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的脸上还挂着茫然的神色，惶恐又茫然。
过度弯曲的脖颈被白生生的骨茬刺破，鲜红的液体迅速蔓延到了他身旁的一双黑色靴底。
视线不受控制地上移，修长挺拔的身躯之上，那张在近期新闻发布会上出现过、也曾在皇室宴会上作为人鱼出现过的，一直在维诺旁边的脸——他面容白皙，金眸红唇，美艳动人，几缕银发被晚风撩起，脸颊边还有飞溅上去的两点血红。
他像是嗜血的玫瑰，美丽又危险。
当他被作为观赏物束缚在人鱼裙中时，他们可以放肆欣赏；但当这朵毒玫瑰就站在自己面前、有能力下一秒就要了自己的命时，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被无限放大。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骇人，护卫队长一时间竟然挪不动脚步，刚才他们完全没注意到男人是什么时候出手的，而且一出手，就把一个成年男人的颈骨打断了？
这就是谭遇将军的近战实力么？
恶魔勾起血红的唇，轻轻对僵直的黑衣人笑，“来找我玩啊。”
刺杀队成员们的眼中，浮现起不可抑制的恐惧。
维诺放下手里被打晕的刺杀人员，看了一眼那边在风中招摇的漂亮美人，十分欣赏男人展现出来的美艳与强大。
我老婆，不错。
护卫队长率先动了起来，他低喊一声“解决目标！”，其余的人被唤回神，加快速度拔出激光剑冲向维诺。
眼看一群人都不跟自己玩的谭遇：“……”行吧，那就别怪他从身后抓人了。
激光剑的长度有一米二，维诺手无寸铁，扭头看了看，随手抄起一家店门口的墩布杆，抬手就给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怼脸一墩布！
“唔！……”黑衣人被一团臭气与潮气混合的布团按在了脸上，一时间呼吸不顺，急着往后撤，把脸拔出那团臭布后，“呸！呸！”扭脸咳嗽几声，把塞进嘴边的碎渣子吐掉。
莱茵星身为二等旅游星，科技化还没有那么全面，商业街的店铺清扫还需要靠原始的清理工具。
这家的墩布显然至少有三天没洗了，维诺看着被他怼脸的黑衣人痛苦地吐头发丝和不知名碎末，有些同情又有些惋惜。
怎么没直接给他臭晕呢。
他抡起墩布杆，木杆狠狠敲击在正在吐渣滓的黑衣人胳膊上！
“啊！”黑衣人拿激光剑的那条胳膊被打，惨烈地叫出来，好像被一只虫兽给撞断了胳膊一样疼！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了一下胳膊。
怎么会这么疼？！刺杀队员惊疑不定，他以前被打断骨头都没感觉这么疼过！
这么一捂，手里的激光剑掉了下来，被维诺轮着墩布给缠了过去。
其他人看不见，一根透明的精神丝线从刺杀队员的胳膊旁飘回了维诺身边。
精神丝线就是好用啊，增加身体对疼痛的敏感度，效果不错。
维诺将缴获的激光剑拿进手里，顺手把墩布朝外扔向了另一个冲过来的人，抬手就把对方的脖颈划出了一道飞喷的血线！
他一个弯腰闪过，躲过喷洒出的鲜红液体，迎面对上下一个冲上来的人。
维诺这边解决完四个后，回首再一看，周围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黑衣人了。
一片倒下的黑衣人中，在黑色与红色交织的背景中，只剩下一个浑身依旧干净整洁的银发男人，拿着一张帕子走到自己身边，低头给自己擦手。
“没事吧，这些人好讨厌，把你手都弄脏了。”丝毫不提是因为维诺把人家都宰了，所以才弄脏了手。
他贤惠得好像在给老公擦汗的漂亮媳妇——如果忽略这地上大部分人都是谭遇一个人撂倒的事实的话。
艹，这么猛的人，却说这么娇的话。
维诺想起斯塔利曾经闷不吭声给他的便宜弟弟卸了小兄弟，还要躲进自己怀里嘤嘤嘤的往事，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一串湿润的痕迹，又看看在认真讨厌那些被他宰了的人的谭遇，抿唇点头。
“可不是，太讨厌了。”
街道上，仍然没有人出来。
躲在店铺里的老板们一看外面杀得一片血，哆哆嗦嗦地更不敢出门了，生怕下一个冒头被刀的就是自己。
光脑适时响起，维诺点击接通，对面传来宁泉有些慌张的声音。
