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自己藏得好好的宝藏被突入家门的来访者发现,并且恨不得抱住狂舔的感觉,十分让人不爽。
银发人鱼冷着脸,一手把小人鱼抱在维诺肩膀上的手撕下来,一手拎着鱼的脖颈,毫不费力的把人从维诺身上拉开,手臂一使力,就把人鱼推进游过来的凌家小子怀里。
但凌少将显然不敢用力抓住他怀里那条鱼,被人鱼一扭就滑了出去,继续蹭到维诺边上抱着贴贴。
红发男人才缓和了每两秒的脸就又绿了,一边咬着牙叫人鱼“松手”,一边游过来从同僚身上拉人鱼。
一番鸡飞狗跳后,水中双方结束了“你拉我我就不松手我还要死命抱着顺便蹭个脸”的纠纷,各自安静下来,勉强进入了一种奇异的平衡状态。
换了身衣服的维诺坐在水床边,低着头用离子烘干器吹头发,高速的热风从风筒吹出,青年微湿的黑发扬起到空中,又再度落下,贴着略显苍白的肌肤。
凌冽辰也换了一身机器人管家找来的干衣服,有点别扭地拽了拽有些短的袖口,抓了抓已经吹干的头发,坐在水床边的一把椅子上。
——并不是凌少将不想坐柔软的床边,只是他一坐床,那条银发人鱼盯着他的眼神简直看得他头皮发麻。
一开始凌冽辰还没明白银发人鱼为什么对他的敌意那么强,后来灵光一闪,试探着把屁股从水床上挪下来,顿时身上那股被眼刀刺的感觉就减轻不少。
好家伙,这床是被人鱼划入领地了么?占地盘意识这么强,陌生人坐都不能坐?
但他也不会跟一条人鱼计较,索性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挨在维诺腿边,还是维诺看不过去,叫零一给人搬来一把靠背椅。
另外两条之前在池子里搞事的人鱼则齐齐趴在池边,看着对面两个人类。
一条个头稍小的人鱼还乖乖把两只手并排放在池边白色的地砖上,脑袋搭在手背上,眨巴着天青色眼珠看着维诺。
另一条较为高大的美艳人鱼隔着他两人宽的距离,手肘撑在池边单手抵住侧脸,一双冷金色的凤眼凉凉看着坐在地上的红发少将。
“哇你这人鱼,好凶啊,”凌冽辰皱着眉小声跟维诺抱怨,只觉得那双眼睛带着冰冷的审视,没有恶意,却足够让人感觉到来自人鱼的不愉,他颇有些委屈,“刚才要跟你一起坐床他就拿眼睛削我,现在我都已经坐在地上,他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维诺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看了眼斯塔利的脸色,再看看坐在自己腿边的同僚,莫名就知道他家人鱼想干什么了,“你再离我远点。”
“?”凌冽辰一脸无语,抬起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椅子,“我就没见过领地意识这么强的人鱼,他这是给你身上盖了个戳啊,别人离你近点都不乐意。”
“还好吧,斯塔利在外面受了苦,可能见到生人有点紧张。”维诺抓了把头发确定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放下吹风机,扭头安慰凌冽辰,“但他性格很好,没有攻击性,也不会主动伤人,放心,你和你的人鱼都会很安全的。”
凌冽辰:“……”靠,你这么安慰,我心里更没底了。
凌少将无语了一下,就没见过别人对自家人鱼的介绍回事“你们会很安全的”,这是什么新的加分项么?
难道大家对自己的人鱼介绍一般不都是“乖巧不哭闹”么,谁会特意说“没有攻击性、不会伤人”啊?
