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能放小物件,机甲驾驶员紧急出战前也不会有机会检查的地方——机甲的线路舱内部,里面是大量的线路和零件,把那些密集的线分开后,放入内部的零件缝隙内,再合拢上面的线路,就什么也发现不了了。
能打开线路舱的,只有机甲检修部的人,负责日常的机甲维修护养。
只是……还有一个人,已经不算是机甲检修部的人了,但还保留了开舱检查的权限。
达斯以前是机甲维修部出身的,他就是维诺的专属机甲维修师,后来因为在作战中发挥了突出表现,被上级领导从维修部提到了指挥部,跟在他身边做副官,这一跟就是三年。
维诺的心越来越沉,他撑着桌子,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愿意怀疑身边的人,达斯是他从入军部起,还是个身份低微的士官时就跟着他,一路陪他走到少将这个职位的人。
可以说他是完全放心把后背交给达斯的。
他不会把胡乱猜测作为定罪依据,但也不能因为信任而盲目放过任何一个怀疑对象。
等他回去后,机甲检修部的每个人的开舱检查记录他都要查看,包括达斯的。
接到虫潮报告那天,达斯刚好有事请假,不在军部,所以维诺自己的机甲是没人动的。但——别人的机甲呢?
他逼着自己去回忆那段不敢触碰的记忆,回到那天漫天的虫兽,和不断爆炸在漆黑宇宙里的橙红色火焰中,去回想任何一处怪异处。
“滴滴滴——警告,机甲右腿关节受损程度:25%,中枢系统受损程度:30%,舱门已被攻击,开关功能受损,请尽快检修!”
“少将!撑不住了,我日虫子太多了!援军来了么?”
“操,怎么没完了,不是说不到一百头么,这他妈都有多少了?”
“啊,老子的左手被螳螂给砍断了!”
“兄弟们再拼一把,援军估计待会儿就来了!章涂小心——!”
“砰——轰——!嘶啦……”
“——林夕!!!我艹我和你们拼了!给老子死!”
机甲系统警告和通讯平台其他战士纷乱的声音交织着回响在窄小的驾驶舱内,也回响在维诺的脑内,他紧闭着眼,伸手盖住了眼睛。
忽然一道不起眼的声音被他从纷杂晦涩的回忆中翻了出来。
那是他们从基地飞出来,还有一半距离就到达预计虫潮经过地点的时候——
“哎哟,好好的我这儿突然警告我机甲内部零件受损,多条线路损毁,右大腿和身体连接那块出问题了,刚才还震了一下,跟小爆炸似的……什么状况啊我刚开出来没多久,检修怎么修的啊?”
“哈哈哈我们刚出来你右腿就废了?回去必须让你的检修师请你去暮色吃一顿。”
“就这么走吧,都快飞了一半路了,现在回去换机甲也来不及了。”
“嗨,就几十只虫子,章涂宝贝躲在哥哥身后,哥哥砍完虫子带你回家!”
“呸,叫谁宝贝呢。”
“你就是林夕哥哥的宝贝呀哈哈哈!”
维诺放下带着湿意的手掌,蓦地睁开了漆黑冰冷的双眸。
有人想搞他?
等着,傻逼。
第38章 宝贝,解释一下?
按照监察部的说法,如果监测站没有给他们报错数据,那就只可能是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或者虫族内部发生了什么情况,引得大量原本不会经过目标地的虫群都过来了。
然而虫兽智商低下,大部分情况下,虫群只会跟随着王虫的指令向特定的方向直来直去地在宇宙中流窜,获取食物,很少会在途中突然改变方向的。
那很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第三军这边出问题了。
大胆猜测一下,有人提前在章涂的机甲内部放了东西,大概率是装在密封器内的,这样才不会在前期引起虫族异动。等到他们快到目标定位的时候,再把机甲内的封闭器给炸开。
于是等他们到了原本测定的小型虫潮过境地点后,原本就要朝这个方向来的虫兽加上接收到王虫虫卵信息素的虫群,面对的就是远超他们战力的中型虫潮。
密封器里到底装的是虫卵还是诱虫剂都不重要了,他要知道哪个瘪三在暗地里搞他。
想搞他还不敢直接在他身上动手,非得搞他身边的人。
藏头藏尾的阴沟老鼠。
维诺冷着脸,细白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桌面轻磕,发出细微的“哆哆”声。
他准备待会儿去第三军团的机甲检修部查一下,两个多月前,那次事故发生的当天和之前一个月内,都有谁开启了那支全员丧生的战队队员的机甲维修舱。
“滴滴滴——”
手腕间的光脑发出了来电通讯的电铃声。
是他的副官。
维诺皱了皱眉,他这会儿正满心阴谋论,这种时候给他打视讯,很难不让他多想。
视讯接通,副官那张阳光俊朗的脸一片关切之色,“少将,问询还顺利么?监察部没有难为你吧?”
