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鱼略胜一筹。
小崽子松开木栅栏，伸出小手去抓章鱼缠在木栅栏上的腕足，试图把章鱼脚从井格里拽进来——章鱼慌不择路使出瞬身解数把腕足往回抽，顾不上继续守门——小崽子抓住机会去推栅栏——章鱼回过神来往里推。
如此往复循环。活像试图越狱的小犯人和他心力憔悴的看守员。
两位人鱼父亲一同沉默。
谭遇捏了捏鼻梁，真实疑惑了，“他在干什么？”
小人鱼崽完全有能力一手掐断或者咬断章鱼的腕足，不会有被一只章鱼困在洞穴里的麻烦。
而且，小人鱼是怎么一路游到这里和一只章鱼凑在一起的？
“……在向我们展示它的新玩具。”维诺感受了一下人鱼崽传递给他的情绪和记忆画面，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他追着这只章鱼游到了这里，章鱼躲进了这里，他想进去抓，结果被章鱼关进去了。然后他觉得这种推拉游戏很有意思，就叫我们过来看。”
谭遇眨眨眼，“看上去他还能和自己的新玩具玩很久。”银发人鱼忽然微微一笑，直接在精神海跟自己的崽沟通，“新玩具真不错，崽崽真厉害，能找到这么有意思的玩具。”
爸爸夸他了！人鱼崽眼睛亮亮，裂开小嘴露出小米粒似的乳牙，小胳膊快速推动，和章鱼玩得更起劲了。
章鱼更加手忙脚乱：救命。
“父亲和爸爸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交给崽崽，崽崽可以帮我们完成么？”银发人鱼笑得温柔。
“爸爸！”小人鱼挺起小胸膛，一脸放心交给我的小模样。
“崽崽的任务就是留在这里，拖住你的新玩具让它不要走开。你看它是不是总想把你关在里面然后逃跑？崽崽肯定比这只章鱼要强，等爸爸来找你之前，不能让它逃跑哦。”
但凡人鱼幼崽能多个几年的人生阅历，他就不会被他这位爹漏洞百出的话唬在原地。
爸爸说话真好听，爸爸夸他很强！不能让新玩具跑走！
至于为什么他的任务是留在这里和一只章鱼玩，他小小的脑子根本顾不上提问，只能记得爸爸说的最后一句话。
安置好人鱼崽，银发人鱼拉着王转身就游开。
维诺并没有听到谭遇和崽交流了什么，他俩刚才似乎进行了一场单向通道对话，“你跟鱼崽说什么了？”
“让他安心跟章鱼玩而已，他没事，挺安全的，那头章鱼伤不了他。”
“嗯？”维诺疑惑，“我们来过来不是为了找他的么？不把崽子带出来么？”
谭遇一路把维诺带到那座支棱着红珊瑚的云母贝建筑外，把维诺抱在怀里，凝视着他的双眼，在精神海里低哑开口，“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了。”
“什么……”维诺渐渐停止了问话，看着银发人鱼的瞳孔逐渐放大，脸颊慢慢染上血色，有些狼狈地扭头躲避谭遇的视线。
这人，这人竟然！
仗着可以直接用精神力沟通，谭遇把他脑海中所想的东西具现化传给了维诺。
维诺好像一台纯洁干净的电脑，冷不丁接受了一台信任终端的文件包，打开后一片不能入眼的画面铺天盖地贴在自己眼前，还做不到不看。
斯塔利居然想把自己压在珊瑚上这样那样！
很疼的好不好！
还有那些让他看着就忍不住脚趾扣地，呼吸急促的姿势……居然还有在半空中旋转交+合，两人的鱼尾在开水中开出花朵的样子。
天，人鱼交+尾的时候，两条尾巴居然能缠到那么紧？
还想在他大着肚子的时候缠他……
过分，太过分了！比他这个老色批还要过分！
没有想到斯塔利竟是这样一条黄鱼！
维诺表情慢慢凝固，他回想起了自己在别墅的时候被人鱼搞到失神哭泣的过往。啊，是了，斯塔利一直就是这样的啊，这会儿给他这样的画面其实完全没毛病。
他的人鱼低他一头，轻轻亲吻他的下巴，银发飘荡在颊边，眼底火热的渴望让他艳丽的脸庞增加了一丝蛊惑人心的危险性。
“亲爱的王，请接收我的求偶。我愿用我全部的灵魂、生命，为您献上最高忠诚。”
虽然说着如此卑微的话，但双臂却牢牢把维诺揽在自己怀里，切断了王拒绝逃跑的路。
王轻轻按住这个胆敢以下犯上的人鱼的唇，拇指伸进去，立刻有柔软的舌凑过来表示亲密与臣服。
他挑了挑眉，低下头去。
“我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第155章 出色的社交天赋