“王！这边来了好多机甲，他们把咱们基地围起来了！”
维诺和谭遇眼神一冷，一人抄了一根激光剑同时往飞行器停机场奔去。
艹，这就是皇帝的声东击西么？他们的大本营要被偷了！
海茵斯彻协会小楼外。
几十架五六米高的机甲面冲小白楼，如同一座座小山，将二层小楼团团围住，活像什么黑恶势力在组团威胁弱小。
一架深红色的机甲一手扶在楼顶边缘，微微弯腰向玻璃里张望，头部的黑色透视镜在玻璃上映出倒影，照出里面空无一人的场地，机甲发出恐怖的隆隆音，“有人么？”
从远处看机甲还好，但当这种超大型块头的东西趴在你的窗口往里看的时候，机甲面部的眼状透视板就会显得尤为恐怖。
好像是什么大型狩猎者在捕食小动物一样。
宁泉和白星缩在柜子后，他被吓到不敢冒头，死死拽着白星的胳膊不让他出去，小声急道：“你别出去看，万一是坏人把你抓走怎么办！我已经通知王和首领了，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外面的机甲还在继续发话，“维诺？维诺在么？我们来啦。”
白星听到了对方的话，并没有察觉出敌意来，于是想向外看看情况，“他们还认识王？是来找王的？我去看看。”
没等他探出头去，就被宁泉一把抱住胸口，拉住坐回了地面。
“别，别出去。王说了，让我们藏起来。”青年的声音在发颤。
曾经的哥哥们也是这样说的，“我去看看”、“我马上回来”、“你先走，我马上追上你”……然后一个个的都没能再回来。
宁泉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不会打架，脑子也没有很聪明，遇到事情了都是组织内的哥哥们出面抗事。
但他真的受够了一次次突然的永别。
不要再从他身边消失了。
这里已经是他们最后可以躲藏的地方了，他们被那么多机甲围住了基地，跑是跑不出去的。
那就再多躲藏一会儿，把被发现的那个时间点，再往后拖延一点吧。
白星沉默下来，看着胸前微微颤抖的胳膊，和死死埋在自己胸口的脑袋，顺着宁泉的力道坐回了地面，抬手放在宁泉头顶，有些笨拙地摸了摸。
“好。”
维诺乘着谭遇的飞行器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街溜子一样扒人家窗户往里左右张望，一边探头一边“喂喂喂”地喊人的猥琐红机甲。
他松了口气，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向后仰靠在座位上。
是他曾经的同僚，凌冽辰，还好。
旁边三十来架机甲虽然看着唬人，但都规规矩矩地立在原地，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有他不靠谱的同僚，跟串门似的轻扣着墙皮喊他的名字。
“认识？”谭遇看了一眼维诺。
“嗯，凌冽辰，你应该也认识。”
谭遇恍然，“哦，以前没见过他开机甲，没想到是这样的。”
维诺：……这说的还挺委婉。直接说凌冽辰开上机甲后，机甲也会一起变得吊儿郎当起来就好。
飞行器绕着海茵斯彻协会的小白楼上空绕了一圈，吸引足了一圈机甲的目光后，轻巧地停在了红色机甲脚下。
维诺打开飞行器，下来敲了敲红色机甲巨大的腿部，“出来。”
“维！诺！”机甲骤然发出激动的声音，人声经过机械扩音器的放大，变得有些失真，轰隆隆地震耳，“你还活！着！”
维诺皱眉捂了一下耳朵，抬头仰视，“怎么着，那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魂儿呗？”
驾驶舱门被打开，一道身影从高空轻巧地踩了几个着力点，骤然落在维诺面前，一拳头怼在维诺肩膀上！
“你他爹的一直活着怎么不跟我联系！”凌冽辰激动得眼眶有点发红。漂游过数十光年的距离、逼着自己长出心眼子算计皇帝、换了星盗船差点一舰人全嘎在半路、终于和自己兄弟成功汇合的凌少将，内心情绪激荡，看着维诺轻轻皱起的脸，感觉有些眼热。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才找到你的！臭男人！”
其他机甲里的驾驶员纷纷跳出机甲舱，落到草地上，下来就听到了这话。
大家又看到了熟悉的维诺少将，原本激动的心情在听到凌少将充满怨念的话后，微微凝固了。