维诺的心里像是被人注入了一滩水泥似的,又湿又沉,渐渐凝固,堵得他透不过气来。
他刚开完会议,连会议室都没出去,也没告诉任何一个人自己这边已经结束问询了,达斯怎么一上来就是默认他已经开完会的口吻?
正常不是应该先问一下现在方不方便说话么?
当你开始怀疑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切言行都会被你放在心里反复绕三圈,越想越可疑。
维诺淡淡点头,神色有些不渝,“没事,就是反复抓着我问为什么检测站给的数据没问题,我们这边却遇到了那么多虫兽,是不是我这边出了什么变故。”
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眼角余光却在暗中观察达斯的面部表情,“这种事我怎么知道,难不成还是我偷偷带了诱虫剂过去找死么?”
副官碧色的眼珠动了动,快速眨了眨眼,很快调整好表情,眉间皱起,一起跟着愤慨。
“他们什么意思,不去追责第八军团的虫兽监测站失误,反而来怪不知情的受害者?呸!这帮人就是欺软怕硬!”
“之后呢?”达斯一脸关切,“他们怎么定结案的?”
维诺连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达斯可能不知道,他紧张说谎的时候,眼珠子会先晃动几下,然后就是快速眨眼。
嗓子眼里好像堵了个硬物,哽得他想吐出来。维诺咬咬牙根,舔着上牙膛把齿关撬开,继续表现得若无其事。
维诺恢复了往常淡漠的模样,一双黑眼乌沉沉的,语气平淡,“最后下结论说是虫族那边出了变动,可能是王虫突然下指令,让一部分虫群改变了行进路线,刚好撞到我们到的那片地方了。”
“啊……原来是这样。”达斯挺直的肩膀这会儿松气似的掉了下来,他往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扯扯嘴角,满脸的落寞苦涩。
“那可能,就是我们不走运吧……还好您还在。”
他们是不走运,居然碰上了这么个阴阳人。
维诺垂眼听着那个“我们”,就反胃。
“嗯。”维诺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了,“挂了。”
不去军部了,省得打草惊蛇。
他转身出了军部大楼,硬质的军靴跟底在平滑的地面踩出清脆的咯哒声,维诺越想越憋得慌。
他刚才就顺嘴试探了一下,结果一试就试出个内鬼来。现在还不确定达斯·乌列尔在那场暗算中扮演的什么角色,但他肯定有问题。
刚才那番言语中都在暗中挑起矛头,指向第八军的虫兽监测站。他一开始也是以为监测站那边被人插入了人手,在报告上做了手脚,发给了他错误的报告。
但如果监测站当时做出的报告没有问题,反倒是他们这边出了变数呢?
第八军团和他们打交道不多,而且这个军团有些神秘,只有一个将军统领全军团,人数规模比一般的军团要少三分之一,且将军下面没有少将分管。
那个将军还总带着面具示人,外界从不知道他的详细资料。
凌冽辰之前还跟他说过,第八军的将军失踪了。现在没个主心骨,整个军团现在都快被别的将军们刮分干净了。
连他们第三军团都要接收第八军的原将军副官了,这个节骨眼上去找监测站的麻烦,他能找到什么?
找个寂寞么?