天真乖巧的人鱼崽并不知道邪恶的大人世界里，有一种交流方式叫忽悠。他全然的相信爸爸的话，爸爸这么好看，他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爸爸游出视线外后，他认真和章鱼玩了好一会儿推拉游戏。但章鱼不想继续玩，章鱼累了。
它原本缩在一处沙丘下当一个冷酷的猎手，冰冷的眼瞳盯着周围任何可能靠近的猎物，有力的触手可以在不打扰猎物的情况下，将懵懂靠近它的小鱼小虾瞬间缠住，然后拖入沙下，送入口器。
是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魔王崽子一手扬了它盖在身上的沙子，伸出魔爪抓住它的脑袋，让它感受了一把被人掌控的可怕。
天然的血脉压制让章鱼不仅不敢反抗攻击，还想退避三舍。
它确实也这么做了。
但这个头一次见到的深海生物居然一直追着它！
聪明的章鱼善用计谋，它想到了一处地方，他要把这个可怕的小东西关进去，让他再也够不着自己！
小人鱼刚出生，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好奇，仗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血脉压制，他到哪里，哪里的深海巨兽就会提前躲开。就像蓝星海洋里的黑白胖子虎鲸，不论他们到哪里，大白鲨总是闻风而动，第一个逃跑。
这海底对人鱼崽来说安全得就像充满新鲜玩意儿的小花园。
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这个八条腿儿软乎乎的大玩意儿，趴在沙子下面偷偷捉小鱼，被他发现后居然会用两条腿在海底走路。
软软滑滑的，手感很舒服啊，小人鱼回想着抓住章鱼大脑袋的那一瞬间的手感。但章鱼脑袋太大了，他并没能抓牢，被章鱼扭了扭身子跑走了。
于是他追了上去，越游越远，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这个八条腿的大家伙关进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里。
里面没什么可怕的，只有很多堆在地上的白珠子和一些白生生的残破鱼骨。
他把爸爸们叫了过来，给他们展示自己的新玩伴。
看！他会和我玩哦~
这个温馨可爱的找朋友故事放在章鱼这里就完全换了个惊悚恐怖的版本。
可怕的猎人对它穷追不舍，它好不容易把他关进陷阱，但小怪物力气巨大，让它合不上陷阱的门。或者快要合上的时候，那个长着锋利牙齿的怪物触手（指人鱼崽的手），就会抓住他的腕足，细小但锋利的牙齿卡进它柔软滑腻的皮肤中，让它好痛！
于是拼命扭动身体，挣脱魔爪，等它救回自己的触手，门又要被小怪物打开了，它完全找不出空余的可以转身逃离的时间。
章鱼：我做错了什么？
等到谭遇抱着疲惫沉睡的伴侣来接自家崽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小犯人把看守员一起拽进牢房睡大觉的场面。
人鱼幼崽靠在一只半人高的章鱼身上，手里攥着一根烟褐色的腕足，怀里塞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黄色小海星，闭着眼睡得安稳。一头软软的银发滑落，盖在被他压在身下的章鱼的脑袋上，活像章鱼长了头发。
脑袋被人鱼崽压瘪的大章鱼放弃了抵抗，八条触角一半被人鱼崽垫在身下，一半随便瘫软在地上，谭遇莫名能看出一股“随便吧，放弃了，爱咋咋地”的味道。
章鱼感受到更加强大的生物链顶层猎手的气息，瘫软在地上的腕足紧张地缩了缩，但被人鱼崽压着依然跑不了。
谭遇：“……”
他儿子从小就展示出了出色的社交天赋。
银发人鱼单手掀开木栅栏，把乖乖听爸爸的话待在门后睡大觉的人鱼崽抱出来。获得解脱的大章鱼哆嗦着腕足向洞穴深处缩去，等到确定洞口没了天敌的气味，才慌不择路地提着两条腿跑走了。
谭遇垂眸看了一眼靠在他怀里沉睡的一大一小，像是在看他的全世界，稍稍紧了紧胳膊，把人搂得更稳，向上游去。
心里的漏洞终于找回了丢失的碎片。
他要带着他的心回家了。
清凉的水流如同绢丝一般从身体上划过，给这具身体带来最大的滋养和抚慰，维诺动动手指，惬意地蹭了蹭他结实又带点弹性的枕头……
嗯？他不是在海里么，哪儿来的枕头？