咋地，难道这两位之间还有点什么不方便让大家知道的情谊？
队员们的视线来回在凌少将和维诺少将之间徘徊，期待磕瓜的光芒在众人眼中点亮。下了地就有瓜吃么？快，瓜来！
“少将！”杨森激动地在人群后喊了一声，高高抬起手摇晃示意。他自己不会开机甲，只能搭乘时宴的机甲一起下来，现在挤不进去，只能站在外围蹦跶。
维诺揉了揉肩，笑着朝杨森摆了摆手。突然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但他确实有些疑惑，“你们怎么都来了？”
第三军团的一少半军官层都在这里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有一点猜测，但不敢确认，只看向凌冽辰，等一个答案。
凌冽辰碧色的双眸下眼带漆黑，他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怎么都来了？我们来宰你来了！”
“没有责任心的臭男人，把我们一帮老少爷们扔在家里不管不问，自己出去寻花问柳，跟着漂亮人鱼过好日子去了，你说我们来干嘛了？！”
“我们今天来，就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凌冽辰一手指天，正义凌然。
旁边围观的众人眼中的光芒熄灭。爹的，散了吧，没瓜可吃。又是凌哥自己陷入三俗剧情了。
刚好谭遇把飞行器停好熄火，下来后走到维诺身边，就听到这一句。
他无比自然地搭了一下维诺的肩膀，将青年起皱的衣料抚平，淡声问，“哦？怎么了？讨什么公道？”
花柳本人·漂亮人鱼·谭遇和蔼微笑：“小凌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听听？我给你做主。”
笔直朝天的食指像是卡帧一样，一顿一顿弯了下去。凌冽辰谄谄地放下激情起义的胳膊，咽了口唾沫，“咳，不用了。没委屈，见到你们我挺高兴的。”
呜，他甚至不伪装一下声音，直接就用谭将军的声音说话。
这条人鱼，不是，这条谭将军，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听过他的声音的？已经不屑于伪装了么？
凌冽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当着众人的面直接称呼“谭将军”。
毕竟现在可能只有他知道，帝国第八军团那个永远带着面具的谭元帅，原来就是维诺身边的那条人鱼。
不过他以前也是见过维诺那条人鱼毁容期时候的样子的，那时候刚好是谭元帅失踪的时间段……他们两人就是那时候结缘认识的吧。
站在外圈的时宴看着人群中间那个高出一截的银发男人，眨了眨眼。对方说话的声音熟悉到让他闭眼都能认出来——朝夕相处十几年，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能记不住这声音么？
日，这个人，当初还骗自己说那条人鱼是他和维诺少将的共有人鱼！明明就是他自己！
谭遇微笑点头，“那就好，见到你们，我们也挺高兴的。”
维诺侧脸看了一眼男人，没说话。
银发男人笑得众人脸发红，这，这就是维诺少将在新闻发布会上，身边坐着的那条人鱼么？
他看起来好高大，好漂亮……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和正常人完全没有区别！
有人大着胆子问出了声，“维诺少将，我们，我们的人鱼也能变得像你的人鱼那样么？”
众人期待的目光集中在维诺身上。
维诺点点头，“能。”
他的话说的很简短，但一个字砸出来，却让人无比信服。
他说能，那就是能！维诺少将从来没有骗过他们！
“谢谢维诺少将！我把人鱼带过来了！到时候就麻烦您了！”
“少将少将！我的人鱼也带过来了，也看看我的吧。”
大家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都积极起来，生怕自己的人鱼被落下。
维诺这才是真的有些惊到了，“你们还把人鱼带过来了？怎么带来的？”
“呵，这就想不到了吧，我们把人鱼装到机甲里偷渡出来了。”凌冽辰深沉道。
维诺打断他的装逼，“你老实说，你们到底怎么出来的，怎么过来还把人鱼带来了？”