如果是外部插入的人手来暗算他,他还可以理解,找出来按规矩送上军事法庭就是了。这种跟在身边好几年的自己人在背后向自己捅刀子,被背叛的感觉就让他格外恶心。
等着吧,维诺进入飞行器,系上安全带,按下启动按钮。
总有一天水落石出,所有涉及到这件事的人,他都会挨个揪出来。
年轻的黑发少将眉眼结霜,淡色唇角紧抿。
如果达斯真的是那个背叛了他们,送战友入死局的人……
飞行器轰鸣着从地面悬浮起来,翻涌的热浪将空气扭曲,一晃眼就朝远处极速飞去。
那就跪在英灵碑前以死谢罪吧。
人鱼正在家通过那个儿童光脑跟副官联系。
他将近一周多没机会打开光脑,这会儿再打开的时候,看到了大量的未接来电——都是他副官的。
然后就是一信箱99+的未读信息。
从一开始的淡定。
【老大,一切正常,就是上头又来人问你了,还往我们这边塞了个刚毕业的学生来当少尉,是第三军团维诺少将的弟弟。】
到后来的略略着急。
【您没事吧?需要去接您么?留个地址,我立马派人去。】
然后这个始终淡定的人终于炸毛了。
【老大,你不会又出问题了吧?我听上面有人通知我,让我做好解散第八军的准备?什么意思?你快点回来!别在外面浪了!!!】
从一系列的信息和逐渐不淡定的标点符号可以看出时宴的心理情绪变化。
等到最近两天的信息,可以看出副官已经心死如灰,看淡生死了。
【将军,您不用急着回来了。】
【我们第八军再过一礼拜就差不多原地解散了。】
【听说第三军团的少将是工作狂,手上从不压活,您到时候可以和我一起来这里打工,每天一起快乐下班:)】
斯塔利看得好笑,又觉得手下的心理素质还需要锻炼。这才一周找不到上级,就慌成这样了?
然后开始动手回复。
维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换鞋去看他的人鱼。
糟心事太多了,他需要看看可爱又貌美的童养媳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内心。
想到人鱼,维诺才觉得心口舒服了点。他刻意放缓脚步,想看看他不在家时,斯塔利一条鱼在做什么。
温度舒适的人鱼室内,明亮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挥洒下来,将人鱼一头银发照得几乎发光。愈合好的皮肤光滑而白皙,维诺甚至能看到斯塔利胳膊上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沐浴在光中,将力与美结合的极好。
斯塔利背对着维诺趴在池边的假山石块上,似乎在看什么,没入水中的银丝懒散地浮在水面,冰丝一般,让维诺手痒痒的,想去摸摸。
彼时人鱼正在给副官回信息,告诉时宴一切照旧,不用慌,期间注意观察哪些人急着要有目标性地跳槽。
各军团只能算是暂时帮他带兵,等他回去后照样是第八军,现在分走的兵一个不落都要给他还回来,没有哪个军团能瓜分走的。
他心里冷笑,就算有,皇帝也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等到斯塔利听见维诺压低脚步声靠近时,维诺已经站在他身后三四步的距离了。
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让他身体的警觉性都对这人下降了。
斯塔利心里不慌,手上一个滑屏切换,准备换到早就开好的少儿教育图画书界面。
“斯塔利,我回来啦,”少将冷了一上午的脸终于挂上了温暖的笑意,“宝贝在家干什么呐?”
人鱼扭头,冲维诺眨了眨眼,勾起唇角,金瞳浮光,“维诺……回来啦……”
青年眼神一探,往人鱼手中的光脑扫了一眼,以为是儿童书什么的,结果一眼过去,维诺沉默了。
“?”看维诺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住了,目光直直盯着他的儿童光脑,人鱼感觉不太对劲。
一个儿童图画书这么让他震惊么?
斯塔利低头看回自己手里的光脑。
这一看,他也沉默了。
那是一张维诺早上起来,坐在水床上换衣服的偷拍照。侧坐的青年衣衫半露,晨光在头顶笼上一层光晕,他微低着头,脖颈细长,一截细白的腰肢从白衬衫下露出,还能看见隐约的淡粉色疤痕。
维诺保持微笑,低头看向斯塔利那张似乎被抓包一样凝固住的漂亮脸蛋,“宝贝,解释一下?”语气轻柔,生怕吓到了人鱼似的。
人鱼:“……”
斯塔利看着手里那张照片,舔了舔红唇,思考半晌无法开口。
就,无法解释。
他沉默地退出了照片库,切到少儿图画的页面,脸上重新挂起欣喜的笑意,金眸发亮地看着仰头看维诺。
“维诺……回来啦……亲……”
这是想装成失忆,回到什么都没发生前?