睡了好一会儿的维诺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海里，被人抱着，额头被人轻轻碰了碰，有人在精神海里轻柔地对他说，“还有一段距离，再睡儿？”
维诺下意识摇摇头，“不困了。”他的尾巴自动摇摆起来，之前酸软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能量的身体。
感觉自己能窜出去游个几千海里。
还是那个声音，在低笑，“体力变好了。”
维诺有一瞬的羞恼，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收到了些微的挑战。都变成人鱼王了，怎么还是会被斯塔利做晕过去？
算了，不是他不行，只是斯塔利行得变态。
“肚子有点涨，你是不是没给我弄出去。”维诺扭了扭腰身，感觉自己的小腹贴在斯塔利的人鱼线附近，有点微微突出。
“会消化掉的，”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精神海里的声音更加低哑了，“而且，维诺被我灌大肚子的样子太好看了，想多看看。”
“……”失策了，忘了这是一条开荤后比他还变态的色批人鱼，这个危险话题不能再继续了。
维诺伸出一条手臂勾住伴侣的脖子，整条身体挂在谭遇身上，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仔细观看他们的幼崽。
随着逐渐靠近海面，这里的光已经足够明亮，维诺看着贴在自己旁边睡觉的小人鱼，感觉新奇又柔软。
小人鱼颊边还有点婴儿肥，细嫩的黑睫毛长得超乎一般比例，银色的头发在水中的光线下轻轻闪着微光。他贴在父亲的胸膛上，很放松地把自己摊成一块小鱼饼。
“他长得好像你，除了眼睛和尾巴的颜色，其他地方简直是缩小号的你。”维诺忍不住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轻轻戳了戳小人鱼软嫩的脸颊。
谭遇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黑发的人鱼满眼温柔，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惊奇，好像在看什么天降的幸运大礼包，连触摸都带着谨慎，生怕碰坏了。
“喜欢么？”谭遇问。
“我很爱他。”维诺看着自己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壳的后代，感觉心里有点发酸，也有点后怕。“我甚至都不知道有他了，怀着他的时候还去杀虫子，上蹿下跳的。”
谭遇想起了之前自己经常做的噩梦，心里隐隐作痛，亲了亲维诺的额头，无声安慰。
“我在海底的时候差点精神暴动失去理智，是他把我叫醒的。”
“怎么回事？”谭遇皱了皱眉，他想起了自己过来古蓝星找维诺的原因，“说起来，我这次过来找你，就是感觉到人鱼的‘王’突然出现了，而且‘王’的大概方位和你所在的地方差不多，才赶过来的。”
维诺和他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被困在精神海里的经历，“我感觉被困了好久，好不容易想着要出来见见你，打破了禁锢，结果差点被族群的残存意识冲垮神智。”
是因为想见他，所以才能从被封闭精神力的状态下挣扎出来么？谭遇控制不住地用尾巴卷了卷维诺的尾巴，然后逼迫自己放开，继续上游。
维诺总能让他发现，自己在被如此温柔地深爱着。
“我当时在帝星感觉到了你的存在，而且不光我感受到了，似乎有很大一部分人鱼在那段时间都察觉到了你的存在。”谭遇回忆着之前的感受，向维诺描述，“我接收到的是一种很强烈的情绪，很痛苦难受，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想要毁灭什么东西。而且这种情绪的背后，有一种靠山出现的感觉。”
“有点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被家长找到了，然后在家长的支持下，想把自己受的伤统统报复回去。”
“这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段差点被族群意志冲垮神智的那段时间。因为那段负面情绪持续了没多久就消失了，剩下的就是单纯对于‘王’出现的感知。”