“看,”维诺看向斯塔利,这会儿再看人鱼的眼睛他还是会感到心跳加快,唇角忍不住上扬,“他很乖的。”
“那是只对你很乖吧?”凌冽辰又看了看人鱼那边,小声嘀咕。
那条跟维诺对视时就一脸单纯微笑的漂亮人鱼,除了格外高大一点,比自己的人鱼大了两个号,但笑起来美艳又温和,像是好脾气的大美人,看起来是很无害的样子。
但凌少将可没忘记刚才在水池里,这条名叫“斯塔利”的人鱼三两下把自家人鱼从维诺身上利落扒下来的样子,手上没点功夫还真制不住那条滑溜溜的祖宗。
不过维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情人眼里出宝贝,只要维诺觉得没问题就行。
凌冽辰点点头,抬手指了指自家人鱼的方向给维诺介绍,“这是我家的祖宗,叫凌糖,小名糖糖,跟我的姓,平时也不怎么吵闹,会自己玩,就是有时候我总回家晚会跟我闹小脾气。”
维诺看着那条一直盯着自己的小人鱼,像个想要抱抱的小朋友似的,忍不住对他露出个微笑。
小人鱼看到后,明显欢快了几份,脸上也露出甜甜的笑,抬起双手直直伸向维诺,“香香……抱抱!啊抱抱!”
看,果然是小朋友心性,维诺就又冲他笑。
笑着笑着就感觉浑身一凉。
维诺脸上笑容一顿,视线往边上移了移,就见刚才还对他笑的银发人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金眸泠泠,像是要飘出寒霜来。
维诺突然有点莫名心虚,对斯塔利眨眨眼。
宝贝你不要生气啊,我跟他只是逢场作戏,笑笑而已,我的心里只有你的。
凌冽辰还打算说什么,一看自家鱼这幅舔狗的样子,而且还是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的对别的男人展现出无比的亲近与热情,忍不住默默阖上眼捂住胸口,闭上了嘴。
刚才想说的话,不用说了,已经忘了。
气忘了。
妈的,一时间凌少将内心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堵得他说不出话,缓和过来后,出口就是一股酸楚味:“为什么,我的人鱼从来没有这么热情的找我抱抱过?维诺教练,你这是在哪里学到的技能,能不能也教教我?”
凌冽辰也看过今年的皇室晚宴直播,那天他没有参加晚宴,和糖糖在家一起看直播。
隔着光脑屏幕,他见到过全场人鱼都凑到维诺面前要摸头的神奇场景,但在自己身旁的凌糖除了盯着维诺的脸看,想要伸手摸光屏以外,完全没有直播里那些人鱼夸张的反应。
他还对星网上酸到痛哭的人嗤之以鼻。
直到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人鱼对别人摇尾巴,一眼钟情,见面就要抱抱。
而进来这么久了,糖糖都没正眼看过他,注意力都在维诺身上。
内心顿时像一块被高纯度柠檬溶液浸泡过的抹布,轻轻一拧,就轻易流出柠檬水,即使被拧干了,也会皱皱巴巴的飘着一股味道,久久不散——他好酸啊。
维诺经过今天被小人鱼缠身,对自己身体的某些特征又有了肯定,他淡定地安抚一脸扭曲的红发男人,“天赋技能,你学不到。”
又被一箭穿心的凌冽辰缩起肩膀,捂住胸口默默不说话了。
嫉妒使我面目扭曲.jpg
“对了,关于我之后去驻星的事,不用麻烦你照顾斯塔利了。”
维诺拍拍凌少将的肩,“心意谢了,但我问斯塔利了,他不愿意离开这里。”
凌冽辰正了正面色,放下刚做作态捂住胸口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维诺:“你跟他商量这种事,他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么?你现在天天回来,他是没问题,等你真走了,不出三天你的人鱼就会焦虑。”
“兄弟,他是人鱼,想法简单,不想离开跟你在一起的地方,但你得为他的生命安全考虑啊。”
凌少将觉得自己简直要为好友操碎了心,人鱼普遍智商也就几岁小孩的样子,他们能对自己的生存状况作出客观判断么?