池边的少将温柔地笑回去,低头亲了口人鱼脸颊,满眼怜爱,“转移话题失败,宝贝,解释一下刚刚的照片?”
斯塔利:“……”
该死,是光脑摄像镜头先动手的。
装傻可不好使了。
维诺弯腰蹲下,在池边单手撑着脸颊,笑眯眯地看着眼神开始放空的斯塔利,看他能憋出什么话来。
偷拍人床照就算了,还被当事人抓到。
太尴尬了,人鱼想,他从没感到这么窒息过。
照片确实是偷拍的。
早上看见这人在身边起床换衣,边穿衣服边软声嘱咐他在家乖一点,他鬼使神差地就摸出光脑拍了下来。
至于拍出来干什么……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他就变态似的盯着人家那张什么都没漏的照片看了好久,眼神黏在那片轻飘飘的白衬衣布料下露出的细腰上挪不开。
之后照片库就一直在后台开着,也没关,他心里痒痒了就去看一眼,就好像看到青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他才能踏实一样。
连抽疼的精神海似乎都没平时他一个人独处时那么疼痛难忍了。
人鱼看了半天,别的没想明白,只想清楚了一点。
他想拉开那块碍事的衣摆,去搂他的腰。
人鱼沉默了五六秒后,小心翼翼抬眼,浓密的金色蝶翼轻轻扇动,那双剔透的蜜色金眸中闪动着些微无措,“维诺,好看。”
人鱼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明明是极撩人的声线,但他只会这样断断续续的说话,小心与无措的情绪,让斯塔利像是一只懵懂的大型猛兽,面对信任亲密的人的质问,怯怯的缩起了爪子,讨好似的用头蹭人示好。
他好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应当的事,却躲躲闪闪不敢承认,只好说点好听的。
“好看就可以偷拍别人了么?”
维诺一副教育的口吻,但心里却并没有反感斯塔利拍他,反而有点轻飘飘的愉悦。
一张照片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应拍摄者的情绪和心境。
他晨起换衣那张照拍的不错,角度完美,光影恰到好处,那张不是很上镜的面孔——起码不上军报记者的镜头,不然也不至于总被星网上的网民说他看起来阴郁孤僻,在画面中显得……似乎很是柔软无害。
最戳动维诺的是整幅画面流露出的淡淡的静谧安和的生活气息,仿佛照片中,沐浴在晨光下的人下一秒就会转过头来,温声笑着说早安。
这是斯塔利眼中他么。
黑发少将微眯起眼睛,唇角微抿,明明被夸后心里的小鹿蹄子都忍不住撒开欢奔跑起来了,但他还是努力压下笑意,打算给斯塔利一个正确的道德指引。
“宝贝,下次想拍别人,记得征求对方同意哦,不然就是不礼貌的行为的。”
人鱼眨眨眼,好像有点没太懂青年这一长串话,一只手小心拉上维诺的衣袖边角,只挑着听懂的一句低声回复道:“不是别人。”
“嗯?”
“维诺。”人鱼又开口,单手撑着池边,仰头稍稍靠近池边的青年。在维诺尚未反应过来时,带着水珠的手掌托住他的脸颊。
木质清香的水汽笼罩住他,有冰凉柔软的东西在他唇角一蹭而过,“不是别人……是……”
黑发年轻人怔愣在原地,看着容貌堪称艳丽的银发人鱼冲他勾唇一笑,眼角眉梢都是幽深而认真的占有欲,“是我的。”
斯塔利凑在维诺脸边,红唇就贴着青年淡色的唇瓣,低低轻喃。
此时的人鱼,绝对不会有人把他和智商不过八岁的普通人鱼联系起来。如果不是维诺见过还摸过斯塔利身下的鱼尾,他可能会觉得斯塔利是人类扮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