不出去啦!外面不好玩的,有坏人】
它不出去,沈曜摸摸它的脑袋,带着夸奖的味道。
灌入池子里的温水热度并不高,只比鱼鱼的体温高一点,为了防风和隐私,周围种了一圈灌木,头顶还有葡萄架,其实并不太吃风。
小怪物在泳池里游了一圈,一钻出水面,惊讶的发现男人还在。
它不免困惑:【你今天不要工作啦?】
人类最不好的一件事,居然要工作!
鱼鱼看电视剧里,那些打工人好可怜的。
据说连丧尸都要被抓着工作,鱼鱼只是条小鱼苗,一点也不想和大怪物一样去工作。
它语气乖巧,困惑的真心实意,语气里还有点嫌弃和庆幸。
还好鱼鱼不用工作。
沈曜失语:“……不工作了。”
“以后都在家陪你。”迷雾来了也没有工作了。
【哦】鱼鱼似懂非懂。
它钻进池子里,泛着蓝色的鱼尾巴在水中摇曳,赶着把一群黄色橡皮鸭赶到一起。
它猝然钻出水面,高高兴兴的低头数鸭子。
一只鸭、两只鸭、三只鸭……
勤勤恳恳的样子,很有养鸭人的风范。
鱼鱼数着数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甩着尾巴游到池边,好奇的探出脑袋。
【白骨骑士是什么呀?是只有骨头吗?可以吃吃吗?】
它实在好奇,嘴上说不喜欢骨头,但是能吃的话,还是嘴馋的。
沈曜没想到从它口中听到这个代号,他沉默一瞬,似乎有点无言以对。
人面蛛母也支楞起来,连忙科普自己探听到的消息。
于是,沈曜从蛛母的口中得到了“形如神罚、暴戾横生、危险至极”等诸多评价。
“……那些人说打算今天组织人讨伐,还带上了超级多的收容物,什么“真理之眼”“斩神刀”“祭礼鼓”……”
蛛母说的起劲,直接一股脑把人类的计划说了出来。
人面蛛是打探情报的一把好手,毕竟谁能注意阴暗角落里的一只小蜘蛛呢?
沈曜:……
人类就爱取奇奇怪怪的外号。
鱼鱼听得眼冒金星,怂怂的矮身把脸埋进水池里,“呼噜噜”的吹泡泡。
【哇!那不是好危险啊!还好鱼鱼不去!】
【蛛母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鼓,是不是那个呀?】
它指了指院外,一张人皮鼓泛着旧色,正被人背着,从墙院探出一角。
人面蛛母回头。
眼见他们暴露,人类也不再遮掩,一脚踹开院门,以于岱为首哗啦啦冲进院子。
他手持一柄长刀,刀面刻着满面古怪的凹槽,汇聚成长长的纹路,一只古怪的神眼诡异挣扎,咕噜噜的转动着眼球。
于岱冷冷一笑,目光从沈曜扫到水池。
迷雾之主竟就在眼前!
“迷雾之主!白骨骑士!”
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曜冷冷抬眼,看过去的目光阴鸷危险,戾气横生。
他如怪物,眸光凉薄无情,一身气势形如恶鬼,充满了熟悉的凉薄恶意。
“你们,又是来送死的吗?”
苍茫无垠的无尽之海无边无影,隐没在重重迷雾之中,静谧、空茫。
唯有喧哗的潮水潮起潮落,眼前天与云与水共成一色,余下一片喧嚣的青白。
白光在空中闪烁,形如神罚,转瞬将天地劈开,将山河割裂。
高高在上的存在从天空垂目,所有的一切被天空压下,死神笼罩在阴影中举起了屠刀。
哗啦——
天地反转,时光倒流。
潮水涌动没过鞋面,淹没腿弯,无穷无尽的海水一寸一寸压迫躯体,难以言喻的黑暗伴随着潮水将头顶淹没,榨取最后的呼吸。
无边刺眼的白光之下,青天白云与天与水从眼前褪去,迷雾在眼中散开,时光从死亡的尽头消退。
不可匹敌的骑士举起长剑,剑光如龙,游走闪烁,循着时光的痕迹从遥远的未来一直劈到现在。
刀光剑影强势如雷,在青天白日轰然炸响。
“呃啊——”
一群未来的强者在此刻犹如蝼蚁,被剑光劈开,凄惨的向后飞去.狠狠撞在边缘。
他们没有反抗之力,远远倒飞,砸入墙体,高大的居民楼瞬时间烟尘四起,摇摇欲坠。
于岱近乎惊恐的快速扭头看了看周围的同伴,他勉强撑起身体,“哇”吐出一口鲜血,仇恨与无法反抗的惊惧令他面部肌肉神经性的抽搐起来。
“白骨骑士——”他嘶吼一声,几乎要将声带撕裂,被折断的肋骨限制住了他的动作,他一时间头晕目眩。
于岱狠狠锤了一下地面,挣扎着想要爬起。
人面蛛母焦躁的动了动,下意识的看向身后。
沈曜目光淡淡,眉眼冷寂的坐在池边,无机质的黑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凉薄的像是个死物。
他并不在意那些半死不活的人类,面对人面蛛母问询的目光,他张开手,低头顺着小怪物的发丝。
浑身湿漉漉的小人鱼趴在他的腿上,怂怂的缩着肩膀。
“你要、什么?骑士。”贾善文挣扎着爬起,只是这样的动作他也做不出来。
在尖锐的触足落在地上,碰撞出金属般的声响来到面前时,他抬起头,灰蒙蒙的雾气中缓缓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人面蛛母!”有人失声尖叫。
足有两人高的大蜘蛛出现在面前,人面蛛母俏似人类的上半身直直挺立,它脚步不疾不徐,面上流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大人把你们都交给我了。”人面蛛母随手提起一个人类,笑容越扩越大,汹涌的恶意与贪婪几乎从眼中流出。
“来吧,亲爱的,我会献给你极乐的。”它唇角微勾,猩红的双唇靠近人类的脖颈,妩媚兴奋的语调越发尖锐多情。
它张开嘴,满嘴尖锐的獠牙。
“咔嚓——”
人类只是短促的发出几声濒死的痛呼,被脖子被折断的声音遮掩。
众人只能看见自己的同伴落入敌手,怪异的怪物靠近他的脖颈,转瞬间血花四溅,同伴软软的耸拉着四肢,抽搐般颤动。
人面蛛母抬眼,猩红的眼睛从猎物的脖颈中抬出,它随手一丢,软倒的尸体落在地上,它下颚满是鲜血,滚烫的鲜血顺着下巴流满了上半身。
它满意至极,咯咯笑了起来,双手沾上鲜血胡乱的涂抹到身上。
人面蛛母远比沈曜来的血腥的多,怀揣着对人类最极致的恶意,人面蛛母微微一笑。
眼前的人类逐渐开始崩溃,无法抵抗的威胁持久的横踞,犹如梦魇。
想到未来残酷的末日时代,想到注定死去的亲友,他们破防了,精神状态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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