“不用,斯塔利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也能为他的话负责。”维诺摇了摇头,他不打算把银发人鱼的特殊性说出来。
“我去驻星一个月就能回来一次,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会找你的。”
维诺知道凌少将是在用普通人鱼的情况来看待斯塔利的,如果不是他知道银发人鱼的特殊之处,他也不敢贸然把人鱼长期留在家里。
他领养人鱼的时候就被告知,这条人鱼是野外救助回来的。
斯塔利本身就和那些研究院出来的人鱼不同。
一个有母父“遗物”的人鱼,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生下来后并没有被带到过人鱼研究院——研究院出来的人鱼是决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何况有一条稀有矿物材料的手链。
维诺垂眸,漫不经心地用手拨了拨左腕间的黑色细链,链条转动间,在灯光下闪烁出细微的亮蓝色光点。
虽然他不知道这蓝色光点是什么,但这种黑色软性矿物他是知道的,因为产出过于稀少,说它一克万金也毫不为过,帝国一般只把它用在高等机甲的关节部位,来增加机甲的灵活和抗打击性能。
谁会奢侈到用这样一块价值过亿稀有矿,来给人鱼做一条手链?
记忆力强,有攻击性,知道自我保护,学习能力强,为了隐藏秘密会装傻,但聪明到从不对自己这个提供食宿的人露出利爪——这些人鱼的特性都表明了,斯塔利很可能是有正常思维和智慧水平的生物。
如果这条人鱼足够聪明,有和人类相等的智慧生物的思考能力,那很可能他之前那些看上去傻傻的行为都是伪装出来的。
这点足以引起维诺的怀疑,但维诺又确实没在人鱼身上感受到过针对他的负面情绪,再加上人鱼愿意把这条手链给他,还跟他说这是母父的遗物,这就相当于人鱼在它面前主动脱下一半马甲了。
所以维诺才愿意陪斯塔利玩这场“我是傻傻的人鱼哦”的游戏。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情趣小游戏。
换成是别的人鱼,比如那些他曾经在宴会上看到过的人鱼,除了会说几个含糊的字眼,连思绪都很混乱,他可以就当养了个宠物,替宠物全权决定大小事宜。
但他不能用斯塔利和别的人鱼相类比,两者根本比不了。
既然斯塔利说了不想去别人家住,说了他会没问题,那维诺就相信他,不去轻易否决人鱼自己的决定。
这是给伴侣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
“你到时候在外面,你怎么知道你的人鱼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助?”凌冽辰很快抓住了逻辑漏洞,没等维诺解释,就右手攥捶在左手掌心,一脸明悟。
“啊我知道了,你在家里安监控了?这样也行,就是你得经常看着点。我也在我家安监控了,工作中忙里偷闲看看糖糖,就觉得这冰冷的现实还是有一点温暖的。”
维诺张了张口,又闭上嘴点点头,为凌少将给他想出来的解释表示赞同,“嗯,我会经常看的。”
所以说有这样一个总爱思路走偏的同僚,有时候也是有点好处的。
维诺之前还真没想过要安监控,因为他已经教给斯塔利如何使用光脑联系他了,不管是想他还是有事找他,都可以随时打给他。
银发人鱼学得很快,看完他的操作示范后,只练习了一两遍就学会给他打视频通讯了。
维诺在夸奖斯塔利聪明之余,也有种隐约的感觉,这条人鱼在他面前越来越懒得隐瞒了,明明以前说一句话还模仿着大舌头要他教个三五遍的。
维诺觉得好笑,但也不说,就等着这条人鱼什么时候装累了,彻底不装了,愿意把马甲脱下来跟他平等对话。
凌冽辰又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你家人鱼平时三餐怎么办?”
“我有张暮色的三年免费饭卡,已经和暮色那边敲定了,我不在的时候每天按时往家里送饭,零一会去接的。”
“什么?暮色的三年免费卡!这么爽,”凌冽辰睁大眼睛,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要变成柠檬了,“哪儿来的?我也去搞一张。”
“陛下给的,人鱼选美头等奖奖品。”黑发少将挑挑眉,“你要去管他要么?”
凌少将立刻冷静下来,闭上嘴不吱声了。
好家伙,这两个条件他都摸不着边。
陛下给的那就没办法了,他也不敢去找陛下要,至于人鱼选美,他都没有被邀请入宴会的资格,就别想什么头等奖了。
“行叭,我本来今天想带糖糖来认识个新朋友,顺便让他提前适应一下室友的,”凌冽辰耸耸肩,看着池子里两条隔得很开、似乎隐隐嫌弃对方的人鱼,觉得有一点点可惜,“现在看来室友没了,可能朋友也当不成了。”
“都怪你这个蓝颜祸水。”凌少将酸溜溜地总结道。
维诺面无表情:“……”
这矛头是怎么突然转到自己身上的?