“这样……”维诺沉吟，看来人鱼们“那以前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有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谭遇顿了顿，“在你身边，我会很舒服，你有可以安抚我精神力暴动的能力。刚开始遇见你的时候，我的精神核在人鱼科研院碎了，每时每刻都在头疼，只有在你身边，我的痛苦才能安静下来。一直到后来，我的精神核心被你的精神力疗愈好了，我才能恢复人形。”
原来是这样，自己以前相当于是一个被封印的解药瓶子，只有靠近了才能感觉到，现在就是解封了的药瓶，同族的人鱼都能感受到。这下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以前自己很招人鱼喜欢，还能感受到人鱼的情绪了。
遭天谴的人鱼研究院。
维诺心疼地用脸蹭了蹭伴侣的颈边，没有追问人鱼研究院是用什么方法毁掉谭遇的精神核的。
所以以前斯塔利那么黏自己，原来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人形药丸了？想到以前为了和自己贴贴治头痛，装傻卖乖使出浑身解数的人鱼，维诺就觉得好笑又心酸。
“这么说，现在只要是条人鱼靠近我，就能感受到我的身份？”
“也不是，”谭遇突然笑了一下，“比如我之前找到你的时候，你露着尾巴躲在贝壳后，我就感受不到‘王’的存在。但眼睛能看见有鱼尾巴飘出来了。”
维诺：“……”智商占据低谷的糗事就别提了吧。
第156章 地球之主
进入谭遇的飞船，从古蓝星起飞离去的时候，维诺望着舷窗外缓缓升高的风景，蓝宝石一般的海面和远处葱郁的树林，轻轻吸了口气。
即将离母星远去，简单的生活即将结束，维诺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按在舷窗上，淡淡的雾气沿着手掌的曲线染上窗面，“这里好美，有机会的话，我们以后再来吧。”话是这么说，但希望渺茫，一天没有解决人鱼科研院，他们就不敢随意暴露身份。
这次维诺是用声带发声的，清透的男声，口吻中带着淡淡的缱绻，显得十分舍不得。昏睡了一年多没有说话，陷入休眠状态的发声器官并没有干涩钝化，反而像是因此得到了充足休息，有了更好的状态。
正是下午，昏黄的光线铺入舷窗，给黑发人鱼的脸庞染上一层柔软的滤镜。人鱼下巴微微抬起，睁着黑润的眼睛不舍地望向窗外，看样子很不想离开这片给了他新生的水蓝星球。
旁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抬手将维诺滑落脸旁的黑发别到耳后，“我们还会再来的。我保证。”他低声说道，语气轻柔却暗含坚定。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维诺还是很开心伴侣这样宽慰他，他无声地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掌心，表示开心。
小人鱼睡在谭遇带来的水缸中，毫无知觉地抱着那颗小海星。随着飞船启动向上离去，水波晃动，人鱼幼崽的银发跟着一起轻轻摇摆，像是一团柔软的藻类。
再见地球。维诺轻轻在心中说道。
距离人鱼集体暴动不过两日，大众的关注点还在人鱼暴动的原因上，各类节目专家众说纷纭，没有定性。
也就没人注意到，谭将军两天内一去一回，带回一大一小两条人鱼。
众人猜测人鱼暴动的原因五花八门，不过也有人猜得沾边的。
智者在民间，有人在论坛里提出假说，说人鱼集体暴动肯定说明有一样东西同时影响了整个族群，而且影响范围甚广。据目前所知，帝国、联邦、和周围有人鱼的星系，都有人鱼短时间情绪失控的消息传来。
但没人能猜到那个能影响所有人鱼情绪的东西是什么，于是猜测开始逐渐离谱。
最后众人统一觉得，那个能影响所有人鱼情绪的东西，说不定是哪个研究所研究的秘密武器，之前那次人鱼暴动就是他们打开机器试验了一下效果，持续时间并不长。
维诺并不知道他已经被谣传成秘密武器了。
此刻他正在别墅的水池里，以一种让他觉得有点颠倒新奇的方式。
以前都是他坐在岸边，看着斯塔利在水池里甩尾巴游泳，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