凌冽辰沉默了两秒，还是交代了，他舔了舔唇，尽量选择不那么伤人的措辞，“皇帝让我带人出来抓你，刚好我也不想干了，就带了一帮想跟我出来的弟兄们，拖家带口出来了。”
他们带人鱼出来的意思，就是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凌冽辰有多在意他的人鱼，维诺是知道的，他把自己的宝贝人鱼都给带来了，这也恰恰说明对方选择了站在自己这边。
维诺：“……”他是真的没想到。皇帝派人抓他或者杀他都正常，但居然把凌冽辰派出来了。
如果凌冽辰没有选择站在自己这边，而是选择带着第三军团的人背刺自己，等到维诺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曾经的战友兼同僚，把自己现在的伙伴杀死在血泊中——自己一定会再次崩溃吧？
维诺张了张口，没能出声。他索性走上前两步，搂住红毛少将拍了拍对方的后背，清澈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梗塞：“兄弟。”
红毛少将欣然接受兄弟的拥抱，然后在瞥见扫视过来的谭遇时，从善如流地拍了拍维诺，把兄弟推出怀里，“哎，也不用太感动。”
给你，知道你小心眼，从你是人鱼那会儿就知道，不抱了还给你行吧。
凌冽辰内心逼逼，脸上还保持着痞气的笑容，“把我家人鱼给治好就行，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估计在你这边恢复得会更快。”
维诺想起了这帮人的人鱼都在机架上，赶紧招呼人把人鱼都带下来，“我们这里也有人鱼休息的地方，把你们的人鱼带下来吧，机甲里空间太小了。”
“好！”虽然大家不知道维诺少将怎么能让人鱼恢复神智，但他身边已经有一个痊愈样板了不是么！众人纷纷登上机甲，把自己的人鱼抱下来。
维诺看着他们把人鱼从头到尾裹在塑料水袋里，只露出个脑袋来，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不美观，但这样确实能最大程度地为人鱼保持水份和湿度，不会造成干燥晕厥，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吧。
人鱼们一下来，仿佛受到了什么感召一样，纷纷扭头看向一个方向，他们的目光带着渴望与亲慕，嘴里咿呀呢喃。
于是抱着他们的人也跟着看过去。
人鱼们视线的尽头，是侧身站着，正在跟身边的银发人鱼低声谈话的黑发青年。
他若有所觉，侧脸看过来，轻轻弯唇，黑眸带着悲悯的柔软。傍晚的夕阳从他身后遥远的云层里透射过来，金粉色的光将他的身影晕染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这一刻，不光人鱼们在盯着维诺看，连第三军团原本的成员们，都有些怔愣。
维诺少将……以前是长这么好看的么？
银发的男人十分自然地带了一把维诺的肩膀，把人带向小白楼。
剩下的人也纷纷回神，抱着人鱼跟在维诺少将身后，陆续进入海茵斯彻协会小楼里。
一楼前台柜子里，悄悄露出一条小缝。
一只湛蓝色的眼睛左右看了看，盯着门口进来的青年和银发男人，以及两人身后一众抱着人鱼的男人们，定住不动了。
“怎么样？我说了没事吧？”白星缩在柜子里，无奈地小声问。
刚才他俩听见外面的机甲喊王的名字后，后续就没了声音，也没有大机甲扒窗户了，于是两人趁机下到了一楼，宁泉生拉硬拽把白星给塞进了前台柜子里，自己也钻了进去。
美其名曰：“守株待兔”。
如果真的没问题，王和首领就会把外面那群人带回来，如果有问题，他们也能在外面的人破门而入的第一时间发现，做出回应准备。
白星明白小崽子年纪大了，知道保护人了。所以并没有硬要出去。
他只是让宁泉自己看，等确定一切安全后，再跟着他一起出去。
宁泉眨眨眼，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哦？
那些人都把人鱼带过来了，那是他们抢回来的人鱼么？
——最近组织里抢了不少人鱼机构，他下意识把那些人抱着的人鱼都当成从人鱼机构抢回来的了。
不过在看见一个男人怜爱地抚摸了一把怀里人鱼的脸蛋后，他才恍然，原来不是抢回来的，是他的人鱼伴侣啊。