M3星,第三军团驻星。
军营驻地内。
维诺的副官达斯,在经过痛苦挣扎的一晚上后,第二天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他眼底的黑青和平静之下的神情中隐隐透露出的压抑,还是轻易让别人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
“乌列尔副官早,昨天没睡好啊?你这黑眼圈可不小啊。”一位中尉吃完早饭,端起餐盘准备投放进收纳箱时,看见了单手端着餐盘慢慢走过来的副官,于是开口打招呼,“是不是做噩梦了?”
达斯慢吞吞把餐盘放在桌子上,目光轻飘飘的盯着盘子里的简易军餐,等坐下了,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和他说话,转过头看向对方,面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意。
“哈哈,是,一晚上没睡好,脑子都转的慢了。”
中尉颇为理解,点点头道:“确实,晚上睡不好觉,第二天反应都会变慢,今天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吧。”
“好,我会的。”达斯面上摆出笑容,只是看着比往常开朗的笑容要暗淡很多,有些勉强似的,好像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灰。
“我先走了,你慢用。”官兵端着餐盘转身,背冲他摆摆手。
一个上午,达斯都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发呆。
眼前就是批文,但他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没有了旁人在身边,达斯稍微放松了自己,耷拉着肩背靠在椅子上,不再做表情管理,连视线都是直愣愣的。
他在思考,要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良久,独坐办公室中的男人深深吐出一口气,双肘抵在桌面上,两手捂住脸,不言不语。
很多时候,人就是会在一个安静的时候,和自己独自相处时,静静崩溃的。
达斯终于不得不承认,以他自己的能力,什么都解决不了。
他注定只能靠寄生在别人身上,才能达成自己的选择目标。
为了救弟弟脱离主家的控制,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背叛维诺,最后导致一支作战队因为不必要的牺牲全军覆没,少将差点死亡。
结果最后自己的目的也没达成。
那位大人的目的没达到,但最近一直没有联系自己。想也知道,他不会再管自己的事,甚至必要时候为了脱清干系,还会想致自己于死地。
他真是蠢货。
达斯放下手,露出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憔悴而疯狂,嘴唇发白爆皮,看上去像是陷入囚笼的困兽。
达斯露出苍白的惨笑,他从来看不起父母的做派,想要什么都得跪在地上乞求主家的恩准,就算自己有能力站起来去拿,也得跪着,等待主子的准许。
而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如果他真的有胆量,就算开着机甲去杀了主家少爷,把弟弟带出来亡命宇宙,那又能怎么样?
可笑他一直对父母所说的“以后”有所期待,瞻前顾后,不想面对以后来自主家的震怒,不想面对父母的眼泪和抱怨,担心伊恩以后被自己带着逃命的辛苦。
他期待一个看似能够圆满安稳的未来,期待所有的事都是经过允许,被所有人默认同意的。
这和祈求别人的施舍有什么差别?
自己想要的结果不去自己争取,反倒通过陷害别人,踩在别人的尸骨上,想要轻松摘得那颗带血的果实,之后还不付任何代价,继续毫无负担的活在阳光下。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
一步错,步步错。达斯现在就是后悔得胆汁都流出来,也不能把时间往回拨。
不,一定还有办法,他要想想,怎么才能稍微挽回一下局面。
就算拼上自己这条不值钱的命,他也要把伊恩救出来。
“滴滴——”光脑突然响起,通讯提示声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达斯。
他看了一眼通讯人,瞳孔一缩,猛然呼吸急促起来,脸色又惨白了一个度。
达斯接通通讯申请,即使知道对方不会开视频,他依旧习惯性地低头看向桌面,恭敬地对着漆黑一片的光屏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混入了砂砾。
“沃克将军,日安。”
不等对面的人开口,达斯先闭眼认罪。
“抱歉将军,是我办事不利,您交代的事情,我只完成了一半,却没有达到最终目的。”
“近期维诺已经不再追查当初虫潮异常的事,他已经相信了那次只是意外情况,目前开始在帝星专心进行复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